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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将爱

  然,我落日般的忧伤就像惆怅的飞鸟,惆怅的飞鸟飞成我落日般的忧伤。我常常觉得自己越爱越孤单,患得患失。如果爱情这么让人痛苦,那么为什么要爱呢?

  ——摘自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侣博客

  01 背叛者没有资格穿切·格瓦拉

  杨海悦扬着一张白纸一样的脸回到学校那天,苏蕾拉也回学校上课了。

  苏蕾拉穿了宽大的校服,那是她第一次穿校服。她害怕被人看到似的悄声走进教室,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调得简直有些过分。

  蕾拉自己也觉得委屈,自己又没什么错,干吗要这样?但是,环境可以闷死人的,就像现在,有些寂寞,也有些孤单。寂寞和孤单真的不是一回事,寂寞是环境中的,没人理她,一个人没着没落的;孤单是心理上的,无依无靠的。蕾拉她心想:如果徐小桃在就好了。便拿出手机给徐小桃发短信:小桃,我在这教室里,感觉自己是个孤魂野鬼。

  徐小桃很快回短信:我也是,我也是,蕾拉,你走了,我都变成寂寞豆了。

  嘁!蕾拉才不信,徐小桃根本就是欢乐豆,此时,她肯定一边眼睛瞄着作业狂抄,一边跟人聊昨晚的快乐男生选秀,然后抽空回短信跟她一起“感同身受”地寂寞。

  朋友就是把你看透,却仍然喜欢你的人。蕾拉就是喜欢徐小桃简单到没心没肺。

  杨海悦被一帮女生簇拥着进了教室。胖墩横扫了一眼苏蕾拉,说:“老大,你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再不会怕什么雷啦电啦风啦雨啦的了!”

  蕾拉在笔记本上记着乱七八糟的心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井然晃悠悠地走进来,蕾拉并没有动,也没有转头看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胖墩她们围住杨海悦,把她当成英雄一样地问长问短。杨海悦也伸长手臂给她们看自己腕上的刀疤,女生们大呼小叫:“老大,你好厉害啊,怎么能对自己下得去手呢?”“会好吧?要过多久能看不出来?”

  杨海悦并不说什么,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余光瞄着苏蕾拉,仿佛那是个英雄壮举,值得人称颂一样。

  蕾拉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大家就像跟她有仇似的呢?蕾拉不明白,女孩们拉帮结派是天性,每个女孩都在孤立别人的过程中得到了有组织的快乐。而被女孩们孤立的那个对象,也往往是女孩们最想成为的那个人。你太好,太优秀,太漂亮,太富有。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你,那好,我们漠视你,无视你的存在,让你难受。

  从前,蕾拉感觉井然跟自己是一国的,所以对女生们的态度并不在意,或者说,她是瞧不起,放不到心上的。

  可是,那次,井然在众人面前呵斥了自己,这叫她情何以堪呢?

  井然还穿着那件切·格瓦拉的T恤,套在校服里面穿,秋老虎烈了,他就脱下来。切·格瓦格不像个革命者,倒像个潮男,明晃晃地在井然的胸前。

  蕾拉觉得井然根本就是个背叛者,他没资格穿切·格瓦拉。

  蕾拉的心里一浪一浪地翻腾着浪花,她很想问问他,那天,为什么要帮杨海悦,而不是帮自己?但是,她什么都不说,沉默得像“飘雪”店里的草莓冰淇淋。

  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鲁迅,每句话都有一大篇的含义,抄得手都麻了。井然把笔记本推给蕾拉:“我都替你记好了。”

  “狐狸!”蕾拉在心里这样叫井然,却目不斜视地把那笔记本原封不动推了回去。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吃,井然,你把我苏蕾拉当成什么了?蕾拉心里这样想。

  井然把笔记本放在桌角,他说:“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那时也是误会,谁会想到杨海悦真的会穿偷来的裙子?”

