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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月圆人不圆

  婚姻是什么?十九岁的时候,苏亦好的一位亲密死党曾一针见血的作过如下精辟解释:“女因昏而婚”。由此可以推出,闪婚是什么?就是女人因急性、短暂性休克而导致的婚姻。该种婚姻的后遗症就是大小脑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适应那短暂缺氧所造成的对新情况、新局势的适应。

  闪着激光婚的苏亦好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她仍然在全力以赴她的工作,陈明然也是。都说现在的年青人幸福,可以自由的选择工作,不像过去大学毕业要分配,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去,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呆到老。可是政治经济学说了,人的劳动可以产生剩余价值。在计划经济年代,剩余价值是全民积累,大家统统吃这些积累。而现在的剩余价值归股东,股东的英语叫shareholder,他们一share,小员工的全部价值就只有工资了——也像政治经济学说的,工资是劳动力的价格,而且,为了保住这个劳动力价格或使这个劳动力价格得到提升,要努力再努力、加班再加班。

  苏亦好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只能是这样,像是上了轨道,目前没有变轨的能力和想法,对或不对,都只能这么跑,否则就是出轨。结了婚,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或者是在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除了不搞外遇、不另寻户头。

  但陈明然有改变。屋子有人打扫、饭有人做、杂物有人买,生活,不就这些吗?或者,从生物学来看,男人们本来的特性是不擅长生活上的杂事,所以,他这方面的事很自然的会想到苏亦好。而女人们本来的特性是不大适合外面的或技术性的事情。可现代社会,女性的这个弱点似乎被湮没了,所以,陈明然的作用显然没有显现出来。

  结婚这么长时间,苏亦好好像只有那次请陈明然来接她还被拒绝外,再也没有请陈明然帮过忙。真是,有他也可,无他也可。有事依旧和卓天李铮他们商量,有悄悄话,依旧是和林海薇说,陈明然有用吗?似乎没有。她想要的是平平实实的关心,一点一滴的生活。玫瑰花感动的只是小姑娘,却不是她,虽然她也会留心的做成干花,装在小鱼缸里。

  陈明然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能想到的是却是上一次的哥们儿事件,他要代替他们在她生活里更重要——搞笑吗?在老婆眼里,自己和她的那些男朋友同等对待。从小骄傲到大,怎么可能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道理不是这么说的。

  晚饭时陈明然一脸的疲惫,“累死我了,画了一天的拓扑图,头发都要掉光光了。”

  苏亦好看他一米七八的个子,长大也挺壮,一口正宗的A市话,却学着南方人说“光光”觉得还真有几分滑稽。她忍住笑,“拓朴那玩意儿,还真是难弄,我看一看就眼晕。”

  “你还知道拓朴?”陈明然夹着筷子问她,这个文科的女人,还真是挺有知识,他对于法律基本上是一点五窍的不通——通的那一点五窍是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知道不能随便侵入他人的网络、不能随便公布、复制别人的代码以及出国时不能带太多东西,否则就是走私等。

  “早和你说我比你有文化。”其实她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知道人权。”陈明然头一扬,似是极神气的说。

  苏亦好哈哈大笑,陈明然冷幽默绝对不是盖的,也没错,你能说人权不是法律词语?任何的权利,right,都要涉及到法律,或者无论是人定法还是自然法,无论是法律还是最普通的规则,都是一样,是law,right都受law来保护。

  陈明然也笑了,喝了口汤,“哎,我怎么觉得我和你那些哥们儿没什么不同?”

  “谁说的,不同啊。”

  “哪里?”陈明然有点紧张。

  “你是我注册的丈夫,他们是我不用注册的哥们儿。”苏亦好不在意的说。陈明然又泄气了。再鼓一鼓勇气,开始宣扬他的理论,“苏亦好,你要多向我靠拢,多依赖我。”

  “为什么要依赖你?”

  “夫妻之间总是互相依赖的嘛。”

  苏亦好在心里呕了一下,“那依赖你什么?”

