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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上祀节

  出发是在除夕刚过,一路北上,走了足足有两个月。看着日子,应该也算开春了,一路上的风景却越来越萧瑟起来。天市每日扒在窗口向外张望,只见窗外时而平野千里,雾气苍茫,时而枯山岌岌,草木凋零。即便是与良人相伴,心情仍然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下来。

  到京城那天正好赶上三月初三上汜节。春寒仍然料峭,城外河边的柳树只薄薄染了一层嫩色,却也挡不住京城少女们蜂拥来到河边拔黼祈愿。

  这是上古传下来的风俗,每年三月三,尊者以柳枝沾水洒在少年少女们的头顶,保佑她们在一年里无病无灾,家人安康。

  摄政王的车子被拔黼的人群堵在了半路上。驾车的朱岭把马鞭在半空甩得噼啪作响,却还是丝毫没有进展。益阳探出头看了看,笑道:“这没用的,看来咱们日子赶得不巧。干脆停停吧。”

  天市裹着裘氅缩在车厢里昏昏沉沉地睡着,车厢里拢了一盆碳,烟熏火燎。益阳从窗外缩回头,看见这副样子,把她摇醒:“别睡了,上汜节,走,看看去。”

  天市揉着眼睛伸懒腰。这一路北来,大半日子就在车上度过。有时候益阳也叫她下车去活动筋骨,她却犯懒不肯动。“到哪儿了?”

  摄政王没好气地掀开窗帘让她看:“京城。”

  车外少女们嬉笑交谈的声音潮水般涌进来。

  天市一骨碌坐起来:“到了?”

  摄政王拉着她下车:“走,我给你拔黼去。”

  “我?”天市迟疑,讪笑:“那是给小姑娘们玩的,我……我已经……”

  他好笑地看着她:“你不是还没嫁给我做媳妇儿吗?还是你之前嫁过人我不知道?”

  天市脸一红,拍他:“到京城你就是摄政王了,能不能正经点儿?”

  益阳哈哈笑起来:“进了城门才正经。现在咱们先不正经……”

  他突然将天市抱起来扛在肩上往河边大步而去。

  天市尖叫起来:“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等你明白过来天都黑了。上祀节拔黼可是大事儿,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见到陛下。趁他没来,咱们赶紧。”

  “那也不成,你的腿……”

  “腿没事儿……”路上这两个月他倒是完全没有耽搁,每日里总要下地步行个三五里,渐渐连拐都不用拄了,只是不能如以前跑跳自如。要扛着天市走上个几步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你好像重了。”

  天市气得使劲儿捶他,连踢带打,“你放我下来,不要你抱我……”

  河边本就是人多的时候,他们这么一闹,惹得周围人无不侧目相视。天市又羞又窘,益阳却毫不在意。正闹得热闹,忽听旁边有人说:“确实胖了。”

  天市一怔,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玄衣高冠的少年,一本正经负着手冷眼瞧着他们俩人评论。

  天市只觉少年眉眼熟悉,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陛下!”

  益阳这才放开天市,让她从自己身上跳下去。天市要行跪拜之礼,还没有来得及蹲下身,已经被小皇帝拉起来。

  “朕是微服私访,你别给朕添乱。”他小声恨恨地说,眼睛却盯着天市身后的摄政王,“皇兄,好久不见。”天市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一些身着布衣,却身形高大的人围了起来。想来那是小皇帝贴身的侍卫。

  摄政王不紧不慢向小皇帝施礼:“多劳陛下惦念了。”

  天市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小皇帝跟摄政王寒暄完,转过来仔细打量她,忽而咧嘴一笑:“天市,你可算回来了。”

  两年多不见,天市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跑到她床上赖着睡觉的孩子,眼前却已经是个英俊挺拔的贵气少年了。他个头蹿得很厉害,现在比天市还要高出半头。当年身上胖嘟嘟的婴儿肥也已经不见,四肢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嶙峋修长。声音更是变得完全听不出孩子气的尖细,俨然是个大人的嗓音了。

  天市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着个面目有些陌生的孩子。

  小皇帝却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突然跑过来,把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你这女人也太没良心了,两年多你一点儿消息都不给我。你就不怕我担心你吗?你知不知道你走的时候什么鬼样子,万一我要真再见不到你怎么办?”

  天市万料不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会突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浑身一僵,眼珠子朝摄政王那边转,拼命向他使眼色。没想到那人居然假装看不见,笑呵呵地说:“是臣不好,早就该带她回来,但一直不放心她的身体,拖宕到今日,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托付。”

  小皇帝放开天市,打量摄政王,问道:“皇兄的腿也大好了?”