  讲台上眼袋可以装半斤米的语文老师不高兴了:“这教室里怎么进来了绿豆蝇?嗡嗡嗡,嗡嗡嗡的!”

  “没有啊!”同学们的脑袋东张西望的,教室里根本连只苍蝇都没有,更别说绿豆蝇了。

  半斤米眼袋老师很笃定:“肯定有,刚才我都听到了,就在你们中间,嗡嗡嗡,嗡嗡嗡的!”

  大家恍然大悟,老师在用修辞手法啊。

  井然挠了挠头,低头翻书。蕾拉倒很乐,绿豆蝇。

  下午放学时,天边的夕阳是红红的蛋黄,把全世界镀了一层金。

  井然跑过来,把笔记本递给蕾拉:“明天测验要用这个的,别犟!”

  蕾拉这次没把那个封皮上画着维尼熊的笔记本扔回给井然,她只是扬了扬脸说:“我没犟,我只是有我的原则,我对不够朋友的人从来不心软!”

  井然灰着一张脸站在蕾拉面前,蕾拉默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02 一滴油落不进水里,多孤单啊

  冷战的日子谁都不好过。首先是寂寞了很多,在班里,除了井然,也就剩下小梅可以说说话了。但是小梅是个胆小鬼,害怕杨海悦跟胖墩儿一伙人,在班级里并不敢跟蕾拉多说什么。所以,那些日子,蕾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光滑桌面上的一粒沙子,大家都看见了,却谁都视而不见。

  那天历史老师穿了件十年前流行过的黑呢子中山装,腰板挺挺地直走进来,配上他那“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一进教室,蕾拉就特有讲话的冲动。从前常跑她家的一个叔叔就这样,那时蕾拉才几岁,对扎人的劣质黑呢子和地中海的头发特有印象。她拉了一下井然的衣襟说:“果然是历史老师啊,穿得这么复古。”

  井然耸了耸肩,蕾拉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意识到两人正在冷战呢,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叛徒”呢?

  历史老师站在讲台上,教室里还是发出了不小的笑声,那形象实在是太滑稽了。历史老师倒不以为意,说:“我老伴儿收拾东西时我把这衣服拣出来的,穿上试试,居然正合适。这说明本人生活习惯良好,十年来体形保持得不错,没有中年发福嘛!你们这帮孩子只会看表面现象,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历史地、辩证地看问题……”

  下课后,汤庆波很夸张地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指着大家说:“你们这帮孩子只会看到我穿黑呢子衣服的表面嘛,就不会看到我老当益壮,身材几十年如麻杆一样的本质嘛!”

  调侃老师总是学生中最有观众缘的娱乐节目。学生们拍着桌子跺着脚乐。杨海悦侧着头枕在右侧的胳膊上,抿着嘴乐。显然她的笑给了汤庆波极大的鼓励,他索性学起了小沈阳,“同学们,你们说为什么呢,嚎?”

  教室里又是一阵浪爆笑,那些笑像浪花,从大家身上卷到井然身上,一向沉郁的井然也咧着嘴跟着“呵呵”笑。蕾拉也是笑的,只是,她更想徐小桃跟马赛了。他们在的话,自己也可以拍着桌子跳着脚笑,也可以搞怪学几句宋丹丹,可是现在……压抑得快爆炸了!就连司机小唐都说:“蕾拉,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啊,咋这么蔫了呢?要不,我让我奶奶给你算算卦?”

  据说小唐的奶奶是有名的大仙,在乌衣市可能大家不知道谁在做市长,但是没有人会不知道小唐的奶奶。不知道跟谁叫的,大家都叫小唐的奶奶为三姑奶奶。乌衣市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说:“找三姑奶奶去算算!”

  小唐是奶奶的铁杆粉丝,到处宣扬奶奶的神机妙算。“有一家弄丢了一头猪,结果我奶奶说,肯定在东南方,结果向着东南方去找,没出百米,那猪正打呼噜呢!这还不算神,最神的是,有一家的爷爷病得水米不沾,结果我奶奶去了……”小唐个子不高,黑黑的,人像是很壮。

  蕾拉瞪大眼睛等下文:“怎么了?吃饭了,会走了?”