  陈明然想了想,别的不敢说,似乎她不在行的做饭之类的他更糟,CPU search了一通,“你的电脑不坏?”“坏了我自己会修。”上学时全班四十多位同学加院里十几台电脑,她一个维护了一大半,小毛病她绝对富有经验。“你能有什么水平?以后我来修吧。”刚要反驳他几句,心想算了,都说女人是要依靠男人的,也罢,让他觉得依赖他一次,一口答应下来,“好。”

  答应是这样答应的,可自己的电脑实在没坏,怎么办?苏亦好帮人修了无数次电脑,对Windows具有势不可挡的熟,左想右想,终于想出一个不大不小、可供陈明然展现一下才能的小问题。她的开机密码设在了主板上,windows的系统帐号则从来没设过。为了给陈明然提供身手的机会,她把默认的administrator改成了hh,果然,原来的桌面都不在了,陈明然的机会终于来了吧?

  苏亦好把他叫过来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还添上一脸的着急,“我桌面东西不少,不知道都有什么,怕万一丢了什么怎么办?”

  陈明然挠挠头,“都在硬盘上,不会丢,你到时搜一下好了。”

  苏亦好有些傻眼,不是让找他吗?找了他却是个懒汉办法。“不行啊,只记住内容,名字不记得了。”

  陈明然无奈,他对硬件熟,对语言熟,对代码熟,对二进制熟,但对Windows本身真的不是特别熟。试着在控制面板里删除帐户,2000下和XP下操作绝然不同,XP下只要该帐户是管理员帐户就不允许删除,捣鼓了一通,反过身来批评苏亦好,“你闲着改它干什么?”

  苏亦好心里苦,还不是为了给你发挥特长?嘴上却说,“我只是想换个显示的图片,又觉得那个名字太长,不个性。”

  “个性是要害死人的,你以为自己才二十出头?幼稚!”陈明然又点了几下,“为你的个性付出代价吧,不行。”这种东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用不着费力气。

  无奈何,苏亦好只好说,“好吧,我知道了。”又小心翼翼的装作不懂的口气说,“要不,百度一下?”

  陈明然想了想,“那你摆吧。”

  苏亦好只好依言行事,网页出来了,她知道有,她以前给别人捣鼓过的,陈明然凑上来看看,转身怀疑盯着苏亦好,“你是不是早就会了?”

  “没有,我是才百度的,你也看见了。”

  陈明然的脸色有些难看,“苏亦好,你是故意让我难堪是吧?”如果一个对计算机不懂的人,怎么可能随便求助百度?能看懂百度操作的人,又怎么会来求助于自己?

  苏亦好觉得自己很冤枉,她哪里知道陈明然不会啊。“陈明然,真不是,你看,运行命令行我就不会。”

  陈明然盯着她咄咄逼人,“你敢说你不会?”

  苏亦好低下头,嘴里嘟囔,“你那么聪明干嘛?”

  “我要是连这个都让你骗了,我还混什么?苏亦好,你以为我有多么弱智?”

  自己没那个意思,无非是想给他个出力的机会,讷讷的说,“陈明然,实话说,我真是为了让你表现一下。” 是你自己非要吹嘘自己的计算机水平有多厉害的,早知谁用你?

  陈明然的脸色缓和了些,若有所思的说,“看来你真的不需要我,苏亦好,你真的很能干。”转身走了。

  苏亦好一个人站在那里,能干怎么了?不好?没有三头六臂,能当白骨精?难道独立居然是一种错?——错也得那样,明明健步如飞而非要给他根拐棍儿,会比正常需要拐根儿的人更别扭,非精神崩溃不可。况且,以别人为靠山,你首先要确定他靠得住,但他,自己靠得住吗?自己需要他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不是计算机,甚至,不是做饭。

  超市里的月饼满天飞,自动自觉的提醒着人们,中秋要到了。现在的节日,需要人提醒才能想起来,可想起来也就是花点钱买东西或打电话或发短信而已。即便像中秋这样的传统节日,也概莫能外。忙来忙去的现代人,不知道都在忙什么,或是忙到了什么。

  陈明然早接到家里的电话,让他中秋回去吃饭。年年如此,他住在北边,他家住在南边,A市大,不堵车的话,普通速度行驶大约要五十多分钟。他平日也不常回去,但过节另当别论,可今年……。他犹豫着她怎么办。

  按说已经认识,不,结婚五个多月了,无论如何,也是该带她回去见见了。平日各忙各的,谁也没提起。他总觉得自己和她有距离,这种距离让他很难受,让他无法按照他的心意想说什么就说。两个人有点别扭,可他又不知别扭在什么地方。后悔,早知就该结婚第二天就带她回家,现在这么搁下来,再提,就是个事儿,可是个事儿也得提。

  晚饭,“苏亦好,要到八月十五了。”

  “嗯。”

  看她一脸的淡然,陈明然忽然又没了话,等等吧,太仓促了,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几方面都没有准备。不知怎么开口说,说什么?说带她回家还是说自己回家?两句话都难开口。陈明然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苏亦好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为难,心里了然,向来不愿给人添麻烦,也不愿意让人视作麻烦,主动说,“你不回家过十五?”