  他问的敷衍,摄政王也答得简单:“好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转头兴高采烈地抓起天市的手笑道:“走,朕给你拔黼去。”

  天市犹豫,回头看看摄政王,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来,不禁心中难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长风那孩子,小小的人儿,张扬跋扈,却在摄政王的谆谆教导下心悦诚服。不知如何,如今却变得彼此猜忌,形同路人。小皇帝一贯被宠得没边,我行我素惯了,并不懂得如何体贴别人的心意。摄政王却也能对这样的冷遇安之若素,天市实在无法想象,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上祀节的拔黼是京城大事。城中王侯贵戚无不倾巢而出,一时间河岸两遍香薰粉扬,蝶舞莺飞,无比香艳旖旎。贵族女子出行,自然不能同平民般抛头露面,各家除了璎珞花车接送贵人外,也各自选了风景好的地方支起帷幔圈出地盘供女眷们休息。

  小皇帝也有自己的帷幔,占据了岸边一片朝阳的山坡。用的是杏黄色,表明了宗室身份。却刻意隐瞒了御驾在此的事实。

  见天市朝帷幔上多留了几眼,小皇帝像是明白她的心思,笑道:“这是康大人的意思。皇帝出巡,阵仗太大,干扰民乐不说,也不利于安全。”

  天市再一次惊诧。上次不顾一切跑到穆陵去也不过是两年半之前的事。如今竟然如此懂事了,不但知道不给人添麻烦,还知道不干扰民乐。不禁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干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咱们俩还用客气吗?”小皇帝被她瞧得不自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着她进了帷幕。

  摄政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对小皇帝刻意冷落并不放在心上。

  帷幕中早就铺好了席子,搭上遮阳的棚子。棚子中摆着瓜果酒水,四下里十几个妙龄宫女捧着水盆香炉拂尘等物在一旁伺候。天市一见着排场,笑道:“你果然会享受,外面看不出来,进来了才知道呢。”

  小皇帝嘿嘿地笑:“都是他们打点的,我可不操这种心。”

  他拽着天市落座,见摄政王在棚外,便伸手指着旁边的座位:“皇兄这边坐。”

  摄政王淡淡一笑,“多谢陛下,我四周逛逛。”

  他说完竟然连天市也不去看,转身朝外走。天市不知该不该拦住他,目光追随过去,刚隐约见似乎是康先生从旁边走来拦住了摄政王,突然脸颊一紧,被迫转过头去。

  原来是小皇帝掰过她的脸:“喂,你看什么呢?”

  天市眨眨眼,有些伤感:“陛下,你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不敢跟您说笑打闹,你还是饶了我吧。”

  小皇帝沉下脸来,死死盯着天市,半天突然将手边的一个酒杯狠狠地摔出去,冲周围大吼:“都滚出去!”

  那十几个宫女不敢怠慢,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天市被他吓了一跳,皱眉:“脾气还是这么大,要不要把我拖出去乱棍打死啊?”

  “你!”小皇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骂:“不知好歹。”

  他愤怒地抓起酒壶来。天市吓得一缩头,以为他真要对自己动手。闭眼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睁开眼,只见那孩子掀开酒壶盖从盖口上喝酒。这么一倾倒,酒都从壶嘴里流出来,湿了他的前襟。

  “哎,你怎么这么喝酒啊?多大人了,还这样。”天市一把抢过酒壶,一边数落着,一边抓起巾子擦他的衣服。

  小皇帝突然握住她的手,把她紧紧抱住:“天市,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天市莫名其妙。

  小皇帝的目光落在天市身上,神色中满是内疚:“我都知道了。你的伤……你的伤势……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从重逢第一眼就一直被小皇帝长成大人模样震撼着的天市到此刻终于松下了戒备之心。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当年什么都不懂,难得这些年还记挂着。心里不由一软,拍拍他的后脑勺:“没事儿,你也不是有心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赖在她身上不肯放手。天市推他:“喂,起来啊。”

  他摇头,声音闷闷地:“不。”

  天市忍不住笑话他:“多大人了,还撒娇么?也不怕那么多宫女笑话。”

  “谁敢笑就……”

  “就拖出去打死。”天市替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一招呢?”

  “拖出去打死!说着多爽呀。”小皇帝对她的嘲笑不以为意,反倒颇为自得,“也就是你,仗着朕宠你不当回事儿,你看那些人……”他冲棚外离得最近的宫女招招手,“你进来。”

  宫女战战兢兢,“陛下?”