  小唐羞赧一笑:“我奶奶说,还有活头,不到十天闭不上眼!他家人都不信啊,水米不进肚,能挺过十天?结果你猜怎么着?”

  “病好了?”蕾拉一直抱着起死回生的奇迹梦想。小唐再次对蕾拉超出奶奶能力的想象抱以羞怯的笑:“到了十天头上,那老头才咽气!你说准不?”

  “嘁!”蕾拉表示了不屑,却还是好奇,偷偷跟着小唐去看过三姑奶奶。

  三姑奶奶家有着特漂亮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落,院子里种着一棵碗口粗的海棠树。让蕾拉失望的是,三姑奶奶跟普通的老太太没啥区别,穿着一身灰色的褂子,灰白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髻儿,个子小小的,干净利落,看到小唐笑眉笑眼的。再看到蕾拉,眼睛亮得通透,这让蕾拉有些害怕,她说:“这一定就是苏市长家的千金吧?”

  那天在饭桌上,蕾拉把小唐奶奶的眼神说得神乎其神:“她抬眼皮看我一眼,我就觉得后背发凉。真的,那眼神像是把我身体都照透了!”蕾拉妈妈笑了,给蕾拉夹了块鱼,说:“那不成X光了?别去掺和那些事,没知识的人才信那些的。不过,这三姑奶奶在乌衣市还真有些能耐,不然,就凭小唐,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能给你爸开车?”

  蕾拉撇了撇嘴:“给我爸开车有什么了不起,有驾照不就行了吗!”

  蕾拉才不会去没事找雷踩,让三姑奶奶给自己算为啥没精打采呢!事儿不明摆着嘛,一滴油融不到水里去,多孤单啊!

  这日放学后,蕾拉边走边给徐小桃打电话,叫了一声“徐小桃“,眼泪就很不听话地往下淌,她说:“小桃,你怎么离我那么远啊?”

  电话那端的徐小桃立即大呼小叫:“蕾拉,谁欺负你了?”

  蕾拉索性关上电话,蹲在路边捂着脸哭起来。

  过了好半天,有人递过纸巾来。蕾拉抬起头,泪眼蒙眬的,是井然。他说:“对不起!”

  蕾拉站起来,接过纸巾,然后慢慢往前走。井然慢慢地跟在后面。

  夕阳像一只咸蛋黄,给两个人镀了一层金。蕾拉说:“井然!”

  井然“嗯”了一声,蕾拉说:“狐狸!”井然又答应了一声。

  蕾拉再叫“井然”,再叫“狐狸!”

  井然都很乖地答应。她不回头,他也不蹿到她前面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条直线上,像是两个墨点。

  蕾拉在心里对井然是说了一句话的,她说:“我原谅你,以后我们要好好的,知道吗?”

  其实,蕾拉的心也是柔软的,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那一天,井然不分青红皂白帮助自己打了杨海悦,自己就会觉得他是好的吗?理智与情感总是南辕北辙,清醒时,蕾拉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03爱还是会期待,还是觉得孤单太失败

  蕾拉原谅了井然,或者说是对环境和人做了妥协。

  井然对蕾拉大概心存愧疚,所以无论蕾拉提什么要求,他都温和地笑着陪在她身旁。比如蕾拉拉着他去照大头贴,两个人头挨头,鼓着腮做出搞怪的样子。蕾拉说:“贴你课桌上,你是我的!”井然张着嘴笑:“你想让长脸老师抓咱俩早恋的证据吧?老师查不着,咱还自己往上送!”

  蕾拉眯着眼睛伶牙俐齿地追问:“谁早恋了?咱俩?”井然情知说走嘴,赶紧闭嘴。

  比如蕾拉某天指着正佳广场的旱冰场,说:“我想玩那个!”

