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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缘生

  我的脸腾地热了,盯着脚尖不敢抬头,我感觉到君闻书的目光,心里怦怦乱跳。

  君闻书的身体暖暖的,尽管天气冷了,我还是觉得他很温暖。

  我梦见春花灿烂,我小跑着,鸟儿在头顶鸣叫,我停下来逗着它,它在我头顶盘旋,我高兴得跳了起来,仰头看着它笑,以为它和我很友好。结果,我的鼻尖上一凉,一泡鸟屎!我气愤地追着它打,却被绊倒了,我醒了。

  嗯,谁的手指在钩我的手?

  我往上看,君闻书正眨巴眨巴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无限的情意。

  我腾地爬了起来,“你醒了?!”

  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

  我扑上去抱住他,“你醒了,你醒了,你这个坏蛋!你吓死我了,你醒了!”我抱着他又哭又笑。

  他不动,眼睛里流淌着喜悦和甜蜜。我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房门口大喊:“侍槐,你们快来,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我赤脚在原地蹦跳着,觉得天都亮了,天都亮了啊!

  侍槐第一个冲进来,我拥抱着他跳了起来,他却推开我,“司杏,别,不好。”我回头一看,君闻书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我便对他甜甜一笑,跑了回去。

  呼啦啦,转眼便是一屋子人,君闻书虽然不能动,眼睛却能说话,人人都站在那儿抹着喜庆的泪。我见他一直看我的脚,低头一看,还光着呢!我对他笑一笑,赶紧挪到旁边穿袜子。

  刚穿好袜子,就听见外面君夫人的声音叫道:“三儿,三儿,娘来了。”君闻书的身子明显动了一下,看着我。我点点头,跑出去搀了她。

  君夫人的眼里闪着光,扑到床上,抱着君闻书就哭。我让大家都躲出去,让他们母子俩好好哭哭吧。终于熬到头了,君闻书终于醒了!

  郎中来看了,说了一番恭喜的话,强调注意调养,又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我详细地问了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要注意什么。我搜肠刮肚地问着,多少天洗一次澡都问到了。郎中笑了,“姑娘问得这么仔细,却是少遇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有时候我确实很认真,到了死心眼儿的程度,别人可能无法理解我。君闻书的命,一家人的命,就这么活过来了!

  我的眉毛都扬起来了,整个君府喜气洋洋的,今天!

  送走了郎中,我让栽桐去街上买些鞭炮回来庆祝一下,栽桐一溜儿小跑出去了。我又跑到书房,倒了点儿水,对着镜子仔细地梳了梳头,左看右看,别上君闻书送的钗。我抿了抿唇,看看镜中的人,这些日子气色不大好,可一向也不用粉,算了吧,他和我又不是认识一两天,十年了!出门见萱草开了,欢欢喜喜地掐了一把跑回卧房,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进不进去?可还是决定在外面等,规矩还是要守的,君闻书醒了,夫人在里面,不该我进去。不想里面传来声音:“来人。”

  是夫人,我应声走进去,手中拿着花。

  君夫人的目光落到我手上,“你过来。”我走过去,她却转向君闻书,“三儿,人我娶进来了,你也是她照顾的,娘也不说什么了,以后,好坏看你们自己吧。”

  我的脸腾地热了,盯着脚尖不敢抬头,我感觉到君闻书的目光,心里怦怦乱跳。

  夫人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我赶忙行了个礼要送她,她拦住我,“不用,回去照顾三儿吧,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君夫人头一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我有些发愣,急忙行了个礼,看她带待蕉出了门,脚步轻了许多。

  屋里又只剩我俩了,我想我的脸一定通红通红的,慢慢地走过去,不敢看他,伸出手来,“花给你。”

  没动静,突然想起他身体还虚弱,不能说话。我抬头看见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垂下手,又低下头,把花别在床脚的帐顶上。

  “忘忧草,含笑花,是你说的,你可得好起来。”我不敢看他,絮絮叨叨地说,“累了吗?一定累了,睡会儿吧。”他没声音,我抬头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不累?吃点儿东西好不好?”他眨了眨眼睛。

  我从甑里倒出汤来,看榆刚送来的,很香,老鸭汤,很简单的做法,他和我都爱喝。我在他身后摞起三个枕头让他靠着,一次舀半勺地喂着汤,小心地吹凉了,再送到他嘴边。他喝下去了,比以往喝得多,我笑了。

  “好,不错。”我放下碗,拍拍手,“比以前强多了,你以前只能喝这么一点点。”我比画了鸡蛋大小的样子。

  “躺一会儿?”他不眨眼睛,“那便不躺?”郎中说了一遍君闻书为什么会失声,我也没听懂,能不能好他也没说,反正调养就是了。哪怕不能说话又怎样?他能醒过来已是万幸了,我不信会比这更惨。

