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我一直知道你是我的故事,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一只蝴蝶恋上一朵花,是花的幸运,还是蝶的不幸呢?我不懂,我只知道一脚踩进去,或许最初,我并没有那么爱你,又或许,因为少年的懵懂,我并不知道爱意味着什么……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侣博客
01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沐浴着阳光
后来的许多天,大家都在谈论市长女儿的“壮举”:她不光对井然说她喜欢他,她还对长脸老师说了同样的话。长脸老师的脸拉得能举办马拉松比赛,喜怒哀乐的表情绕场一周,最后无奈地说:“苏蕾拉,别胡闹,好好上课!”
如果不是市长的女儿,长脸老师会立刻请她去走廊罚站,校长也会请她去校长室“谈心”。但是,她是苏蕾拉,身份特殊,是校长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人物,长脸老师自然不想得罪。评职称的事一直还让他心烦着,蕾拉来到自己班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明,让苏市长跟教育局长或者校长打个招呼,恐怕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吧!
可是,漂漂亮亮的苏蕾拉这才来班级几天,就弄出这事?这要是让校长知道,让苏市长知道,可怎么好?长脸老师满脑门子官司,脸又长出三公里。
他不知道那不过是苏蕾拉的迎战宣言。一个女生用自己的爱情对待另一个女生的挑战,苏蕾拉强得像只斗鸡。她是不是苏市长的女儿又怎么样?她要追井然,你们大家都听好了!
那像落进水里的油一样,与其他人的抗争,井然又如何能了解呢?他看着苏蕾拉,觉得这姑娘真是疯了,她以为她是谁?却又有些回味似的甜蜜:被人喜欢着,被一个自己也有好感的异性喜欢着,那真是有种大热天喝冰水般的舒畅啊。
课间操时,发布了“追求宣言”的苏蕾拉没有去,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教室里的人落叶一样走光了,又一个一个回来把座位填满。
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汤庆波在门口喊:“苏蕾拉,有人找!”
蕾拉跳着脚出了教室,一眼看到马赛。她又叫又跳,不管不顾地大声嚷着:“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的?”
马赛也跟着嘿嘿笑,手掌习惯性地在蕾拉头顶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蕾拉长高了。哪有这么神,这才分开多久?不过蕾拉喜欢这样的亲密。
蕾拉又机关枪一样一串话扫过去:“又不是周末,干吗逃课来这里?怎么找到我的?你太神通了吧!走,我们出去坐坐。”
在楼梯口碰到井然,马赛的手揽着蕾拉的肩膀,蕾拉侧身闪过,走了两阶,回头看井然,正好遇到他的目光,两个人都忙不迭地转回头。蕾拉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下楼梯,多亏马赛一把拉住了她。
马赛问:“你同学?”蕾拉“嗯”了一声,不再往下接话茬儿。
马赛突然出现,真好!蕾拉心里的欢喜像是一盆水倒在了旱地上,浸润得到处都是。“你的脚怎么了?你的脸怎么划得都是口子?”马赛也问题多多,蕾拉一直在笑,指着从马赛身边走过的女生说:“喂,不要太招风,你看那些姑娘用什么眼光看你呢?”
坐在学校操场的石阶上,蕾拉的手一直都被马赛握着。风柔柔地吹过来,天蓝得像一面清亮的镜子。
蕾拉深呼吸了一下,心里那些不痛快的事都灰飞烟灭了。她说:“乌衣很漂亮吧,你看到海棠花了吗?”说这话的蕾拉不自觉地带上了乌衣人的自豪感。什么时候把自己也当成了乌衣人的呢?
马赛弹了蕾拉一个脑瓜崩,说:“还有心思说海棠花,你不县太爷的千金大小姐吗,怎么弄得这么惨?”
蕾拉抽出手,双手托腮看着远方,说:“没什么,就是摔的,你知道我很笨啦。”
“那为什么哭得那么委屈?你不是以凶狠著称吗?打我那劲头哪去了?”
“我能说我想你吗?”蕾拉侧过脸一脸顽皮地看着马赛。这一招是必杀技,哪个男孩能扛得过去呢?
果然,马赛一张英俊的脸立刻眉开眼笑,他说:“能!”
话题被蕾拉四两拨千斤绕了过去。
“小桃知道你来吗?”
“不知道,我没去学校,赶早班车来的。”
那天在学校的大操场上,就蕾拉跟马赛两个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样,远处的大树,近处的小草,天上的白云,地上的两个少年。蕾拉觉得自己从来没跟马赛说过那么多话,从前跟他好,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帅,女生们都喜欢他,而他喜欢跟自己在一起,有一份虚荣在。可是,现在,仿佛他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一般。她说:“我们班有个女生很霸道!”马赛说:“离她远点儿,听说小县城里的女孩都特别野,别伤着你。哎,对,你身上这伤是不是她弄的?你告诉我,我收拾她去……”
蕾拉笑了,她喜欢他这样紧张她。别看马赛长得高高大大,其实是不会打架的。蕾拉赶紧闭嘴,转换话题:“我们班井然特别酷,天天上课睡觉还考第一!”
“就是刚才楼梯口碰见的那个男生吗?”
“你怎么知道?”
原来男生的直觉也是很准的。蕾拉说:“马赛,咱们将来会分开吗?你喜欢上了罗花花,而我喜欢上了别的男生。”
马赛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说:“蕾拉,你还真小心眼儿,谁说我喜欢罗花花了?”
蕾拉说:“那就是我喜欢上别人了。未来那么长,我们要走的路也那么长。”
“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什么井然了吧?”马赛的声音高了八度,人也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蕾拉笑了,她说:“马赛,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像大河马。”
马赛被蕾拉气笑了。他掏出手机,让蕾拉摆个POSE,蕾拉歪着头甜甜地笑。下课铃声响了,教学楼像个吃了一大把瓜子的怪兽,把一颗颗瓜子皮吐到操场上。
马赛跟蕾拉道别,他说:“别再弄得那么吓人了,吓出心脏病来,你将来很麻烦的。”
“为什么我麻烦?”
“因为咱俩会是一家人啊,你早晚会上我家的户口本呀!”
蕾拉起身追打马赛,脚却疼得钻心。
马赛去火车站赶最晚一班火车回省城了。蕾拉回到教室时,脸红扑扑的。
坐在座位上,井然问:“那人是你从前的同学?”
蕾拉侧过脸,盯着井然,冷冷地说:“跟你有关系吗?”
02 快乐和幸福那么相似,可快乐就是幸福吗?
放学时,小唐很听话地没来接蕾拉,蕾拉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她害怕那帮女孩不会放过自己,再挨一顿打……她的脸和腿还在隐隐作痛。
这一天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先是那么高调地宣称要追井然,然后马赛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愤怒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如此紧密,让蕾拉来不及分析。如果徐小桃在身边就好了,可以跟她说一说。拨了徐小桃的电话,却很快又挂断,说什么呢,怎么说呢?说自己被一帮女生误认为抢一个男生被打了,这也太丢脸了吧?
蕾拉的家离学校的路大概要十几分钟,平时也不觉得长,可是腿疼,那段路便显得很漫长。
蕾拉很后悔自己逞能不让小唐来接,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叫小唐来接时,井然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还是那句话:“上车,我送你。”
蕾拉刚想拒绝,突然看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杨海悦那帮女生,她跳到井然的单车后座上,居然有孩子做恶作剧般的快乐。
当初看到那个背着一枝海棠花穿过街巷的少年,蕾拉哪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坐在他的车后座上,更不会想到他会变成她跟女孩们战斗的工具。是的,他是她的工具。这样想,她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井然然疑惑地看着蕾拉,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井然大概是害怕摔到蕾拉,并没有骑上单车,而是小心翼翼地推着她。蕾拉拉了拉他的衣襟,说:“上车,快点儿!”