  不知什么时候,乌衣市已经有了旱冰场。

  井然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说:“好!”有了玩滑板的基础,蕾拉以为玩这个会容易些,却不想完全是两码事。两个人穿上滑轮鞋,蕾拉的脚一着地,就觉得自己在往下倒,井然接住她,却不想自己的脚下也是转动的,两个人“哎哎呀呀”倒在了一起。第一次,脸与脸靠得那么这,睫毛都快碰到一起了。蕾拉立刻红着脸往后闪,井然也往后退,他的下巴和她的脑门撞到一起,蕾拉疼出了眼泪。

  挣扎着站起来,井然拉着蕾拉的手,蕾拉像学着走路的幼童一样,那个平静无波澜的暑假似乎又回来了。只是,周围那么嘈杂,两个人的世界里多了很多人。一样吗?不一样吗?蕾拉说不清楚。

  玩累了,坐在广场边上,蕾拉捧着一瓶粒粒橙,撅着嘴表示不满意:“我不喝粒粒橙,我要喝醒目,西瓜味的!”于是井然便一个摊子一个摊子跑,找西瓜味的醒目。并非蕾拉喜欢那种,只不过那是女孩的一种腔调,看着自己爱的人为自己东奔西跑,有种心理上的满足。

  两个人喝着西瓜味的醒目,蕾拉心满意足,她指着广场上那些手牵着手,宛如初学走路的孩子似的恋人们说:“我们会一直像他们那样吗?”

  井然看过去时,一个帅哥正弯腰帮一个女孩系鞋带。井然笑了,蕾拉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呀?

  天渐渐黑了下来,正佳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天上一轮小月亮乖乖地爬上了树梢。井然拉着蕾拉的手站起来,说:“回家吧。”

  蕾拉觉得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在疼。

  “唱首歌吧?”蕾拉听过井然在逗狐狸时哼过歌,很好听。井然轻声哼起来:

  你哭起来 我笑起来

  都为了爱爱爱

  有一天翻开辞海找不到爱

  花不开 树不摆 还是更畅快

  爱还是会期待

  还是觉得孤单太失败

  Oh……我爱故我在

  找到爱 幸福的人肯不肯躲起来

  正在寂寞的人能不能站起来

  我在这里陪你无奈

  看过小说里面人家等待

  更习惯等待

  你喊出来 我静下来

  挥不去满天满地的尘埃

  买不起满街口袋的品牌

  你闷起来 我傻起来 可以爱

  会不会整个时代只有一个告白

  谁不爱过不存在

  不明不白不分好歹

  都为了爱爱爱

  路灯昏黄的光打在井然清瘦俊朗的脸上,他的声音有些许忧伤。蕾拉没听过这首歌,她只觉得好听。

  走到树荫处,蕾拉主动拉了井然的手。与马赛不同,井然的手有些许凉,秀气纤长。“是方大同的歌,好听吗?”井然问。

  嗯,蕾拉是知道方大同的,只是形容模糊,并不知道他唱过什么,甚至不记得他长得是什么样子。

  先路过井然家门口,他家的灯亮着,映出了丹姨的身影。井然并没有松开蕾拉的手,就那样握着,一直到了蕾拉家。

  蕾拉进门之前,井然突然说:“蕾拉,对不起!”说完,像只灵巧的小鹿一样跑掉了。蕾拉不确定他在为什么说“对不起”,不过,他说了,蕾拉曾经像抹布一样纠结扭成一团的心也就舒展开了。

  心情不错,蕾拉进了小院,也哼着方大同的那首《爱爱爱》,调子不大对,管它呢!蕾拉想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上网把这歌下载到手机里做铃声,还要给徐小桃介绍一下方大同。井然好有品位啊,听方大同,哪像马赛,整天走嘻哈路线!不是存心做比较的,是不自觉的。蕾拉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进家门前给徐小桃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干吗。徐小桃很快发来一长串话:“还能干吗啊,无聊呗。想着你,你又重色轻友,不理我,哼!”蕾拉看着“重色轻友”四个字笑了。这个徐小桃,倒真能说到点子上。我就重色轻友,怎么啦?