  小皇帝黑下脸盯着她:“你发抖干嘛?朕很可怕?”

  宫女连连摆手:“不是,陛下,奴婢是……是冷的。”

  “欺君!”小皇帝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震得杯盏直跳。那宫女更是吓得花容惨淡,浑身哆嗦。

  小皇帝冷笑:“你就是害怕朕,还假装什么?来人啊,拖出去打死……”

  天市知道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知道拦也没用,笑嘻嘻在一旁看着,心里打算,如果真是太过了就一定要阻止。

  那宫女一听脸色蓦地苍白,整个人软软地摔倒,仍旧挣扎着叩头到流血不止:“陛下,陛下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欺瞒陛下。奴婢是害怕,真害怕,却不是怕陛下,而是怕,怕……”

  小皇帝皱眉,他本是逗天市玩,么想到居然引出这么多额外的话来,脸一沉:“住口。不许乱咬!”

  那宫女被他喝得一哆嗦,整个人萎靡了下去。

  天市见这情形,也觉不忍,拽着小皇帝的袖子轻声劝:“差不多就行了,何必这么吓唬人呢。”

  小皇帝瞪着她哼了一声,示意她闭嘴。

  不料那宫女却听见了,本来已经萎顿在地上不敢言语的,受她的话刺激,突然跳起来指着天市骂:“你这个妖媚惑主的不要脸女人,我就知道你来了定没有好事。当年你害死了湘灵,今日既然落在你的手里,即便打死也是我的命,用不着你假装好人替我求情。”

  小皇帝暴怒,顺手拿起备在一旁要给宫女们拔黼的柳枝劈头盖脸就抽过去:“你这贱人,这里是你咆哮叫骂的地方吗?”

  柳枝柔软,抽在脸上并不疼痛。那宫女反倒被激发了怒气,披头散发,抓起手边一个盛放手巾的盆子就向天市扔过去。盆中有水,她手上无力,并没有扔出太远,水却泼了天市一身。“冤有头债有主,妖女,我今日死在这里也是因你而死,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

  小皇帝没能护住天市,早已经红了眼睛,一边大吼:“护卫!”,一边过去拎起宫女的领子噼噼啪啪十几个巴掌扇过去。宫女的脸登时红肿得不成样子,嘴角鼻端鲜血四溅。

  护卫冲进来,见这情形愣住。

  小皇帝自己也打得手疼,将早已被打得两眼发直的宫女扔在地上,头也不回,一伸手:“刀!”

  护卫二话不说就把刀递给小皇帝。

  天市惊呼,“陛下,别,别杀她!”

  小皇帝回头怒喝:“你闭嘴。”

  天市被他一吼,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小皇帝一脚踩在那宫女的胸口上,刀尖抵住她的喉咙:“当年纪氏之乱后,朕就发过誓,任何人,”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任何人敢在朕的面前动手咆哮的,就是自己给自己订了棺材板!”

  天市听他说得决然,顾不得许多,冲过去:“陛下,万万不可……”

  然而她去得还是晚了一步,小皇帝手下一用力,刀尖切入宫女喉咙,她顿时断气。

  天市惊得浑身冰冷,瞪着那宫女脑中一片空白。

  小皇帝这才放下脚让人把宫女的尸身抬了出去。他看了天市一眼,面色怒意稍霁,缓了口气道:“你先坐着,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天市仍旧怔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棚子里面的动静惊动了摄政王,他和康先生一同进来,刚看见尸身被抬出去,地上一大滩血。

  摄政王连忙将天市护在怀里,低声问:“怎么回事?身上怎么都湿了?”

  天市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等等,让我想一想。”

  她推开摄政王,回到桌案旁,一边往下坐,手在半空晃着。益阳连忙过去扶住她,天市便顺从地坐在他身畔。

  摄政王望向小皇帝:“陛下?”

  小皇帝有些狼狈,做出不耐烦的口吻:“那贱人对天市不敬,出手攻击天市。”

  摄政王倒是笃定小皇帝不会伤害天市,仔细替她把额头上的水擦掉,将她拉起来:“陛下,臣等还是先告辞吧。有话,改日再叙不急。”

  小皇帝满脸不以为然,正要开腔说话,忽觉袖子一紧,原来是康先生,冲他微微摆手。

  小皇帝想了想,问道:“你们回京城,在哪里落脚?”不等摄政王回答,又冷笑道:“你不会想让天市去你王府里跟那一群姬妾混在一起吧?”