  “唔。”心里不好受。

  “去吧,正好明天我们公司有活动。”苏亦好撒谎,她不过是给他个借口让两个人都下得来而已。

  “唔。”

  说完了苏亦好自己也后悔,唉,干嘛?苏亦好,你为什么不能直接说你不愿意?你为什么还这么忍着为他想?唉,不知怎么地,面对陈明然她就是很有压力,很拘束。在婚前,她是很想出一套计划的,比如,让“他”每天抱自己十分钟,以促进感情。或者比如,两个人一起去做点什么,增加点记忆。可婚后发现两个人步调总是不一致,生活随时都是混乱和出状况的,打破了她的计划。每次对着陈明然那张白净却有些严肃的脸,她原来的计划和念头就像被施了咒语一样关在心里出不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尽力的也是吃力的跟着陈明然,却又跟不上,内心里还存着不甘心的一肚子气,脚下就越发的踉跄起来。踉跄一阵儿,她就罢工,不跟了——这些都是陈明然所看不到的,他看到的,只是她的对抗。

  中秋到了,公司放假半天,苏亦好磨蹭着不想回去,呆在办公室上网溜达。隐身上了QQ和MSN,一溜儿灰,也是,和她同龄的,基本都结婚了,谁还理她?正准备下线,忽然发现新上线个人,定睛一瞧,她的研究生同学,豆豆。

  “干嘛呢?”

  “能干嘛?数报表。”豆豆毕业去了深圳一家证券公司,做投行,据说去年的收入是二十几万。都说投行是迅速成为钻石王老五的完美行业,一点不错,收入高,就是忙,忙的没空谈恋爱,不当王老五当什么?

  “行啊,男朋友也有了,数点钱,早日归山相夫教子。”

  “妈妈的,投行真不是女人干的,打飞的打的我呀,落地还觉得自己在天上,宁可像你们一样安逸的坐着。”

  “都一样,我们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日子吧,过就是了。”

  “你还没有找到标的?”

  “标的?什么意思。”

  “哈哈,就是LG。”

  想一想,“不对哈,豆豆,婚姻是标的,LG是对方当事人。”

  “也对啊,我那点法律知识基本全还回去了,做投行用着的不多。”

  “一样,都是混饭吃的家什。今儿十五,你不早点收?”

  “收什么收?还蹲在山沟里呢,这IPO项目也不知前景如何,回头让发审委给我毙了,我就哭了,都蹲这儿快半年了。”

  “CPA考出来没有?”

  “考个P,天天忙的头朝后,还有心思看它?”

  “是啊,不考,不知职业成长性在哪儿。考,也不知职业成长性在哪儿。日子不知怎么过合适。”

  屏幕上弹出了个眼泪横飞的表情,“都不容易啊。”

  “别哭了,我们不算差的了,CPI上升、PPI上升,经济指数下滑,看看股市,原来只担心通胀,现在开始担心衰退了。多少失业的,咱好多了。”

  “其实我们的失业压力和他们是一样的重,虚拟经济总是比实体经济更容易受冲击。”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儿,越说越觉得前途灰暗,恨不得立刻从写字楼里跳下去。苏亦好转了话题,“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豆豆和她男朋友都是回族,两个人自幼儿园就认识,青梅竹马。

  “是,要不是从小就把他的脸印在我脑子里,我真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好在我们自中学就一南一北的分开,否则,一般人还真熬不住。” 中学时他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南方,豆豆家仍然守着新疆,大学时他在天津,她在西安,这对儿牛郎织女也不是盖的。“等我攒够了钱,我就退休,回家教孩子去。天天骑着飞机飞,人家还羡慕我们,这远离生活的失重,谁懂呀。”