  我从他的枕头下摸出印,冲他晃一晃,他的眼睛亮了。我拉着他的手,把印放入他手心里,“你说的,要给我好玩意儿,等你好了,你得给我。”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柔软而有深意。

  “你还是躺一会儿吧,刚才人多,太闹了。”他不情愿地眨了眨眼睛,我拿开枕头,托着他慢慢躺下。

  我挠挠头,以往该给他搓手脚心了,不过他这样睁着眼睛,我有些不好意思。可不搓吧,我又觉得少点儿什么。或许他醒过来了,正是我搓出来的功效呢!

  “那个……这个……”我挠挠眉毛,“嗯,现在……我得给你做做按摩。按摩你懂吗?”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说得如此文雅,“就是搓搓你的手脚心。那个地方有很多神经,你懂吗?就是筋络的意思。还能活血。你不准笑我!”

  他果然有笑意,“哼,不准笑!”我把他的胳膊拿出来,刚要下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不行,你得闭上眼睛。”我直起腰发号施令,他又有笑意,似乎在问为什么。

  我揉了揉鼻子,“让你闭眼你就闭,哪来那么多话!”他笑了,闭上眼睛。

  我开始工作起来,全部弄完后,我满头大汗,却发现他早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在看我,温柔又感激。“让你不要看,却背着人偷偷地看,不像话!”他笑了。

  “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呢?不过也不急,这么久都等了。嘿嘿……”我傻笑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温暖和安定。

  “你睡吧,多养养精神早点儿好。”他眨了眨眼睛。我要给他拉上帐子,他却转了几下眼珠子,“你不愿意?”他眨眨眼睛,“那好,不拉。”他笑了,我给他盖好被子,看他闭上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林先生来了,我轻手轻脚地出去,把他让到书房坐下。

  “恭喜姑娘。先见过了夫人,她也很高兴,在那边冲着菩萨像又哭又跪又磕头的,瞧着叫人心酸又高兴。”

  心酸又高兴,是啊!“多谢先生。少爷的命能拣回来,还是多亏了先生,请受奴婢一拜。”我起身向他深施一礼。他赶快站起来闪到旁边,“少爷有姑娘,真是他的幸事,老朽不过是在旁边出了点儿不着边的力,少爷真是没有看错姑娘。”

  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又扯了几句,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先生,少爷也醒了,店里也该开业了吧?”

  林先生点点头,“姑娘说的是,不过依老朽看,眼下忙不过来,不如先一心一意养好少爷再说。”

  他说得对,我点点头,说出另一件事,“先生,少爷的事,我们还查不查了?”

  林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姑娘的心老朽明白,但老朽以为既然已将人送还,他们必有不得已的缘由,或者不想‘网破’。既然这样,还不如让着点儿罢了,免得逼得太狠,倒是我们鱼死网破了。”

  我想了想,“道理是这么说,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少爷好好一个人,瞧给他们弄得!”

  林先生笑了,“姑娘有这份儿心,想必少爷听见了会很欢喜。不过,与人斗气向来不是聪明人所为,姑娘此等头脑,我不必再说了吧。”

  我又有些不好意思,“林先生老是夸我,我是最笨最蠢的。”

  林先生笑了,“姑娘也不必谦虚,姑娘做小车、踢马球、谈鹅湖之会时,老朽便知你绝非庸人。有些事,还望姑娘不要太聪明,该糊涂时得糊涂。”

  该糊涂时得糊涂,我不解地望着他,他又拈须笑了,“姑娘也把这句当做‘该糊涂时得糊涂’吧。”

  心情都好,言谈甚欢,两人又聊了几句,我送他出去,回来再看看君闻书,他还在睡,我在旁边守了一会儿,模模糊糊地打起盹来。

  头突然跌了下来,把我吓醒了,见他早醒了,正睁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有歉意。

  我搓了把脸,“你醒了,渴不渴?”我起身摸摸甑,还有余热。宋代已经有类似于暖水瓶的瓮,保温效果比暖水瓶差,但已经很不错了。

  我倒了碗汤端过去,他又转动着眼珠子,“不喝?喝点儿吧,好得快。”他看看汤,又看看我,“没事儿,不凉,真的,不信你试试。”他左右转着眼珠子,看看汤又看看我。我有些莫名其妙,汤……我……哦!“你是让我喝?”他快速眨眨眼。“不用,还有呢,你先喝,喝完我再喝。”他又开始转眼珠子,倔脾气上来了。

  我一饮而尽,然后撇撇嘴,“不就一碗汤吗,金贵成这样!家里有的是。”我惊觉自己用了“家”这个字,他笑了。家,这是家?