蕾拉回头挑衅似地看了杨海悦一眼,嘴里居然打了个口哨。井然的车骑得很稳,但是蕾拉还是搂住了他的腰。她注意到井然的身体直了一下,好半天才放松下来,快乐像掠过发梢的风一样。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从前,马赛亲过蕾拉的,那时他吸烟,蕾拉说讨厌,他便含着一口烟恶作剧一样亲到蕾拉的唇上。蕾拉使劲推开,有点儿沮丧,那算初吻吗?
马赛说不算,他说那只能算嘴唇碰嘴唇,根本不是吻。蕾拉心里有些气,他一定是吻过很多女生,要不然他怎么知道的?除了那次,她跟马赛就只是拉拉手了。每次马赛没脸没皮地凑上来,蕾拉都用手挡开。
蕾拉搂着井然的腰,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要跟这个男孩紧紧地连在一起了,至死也不会分离。是的,蕾拉不知道,青春那么短暂,喜欢和不喜欢,只是这一秒和下一秒的事,更何况,蕾拉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只想报复那个气急了的嚣张女生。
快乐和幸福那么相似,但快乐就是幸福吗?蕾拉的头脑中总有些古古怪怪的想法,徐小桃总说蕾拉是不知足。蕾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她控制不了。
车子停在了离蕾拉家门口七八米远的街口,井然说:“明天早上,我接你。”
说完转头便走。蕾拉喊了他一声,他停下来,蕾拉问:“我那样宣布,你还接我送我,不怕同学老师说你吗?”
井然没回头,只是说:“小孩儿!”
蕾拉笑了,说:“就你是大人,嘁!”
井然转身想走,却又转回头来,他说:“蕾拉,我不是你们女生的玩具,你争我抢的,我不喜欢。”说完,骑上车飞快地走掉了。
蕾拉愣在原地。
小唐跑出来,问:“没事吧?”蕾拉的无名火全冲着小唐撒过去了:“我让你别接我,你就真不接我啊?你怎么那么听话呢?我有事,你能负得起责吗?”
小唐原本就黑,脸红了一下,变成了茄子紫。
第二天,小雨,蕾拉坐进了小唐的车才发现街口井然举着一把黑伞。她叫小唐停下,小唐犹豫着从倒车镜里看蕾拉,蕾拉说:“让你停下,听到没?”在小唐面前,蕾拉就是个任性的妹妹,说一不二。
蕾拉跳下车,坐在井然的车子后座上,从井然手里接过那把伞,高高地擎着。她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井然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井然推着车走,在路上很吸引人眼球,还有买菜的阿婆嘀咕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了。蕾拉冲井然吐舌头,井然说:“坐好,路滑,小心摔到!”
蕾拉就乖乖地坐好了。路上遇见老房子,蕾拉就问题多多:“过去这里面住过什么人啊?这大门上写的什么呀?乌衣市为什么要叫乌衣市呢?”
有的问题井然能答,有的问题不能答。答不上时,他就说:“苏蕾拉,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题这么多!”
蕾拉说:“我有好奇心,说明我爱学习啊!”井然笑着回了一下头,没看到前面的小水沟,脏水溅了蕾拉一裤脚。蕾拉大声叫,却是满坑满谷的快乐。
一个上午,蕾拉的裤脚都是潮乎乎的,她故意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说:“井然,你真不是好人!”
井然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我为你挨了打,坐你的车还感冒了。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瘟神?”
井然笑了,伸手弹了蕾拉的脑门一下:“你说对了,叫你还缠着我!”
“我呸,我苏蕾拉智慧与美貌并重,素质与品质齐飞,我缠你?”前后左右的同学闻言都瞅蕾拉,蕾拉的脸红了,把脸埋进了臂弯里,自己什么时候跟井然这样熟了呢?
苏蕾拉心里还是有个结的,放学井然送她回家时,她问:“那天她们打我时,你在远处看着吗?”
井然直视着蕾拉的目光清洌见底,他说:“我向天发誓,我没有。我是走在大路上听到那帮女生说你的名字,才顺着这条路过来看看的。还有,蕾拉,谢谢你没有对别人说这件事。”
蕾拉心里的火气上来:“为什么要你说谢谢?你来接送我,也是感谢我没有揭发杨海悦的吧?”
蕾拉从井然的车子上跳下来了,一瘸一拐往家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井然追上来,跟在蕾拉的后面,他说:“苏蕾拉,你要讲道理!我感谢你是因为……”
“是因为你喜欢杨海悦,你不希望她被学校处分是吧?还有,你肯屈尊来接我送我,也是因为她吧?”
井然脸色铁青,说:“简直不可理喻!”
蕾拉身体里的那个任性的娃娃又跳了出来,她气晕了头,哦,不对,是被嫉妒占据了头脑:“我就是不可理喻。你既然这样在意,我明天就去找老师,哦,不,就去找校长,让他把那群小太妹开除掉!”
“苏蕾拉,如果你觉得你是市长的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我无话可说!”井然快速地从蕾拉身边走过去。苏蕾拉喊了一声“井然”,井然也没有回头。
蕾拉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
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瞬间破裂了。
可只上了两节课,苏蕾拉就没忍住跟井然说话了。她说:“喂,那道数学题是怎么算出得数是0的?”
井然还想漠然地装一下,不理她。蕾拉的胳膊肘撞上他的胳膊肘:“小心眼儿!”
“你才是!”
“你才是!”
停战协定耍耍花腔就签了。那似乎是个基调,后来,蕾拉跟井然有了个小约定:两个人生气,轮流低头认错,找借口复合。
03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苏蕾拉的脚渐渐好了,杨海悦也没有再聚集女生们找她麻烦。
大家也都当蕾拉说喜欢井然的话是个笑话,谁都看到了来找蕾拉的马赛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校园里传蕾拉的男朋友像极了王力宏,又帅又时尚,蕾拉是从省城来的大小姐,怎么能看上井然呢?虽然井然很优秀,但是……但是省城多了不起啊!
日子就这样缓慢悠长地过了下去。夏天知了叫时,蕾拉逐渐习惯了小城的生活。
因为井然,蕾拉在学习上用功了很多。省城的良好的教育基础不是白打的,有一两次,蕾拉超过杨海悦成了第二名。杨海悦默不作声,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
蕾拉用巧克力和冰淇淋拉拢了座位旁边的几个馋嘴女生,不再孤单沉默得像一棵树一样。从她们嘴里,蕾拉知道了杨海悦的一些事。杨海悦的母亲长年患病,家里靠父亲打零工维持着生计。
蕾拉心里冷笑了一声,骄傲得像公主一样。原来不过是个穿草鞋的。
人的出身总会带些印迹。蕾拉没有瞧不起穷人或者是没权没势的人,但是如果这样的人挑战了她的尊严,那这些就很自然地成了她鄙视那人的理由。
蕾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主意,她自己都为自己拍手叫好,这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许多年后,蕾拉想起从前,仍然不明白当初怎么就有了那样的恶意。她不是个善良的姑娘吗?怎么能如此恶毒,一举将杨海悦的自尊心踩在了脚下?