  家里的气氛不太对。老爸沉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见了蕾拉有些愤怒:“这么晚去哪儿了?出点儿什么事怎么办?”

  蕾拉没回老爸的话,开门进了父母的卧室,老妈眼睛又红又肿地躺在床上。蕾拉问了一句:“怎么啦?吃饭了吗?”

  老妈的鼻子皱了一下,手支撑身体坐起来,蕾拉心里暗叫不好,老妈肯定又要长篇大论讲述老爸的十万宗罪,她赶紧说:“我滑旱冰,摔惨了,还没吃饭,饿死了!”说完,赶紧跑出去找饭吃。

  其实已经坏了心情,那么高兴甜蜜的心情被父母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破坏掉了。

  蕾拉坐在床边上,目光盯在墙的某一处。她觉得井然是幸福的。虽然只是跟丹姨两个人过日子,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丹姨跟井然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蕾拉讨厌极了父母之间的争吵。老妈总是怀疑老爸在外面不规矩,总是拿那些蛛丝马迹的事来跟蕾拉讲,蕾拉也便厌倦了。不知道该讨厌老妈的唠叨,还是讨厌老爸的虚伪。

  打开了电脑,找到方大同那首《爱爱爱》,一遍又一遍地听,却不是井然唱的那个味道。井然唱得有些淡淡的忧伤,方大同的原唱太有技巧少了诚意。但她还是把这首歌放到了博客上,这样一打开就能听到了。

  想了想,蕾拉把情侣博客的链接发到了井然的QQ上。这时间,他大概在做功课,没有上网。看到自己这么疯狂地写了这么多东西,他会害怕还是感动呢?

  蕾拉百度了方大同。方大同的样子跟井然有些像呢!蕾拉从来没有这样,因为喜欢一个人,连同他的喜好也放在心上。

  老妈显然不把心里的话倒出来就不舒服,跟进来,刚说了一句,蕾拉便举手做投降状:“老妈,其实你不必委屈自己。如果你真的跟这个男人没法生活下去,我支持你离婚。”

  老妈显然没想到蕾拉会说这种话,眼泪“哗”的一下决了堤:“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老的不省心,小的连个疼热都没有……”

  蕾拉知道这个夜晚自己注定耳根不会清静了。

  她的耳朵里一直盘绕着方大同的音乐,老妈的唠叨成了R&B的背景音。

  终于老妈哭累了,骂累了,睡下了。蕾拉去客厅倒水,老爸还在看意甲联赛。蕾拉突然有点同情他,坐在了他旁边。

  老爸说:“宝贝,你记住,将来无论有多难,都要跟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蕾拉点了点头。她很想问问,老爸你有过深爱的人吗?又为什么跟老妈走在了一起呢?沉默了半天,还是没问出来。

  老爸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说:“对了,来咱家那个小王八羔子,就是你那个同学的表哥叫杨啥来的,今天判刑了,两年六个月。真他妈的嘴硬,死活不说偷的那些东西都整哪儿去了……”

  “叫杨海涛!”蕾拉记得那个名字。她的眼前闪现出杨海悦仇恨的目光。偷的那些还有什么?不是怕人知道吗?老爸去找过?

  蕾拉把心上悬挂的那些问号都按倒,安安静静地回房去了。

  那晚,夜很静,蕾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不过是跟苏家有关的一个小插曲,苏静泽并没有觉得这件事会对他自己,对蕾拉,甚至对苏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甚至还轻描淡写地交代了小唐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改天你代我去看看他家有啥困难没有。”

  做得很光明磊落,很父母仁心。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他们苏家每个人的人生。

  没有人长前后眼,若有,这世上大概就不会有悲剧了。

  04会不会整个时代只有一个告白,谁不爱过不存在?