  晚上,我最后一次给他喂了汤,侍候他净了手,都安顿好了,我给他盖好被子,“睡吧。”我退到旁边的床上。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他的旁边。我摇摇头,“不行,你醒了,就不能那样了。”他的眼睛里充满疑问,“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醒了,我们就不能那样了。” 我坚定地摇着头。他的眼睛里现出悲哀,很可怜,我几乎要心软了,起来要给他放帐子,他又开始左右转眼珠子。

  “干什么?”他盯着帐子,“不让放?”他眨眨眼,我停下手,退了回去,“好,睡吧。”他再一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旁边,我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他失望了,有点儿撅嘴,过了一会儿,又恋恋不舍地看看我,眨眨眼睛。

  “好,那就睡吧,明早见啊。”我吹了灯,黑暗中仍能辨出他帐子的颜色,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唉,没有他在旁边,还真是有点儿冷。我闭上眼睛,磨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爬起床,侍候好君闻书后我就开始收拾屋子。多少日子了,乱得不成样子,看着都有一股衰亡之气。我不停地打扫着,感觉君闻书的眼睛追着我转。有时我也转过身来对他笑笑,他也对我展颜一笑。我一改以前不采花的习惯,找了一只大花瓶,里面插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放在他床头,一进屋子,就有一股清香。

  君夫人每天过来一趟,她一来我便出去,这不是君闻书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也不能乱了规矩。她看我的眼神也不似以前那么有敌意了,偶尔也对我笑笑,让我受宠若惊。

  君闻书好得不慢,几天后就慢慢地能动了。我后来才寻思过来,他不能动,可能是因为体虚没力气。但他为什么不能说话,我却一直没想明白。

  我每天定时定点给他按摩手脚心,次数多了,也习惯了,便不要求他闭眼睛了。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地充满温柔和感激,我则是笑笑。

  他醒了,我也有精神了,除了照顾他,闲下来就念《太平广记》给他解闷。《太平广记》是宋代的一本大书,可以说是宋代之前的小说的总集,里面尽是些神仙鬼怪的故事。我边读还边表演,看得他很高兴。这书其实是他看过的,没几天,我索性抛下《太平广记》,给他讲起了《西游记》。

  四大名著中,我只对《西游记》看得奇熟,读了不下一百遍。前世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外甥,两个小孩儿最爱看的也是《西游记》,看了动画片看电视剧。我经过多次翻看,对《西游记》印象深刻。即便过了这么些年,其中的段子还能记得清楚。我手舞足蹈地给他讲了起来,他也兴致盎然地听。我两手比画着讲到猪八戒上了孙悟空的当去探路,一群妖精上前扯着他的胳膊要捉他,他还以为是施斋的,嘴里不断地说“不要急不要急,待我一家一家慢慢吃来”,君闻书不出声地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一动,难道这便是“来从来处来,走向去处走”?

  我知道君家肯定有事,但林先生说了,该糊涂时得糊涂,我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吧,知道得多了有时反倒不好,平平安安地就行,无论谁都别再出事了。

  君闻书从能动开始就竭尽全力地想和我亲热。开始只是握握手,摸摸头发,我也不觉得什么。慢慢地,他就想抱着我,我不愿意他就做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病人最大,我不敢太违逆他。后来,他便吻起我来,我有点儿傻。

  第一次是这样的:那天讲完《西游记》,我有点儿口干,便跑去找水喝。水拿过来后,他伸出手来,我便递给他。他左手接茶杯,右手抓着我的手腕轻轻一拉,我毫无防备地往前一扑,正好扑到他胸前。他把茶杯往旁边一放,抱着我就啃了起来——我想那是最古朴的吻,毫无技巧,和上次一样,就是啃了一阵儿,直到他满意为止。饶是这样,我当时也有些晕,浑身酸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直到他放开我,我都傻呆呆的。我才发现他的脸也红了,不敢看我。原来彼此彼此,君闻书也是一个很羞涩的人。

  后来,君闻书便经常干这种事,趁我不注意就把我拉过去“啃”一阵儿。我老从书上看到什么舌吻,一直没搞懂到底是什么。从几次经验来看,就是“啃”了。两只舌头打一会儿架,互相纠缠一会儿,有时我还感到他的生理反应,两个人都羞得不得了。

  两世了,我从来没和男人如此亲密过,君闻书更不用提了。在这方面,我们都纯情得像中学生。

  我们还是分床睡。他病时为了照顾他,我已经见过他身体最隐秘的部位,并已经有些习惯了。但我就是接受不了和他同床,也不知是为什么。也许,还没到那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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