如果是在省城,徐小桃在她身边,肯定会拉着她的手拦住她。徐小桃会说:“蕾拉,你不是那样的人,真的,你会后悔的!”
可是,徐小桃不在。于是,蕾拉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因为父亲的关系,校长对蕾拉总是热情得有些过头。蕾拉直言不讳,她对校长说班里有个同学叫杨海悦,她家里很困难,希望校长给杨海悦的父亲在学校里安排个活儿。校长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好好”,又满脸堆笑地表扬蕾拉有同情心,是全校学生学习的楷模。
隔了一天,长脸班主任在班会课上表扬了蕾拉,蕾拉的头微微扬起,有一点改变别人命运的小自负,也有一点害怕居心被人看出来的不安。蕾拉知道杨海悦肯定能猜出来。她猜出来,蕾拉才会觉得解恨,不然,那岂不是真的做了好事?但若是她猜出来了,蕾拉又会心慌的,她怕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个,更害怕大家真把她当成以德报怨的典范。左右都很纠结。蕾拉第一次觉出了自己的阴险,但是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杨海悦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井然。还有,她家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客观上,她的确是在帮杨海悦。蕾拉也问过自己,自己这样报复杨海悦只是单纯地因为她找人打了自己吗?会不会是因为嫉妒井然对杨海悦好呢?他送她海棠花的标本,他替她谢谢自己没有向学校揭发那件事?
蕾拉自己想得头疼,反正事情做就做了,她不管了。
苏蕾拉就是苏蕾拉,做了,又能怎样?
杨海悦站起来,恨意十足地看了她一眼,说“谢谢”。那声音生硬得像不打一丝弯儿的铁丝,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杨海悦的父亲在教室楼里弯着腰打扫卫生时,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了那是杨海悦的父亲。贫穷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他显然很感谢蕾拉,特意跑到蕾拉面前,脸上的褶子堆成笑冲着蕾拉说:“苏姑娘,太谢谢你了!我家海悦以后要跟你学习……”
蕾拉逃也似地跑进教室。
井然的目光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蕾拉,看得苏蕾拉不耐烦了,她说:“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
井然说:“蕾拉,你挺了不起的!”蕾拉没听出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她撇了撇嘴:“这我早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心里却是打鼓的,井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以德报怨了吗?
那天蕾拉值日,干完活,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给徐小桃打电话,把手机都打没电了,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徐小桃在那边大呼小叫:“蕾拉,你遇到校园暴力了啊?”
听完整件事,徐小桃抽着鼻子说:“蕾拉,怎么办啊?你回来吧,就住我家,我不愿意你在那什么乌衣白衣的地方待着了,马赛说那里连家肯德基都没有……”
蕾拉的眼睛也湿湿的,她也觉得自己很孤单,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她说:“小桃,我真想你和马赛,特别特别想!”
电话没电断掉了,蕾拉趴在课桌上哭。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蕾拉一下子变得特别紧张,如果是杨海悦那些人……蕾拉的耳朵捕捉着每一点动静,她抓起书包往外冲,门突然开了……
04 有缘相遇的那些人你躲也躲不掉
蕾拉听到门口长脸老师的声音:“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心才落到了肚子里。她说:“就回!”闪身从长脸老师面前过去时,长脸老师叫住了蕾拉,他说:“蕾拉,这段时间我对你关心不够,是不是还不习惯这里的环境,还是跟同学有些什么问题?有什么事你都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蕾拉低着头说:“老师,我很好,谢谢你!”说完,背上书包走了。
那个傍晚,蕾拉陪着老妈拿着那件大红嫁衣去了“绣意”绣坊。在那里,蕾拉见到了井然的妈妈陶丹。
陶丹跟蕾拉老妈年龄相仿,整个人娴静端庄,很像明星许晴,一笑有小梨涡,眼睛里总是云遮月,有淡淡的忧伤。陶丹俯在一块绣案边绣一幅兰花,看得蕾拉妈妈直赞叹她的活儿好。
绣坊里挂着的东西也很雅致,有一幅白线钩的白帘子,居然是一小朵一小朵海棠花的图案拼成的。蕾拉喜欢,手指从那一小朵一小朵的海棠上抚过,心里柔软安静。
蕾拉老妈跟井然妈一见如故。蕾拉老妈从前在省城的一家企业里做会计,到了小城,苏静泽没有给她安排工作,他说以她的身份去哪儿都不合适。为此,蕾拉妈妈跟苏静泽吵了好些次,苏静泽急了,就说:“你要是不习惯就回省城,去做原来的工作!”蕾拉妈就不吭声了。没工作,蕾拉整天上学,回家也不似从前那样开朗地有说有笑,苏静泽更是把家当成了旅馆,早出晚归的。又因为身份特殊,所有见到市长夫人的人都毕恭毕敬的,根本交不成朋友,这样,蕾拉老妈在小城就难免寂寞。
蕾拉妈说:“我跟你学绣活吧。”井然妈笑了,说:“好,你有空就学着玩玩!”
蕾拉妈把嫁衣抖开时,井然妈的眼睛一亮,她说:“真是好活计,这要多少个人绣呢。”
两个女人絮絮叨叨地聊着,蕾拉在店里转着。没有见到井然,那只叫狐狸的小鹿犬在,它冲着蕾拉叫了两声,被井然妈训了一句,便老实地在趴在角落里,用很不友好的目光看着蕾拉。
蕾拉又去看那白线钩的帘子,这么漂亮的帘子谁会舍得用呢?井然妈说:“姑娘喜欢那个帘子,送给你吧!”
蕾拉愕然地看向井然妈:“阿姨,你这样大方,做生意不得折本啊?”
井然妈笑了,说:“叫蕾拉是吧?你不是跟我家井然坐同桌吗?”
蕾拉妈也很惊讶:“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蕾拉白了老妈一眼:“早说干什么?”蕾拉规规矩矩叫了井然妈一声“丹姨”,叫得很自然。她说:“丹姨,你可真漂亮!”
丹姨笑了,说:“都快土埋半截了,哪里能说得上是漂亮?你才漂亮,皮肤一捏一汪水似的。”
蕾拉妈自我表扬的功夫又拿了出来:“蕾拉像我,我年轻那会儿,谁见我谁说我的皮肤像嫩豆腐!”
许久之后,蕾拉得了丹姨的恩惠,又读了《红楼梦》,她想老妈读的书少,断不知道凤姐偶因济村妇刘姥姥,后来自己女儿受恩惠的事。人跟人的缘分很奇妙,有缘,就躲也躲不掉。
那之后,蕾拉妈妈总是去“绣意”绣坊,学着做些简单的活儿,跟着丹姨唠唠闲嗑,打发时间。绣坊不忙,也不热闹,两个女人倒也相处得得好。
偶尔蕾拉妈也会跟蕾拉说起丹姨,丹姨的命不好,孩子还没满月老公就出了车祸,自己开着这间绣坊供着井然读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蕾拉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人家送的。来送礼的人还要挖空心思找些理由来说明这些东西真的是毫无用处,苏市长收了,简直就是救了他了。比如蕾拉家的红木家具,那个胖胖的家具卖场的老板说:“苏市长,乌衣市这么小,谁家会买这种家具啊?在我那仓库里占着地方,把我愁得没法儿没法儿的。放你这儿摆摆,你也别冲我要占地费,我就阿弥陀佛了!”