  后来的事,蕾拉一直都记得不太确切了。一切来得似乎太快,让她来不及回味,也来不及想一想到底是怎么了,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晕了。

  蕾拉在校园门口碰到虎视眈眈的杨海悦。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蕾拉看。蕾拉也不理她,径直往教室走,她就跟在后面,蕾拉快,她就快。蕾拉慢,她就慢。蕾拉恼了,停下来转过身:“杨海悦,你想怎么样?”

  杨海悦笑了:“这路也是你们家的吗?兴你苏蕾拉走,不兴我走吗?”

  蕾拉倒让她问得哑口无言,气呼呼地往教室走去。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杨海悦,上次裙子的事是我有错,我不该说你是小偷,但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我知道你表哥被判了刑,你很难过,但那是他应该受到的惩罚,你不应该把这账记到我的身上。”

  蕾拉说完这番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有许多路过的同学围上来,蕾拉竖起了眉:“看什么看?”转身往教室走,把杨海悦留在了原地。

  小梅跑过来跟蕾拉说杨海悦的父亲被校长辞退了。她听胖墩她们说校长特别势利眼,训杨海悦她爸说:“人家苏市长的女儿这么照顾你,你们呢,忘恩负义……”苏蕾拉横了小梅一眼,说:“以后关于杨海悦的一切事,我都不想听,知道不?”

  小梅讪讪地回到了座位上。蕾拉的心里还是虚虚的。校长也不至于这样吧?那个人那副样子,见了谁都是讨好地笑,脸上的皱纹挤压到一起,一层一层……若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也会觉得难过的吧?

  满街都是卖红通通的海棠果的了。蕾拉家里那棵树结的果子特别多。蕾拉放学时,老妈正打扮得妖里妖气地指使着小唐摘果子。

  海棠树下铺了大卷的塑料布,小唐拿着很长的大竹竿子往海棠树上打。杆子过处,海棠果连同叶子像漂亮又乖的孩子一样纷纷滚到白色的塑料布上。蕾拉看得高兴,把书包塞到老妈怀里,也要试。

  一脚踩在塑料布上,差点滑倒,小唐急忙拉住她。蕾拉接过小唐手里的大竹竿,举得很吃力,杆子向后斜去,老妈嚷:“蕾拉,你到底是要打谁啊?”蕾拉笑:“打着谁算谁,是吧,小唐哥?”

  老妈难得很开心,弯身拣起一枚果子,也顾不得脏不脏,在衣襟上擦了一下咬了一口,说:“蕾拉,你尝尝,又甜又面呢。”

  苏静泽从小楼里走出来,看到大家都兴致勃勃的,也加入了进来。他从蕾拉手里接过竹竿。蕾拉难得见老爸与“民”同乐,兴奋地跟前跟后,指挥老爸:“那个……那个枝上的红,不对……不对,你咋这么笨啊?”

  苏静泽“嘿嘿”笑着,听从女儿摆布。

  蕾拉老妈则叫小唐去找了个纸箱把海棠果收起来。一家高高兴兴的。苏静泽说:“难得大家都兴致好,走,老爸请客!”

  “真的呀?”蕾拉一蹦三尺高。在蕾拉的印象里,跟老爸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通常最有可能一起吃的是早饭,但蕾拉是能多睡一秒,就决不少睡一分。所以,她早上起来时,老爸都已经出门了。中午那更是见不到老爸的人影儿。晚上,等老爸回来时,不是他醉了,就是蕾拉睡了。

  老爸难得下班早,回来又清醒着没喝醉,兴致也好,蕾拉便也兴冲冲地说:“妈,去吧,去吧,咱俩好好宰老爸一顿。”

  老妈也被煽动了起来,赶紧转身进屋里换衣服。蕾拉跑进去监督,不然等两个小时都不见得能出来。她嚷:“行啦,行啦,你都够美了,再美,人家都会传苏市长带着小三出去吃饭啦!”老妈眉开眼笑骂蕾拉:“死丫头,啥话都敢说!”