  苏亦好对着屏幕苦笑,她没有豆豆累,可她也觉得累。读研前还年轻,对跳槽充满热情,现在越来越懒得动。每次跳的环境都一样,都是工作,没有本质区别,只有工资的多少罢了。其实很厌烦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选择,越来越茫然。有选择未必就是件好事,选择多了,总是容易让人找不到北。现代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可是真正来说,回望时,几个人说,我就是有收获的?都是上班罢了。苏亦好其实有一种恐慌,不知道自己老了会不会失业,不知道自己过了三十五岁会是怎么样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慌,但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恐慌。每次一想起这个,她几乎就是要抓狂起来。她非常讨厌这个想法,可忍不住总在想,非常怕老,不是在意容貌的失去,而是在于生存的威胁。她不想回家抱孩子,她不想把全部都依赖在别人身上,她需要主宰自己的生活。

  这些想法,纠扯的苏亦好很茫然。她似乎特别怕被别人控制,以至于对于生活,对于任何人,她都有三分的戒心。她不想在公司里再待下去了,她想换个工作,比如公务员,理想一些的,是大学老师。她后悔上学时没能争取一下,那时她是那么的不屑。有的时候,苏亦好也想,自己是不是沾上了暮气,也许,真的是老了。

  磨磨叨叨想到陈明然,那个人,真的是可以依赖的吗?怎么依赖?这大十五的,不也是自己?苏亦好,你为什么不说不?大声说你不愿意一个人过十五?不敢?不想?还是不好意思?为什么要那么乖巧的替他解难?为什么?

  关了电脑走出大厦,保安和她客气的打招呼,她也客气的祝他中秋快乐。一个人站在地铁口,太阳还在天上,才四点多吧。哪里去?

  以前的中秋都是和林海薇一起过的,今年她算是结了婚的,找她未免不合适,可不找她,自己又去哪儿?还是打个电话吧。

  “喂,好好?”

  “哪儿呢?”听筒里传来嘈杂之音。

  “马大宝回来了,我们在逛超市呢。”

  “哟,夫妻团聚啊,恭喜恭喜,我没别的事儿,就是祝你中秋快乐。”

  那头哈哈笑,对旁边说,“好好祝我们中秋快乐,”然后听马大宝的声音说,“我也祝她中秋快乐。”苏亦好赶紧喂喂了两声,“刺儿薇,我告诉你,别说漏嘴啊。”

  林海薇还真差点说了,听她的话,又闭了嘴,不敢说什么,两个人拜拜。

  又剩自己了。握着手机,脑子里过滤还有谁可找。她和卓天李铮再好,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过节,他们都知道,也从来不在过节时打电话。如果看待苏亦好对同性异性朋友的关系,用一个恰当的比喻,她平日喜欢听男歌手的歌,但最能触动她心弦的,基本上全出自女歌手。苏亦好本质上是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有的特质,她都有,某些方面甚至更强。

  踌躇的站了一会儿,看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或笑语晏晏,或脚步匆匆,很热闹。低头看看脚下的影子,她动,影子也动。她不动,风吹了她的头发,影子也还在动。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慢慢悠悠晃进超市。

  超市里人山人海,哪里都一堆人,卖烧鸡和卖熟牛肉的柜台前居然排起了队。四处都是喧闹声,这是生活的气息。买了袋饺子,又买了些水果,拎着回家。家里果然没人,把饺子扔进锅里,人倒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翻找复找,没有好看的。新闻,广告,还是新闻,还是广告,再等,就是无聊的晚会,还是无聊的晚会,中国的娱乐节目既不能娱乐人,也不能感动人,不知有什么看的。把饺子吃了,手机不断的响,都是些格式化的短信,现在的人,太省事了,礼节拜到,内容却是拿来主义——也是,恭喜发财也不是原创。

  索性关了机,耳朵清静。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响,苏亦好一动不动,响呗,接了浪费自己也浪费别人的能量,陈明然不在,打手机去。

  苏亦好打开电脑,CD早已经不流行了,人们都是看DVD和比DVD更高级的东西。现在DVD机也不用了,有了电脑,一切省事。可电脑的音响总是不大好,无所谓,现代人的一切都是快餐,有调就行,谁探访你细微的感情呢?自己的婚姻又何尝不是,各人有各人独立的生活,谁管你呢?