蕾拉咬着半边苹果听着他说话,那逻辑简直是好笑。再比如,那些土特产品,送来的人都搭着笑脸说:“苏市长,你尝尝,全当给我们的产品做做广告!”有一次,蕾拉看人家送来的特产,笑得要命:“爸,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自家产的,可这包装上明明写的是苏州和海南嘛!”
苏静泽抹着自己的头,心满意足地笑:“你以为送礼是个简单的事吗?要让人看出礼物贵重,却又不能吓得人家不肯收,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蕾拉知道父亲逢年过节也会出去送礼,只是她不知道他会编些什么理由。
蕾拉家在乌衣市无亲无故,那些东西自是吃不完用不完。蕾拉妈就顺路带给丹姨一些。丹姨先还死活不收,后来便也想方设法做些本地的小吃送给蕾拉妈妈。丹姨烙的那种薄薄的卷土豆丝吃的单饼,蕾拉怎么吃也吃不够。蕾拉妈说:“让丹姨给你做妈好啦!”
蕾拉吐了吐舌头:“是你不会做饭,做的饭死难吃!”
蕾拉去“绣意”总是躲着井然,就是在学校,她也从没说起过她和丹姨。井然也不提。
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很奇怪,有时会有些亲密,有时又很冷漠。蕾拉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了。给徐小桃打电话说井然的次数越来越多,徐小桃问蕾拉是不是喜欢上井然不喜欢马赛了。蕾拉嘴硬说没有,徐小桃说:“可是你现在打电话都不问马赛了。”
蕾拉说“哦”,半晌,又问:“马赛在干什么呢?”
徐小桃犹豫了一下,说:“他现在跟个叫叶子的低年级女生走得很近,他还让我别告诉你呢。”
挂了电话,蕾拉发现自己没有生气。自己真的已经不喜欢马赛了吧?这才多久?自己真的是喜新厌旧的人吗?
时间过得真快,小城的海棠树结了硬币大的果子时,期末考试快到了,井然上课睡觉的时候少了许多。在班级里几乎听不到杨海悦讲话了,蕾拉发现她也不再正眼看她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发呆,对井然也是爱理不理的。
偶尔在走廊碰到杨海悦的父亲,他总会讪笑着搭话:“苏姑娘,你有空跟小悦一起来家里玩吧。”蕾拉“嗯嗯啊啊”答应着,赶紧逃跑。
私下里,蕾拉想,如果自己处在杨海悦的环境里,肯定也是恨的吧。
蕾拉心里的内疚多了一层,她想: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了。
那次期末考试,蕾拉考了第三名,第一、第二名仍是井然和杨海悦,杨海悦的副科几乎满分。
不知为什么,蕾拉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05 那个夏天,闪进人生里的黑影赶也赶不走
暑假到了,蕾拉在网上开了个情侣博客。她并没有告诉井然自己开博客的事,她想写多了,再让他来写。
在那里,她称自己是小海棠,称井然是老狐狸。
某一日没忍住,她说:“咱俩起个可爱的外号吧,我呢,唔,就叫小海棠,可爱吧?你呢,就叫老狐狸。”老狐狸井然强烈反对,他说:“你什么意思?当我是狗?”蕾拉嘻嘻笑,说:“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是说你够狡猾,喜欢人家,又不告诉人家。”井然也被蕾拉气笑了,他说:“自作——”他的耳朵被蕾拉揪住:“自作什么?你说、你说——”井然改口:“我是说我自作自受,不是说你自作多情!”
“你看,你看,还说不狡猾得像狐狸?唔,看你像个帅哥的份上,不叫老狐狸,叫大狐狸吧?”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井然难得的轻松加愉快。
蕾拉故意气他:“你是像,马赛才是!”果然,井然中计:“我就知道你——”看到蕾拉喜不自禁的表情,井然赶紧收住了喷射出来的老陈醋,他知道自己中了蕾拉的计。
蕾拉认真地把“老狐狸”改成“大狐狸”。蕾拉爱画画,博客的模板是她画的,一只漂亮的小狐狸抑着头,纷纷扬扬的海棠花雪片一样落下来了,很美很有意境。井然却说那太悲了。他还说,我不要当小狐狸,也不想你当小海棠,我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不能你是植物,我是动物。
蕾拉捏他的鼻子,执着地喜欢那幅图做的模版。作为补偿,她找来许多两个人的小GIF图片放在模版的左边和右边。
一个情侣博客被蕾拉弄得花花绿绿。读者很少,多是他和她而已。她写,他也写。
暑假时,蕾拉还爱跟母亲在丹姨的绣坊里玩。母亲跟丹姨绣花,蕾拉就跟狐狸玩。
狐狸是害羞的个性,开始总是远远地看着蕾拉,时不时地叫几声,慢慢就好了,贴近她,在她脚边蹭。蕾拉掏出特意准备的火腿肠,狐狸就乐得直摇尾巴了。如此三番两次,狐狸再见蕾拉,就主动得像是老朋友了。
井然有时也会过来,站在不远处,也不跟蕾拉说什么话,只是对着狐狸吹口哨,狐狸便乖乖跑到他面前。蕾拉撅着嘴:“哼,没良心!”井然笑着逗狐狸跑出老远。丹姨出来训斥井然,拉着蕾拉的手冲蕾拉妈说:“有个女儿多好。”蕾拉妈说:“不知好歹着呢,整天跟我像冤家似的。”蕾拉冲老妈扮了个鬼脸,目光又飘向逗着狐狸玩的井然。井然平时总是蔫蔫的,书卷气很浓的样子,可是跟狐狸玩时,却像个孩子,踮着一只脚跳来跳去,脸上的笑像午后四处流溢的阳光一样满满的。那些笑容渗进蕾拉的心里,回家的路上,蕾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一只跳动的音符,跳着踩一块块青石,没什么喜事,心里却兀自欢喜着。
苏静泽去省城开会,打电话回来,问蕾拉要不要滑板。他说晚上宾馆前的小广场里那些男孩女孩都在玩这个,小唐还去试了试,摔得招人笑。
蕾拉想了下,说:“带两个回来吧。”
苏静泽一向对女儿有求必应。
蕾拉抱着滑板出现在“绣意”门口,她不理井然,而是对丹姨说:“丹姨,让井然陪我练练滑板好吗?”
丹姨当然没问题,她说:“蕾拉,我也正想着赶井然出去锻炼锻炼,省得总窝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蕾拉“咯咯”笑,井然一脸不情愿地出来了。
蕾拉把滑板放到地上,问井然会不会玩这个。井然没答,试着踩上去,一只脚先放上去,另一只脚刚落到板上,人就倾着倒了下来,还好他动作快,双脚跳到了石板路上。
蕾拉笑个不停。井然跟蕾拉去了学校的水泥篮球场,那儿的地光滑平整。男孩就是比女孩运动细胞好些。两三天下来,井然已经可以站在滑板上来去如飞了,蕾拉还上不了板。井然就做人肉支架,他让蕾拉扶着他的肩膀。井然比蕾拉高小半头,蕾拉踩着滑板扶着还好,可终不是长久之计。蕾拉稍熟练些后,井然就牵着她的手,帮她掌握平衡。有时蕾拉摔下来,倒在井然怀里,两个人都笑,也都有些害羞。
汗水湿了蕾拉的头发,也湿了井然的白T恤。井然跑很远的路去买来雪糕,两个人坐在空旷的操场上。一样的雪糕,偏要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天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四周的大杨树郁郁葱葱。蕾拉闭上眼睛,呼吸着,感受着阳光的甜腻味道,幸福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蕾拉又变成了单纯的傻女孩,她问:“井然,我们就停在这一刻,好不好?”