  三个人坐在一家名叫“湘香小厨”的小饭店里。据说这店很有名,每天只摆十桌,价格倒不贵。

  蕾拉很爱吃辣,正合口味。三个人进了小包间,老爸翻菜谱时,蕾拉把头凑过去,指手画脚地点这个那个。老爸把菜谱推给蕾拉老妈:“心兰,你看看想吃啥。”

  蕾拉妈还不太习惯,说:“你常在外面吃饭,给我们娘俩介绍介绍有啥好吃的。”苏静泽每天都在酒桌上,倒真说不上啥好吃不好吃,味蕾都叫酒给泡得麻木了。带妻女出来吃饭,马虎不得。最后还是叫来服务员,点了招牌烤鱼、腊味三蒸、一品酸辣鸡、剁椒蒸金针菇,又点了一个竹荪排骨汤。

  四菜一汤,三口人吃得很香。苏静泽说:“还是跟我家宝贝吃饭有滋味!”蕾拉瞪圆眼睛审老爸:“说,宝贝指我还是指我妈?”

  蕾拉妈点了一下蕾拉的脑门,娇嗔道:“死丫头!”

  苏静泽哈哈大笑:“都是,都是!一家人吃饭,慢慢吃,香!”

  “那以后找机会咱们常出来吃,老妈你也过过现代人的日子。你做的饭死难吃,老爸出钱!”

  “这点饭钱老爸还是付得起的,使劲儿吃,瞅你这丫头瘦的。老爸跟你说,咱可不兴减肥!”

  “嘁,只有老爸老妈觉得我瘦,我这样的,都快胖成小猪了,哪瘦?”蕾拉嘟起嘴。

  得寸进尺,人总是这样的。蕾拉高兴得过了头,连忙把心里的愿望都说出来:“老爸,抽个时间带我去透龙山玩玩吧!我听同学说那风景特别美,特别是这个季节,山上的叶子五颜六色的,说是五花山!”

  “没问题,过几天吧,这几天我跑完这个水利工程,咱们就让小唐带着去,多大个事儿啊!”

  吃过饭,蕾拉妈要打包,苏静泽给拦住了:“哪天想吃咱再来。”

  从小饭馆出来,蕾拉一手挽着老爸,一手挽着老妈,走在明亮的月光下,呼吸着微冷的空气,三个人的影子叠加在一起,再分开,再叠加,好幸福啊!

  蕾拉说:“爸,以后你别光想着做人民公仆,也得抽时间陪陪我跟我妈。我们俩也是人民啊!”

  苏静泽还没说话,蕾拉妈接了茬儿:“你爸啊,在外面多好,小水葱一样的姑娘陪着,大家都众星捧月似的,回家就咱们俩有啥意思啊?”

  老妈别的本事不大,扫兴的功夫一流。这次老爸表现良好,蕾拉自觉站在他那一边:“妈,你少说句话吧,简直是破坏安定和谐!”

  苏静泽笑了,说:“还是我姑娘好,向着她爸!”

  这次蕾拉老妈没再吭声。

  那是难得的幸福时光。

  那一刻,没有人会看到命运正站在不远处,不怀好意地朝着苏家人笑。

  05 一枪打在身上的命运,你往哪里躲呢?

  蕾拉为了没去成透龙山还生了一场气。但是那些天,见老爸一面也真不容易,就连送走老爸就来家里帮着干些零活的小唐都好些日子见不到面。老妈也拉着一张脸。蕾拉以为她又是跟老爸在计较什么漂亮女实习生的事。蕾拉隐约听见他们吵架时说,有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进市委来实习,是老爸介绍来的,老妈很吃味儿。

  蕾拉想到那天丹姨去市政府找老爸的事儿。老爸从前跟丹姨认识吗?

