年要到了,苏亦好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要回自己家过年。他们家仍然是传统家庭,一切的新新人类的观念都吹不到屋里。虽说结婚是喜事,但如果让妈妈知道自己是这样结的婚,她肯定要不高兴的。妈妈是顽固性高血压,过年过节本就容易犯,猛的带这么个人回去,也不是事儿。而且,她现在对这个婚姻意兴阑珊,眼前又弄成这样,还是不要带他回去了。回来如果能好,那就好。不能好,也不要扯着父母跟着难受。泪悄悄的涌了出来,又在心里骂自己,笨,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她给陈妈妈打电话,说是过年自己要去外地出差,不休息了。陈妈妈的声音里透出遗憾,“这大过年的还出差,你们领导还是不是人?去哪里?”苏亦好谎称是去广东,陈妈妈又嘱咐了一通气候温差大、饮食习惯不同,让她小心之类。
放了电话,苏亦好心里感慨了一阵儿,其实,真要有这么个婆婆也是不错的。但她真会是自己的婆婆么?虽然现在来看,她已经叫了她是“妈”,但她和陈明然……。
盘算了一下没有敢给陈明然打电话,只发了个短信,“我今年真得回家过年,很抱歉,刚和你妈妈说了我过年要出差,去广东。很抱歉,别怪我。”她希望陈明然理智的想一想,不要和她吵——她厌倦不停的争吵了。
似乎才一分钟苏亦好的电话响了,“苏亦好,你什么意思?”
“我不说了吗?你理解理解我。”苏亦好的泪憋在心里,气力有些上不来。
“你是不是和我结了婚?”
“陈明然,不是这样子的,是……”
“我问你是不是。”
“是。”
“是你还来这一手?”
苏亦好受不了他审问似的语气,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我来这一手怎么啦?”
“你好歹也尽一下为人妻、为人儿媳妇的责任吧?”
“那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啊。”
陈明然气极,“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你爸妈,那你不必跟了我。”
“谁跟了你?”
“行,好,我们陈家娶不进你这儿媳妇,爱哪儿哪儿去。”
“走就走。”
恨恨的收了线,陈明然,你怎么这样?
过年了,恹恹的没意思。年三十的爆竹震天响,吵得慌。苏亦好一走就没了信儿,他恼她,也不肯给她发短信或打电话。三十晚上,家里的电话响了,“喂?”
“找你爸你妈。”苏亦好干脆利落。
“你……,”恨不得拎着头发揪到眼前,却压着了没发火。他俩的事,别当着父母的面吵架。“妈,好好的电话。”
陈妈妈笑眯眯的来了,“好好……哎,过年好啊过年好……嗯,好,我们一定活的硬硬朗朗的,还没抱孙子呢。……嗯,你爸也好,我们今天做了好些菜……对,有你最喜欢的清蒸鱼,可惜你不在家。你在那边还好?……好就好,我就说,大过年的,往外跑什么……那边也有饺子吃?……好,嗯,你也多注意啊,听说那边治安不比这边儿,口音又不通,别四处乱跑,好,好,好好再见。”
陈明然竖起耳朵等了半天,妈妈居然把电话挂了。心里这个恨,苏亦好,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陈明然在心里给了苏亦好几脚。
苏亦好好像是故意折磨他,初一又来了一遍电话,还是只跟他妈妈说话。两个人有说有笑。陈明然翘着腿装作看电视,却竖起耳朵听着陈妈妈的答话。从陈妈妈笑哈哈的答话中,陈明然知道死妮子不知又从哪里贩了些所谓的“广东见闻”,过来炒给他妈妈听,又好气又好笑,装的跟真的似的。可我呢?你老公我呢?不留神听着妈妈喊:“然子,你有没有事情要和好好说?”
倔强的摇摇头,你不找我我就不找你,凭什么?跑回家你还有理了?
电话真挂了,自己的心里又难受了,电视里的人晃来晃去,就是没看进他心里。拿起手机要发短信,又把打的字又一个个的删掉。苏亦好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自己?义务尽的倒是挺全,连自己父母的感受都考虑到了,就是离自己远。想想苏亦好说的没有生育能力,心里还是犯堵。他是一个传统的人,他喜欢孩子,可如果苏亦好真的没有生育能力……,唉,烦!
偷偷到网上找治疗不孕不育的信息,看着那些令人头昏眼花的东西。忽然扔了鼠标,鬼,肯定是让苏亦好骗了。一般的中国人,除非同房后怀不上的,否则谁主动检这个?苏亦好是连体检都懒得做的人,她会主动去检?又不是不来那玩意儿的“石女”……。盯着屏幕想了半天,又抓起鼠标东点西看。苏亦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苏亦好在家里勉强支持着笑脸和小外甥打了又闹,却把手机随身带着。她想陈明然,想,却不知说什么。一想到他的冷淡,什么话便也没有了。找机会给他们家打了两次电话,陈明然的冷淡依然,一句话都不和她说,挂了电话她就背着家里人擦泪。这是她老公?她对陈明然基本已经失去了信心,无论她怎么样,他都是那样。她好受要先顾他,不好受也要先顾他。上来高兴劲儿,他会以他的方式表示一下好感。可必须是他的方式,无条件的遵守服从,否则就要引起一阵吵。累,越想越堵。算了吧,苏亦好,算了吧,你不是那号人,你不是人家的她,人家不喜欢你,算了吧,算了吧,何苦来?不热就算了吧……。
陈明然胡乱的过了几天年假,由于是冷战,也不知道苏亦好什么时候回来,况且,能去接她么?本就是她不对,誓把赌气进行到底,还反了天了?