井然揉了揉蕾拉的头发,说:“好!我决定了,就停在这一刻!”
他闭上眼睛,伸开双臂。蕾拉“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决定就决定了吗?
那一天,蕾拉抱着滑板从校园门口出来时,碰上了杨海悦。她很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们俩,目光赶紧躲闪过去。蕾拉说:“她来干什么?”井然指了指收发室,大概是来取信件的吧。
井然跑过去跟杨海悦打招呼,杨海悦理也没理,转身走掉了。
蕾拉大笑:“该,碰一鼻子灰!”
井然讪讪的:“不懂你们女生。”
这样平静美好的暑假生活被一件意外打破了。
晚上,蕾拉洗完澡,等头发干的时间里,她总是习惯打开电脑四处看看,跟马赛或者是有趣的网友贫几句,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那晚有点头疼,没开电脑就躺下了,拿了本书翻了几页,人便晕晕乎乎的。伸手关掉床头灯,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很轻微的响声。蕾拉立刻睁开眼,想伸手拉灯,却一眼看到屋子里似乎有黑影。一瞬间,蕾拉的心像被一双手抓得紧紧的,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大概贼也是挑着月亮不是很亮的晚上来的,两个黑影在屋子里走动。有一人走到蕾拉床前翻抽屉时,蕾拉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张辨识度很高的脸,脸上的五官特立独行,宽额、塌鼻子、厚嘴唇。蕾拉紧紧地闭上眼,连呼吸似乎都停了。
她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很近,那黑影的手随时可能抓到她的身体上。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蕾拉睁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一轮明月心无尘滓地照在房间里,在墙上、地上打出稀稀疏疏的格子。
那些人离开了,蕾拉还疑心是不是自己做了个噩梦。她扯开被子,光着脚往外跑,大呼小叫地冲进母亲的房间,母亲腾地坐起来,问怎么了。蕾拉说不出话来,指着自己的房间,好半天才说:“有小偷!”
父亲照例没回来,整个小楼里就蕾拉跟母亲两个人,母亲慌慌张张起身把家里的灯全打开,然后发现到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蕾拉拿了电话要打110报警,可是母亲说,先给你爸打电话。
苏静泽跟小唐很快进了家门,阴沉着脸屋里屋外看了个遍。蕾拉妈不停地说:“还好是贪财的,这要是报复的,我们娘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苏静泽的目光横了过去,蕾拉妈终于闭上了嘴。
苏静泽跟蕾拉妈在卧室里翻看着什么,小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蕾拉,别害怕,没事的,小毛贼而已。”蕾拉冲小唐笑了笑。她看出小唐也很紧张,风吹着窗子,他就立刻起身去窗边往外看。
卧室门开了,蕾拉的爸妈沉着脸走出来,让小唐去楼下睡。然后苏静泽坐在沙发上抽烟。蕾拉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一支烟过后,苏静泽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谁出去也别说!”
蕾拉并不知道家里到底丢了些什么,只是,父亲沉着脸说家里丢东西的事不能跟外人说。蕾拉便沉默了。
家里的很多事都是秘密,都不能对外人说。蕾拉很听话。
那晚,蕾拉不敢回自己房间睡,就睡在了老妈身边。家里的灯整夜都没关。蕾拉突然问老妈幸福吗,老妈停了很久,没回答。
第二天,蕾拉跟老妈清理家里的东西。蕾拉丢了衣物,徐小桃买的两只胸罩里的那只粉红色的也丢了。白色的刚洗完,被蕾拉放在床角,打算第二天穿的,幸免。蕾拉心疼了半天,母亲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再买。”又说:“真是损贼,什么都偷!”
蕾拉还是没忍住问爸的书房里丢了什么,老妈的脸跟老爸一样沉了下来,她说:“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蕾拉想,大概是钱财之类的东西吧,还能有什么呢。
蕾拉路过书房时,听老爸压低声音在打电话,“别声张,暗中查一查!”蕾拉想,一定是说抓贼的事。
蕾拉真的被吓坏了,做噩梦,发高烧,脸红通通的,不敢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老爸老妈守在她身边,她浑身是汗地睡得半梦半醒的,老妈又在碎碎念,说跟着来这种地方,出了这种事……
井然来看她,他并不知道失窃的事,他只问:“怎么着凉了,发烧了,多少度?”
蕾拉轻轻笑了笑,说:“就快开了,一会儿就能泡面了。”
井然捏了捏她红通通的脸,那是他第一次有这样亲昵的小动作。蕾拉的脸更红了,长睫毛微微地落下去,她说:“讨厌!”
大概是为了补偿蕾拉母女,也是让蕾拉的病尽快好起来,苏静泽让小唐送蕾拉母女回省城玩些日子。
车子开过“绣意”绣坊时,蕾拉让小唐把车停下来,她跳下车子跑进去告诉丹姨她和母亲要去省城串门。往绣坊里看,没看到井然,丹姨说井然带狐狸去跑步了。蕾拉“哦”了一声跑回车里。
车子开到正街上时,蕾拉看到井然带着狐狸在往回跑,车子从他身边驶过,他瞅也没往里瞅一眼,倒是蕾拉打开车窗喊了一声“井然”。车子已经驶出好远,蕾拉看到井然回头看了一下,又往相反方向跑去了。
蕾拉很想跟井然说自己内心的恐惧,哪怕听他几句安慰也好呢。可是,苏家失窃的事没声张,井然又怎么会知道呢?
井然的背影渐行渐远,而自己也离他越来越远,这让蕾拉无比惆怅。
那天,在省城徐小桃家里,蕾拉在博客里写:井然,我从来不知道我自己会这样多愁善感,会连看到你的背影都悲伤弥漫……
06 别用无谓的自尊心来掩饰自卑
一到省城,蕾拉妈就如鱼得水一般,有吃不完的饭局,约不完的牌搭子。徐小桃去青岛奶奶家了,见了马赛两面,蕾拉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说的话了。
马赛陪蕾拉逛街,蕾拉买东西,马赛就提着。有时,蕾拉一回头会叫错名字:“井然!”马赛也不说什么,只是提着袋子等着蕾拉。人是种喜新厌旧的动物吧,离开时还依依不舍,才走了没多少日子,这个人便走出了你的生活,另一个人又不知不觉走进了你的生活。
车多人多,省城的喧嚣蕾拉有些不适应了,走几步就一身汗,不像在小城乌衣,到处都是树,温度也比省城低了几度。
再后来,马赛来约蕾拉,蕾拉就借口不舒服也不出去了。马赛长腿长脚的,会在亲戚家的小客厅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然后晃悠着离开。蕾拉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阿姨家窝了一星期,好歹等到老妈有了归意,暑假也就结束了。
井然跑步回来,蕾拉已经等在绣坊里了。她把一件印有切·格瓦拉头像的T恤送给井然,她看到他看过《切·格瓦拉传》,还推荐给她看,可是她看不进去,她不懂男生们是不是都有一个铁马金戈的梦想,就连那样书卷气的井然都看这种英雄主义的书。
马赛也穿着这样一件T恤,蕾拉问那是谁,他居然说是唱摇滚的。
井然说了“谢谢”,他说:“你走那天,叫我的名字了吗?”