  去绣坊给丹姨送海棠果时,蕾拉没急着走,而是坐下来帮着丹姨缠线。丹姨把成束的毛线撑到蕾拉的两只手腕上,然后她坐得稍远些,两只手飞快地转着线团。天渐渐冷了,丹姨也接些织毛衣、帽子、手套的活儿了。乌衣人生活水平不高,买那些绣品的人也真是不多。

  丹姨四十一二岁的样子吧,额头略宽,眼睛很大,鼻子、嘴都很精致,鹅蛋形的脸巴掌大,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挽成庆龄髻。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小开衫,里面衫着件黑衬衫,整个人娴静美好,真的很像演员许晴。

  丹姨发现蕾拉在打量她,轻轻地笑了,说:“蕾拉,在小城还习惯不?省城里多繁华啊,什么都有。”

  蕾拉也笑了,说:“我不喜欢太闹腾的地方。乌衣很好,我喜欢海棠花。”丹姨又笑了。

  “丹姨,我爸爸原来就是乌衣的,可他回来,我也没见着他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从前,你认得他吗?你跟我妈妈年龄差不多吧?会不会是同学啊?”

  丹姨的眉头挑了一下,目光在蕾拉的脸上停了两秒钟。蕾拉腕上的毛线滑下来,她故意装得很无意很轻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紧张极了。

  丹姨的目光落了下去,说:“不认得啊。”别看乌衣小,也有几万人呢。可能在学校时见过,但那时我那么不起眼,天天放了学就知道往家奔,连学校的校长都不知道长啥样呢。”说完,丹姨又笑了。蕾拉腕上的毛线结了个疙瘩。丹姨过来解,解了好半天都没解开,手有些抖。

  蕾拉换了话题,说那天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情景。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把三口人的幸福甜蜜都说出来了。蕾拉说:“我爸就是惯着我妈,其实我想吃鱼锅的,我妈偏要吃湘菜……”

  蕾拉自己心里也不知道到底要表现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讲了那些话。丹姨清清淡淡地笑了,她说:“你妈是个有福的女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蕾拉在心里想:看出来就好!

  那晚蕾拉回家,老妈坐正在沙发上掉眼泪。蕾拉有些烦,摔门回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行,出来坐到老妈身边,问:“又怎么了?”

  蕾拉原本想着老妈会把一卡车的话说给自己听,却不想她说:“没事儿,蕾拉,自己拿钱去买点儿吃的,真的没事儿。”

  老妈第一次说没事儿,蕾拉倒给吓坏了。

  “到底怎么了?你跟老爸吵架了?”

  蕾拉老妈突然抱住蕾拉,她说:“你爸……你爸被双规了!”

  “双规”于蕾拉是个陌生的词,她不明白是啥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糟透了。这回老妈不是在怪老爸,而是……担心他!

  蕾拉的嘴有些干:“为……啥?”

  “人见不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蕾拉突然想到电视里的某些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妈,咱们怎么办啊?咱们得救救爸啊!”

  蕾拉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助过。那个晚上,她跟老妈都没有吃饭,就那样枯坐着,长吁短叹。

  后来累了,蕾拉陪老妈回到她的卧室,母女俩躺在床上。老妈说:“蕾拉,没事儿的,日子好也是过,难也是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蕾拉“嗯”了一声。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第二天,蕾拉睁开眼,呆了好半天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转过头,看到老妈的面色铁青,眼睛闭得很紧,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妈”,没有回音,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回音……

  蕾拉疯了一样冲下楼打电话给120.

  那次,老妈捡回来了一条命。大夫说老妈要做心脏修复手术,不然心脏的瓣膜随时都有脱落的可能……

  蕾拉泣不成声,想了半天才想起给丹姨打电话。井然和丹姨赶到医院,蕾拉像见了亲人一样扑到丹姨的怀里失声痛哭。

  丹姨陪着掉眼泪。井然跑上跑下帮着办各种手续。

  蕾拉坐在嘈杂脏乱的病房里,看着进进出出对自己视若无睹的人们,终于知道,自己繁花似锦、任性骄傲的好日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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