初四他就跑回自己家,猫在家里等苏亦好。初四过去了,没有人。初五过去了,没有人。初六过去了,没有人,苏亦好,你还真卡时,初八上班,你真的初七回来呀?你觉得我是什么?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地位。
陈明然的心情十分不好,他想安慰自己这本就是一个无爱的婚姻,原也没有多高的期望,不要太计较,可就是轻松不起来。他知道,他在乎她,他也希望她在乎他,他一直说不用在乎,但越说越在乎,是很在乎……。
苏亦好初七也没有回来,初八陈明然昏昏然的上了一天的班,晚上打开门还是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她还没回来?她是不是出事了?还是去别的地方住了?可东西什么都没少啊。
初九又是一天。陈明然实在沉不住气,拨通她的电话。“喂?”那头的声音把陈明然的担心全部转成了怒气,“苏亦好,你还活的?”
苏亦好皱皱眉,又怎么了这是?“干嘛?”
“不干嘛,知道你活的我不开心。”气死了,一走就是十几天,一点儿信儿都没有。我还算是个人吗?你有事你不给我来个信儿?
“那你当我死了吧。”打电话找别扭吗?
“我是可以当你死了,可法律不允许。”
“若想法律允许,简单,宣告死亡去。”
“我费不起那精神。”
“你到底想干嘛?”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干嘛?”
“问你就回答。”
“我凭什么该回答?”
“凭我是你老公。”
苏亦好这些日子天天盼电话等短信,却等来这么场吵架。她当即爆炸,一分一毫也不让的回了过去,“陈明然,你是不是男人?跟个泼妇似的胡搅蛮缠什么?”
我胡搅蛮缠?想了你几天,我是你老公,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问问你的去向?压了压火气,“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苏亦好正在气头上,“你管的着吗?”
“苏亦好你别不识好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突遇连续性暴雪,航班取消,火车票买不到,已经和公司请了假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亦好!”陈明然以为苏亦好是在顶他,“苏亦好,只要我们不离婚,我就是你老公,我有权利知道。”
“爱信不信!况且,也甭什么老公老公挂嘴边,又不是真的。”头气的嗡嗡的,这是个什么人?以为她该随时随地的呆在他的衣服兜里?凭什么?她需要他的时候他跑哪里去了?而要求她的时候却理直气壮?
“苏亦好,我再理你我是王八蛋!”
“你本来就是王八蛋!”
两个人抢先挂线,自此就这么僵着,越僵互相的怨气就越重,以至于苏亦好初十一回来就是一顿大吵。
“你还知道回来?”一听到锁眼响,陈明然立刻冲到客厅。
拉着箱子直接往自己卧室走,理都不理。
“苏亦好你给我站住。”
“干嘛?”目无表情。
“你给我个解释。”
“什么解释?”
“你说什么解释?”陈明然的语气里充满锋利。
“你有话好好说,扯着嗓子吼什么?”就知道一回来就是这个。
“你给我个解释。”
“解释早给你了。”要不是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直接连回来都不回来。
“以为我那么好糊弄?”
“那你想要个什么解释?”
“要你真心的解释。我带你去见过我父母吧,你呢?凭什么过年跑回家?”
“你带我去见你父母,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若不是你父母来了,你会带我去见?”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苏亦好,我带你去见我父母,我……”
“我什么我?你也好意思说?凭什么你们家方便时我就要去,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去?我家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要怎么着?跟你说了,你爱信不信。”
“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老公?”
“那我问你,你到底有把我当成老婆?”
“有。我有。我就是把你当成老婆。”
“洗衣服、做饭的老婆?”
“你怎么这么说话?”
“不是吗?我加班的时候,你问过几回?你接过几回?我的工作你关心过几回?我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我们和合租者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我不用交租金给你!”
“那你关心过我?我在公司里忙的要死要活,回来情绪低落,你有没有问过我?你去相亲,当着我的面,你去和别人相亲,你拿我当过人?”
“又扯出这档子事,这是我的罪过还是怎么了?和你解释过多少遍了,那是我舅妈,我不能不去……”
“行了行了,你问问全天下的男人,有没有一个愿意自己的老婆再跑出去相亲的!”
“陈明然,你别扯,怨也不能怨我,怨你自己,谁让你找我这么个老婆?谁让你碰上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婚姻?”
“是,我怨我自己。我怎么了?我昏头了,娶这么个不会做饭只会吵架、不知道关心人、不知道维护男人面子、动不动就和男人纠扯不清、不归家、从来不主动关心老公、长的又不好看,赚钱又不多还是只不会下蛋的疯女人回来,我昏头了,我疯了。”陈明然气的眼睛都红了,“我就是瞎了,瞎了才会娶你。全天下人就我最不幸,娶这么个破东西回来!我疯了!我承认,我疯了!”
苏亦好垂下头,没有再开口。屋里一片死寂的沉默,半天苏亦好才说,“陈明然,我承认,我确实做的不好。婚姻所承载的不仅仅是一纸法律文书,不仅仅是物质,更多的是心灵的守望和精神的渴求,这点,我们俩都没做到。你和我,不比公司里的那些同事更互相了解,真的。原来我们想的都太简单了,以为结了婚、不离婚一切OK,现在既然这样,我们离婚吧,或者说,我们结束吧。”
陈明然一声不吭的拉开门,走了。
背后,门轰的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