蕾拉转头笑了,他听见了。
井然很喜欢那件T恤,隔天他便穿着那件T恤在跟狐狸玩了。丹姨嘴快,跟蕾拉妈说:“还是蕾拉知道他喜欢什么,这衣服井然可喜欢呢。”
蕾拉妈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蕾拉,蕾拉的脸倏地红了。
回到家,老妈的脸上又是乌云密布,仿佛全世界都在欠她钱。她郑重地把蕾拉叫过去,说:“你给我听好了,咱们迟早是要回省城的。在乌衣,你爸不过是过渡一段时间,所以,你跟井然也别走得太近。女孩子不能轻易把心交出去,不然,将来伤心难过的只能是你自己。”
又说:“井然那个男孩子,太优柔,不够阳光,不适合你!”
蕾拉几乎翻了脸:“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就是做朋友吗?我哪个朋友你看上眼过?马赛你说痞,徐小桃你说闹腾。你就是跟丹姨在一起,也是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施恩惠给她的吧?”
老妈的脸气得煞白,她说:“蕾拉,你还真别不听我的话,当年我要是听了你外婆的话,哪能有今天……”
“今天怎么啦?今天你还不是游手好闲当着市长夫人,还不是享受着我爸带给你的优越感?”
蕾拉妈捂着胸口,蕾拉心想坏了,老妈的心脏一向不好,她赶紧拉开床头柜给老妈找速效救心丸。
蕾拉从老妈屋里出来,沮丧落得全身都是。老妈的心脏病是杀手锏,只要她捂了胸口,蕾拉就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了。
就像从前,老妈还没查出心脏病时,蕾拉也是有杀手锏的。跟爸妈一生气,她就不吃饭,于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无理要求,老妈都只能答应了。
那次,在老爸的朋友家里看到蒙奇奇,蕾拉喜欢得不得了,回家便嚷着要蒙奇奇,可是找了几家商场也没有卖的,蕾拉便不吃饭了。老妈摇头骂冤家,说上辈子欠蕾拉的,可是还是打电话去那位朋友家把那个蒙奇奇请了来,千保证万保证自己买到一定把新的送过去。
抱着那个蒙奇奇,两天没吃饭的蕾拉吃掉了两只大汉堡。
可是后来,蕾拉老妈被查出得了心脏病,老爸面容严肃地对蕾拉说:“从今以后,你要变成大人,你妈是小孩,凡事都要让着她,如果你不想做没妈的小孩的话。”蕾拉点了头,自此苏家母女斗的情势大逆转,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老妈完胜,蕾拉完败。
许多年之后,蕾拉才想清楚,胜败之间,不过是个“爱”字。不爱你,管你吃不吃饭,不爱你,生不生病,有什么关系呢?
剩下的几天假期,蕾拉不吭不哈的,不再大张旗鼓地去丹姨那里了,只是每天抱着作业出门,蕾拉妈也自觉地不问了。
顺着自家门口的街转两道弯,便会见到井然,蕾拉和井然约好去小城唯一的一个小图书馆里学习。天热,图书馆没有空调,看书的人很少。
蕾拉和井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窗外是遮天蔽日的大海棠树,正好撑出一片阴凉来。海棠果已有瓶盖大,青青地挂满枝头,很好看。
蕾拉复习功课,井然就在一边看闲书。
看累了,两个人就出来坐在海棠树的树荫下吃冰淇淋,照旧是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偶尔有小海棠果掉下来,井然捡着咬一口,酸得龇牙咧嘴,蕾拉便笑出了眼泪来。有什么好笑的呢?不过是爱情里,任何一点小事情都是甜蜜的,温馨的,值得纪念的。
某一日,蕾拉说自己喜欢宫崎骏的动画,最喜欢的是《魔女宅急便》,她说:“我很想像小魔女琪琪一样离家出走啊!”井然点着蕾拉的小脑瓜,有些宠溺:“干吗要离家出走?”
一定有一些东西慢慢地在两个少年之间发酵着。像酒,不是一天就热烈地燃烧,而是放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他的和她的气息,然后,发酵成酒。然后在某一时刻,它冒出来,醉倒两个人。
蕾拉继续说宫崎骏,好些井然居然都没看过,她笑:“你不会是喜欢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吧?”井然无声地笑了,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海棠果捏来捏去的。
隔了一天,蕾拉拿了很多张碟片给井然,井然没接:“家里没有影碟机。”
蕾拉突然意识到自己了解丹姨、了解井然还真的太少。井然家好像也是没有电脑的吧!难怪她写了博客,他都要很久后才能看到。
蕾拉回家便嚷着要换电脑,说那电脑太不好使了,苏静泽对女儿一向是有求必应,况且换一台几千块的电脑也不是件难事。
换下来的电脑蕾拉想了好些种送给井然的方案,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直接跟他说。在图书馆外的海棠树荫下,她说:“井然,你会把别人的好意当成是轻视或者侮辱吗?”井然转头看着蕾拉,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蕾拉继续说:“我家有台旧电脑,我想送给你,又害怕你自尊心受不了。”
蕾拉没想到井然笑了,他说:“送的还不要,我有那么傻吗?”蕾拉使劲盯着井然,她很害怕他突然不理自己,她想分辨井然说这话是真是假。
目光落了下来,蕾拉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那次:“上次我帮了杨海悦,她大概是觉得我在挑衅她,或者是以施舍者自居,她可能挺恨我的吧?其实,刚开始我也那样想的,后来……唉……”蕾拉说得很小声,也很心虚。
井然握了蕾拉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他的手纤长,温温的,蕾拉的心里“咚”地落了一粒石子进去,漾起几许涟漪。
井然说:“蕾拉,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挺单纯、挺善良的!还有,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蕾拉的心里比喝了冰镇饮料还舒服。井然说话真的很有水平呢。
她说:“我还想跟你说,你比我优秀得太多,所以,你没必要给自己压力,也没必要觉得欠着我的,是我心甘情愿的。”
井然笑了,捏了捏蕾拉的鼻子,他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让我看看,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苏蕾拉吗?还有,我有那么脆弱吗?”他挥了挥自己并不壮的手臂,做了一个金刚的动作。
蕾拉一脸明媚地笑了,心里的巨石落了下去:“现在知道了,你心态特正常!”
整个下午,蕾拉都在跟井然说话,那些话能把一条街变成一条河了。井然的手始终握着蕾拉的手,井然说会给蕾拉一些自己攒的钱换那台电脑,蕾拉有些火了,怎么说了半天,还是要买?井然说:“不然,我妈跟你妈肯定要胡思乱想。”
蕾拉的脸绷了一会儿,没绷住笑了:“狐狸!”是的,老实的男生偶尔像狐狸一样狡猾一下,很加分。
“哼,小海棠!”井然第一次那样叫蕾拉,蕾拉兴奋得大声答应着。
假期结束时,蕾拉跟井然心里都像揣了一个秘密。
在学校,有时蕾拉很想去握井然的手,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给井然写纸条:“我很想做你的一只手套!”
“为什么?”井然的纸条上画了一张挂满问号的脸。
“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握着你的手了!”
