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杨骋风悠悠地说,“要想幸福,就得把心放宽,把眼界放宽,越过自己,越过种种……”
跑是跑不了了,一天到晚身边至少围着两个人,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着把孩子生出来。杨骋风让郎中列了许多忌宜事项,让丫鬟们反复背诵,并严格遵照执行,做错了一点儿事,就是一个耳光。他连书也不让我多看了,理由是费神。我每天到花园散步,他也要亲自跟着去,尤其不让我去湖边。他禁止所有人在我住的院子里奔跑、大声说话,这儿每天静悄悄的,像一座坟墓。
我的妊娠反应很厉害,刚开始吃什么吐什么,连饭菜的味道都不能闻。杨骋风一连请了好几个郎中,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最后一个郎中说,扎针可以好些。他反复确认不会导致流产后才让郎中扎,自己站在旁边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在给他扎针。
刚开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憎恶他。慢慢地,他长大了,有了胎动,我也觉得很奇妙——这是我的孩子,他和我是一体的。有时我也会拍拍他,感觉到他在动,就会不由自主地笑笑再接着逗他。更多的时候,我默默地担心——会不会真是个畸形?那我可欠他一辈子了。阿弥陀佛,菩萨原谅我吧,要怪就怪我,千万不要让他是个畸形,不要是个畸形……。
有了孩子,并不妨碍我们同床而眠。我提出的两人睡不方便的理由被否决了,杨骋风说他要照顾我,我身子不方便,旁边不能没有人。于是,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我听听,是不是又长大了?”
“没什么好听的,不会那么快长大。”我讨厌他靠近我。
“不,我要听一会儿。”他便趴上去听一阵儿,有时会咯咯地笑,我好奇他笑什么,却忍住了没问,管他笑什么!然后,他就把我拉到怀里抱着睡,而我的姿势永远只有一个——背对他,尽量蜷缩身子。
日复一日,时光像庭院里的风,倏地过去了。冬天来了,院子里常见的落叶也没了踪影,树上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麻雀蹲在地上啁啾一下,便无了声息,四处有一种清冷的寂静。后来就下起了雪,或大或小的雪花飘落下来,檐下的冰棱长长的,风一吹,它们摇摇晃晃的,院子里便有碎冰落地的脆响声。
我守在屋子里无处可去,反正每间屋子都有暖盆,一向怕冷的我不必担心。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我待在哪儿都无所谓。每天可以去花园,但身后的人寸步不离,有冰雪容易滑倒的地方是绝对不允许去的,而且待一会儿就得让我回来。次数多了,我也不用他们提醒了——套中人生活得久了,自然知道套子的边际在哪儿。我也不想让翠环她们为难,我相信孩子如果出了事,杨骋风真会让她们去死。哼,都是丫鬟,非要这么看紧我,我宁愿像翠环她们那样挨打挨骂,都不要睡在他身边!
就这么安静地过着日子,什么也不敢去想。杨骋风有时会拿些番商送来的新奇货品摆在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二十一世纪的东西我都见过了,还稀罕这些?闲极无聊就看看上面的字,阿拉伯文最多,我都不认识,偶尔也会有英文字,上辈子学的差不多全忘了,连猜带蒙呗,闲着干什么?有时也曾动念头给孩子做点儿什么小东西,再一想算了,杨家有的是钱,早就准备好了,况且我什么也不会,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杨骋风发觉我对这孩子有特别深的感情,虽然随着他在我肚子里一天比一天活跃,我确实已经很在意他了。
新年到了,我毫无感觉,也不敢有什么感觉。二十年来,没有一个新年比今年惨。我现在学会了麻木,不敢想,想起什么就会不断地流泪,想起什么都会让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想什么都不会比腹中这个一天比一天大的孩子带给我的感觉更强烈。不想,不敢想。杨骋风说我不会死,他说得对,我不会轻易死的,哪怕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棵草,我也要舔着上面的露珠活到最后。我想活,无论什么情况我都要继续活下去。我逼着自己什么也不想。
我盼着他去湖州,甚至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杨骋风,今天都腊月二十了,你不回湖州尽孝道?”