  点开,循环播放,《Hey jude》在空旷的黑屋子里流了出来: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Remember to let her into your heart, 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她不大听外文歌,但她喜欢这首,似乎是一个人走过沧桑,回头淡看,记忆升起,然后再一一抹去,她觉得这首歌就是为天下所有孤单的人写的。别以为嫁了人你就不孤单了,相反,更孤单,因为你有了念想。

  摸黑坐了会儿,阴天,看不出月亮,“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基本上年年如此。呆呆的没意思,也不洗漱,直接上床躺着。

  屋里静极了,简单的旋律仍然盖不住墙上的钟弦滴嗒滴嗒的响,隔壁的电视和笑语声穿墙而来。苏亦好躺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人小的时候会有家,爸爸妈妈的家。然后就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了。可自己的家在哪里呢?家是房子,还是心?或许应该是心吧。唯有心安,才是真的有家。家,家……。

  苏亦好并不生陈明然的气,她对他,就像她对卓天和李铮一样,亲近,但绝对有距离。她不会强加给他任何他自己所认识不到的义务,现在对他是,将来对孩子,也是。一切看他自觉,也看自己的运气——因为苏亦好相信,这不是强加来的。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么也没有可抱怨的余地。想起瑜珈里的调呼吸、静心神,意守丹田,慢慢的,居然睡着了。

  陈明然在家里吃过饭,心里惦记着苏亦好,不知她怎么样了。虽然他对任何一个节都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毕竟这也是个节。打手机说关机,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她那些哥们儿在一起?看看表,都十点了,还是没人接,心里有点烦。

  “妈,我要回去。”

  “都几点了,还回去?”

  “明天要开会,早上太堵,得什么时候能到?”陈明然的口气里有些不耐烦。陈妈妈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见一面不容易。

  刚要出门,“妈,给我拿两块月饼,那个云腿月饼。”进门吃了块儿,据说是爸的老朋友孙叔从云南带回来的正宗货,果然和A市卖的所谓的云腿月饼不同。

  陈妈妈狐疑的看了两眼,这还是头一回,难得儿子要,赶紧包了三块,陈明然接过走了。

  驱车到小区,远远就看见自家的灯是黑的,这都要十一点了,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不在家,她就自由了?

  进屋打开灯,茶几上摆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碗里还有一个桃核,抱枕掉在地上,电视的待机灯还亮的。眼睛一溜,鞋架上没有她的拖鞋,难道她在?

  过去敲门,“苏亦好?苏亦好?”没声音,继续敲,“苏亦好苏亦好?”

  里面传出透着睡意的很不高兴的声音,“干嘛?”

  “你出来。”

  “干嘛?”

  “你出来。”陈明然耐心的说。

  门开了,苏亦好穿着睡裙,睡眼惺忪的站在客厅投过去的灯影外。意外的,听到非常轻的音乐声,“For now you know that it’s a fool, who plays it cool。”。沉默的站了会儿,按亮她的灯,骤亮的光让她皱着眉,“干嘛?”。

  “出来吃月饼。”

  “有病啊,大晚上的,把我从床上吵起来就是为了让我吃月饼?”

  “出来吃月饼。”

  “不吃!”

  “出来吃月饼。”

  “你干什么?凭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

  “听话,过来吃月饼。”陈明然的语气难得的柔和。

  苏亦好一愣,还是跟他走了出来,“给你带的,挺好吃的。”给她倒了杯水,“不信你尝尝。”咬了一口,又咸又甜,果然还不错。

  “晚上吃的什么?”

  “饺子。”她头顶的头发全翘了起来,像个稻草人的帽子,乱蓬蓬,显得傻乎乎的。

  “饺子?速冻的吧?”那可不好吃。

  “嗯。”买的那个破饺子还上了当。她看摆的什么荠菜猪肉、香芹牛肉等都是15.7,以为所有的馅都是一个价,随手拿了一个三鲜的,结帐时才发现居然是25.7.以为收银小姐弄错了,回去看了才知道,得,就这个贵,25.7.可煮出来,仍然是一股标准的速冻饺子味儿,只吃出了皮,什么馅儿的根本就没有滋味。

  “怎么这么早睡?”

  “嗯。”

  “没找朋友出去玩儿?”

  “……嗯。”找谁啊。

  陈明然低头抠着手指,“为什么不接家里电话?”

  “我的朋友没人打这个电话,你又不在,接它干什么?”

  陈明然看着她,心情复杂。他觉得有些歉意,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气恼。起身去厨房洗了两个桃子,递一个给她,“苏亦好,以后过节,一定要我们俩过。”

  苏亦好突然想哭。苏亦好,你到底为什么结婚?你到底有没有勇气进行这个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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