“好好学习,不然不理你!”井然假模假式地给了蕾拉一个卫生眼球,蕾拉做了个鬼脸。
就像喜欢沙子落在书页中,将书撑得格外丰满;就像喜欢翻旧杂志时,散落出的花瓣;就像喜欢夏日的午后,两个人一同在阳光里沉下去,沉下去。
爱情就是那么饱满到忧伤的东西。
07 心里梗着的那根刺从来就没有拔出来过
海棠果红通通地挂满树梢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演讲比赛,班上推荐了蕾拉跟杨海悦。确切地说,女生推选了杨海悦,男生和班主任推选了苏蕾拉。
长脸班主任上上下下打量着蕾拉跟杨海悦说:“都穿裙子吧,好看一些。”也的确,校服宽大到可以掩藏一切审美,难得长脸老师有如此达观的态度。
杨海悦和苏蕾拉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她们人生的一个分手岭。若此前的小矛盾都还可以调和的话,自此之后,她与她,将彻底南辕北辙。
穿裙子,蕾拉自然是没问题的,她还很怕老师让穿那又宽又大的校服去演讲呢,她的裙子多得是。那些认得的不认得的阿姨都会买些裙子来,有些蕾拉穿都没穿过。
蕾拉满脑子都在转自己到底要穿哪条裙子时,杨海悦皱着眉跟老师说:“可不可以不穿裙子,校服就挺好的。”
长脸老师也皱了下眉,像是在一张纸上捏皱了一小块,当然,是长方形的稿纸。他说:“平常都穿校服,这次演讲校长说最好个性些,咱们首先就要体现在穿着上。”
杨海悦没话了。
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蕾拉不知怎么冒出了那句:“你没有裙子吗?我可以借给你一条。”话一出口,蕾拉自己也觉出了话里高高在上的意味,但是她这次真的是无心的。幸福里的人格外宽容,只是有时宽容会被人误解成施舍。
杨海悦的眼皮跳了下,送了两颗卫生眼球给苏蕾拉,她说:“不必了!”
苏蕾拉从她的眼里读出了些许寒冷。
有时候,苏蕾拉倒有些喜欢杨海悦的那份傲气。只是,傲气变成戾气就不好了。
放学回家,苏蕾拉把衣橱翻了个遍,也没翻出条中意的裙子来。
那个周末,苏静泽去省城开会,蕾拉跟老妈搭顺风车去了省城。在商场里蕾拉一眼看到那条鹅黄色的连衣裙,领口、裙边缀着手工绣的小朵白色玫瑰花。蕾拉想象着自己穿着它演讲的样子,台下掌声雷动,井然目不转睛……
裙子价格不菲,但是蕾拉丝毫没犹豫,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为钱发过愁。
蕾拉很好奇杨海悦会穿什么样的裙子,印象里,她从没见过杨海悦穿裙子。
演讲比赛那天,蕾拉穿着漂亮的鹅黄色连衣裙,走在街上,回头率都很高。县太爷家的千金,了得吗?
在校门口碰到井然,井然故意没有夸蕾拉漂亮,蕾拉撅着嘴说:“你不说我漂亮,我就不去比赛了!”井然四下看了一下说:“姑奶奶,你得注意影响,你不怕校长请你聊天,我还怕呢!”井然那谨小慎微又有些狡猾的样子,让蕾拉觉得可笑极了。
“狐狸!”蕾拉特别喜欢叫井然狐狸。当然指的不是井然养的那条狗,而是说井然像狐狸那样狡黠。井然不像马赛,聪明劲儿和对女生的腻歪劲儿都在脸上摆着,井然是闷骚型男生,他偶尔极亲密的一个表示,就让蕾拉很受用。这也是一种狡猾嘛。
一转身,蕾拉远远地看见杨海悦穿着条深蓝色白领的连衣裙,裙子眼熟,蕾拉有一条一样的。蕾拉的脑子“嗡”了一声,跑过去问杨海悦的裙子是哪来的。杨海悦扬了扬头,说:“买的,怎么了?”
蕾拉冷笑了一声:“买的?暑假时我家进了小偷,丢的东西里就有这条裙子。”
杨海悦的脸腾地红了,她说:“苏蕾拉,你家丢裙子就是我这条吗?你是戴安娜王妃吗?全世界就你有这样的裙子吗?你不能这么侮辱人!”蕾拉束着手立在那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纵然厉害,也没有真刀真枪地跟女孩真正地吵过架。
胖墩那一众女生见蕾拉这样,便以为她理亏,风凉话比得过西北风,忽忽地往蕾拉的耳朵里钻:“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许她穿,不许别人穿!”“是啊,是啊,海悦,人家是要独领风骚的!”……
蕾拉的一汪眼泪蓄在眼睛里,说:“不要脸!小偷,不要脸!”
杨海悦的脸涨得通红,目光里喷出两条火舌来:“苏蕾拉,你臭嘴再给我说一遍?”杨海悦的样子简直是要把蕾拉吞掉。蕾拉清晰地听到这句骂人的话,像带着毒汁喷向自己。
蕾拉从小到大任性是任性,厉害也是厉害的,却没骂过人,略一愣神,还没张口,井然从远处跑过来问怎么了,蕾拉的眼泪淌了下来,她没回答转身飞快地往小礼堂走去。身后的杨海悦似乎跟井然说了些什么,井然追上蕾拉说:“可能是误会,你别在意,还要比赛呢!”
蕾拉心里隐约是有些指望的。女孩都是这样,希望自己在受委屈时,自己一转身,男孩在后面把天撑起来,帮她撑腰。可是很显然,井然的腰软了点儿。他居然也没站在自己这一边,还和了稀泥……
演讲比赛杨海悦拿了第一名。蕾拉一直没能从那条裙子的疑惑中走出来,怎么家里被小偷偷走的裙子,恰巧会穿到杨海悦身上呢?
蕾拉漂漂亮亮地站在演讲台前,一眼看到底下穿着自己那条旧裙子的杨海悦,骤然想起自己裙子的裙摆处有一个小指甲盖大的洞,那是一天停电看书时蜡烛的火落下烧的。还有个细节,领口处有个跳线,蕾拉妈活计不好,用了黑线缝的,很难看,因为这些蕾拉才不再穿这条裙子的……蕾拉的脑子全围着裙子转,这样一来,完全不记得准备好的演讲词了,在台上空站了一分钟。台底下窃窃私语,长脸老师急得满头大汗,冲蕾拉挤眉弄眼,蕾拉开始结结巴巴说词,完全语无伦次,最后无奈,不得不拿出稿念了。
就是校长再偏心也没办法给蕾拉第一名了。
比赛结束后,蕾拉很恼火,在学校礼堂的外面拦住了杨海悦。她翻了一下杨海悦的领口,笨手笨脚的老妈剪商标时,一剪子下去剪出来个豁口,后来老妈用黑线缝的,总不能这个也是巧合吧?蹲下翻裙脚处,果然那指甲大的烧痕也在那里。
苏蕾拉站起身,胸有成竹。这裙子就是自己的,一点儿都没错。
她眯着眼,说:“这裙子是赃物,穿在你身上,你能解释解释吗?”
杨海悦也低头看了看裙脚的小洞,她穿时怎么都没发现呢?苏蕾拉说它是赃物,赃物?杨海悦的脑子“嗡嗡”响,她一直以为这是件二手衣,但没想到会……再联想到送她裙子的人……但是她还是嘴硬道:“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随便污辱人。苏蕾拉,我忍你忍够了!”