他不动声色,“咱今年不回去了,省得你动了胎气。”
“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去,反正这里什么都有,翠环她们也都在。”
他笑了,“现在这么善解人意了,那么晚上……”
“杨骋风,你想都别想!”我扔了筷子。
“哈哈……司杏,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心眼儿了?你只适合和天斗,不适合和人斗,以后别干这种事了。”我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别生气了,只是开个小玩笑。”他收起笑脸,“我要和你在一起,实话说,我不放心你。”
我咬了咬嘴唇,我现在就像一个犯人,是杨骋风的生产机器,要给他生个儿子,儿子生出来,我的义务也该尽完了吧。这个孩子,会是个儿子吧?有时我也在心里祈祷:是个儿子吧,千万是儿子!杨骋风再碰我一下我都觉得难以忍受。
吃年夜饭时,杨骋风笑嘻嘻的,“司杏,来,这边坐,小心小心,肚里可是我杨家的小少爷小小姐,嘿嘿……”
我按捺着恶心坐了过去。
“来来来,吃菜,吃这个,这个补,吃了好。”他动手剥了只虾给我,掐头去尾抽出黑线,剥得一干二净地放在我面前,我不声不响地夹起来就吃,他歪着头瞧着,“你好像很喜欢吃虾。还记得那年过年你也吃了好些虾,到底是海边长大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不记得了。
他吹了声口哨,“人说怀了孩子不能吃虾,腿多,生出来的孩子闹。我不怕,咱杨家的孩子就是得闹,闹了才有出息,那么木讷干吗。来,吃,使劲儿吃!”他笑嘻嘻地又剥了一只虾递给我。
唧唧歪歪的,有完没完!
“哈哈,明年就是咱三个人过年啦,不,五个,还有我爹我娘。”
什么咱们咱们的!我不做声地继续吃。
“司杏,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发纸?”他一边擦着手一边问。
“不。”
“发吧发吧,你总得下厨打个糕,做做样子就行。你也是主母了,这些事总得做做。”
我不吭声地吃完饭便回房了。
整座明州城都是爆竹声,我黑着灯坐在床上,看着那遥远的烟火——他们很远,离我很远。脑子空空的,一切都和我没了关系,我能活动的范围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间院落,还有人跟在后面不停地说着,“少爷说……”这地方像坟墓,逼得我什么也不敢想。肚里的孩子动了,我轻轻地拍了拍他,“小家伙,闹腾什么,听见鞭炮声了?明年就该出来喽,出来和妈妈过年啊。”我的泪下来了,往后的日子便是这样的?
春天来了,我大腹便便的哪儿也去不了,天天只坐在窗前看柳眉儿泛黄,然后吐出小叶子,再长大长长,变成一树青翠。春天真是好时候,应该春衫单薄,应该心情爽朗,应该满怀希望,可惜我只能坐在屋子里,看着春天的变化。
杨家的花园也很有特点——富丽,大气。看得出来杨骋风并不是特别爱花之人,园里都是些名贵花卉,我叫不上名儿来,好看是好看,只是根本看不出主人的喜好。我猜想,若不是监视我,他一年也不会去园子里几次——标准的官家子弟啊,只是怎么就盯上我这丫鬟了?春天到了,含笑也该开花了,可杨家花园里没有,不知琅声苑的那株含笑如今怎样了——我一想到这儿,赶忙把心思转移,不敢再想下去。
我偶尔也会想到荸荠,便觉得心里很温暖,但是感觉很淡很淡了,仿佛他是多年前的醇酒,温暖而清淡。我想起他,就像想起了好朋友,让我牵挂。三次去到湖州的一切都封在我心里,谁也动不了,他离我远去了,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们都在另外一个世界了,物是人非,我身陷在这座深院里,哪天真有幸逃脱,生命的轨迹也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
可惜明年花正好,知与谁同?更何况,今年花不好,明年的,更不敢想。
八个月了,我的身子愈发沉重,晚上睡觉觉得腰有点儿挺不住,和翠环要了枕头垫在腰后,不想杨骋风一上床就抽走了。
我忍着厌烦没有说话,他靠了过来,“是不是要些东西倚着?靠着我吧。”
我不理他,也不动。
“司杏,”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都现在了,你就放一放吧。真的,我对你是真的,我敢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别折腾自己了,我再不好也是孩子他爹,你就放过自己吧。”
我继续冷漠,放过自己?和绑架强奸自己的人在一起言笑T情,我还没修炼到那种程度。
我心如死灰地熬着,天天数着日子,终于熬到了生产。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生日又叫母难日了,确实是母亲受难的日子。那种生死之间挣扎的痛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我生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当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后,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我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然后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什么也没想,就是睡,像累了几个世纪,今天终于睡着了。
累,我累,我在梦里也是这种感觉。
累,我累……
一醒来就看见绿影子在眼前晃动,烦!“孩子呢?”我闭上眼睛问。
“你醒了,起来吃点儿东西?一天一夜,累坏了吧?还好,一切都好,我已经让人去湖州向我爹娘报喜了。娘子,大功臣呢!”笑嘻嘻的声音近了,我觉得眼前有点儿暗,知道他肯定低着头在看我。
听说一切都好,我放下心来。确实有点儿饿,我不情愿地睁开眼,果然见他有点儿黑眼圈的眼睛在盯着我,“这就起来?”我要动,他赶忙扶着我,一边唤着丫鬟上饭。
“这是什么?黑糊糊的。”我皱起眉头。
他一脸笑意,“穿山甲炖老母鸡,吃了补的,你先把汤喝了,润润身子。这穿山甲是只小个儿的,应该很嫩,我怕大的肉老你嚼不动。”
“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八斤多。娘子,你真能生!”杨骋风的眼珠子随着我的手转动,“好不好吃?郎中说要补就不能多放盐,你凑合着点儿。”
“孩子呢,郎中有没有看过?”