  摄政王也颇为踌躇。小皇帝却已经含笑站起来,拿起那条柳枝来:“天市,还没给你拔黼呢。”

  天市惊魂未定,听他叫自己,先下意识抓住摄政王的手,这才抬头看他。

  小皇帝有些黯然:“喂,你放心,这是用来拔黼的,不是要打你。”

  摄政王将天市拉到身边,走过去从小皇帝手中接过柳条:“陛下,还是我来给她拔黼吧。刚才在路上就说好的。”

  小皇帝这些年益发位重尊崇,身边的人连敢平视他的都没有,更遑论直接从他手中拿走物件的。他登时就面色一变,刚要发作,抬头对上摄政王的眼睛。那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是柔和平静的,但平静的后面,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肃穆,一种长辈对晚辈才有的规范约束,竟然让他一时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摄政王走到天市面前,见她脸色不好,便拉起她的手向棚外走:“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来,晒晒太阳。”

  刚走两步,小皇帝突然叫住他们:“等一下。”他用手一撑,直接跳过桌案跑到摄政王的面前:“皇兄,拔黼应该是尊者来。”

  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出异议,摄政王有些诧异地瞧他两眼,手上并不放开天市,想了想,笑道:“天市就要成你嫂子了。”

  小皇帝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你们,你们……”

  天市到此时才缓了过来,见小皇帝神色凄然,心中一动,挣开摄政王,过来拉住他的手:“陛下,你……”

  小皇帝盯着她:“天市,你怎么……哼,你到底还是跟了他。”他愤怒地瞪了天市一眼,走到摄政王面前,撩起袍角往摄政王面前一跪。

  众人大惊,连摄政王都吓了一跳。无论如何,身为九五之尊,跪天地拜祖先之外,他不能向任何人下跪。帷幕内顿时就呼啦啦跪了一地。左右内臣想过来阻止,被小皇帝一声:“都别动”给喝止了。

  康先生往这边走了两步,见摄政王使眼色,也就不再上前。

  天市冲过去:“陛下……”

  小皇帝推开来搀扶自己的天市,抬头看着摄政王:“那么,就请皇兄给我和天市一同拔黼吧。”

  摄政王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跪下,以头抢地,顿时间叩得额头见血。

  他腿伤虽愈,肺经却伤得透了,咳嗽从未止过,这一着急,又咳了起来。天市听着心痛,又不敢妄动,只能也跪下来,低低伏在地上,让春天刚刚破土而出的草芽戳在自己的脸上,心上。

  满场的人都伏爬着,只有小皇帝虽然跪着,上身却挺直:“朕贵为皇帝,却要让贤于皇兄来为天市拔黼,想来皇兄是以长者的身份来行礼。即这样,请皇兄也以长者的身份,为我拔黼。”

  上古时,上祀节拔黼少年男女都可以参加。后来男子渐渐转为箭礼,拔黼就成了专为女孩儿举行的仪式。小皇帝这个提法虽然匪夷所思,却不是没有根据。然而他这番话在摄政王和天市听来,却分明还有别的意思。

  他把摄政王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却把自己和天市摆在了同辈。如果此刻摄政王给他们俩人拔黼,便算承认了这个辈分,日后求娶天市,难免遭人诟病。何况摄政王是小皇帝的兄长,虽然年长,却也不能充人长辈。他这么做,却是挖了个坑等着摄政王往里跳。

  天市知道他的用意,惴惴不安,起身打圆场:“早就不是什么豆蔻年华的少女了,拔黼这种事倒显得别扭,还是别了。何况不过是讨句吉利话的事儿,当真却无趣了。”

  摄政王手里拿着柳枝,垂头跪着,久久不动。

  小皇帝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催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皇兄?”

  摄政王终于有所动作。他微微一笑,起身:“很好。”

  很好?小皇帝变色,不解他说很好是什么意思。天市却从他那深不可测的神色中查知到什么。

  小皇帝要起身,摄政王柳条在他面前一扫:“陛下不是要拔黼吗?稍候片刻。”

  言罢将柳条伸入装水的壶中一沾,飞快地在小皇帝和天市头上各自点了一下。随即将柳条扔下,上前拉起天市转身就走。

  天市知道无法阻止,一边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忍不住回头。只见小皇帝缓缓起身,神色幽晦难明。

  “皇兄,我让人收拾了明夷堂给你们住。”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中带着谁都无法揣摩透的冷峻。

  摄政王脚步猛地顿了一下,天市没防备,撞上他的后背。

  他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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