蕾拉自然不肯让,扑上去扭住杨海悦:“咱们去派出所,把裙子的事说清楚。看小偷跟你什么关系!”杨海悦跟她小兽一样扭了起来:“苏蕾拉,你欺人太甚了。”两个女生厮打在一起,蕾拉身高臂长,她一把抓住那裙子的领口,那些扣子像豆荚里的豆子一样一粒粒崩到地上,杨海悦的胸大半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是蕾拉丢的那只粉红色的胸罩。蕾拉停了一下,腿被杨海悦踢了好几下。
她尖锐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果然是贼婆,连里面的胸罩也是我的!”这些话像很多个气泡,在很多人的耳边炸开,男生们荷尔蒙激增,“嗷嗷”乱喊,女生们窃窃私语,说着那粉红胸罩真是太好看了,像海棠花的花蕾嘛。
脸上长满青春痘的汤庆波冲上来拉架,但蕾拉很快发现汤庆波根本就是偏向着杨海悦的。他死死钳住了蕾拉的双手,这样杨海悦的拳脚便如暴风雨一样落到了蕾拉身上……蕾拉的脑子有些许空白,喧嚣的世界静了下来,她抬头四处望,突然看到井然站在不远处,蕾拉喊:“快来帮我!”一切都很像电影里的镜头,蕾拉只看得见井然,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井然很慢很慢地跑过来,拉开汤庆波,也拉开杨海悦,他说:“蕾拉,别闹了!这样闹起来多难看?不就是一条裙子吗?!”
蕾拉愣在原地,她没想到井然会这样说她。他什么意思啊?那张脸渐渐地模糊了,渐渐地从蕾拉的意识里变成了水雾的模样。
校长、老师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了进来,蕾拉回过头,看到井然一张愤怒的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着说:“好的,井然,我苏蕾拉白认识你了!”
蕾拉不知道,在爱的人心里,爱才会求全责备。那个做错的人不在他的心里,他根本就看不见,听不到。他为什么要管她呢?井然是在意蕾拉,他才不愿意他喜欢的女孩像个疯子一样去吵、去闹。
08 伤口是个倔犟的孩子,不肯愈合
蕾拉从来没那么绝望过,她躺在床上,轻飘飘得像一片羽毛。井然不是说自己善良吗?井然不是了解她的为人吗?他为什么说她太过分了?难道在他心中,她一直就是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市长女儿吗?
校长和长脸老师很努力地跟蕾拉母亲解释着什么,蕾拉母亲觉得女儿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这样难过的,说话很不客气,她说:“我们家蕾拉从小就很乖,如果不是老苏来这里做父母官,她也不会来这里上学。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她……区校长,作为一个家长,我不得不说几句,一个学校,校风不好,学生随便欺负人,还谈什么学习……”区校长的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一直点头称是。
一连几天,蕾拉都没去上课。杨海悦的父亲来了一次,拎了几斤苹果、几斤橘子,被小唐拦在院子外。蕾拉听到他们说话,海悦爸说:“海悦那孩子小门小户里长大的,野惯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苏姑娘原谅着点儿……”
苏蕾拉心里“哼”了一声,说得好听,原谅着点儿,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呀!
蕾拉一天天闷在家里上网,写那个博客,骂井然,写完又删,删完又写。画了许多张画,画上海棠花都凋零了,小狐狸孤孤单单的,蕾拉写:别理我,别理我!
这一天,天很好,老妈支使着蕾拉去给老爸送件薄衣去。蕾拉知道母亲那是想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蕾拉是第一次去父亲办公的地方。那是幢白色的五层楼,蕾拉想:小城这么小,用得了这么多人办公吗?
蕾拉还没进办公楼,突然看到父亲和一个人走出来,那人居然是……丹姨。
两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蕾拉闪到一边的海棠树下,树上的几个海棠果活泼地跳下来,砸到了蕾拉的头上。
丹姨从没去过自己家,也好像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怎么会来找老爸呢?蕾拉有种不祥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呢?又像是层雾,抓不到。
丹姨快步走出了市政府大院,父亲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转身走进办公楼。蕾拉没有送衣服,而是把衣服拿回家,跟老妈说没找着父亲。
那个问号变得越来越大,父亲和丹姨,他们有来往?那丹姨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呢?
蕾拉没有跟老妈说丹姨的事。父亲回来责怪蕾拉不该把事情闹大时,蕾拉转身回屋把房门“啪”地关上了。老妈在唠叨着苏静泽只知道工作,女儿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知道。
蕾拉老妈跟蕾拉谈过,实在不开心就回省城去上学,她说:“你爸什么样我也不管了,豁出来我陪你了!”
蕾拉使劲地摇摇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觉得老妈也可怜,一辈子守着父亲这样的男人,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握着老妈的手说:“妈,我没事儿。”蕾拉想:如果老妈知道丹姨跟父亲有来往,她会很难过的吧?
蕾拉又回到了学校,她跟长脸老师说好的,她要换座。蕾拉收拾桌子里的东西时,井然的目光始终盯着英语书。蕾拉的练习本掉到了地上,井然弯腰帮捡起来,蕾拉说了“谢谢”,声音冷冰冰的。
案子很快就破了。偷东西的两个人里,蕾拉记住面容的那个人是杨海悦的表哥杨海涛,因为小偷小摸被劳动教养刚放出来,没想到偷到县太爷家里了。
杨海涛对杨海悦一家还不错,常常拿一些东西来看他们。海悦的爸妈嫌他的东西来路不正,一般都不收。这次,他们正为海悦比赛裙子的事犯难,杨海涛来了,知道了,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去给表妹买一件。
杨海涛把裙子拎来时,海悦一眼就看中了。那条裙子来小城后蕾拉就没穿过,还很新。袋子里还有只粉红蕾丝边的胸罩。杨海悦的脸成了一块红布。杨海涛说:“省城里的二手衣市场买来的,用热水烫烫再穿。”
杨海悦万万没想到那些是表哥偷蕾拉的,如果知道,打死她都不会穿的。杨海悦整夜整夜睡不着,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被一个苏蕾拉给改变了。她要怎么面对苏蕾拉,怎么面对井然,又怎么在班级里混呢?
杨海悦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她甚至想到了自杀,拿着小刀在腕上比划过,冰凉的感觉穿透皮肤进入心脏,她清醒过来:“这世界对自己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自杀?”
她有了主意,她用刀划破了手腕,然后喊了爸妈。杨海悦自杀被送进医院,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是市长女儿逼得杨海悦无路可走。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思考问题,杨海悦是平常人家的女儿,自然是弱势,她还自杀了,错不在蕾拉才怪呢!
胖墩那帮女生一起煽风点火,校园里风传着苏蕾拉嚣张的传说。可不嘛,大家都穿得差不多,凭什么她像公主一样今天穿蓬蓬裙、明天穿公主裙啊?
跟蕾拉还不错的小梅来看蕾拉时说了杨海悦自杀的事,蕾拉冷笑了一下说:“她是没脸活着了吧!”心里却是忐忑的,杨海悦真是个狠角色,自己割自己的手腕,蕾拉想想都觉得疼。
小梅还说:“这下子班级里的同学简直把杨海悦当成偶像了。敢拿刀子割腕,那得什么勇气啊?听说那个汤庆波还特意买了两个大果篮去看了她呢,还听说果篮里的芒果是正宗马来西亚进口的哦!”
蕾拉撇了撇嘴:“马来西亚的芒果?还真能扯!”
丹姨做了蕾拉爱吃的小饼送了来,蕾拉没有吃,她突然没了吃那饼的欲望。就像,她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很想问问丹姨为什么要去找她父亲,但是,张了张口,终于说了别的话岔过去了。
丹姨说:“你们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井然像是变成了哑巴,什么都不说。”
蕾拉转头看向窗外,眼睛里汪了泪水。
她其实也是不想理丹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