“郎中看什么?又没病。声儿响着呢,蹬着腿哭,挺有劲儿的,攥着我的手指半天都扒不下来,小家伙!”杨骋风眉飞色舞地说着。
我的心放了下来,阿弥陀佛,不是畸形儿,希望也别有什么病,我急不可待地想看看他。
“快抱来给我看看。”
“在奶妈那儿,你先吃,一会儿送来。”
“奶妈?”
“对,我早让人找好了。”他倒掉我吐出来的骨头渣子。
“我自己喂,给奶妈做什么?”
“咱这种人家,哪有自己喂的!”
我放下勺子,“我自己的孩子我不喂,送给别人喂?”
“好好好,你有功你最大!”杨骋风让了步,“不过,”他迅速往我胸前瞟了一眼,凑上来小声说,“你有奶吗?”我的脸红了,我哪知道有没有。有吧,我觉得胸有些胀。
孩子抱来了,我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小家伙的皮肤还有些褶皱,白胖胖的,闭着眼睛正在酣睡,我不自觉地微微笑了。
“有点儿丑。不过听说新儿丑七天,过些日子就好了。”杨骋风也看着孩子。
丑不丑,他也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他,心里生出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是我儿子?我在这一世,做了母亲?
“司杏,咱们有儿子了!”杨骋风盯着小东西小声说。
我不理他,只盯着孩子看,又把他放下来,解开包袱,禁不住笑了,小胳膊小腿儿小手小脚,怎么长成大人啊!
我捏着他的小手,真软,我笑了。
“幸福吧?我也觉得很幸福。”杨骋风捏着孩子的另外一只手,“咱们一家三口,多幸福!”
我正要刺他两句,小家伙也似要表达意见,哇地哭了,接着,一道小水柱蹿了出来,尿了!
我手忙脚乱地按住包袱想堵住,他却跳起来:“翠环——翠环 ——”翠环带着奶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给孩子换了尿布,小家伙不满意,张着小嘴开始哭。
“夫人,这是饿了。”奶妈掀开包袱看了看他扁扁的小肚子。
“哦,你……帮帮我行吗?我想喂喂他。”我低声说着,奶妈见杨骋风没有动静,便上来帮忙,“夫人,你得先撩开衣服,然后再……”她说着,我正要撩起上衣,见杨骋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便背过身去,“你看什么!”
“看你喂奶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看什么?!”
他嘻嘻笑着凑上来,“你是我的娘子,这是我的儿子,我看看不对吗?什么时候也好帮你一下。”
“你走开!”
“害羞了?你和我儿子都生了,还害什么羞!”
我的恶心又上来了,“你走开!”
他有些悻悻地往后面退了几步,嘟哝着:“脸皮真薄。”
我撩开衣服,照奶妈的指点小心地捧着孩子凑过来,小家伙吸了一阵,又哇哇地哭了,没吃着?
“奶妈!”我有些慌。
“不要紧,刚开始都这样,吃一阵儿就好了。常言道‘吃奶的劲儿’,夫人放心,这吃奶的劲儿最大。”
我拍拍他,把他的嘴凑过去,他又吸了一阵儿,我感觉这次他吃着了,小脖子一动一动的,看着真幸福,我满面笑意地看着他。
“小家伙还真能吃。”杨骋风不知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伸出一个头。
我又背过身去,“你看什么!”
“都孩子他妈了,还害羞。”
我不言语,把他推了出去,放下帐子,他又把头钻了进来,“娘子,那是我儿子呢,你让我看看吧!”
“要看等会儿喂饱了再看。”
他要发作,可又眉开眼笑的,“好好,你喂,我不惹你生气。”
小家伙吃着吃着似要睡着了,我对着他的脚心轻轻一弹,他立刻又开始吮了起来。我抿嘴一乐,小东西!真是神奇,人居然会造人,这小家伙是我生的!我沉浸在奇妙的幸福感之中。
“好了没,他还要吃多久?怎么这么能吃!”杨骋风的头又钻了进来。
我背对着他放下衣服,掀开帐子,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只剩下他和我了,我作势要下床。
“哎——你干吗?”
“下来溜达溜达。”
“坐月子哪有下来的!”
“顺产不能下来?是剖腹产不能吧?”
他歪着头看着我,有点儿傻乎乎地问:“什么是剖腹产?”我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又缩了回去。
他凑了过来,“这小东西像我。你看这脸、这嘴、这鼻子都像我。眼睛像你,我觉得你的眼睛最好看,眉毛又黑又有光彩,睫毛长,软软地覆在眼睛上,让人觉得特别安静,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我轻轻地皱起眉头,他什么时候看我看得如此仔细?
“耳朵……”他抬头看了看我,“你的耳朵也好看,又圆又白的,就是不厚,还是我的好,让他像我的吧。”
杨骋风伸出自己的大手,拉起小家伙蜷着的小手,“手得像我吧,像你的话太小了,你的手指也短,不好看,还是我的好。”他举起自己的大手,与小家伙的小手对比了一下,我扑哧一声笑了。
他也笑了,拍着小家伙,“快长吧,快长吧,小东西,长大了看着你娘,我也不怕她再欺负我了。”
我皱起眉头,谁欺负谁?
“我来抱吧,听说月子里的女人抱孩子容易胳膊疼。”他把孩子接过去小心地抱着。
“你得托着他的头。”
“怎么托?”我一招手,他靠了过来,“这样……”我给他比画了一下,“小孩子脖子软,不托着不行的。”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看看我,我点点头,他咯咯地笑了,“儿子,你爹爹抱着你了。哈哈哈……你是你爹抱着的第二个人,第一个人是你娘。”
我的脸色黯淡下来。
“娘子,咱们儿子的名字取好了。”他兴冲冲地说,“名钦宽,字越己,怎么样?是我撺掇老爷子取的,还不错吧?”
“哪几个字?”
“钦慕的钦,宽阔的宽,越过的越,自己的己。”
我思索着这个名字,不说话。他抱着孩子靠了过来,“王荆文公有一篇名文叫《原过》,娘子知道吧?”
王安石的《原过》,天有过乎,有之。地有过乎,有之。人介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孔子曰勿惮改过。
“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杨骋风悠悠地说,“要想幸福,就得把心放宽,把眼界放宽,越过自己,越过种种……”
我静静地听着,是,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
“我现在也觉得以前做错了。有了你,有了小越己,我觉得我有了家,觉得……这就是幸福。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的目光越过他,茫然地盯着墙壁——家?幸福?
他靠近我,“原谅我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一脸的诚意。原谅他?
忽然,我脑中蹿出一个念头,“这……是不是你早就想好的?”
他怔了怔,“娘子,我……”
“我问你是不是?”
他垂下了头。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然后你……”我早就觉得奇怪,论日子,这孩子怎么都不像是我尽“娘子的义务”时的产物,我现在明白了到底为什么不对劲儿,“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用这个孩子来拴住我?”我绝望了,这辈子就要和他拴在一块儿了?我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娘子,我……”
“谁是你的娘子!”我吼了起来。
“好好好,不是,不是,你别哭。人说坐月子哭对眼睛不好的,你别生我的气,你心事重,老睡不好,什么人也不能那样熬着,我是让郎中开了点儿药……”
“你能不能别装?敢作敢当你也算个人!”我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人!我希望他马上在我眼前消失,马上!
“你别哭,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了。”他有点儿慌了。
小孩儿哭了,冲淡了屋内紧张的气氛,杨骋风赶快掀开包袱,尿布上有一小团黑色的胎粪。他又要叫翠环,我却扬扬手,“把那块尿布拿来!”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拎着孩子的小腿儿往上一提,抽出脏尿布,另一只手换上干净的尿布铺好。
“这……拎不坏?不会脱臼?”
“不会,都这么换的。”前世我家有两个小外甥,我不知换了多少次尿布。
重新包好,小越己不哭了。越己,我也觉得很好听。是的,人这一辈子,最难越过的就是自己,希望他能越过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