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好男人

5．三个男人也一台戏

　　三个男人也一台戏。

　　一般情况下，男人伙同，并且形成一个唱戏的局面，唱的大都是职场戏。

　　鞠向东，高就，南楠，尽管分属60后，70后，80后，由于他们都比较热爱学习，比较追求上进，最主要的是，众所周知的原因，都想广结人脉，于是，他们就成了同学。他们同时就读了北京大学一个经济管理专业的在职研究生班。

　　听课的第一天，三个互不相识的男人，间隔几十厘米坐在了一起。他们并排而坐。

　　课间休息的时候，高就主动跟身边的鞠向东互换了名片，看高就举着名片，隔着鞠向东望着自己，坐在鞠向东另一侧的南楠，赶紧抬P股跟高就说自己没有带名片。当高就主动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时，南楠当即就颇显礼貌地念出了声，“副处长。”

　　南楠的声音有点大，并且只念了职务，高就会错了意，以为南楠刻意强调自己的副，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的笑了笑。南楠很聪明，尽管社会经验不足，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赶紧探过身去，隔着鞠向东伸手握住了高就的手，说自己很幸运，结识了两位大哥，还说自己工作时间短，请高大哥以后多指教。

　　南楠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态度诚恳，小弟姿态浓厚，两位大哥看上去都比较欣慰，鞠向东略显从容，高就脸上表情有点复杂，笑的更加尴尬，有点为自己刚才会错意不好意思。

　　午间吃饭，三个人毫无悬念的一起进了一家餐馆。一进门，南楠就招呼服务员拿菜单，然后跟鞠向东和高就说，今天我先请二位大哥吃个便饭，不成敬意，下次我们去宫成府，好好像两位大哥请教。鞠向东和高就简单推辞了一下就坐下了。凉菜啤酒一上来，三个人就兴致勃勃的碰了杯。

　　闲聊的时候，南楠说自己上这个在职研究生班，完全不是他的本意，自己研究生已经毕业，是受老爸逼迫。鞠向东说，你父亲有远见，应该趁着年轻多学的，艺多不压身。高就说，学习是一个方面，扩大视野，结交朋友也是一个方面，一举几得。南楠对两位的话，频频点着脑袋，表示非常有道理。

　　再往下聊，他们发现世界果然很小，居然聊出了一个意外。高就得知，南楠竟然是自己一个前上司的儿子。

　　南楠的姓氏，其实一开始引起了高就的注意，因为南姓不太多见，再看南楠的长相，心里就多了几分揣测。南楠的姓氏和长相，让他想到了机关一个局长，南禾源。前几年，这个南局长，不知因为什么突然下海，离开了部里，去了一家央企任职，变身成了央企的高管，当时这件事还成了部里的一件大新闻，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华丽转身。

　　可能是坐机关坐久了，高就又是干人事工作的，在人际方面格外的敏感，心眼自然比一般坐机关的多几个。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高就有意把话题往父辈上扯了扯，果然不出他所揣测，老上司南禾源，就是南楠的父亲。

　　“世界真不大！”南楠说。

　　“我们真有缘！”高就说。

　　成为同学，他们隔三差五找机会喝酒。

　　开始是高就和南楠两个人小聚。两个人都是单身，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烦恼，下课后下班了要是没饭局，他们除了自己的蜗居基本没地方去。两个人生活没有交集，相互的圈子没有相识的人，凑一块喝点酒，喝大了也不怕酒后失言，聊点跟同事不好说的话题，跟家人不好说的烦恼，觉得日子比较好熬。

　　后来，他们觉得两个人缺气氛，就把老大哥鞠向东拉了进来，说鞠向东是老大哥，可以指点迷津，还是文化人，可以负责指点方向。

　　自诩老人家的鞠向东，陡然受到两个有为年轻人的重视，自然是乐此不疲。鞠向东不傻，一个是部委机关的副处长，事业呈上升趋势，前途无量。一个是有些家世背景的80后，时尚有趣，活力四射，未来不可估量。鞠向东自己只是一个三流小杂志的主编，内心深处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他必须乐此不疲。

　　三个男人之所以顺利的凑在一起，因为他们没有交集。

　　在朋友遍天下的男人世界，有时候，几句实情，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地。他们不在彼此的生活圈子里，不在相互的职场范围，有些话题即便口无遮拦，也不会带来多大后果。没有交集可以带来某种安全感，这一点他们都明白。自己不可告人的隐私，无法放肆的情绪，不能乱倒的垃圾，在不想忍吞又必须倾吐的时候，一个和自己没有交集的男人，就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流泻渠道。

　　显然，这个问题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这一回，三个男人再一次凑在一起，主唱是高就。正是因为高就，这戏就变成了情感大戏。

　　那天一整天，高就的心情莫名的烦躁，下班前，高就拿起电话，挨个给鞠向东和南楠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没事就一起坐坐。比较巧，鞠向东正无聊，南楠正亢奋，所以高就的临时起意，得到了鞠向东南楠二人的积极响应，他们约好六点半，航天桥萨拉伯尔见。

　　三个人一见面，高就也不跟他们客气，就直接奔了主题，说自己最近很烦，说谁说王老五是贵族？王老五这个单身贵族，真是一点也不好当，王老五就是给女人折磨的。高就的此类衷肠，鞠向东听得不多，可南楠还真没少听。尽管没少听，南楠还是很不客气的指出，高就这是无病呻吟，说痛说革命家史的事情，应该留给女人，女人心软，她们也爱听，女人才是男人痛苦家世的最好聆听者，很多男人俘虏女人的心，就是靠这一招。南楠说你就饶了我们吧，让我们陪你喝酒还差不多。

　　高就不理睬南楠，说你别跟我提女人，她们心软？那我的心就是豆腐做的。我现在最怕女人了，有些话是不能跟女人说的，她们就是一群不讲道理的种群，你要理解，她们偏偏给你怨恨，你要道理，她们就是给你蛮横，你要体贴，她们要跟你玩浪漫，尽弄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出来。说完又说南楠，你一个80后小屁孩，你懂个屁。言语一向谨慎的高就，冷不丁的冒出粗话，真把南楠愣住了，一下子坐在那儿怔怔的，接不上话茬，支愣着脑袋等高就的下文。

　　鞠向东倒是兴趣盎然，说南楠你别捣乱，你好好听着，高就今天的苦恼，对你有用，都将是前车之鉴。老大哥发话，南楠得给面子，他无奈的把脑袋向下重重一低，做出了倾听状。

　　高就的故事，听上去乱七八糟，时不时时空错乱，还动不动情节转换，主要是冷不丁就缺失了主角，害的南楠总得问，“这事是哪一个干的？”或者“这话是那个女护士前妻说的，还是那个金融女？还是那个女律师？”南楠一插话，导致高就更加错乱。

　　听到最后，憋了半天的南楠，终于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女人的问题，女人天生那样，别跟女人的天性较劲，你这都是男人的问题。男人要正确的认识我们自己。”

　　听不下去的南楠，积极要求发言的意愿相当明显。

　　“好吧，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你自己的？说说。”鞠向东转头鼓动着南楠。高就的混乱故事，也把他听的找不着北，他也想换一个主唱。

　　得到了鞠向东的鼓励，南楠摆开了架势，说，其实，你们看动物就知道，长相美丽的爱招摇的通常都是雄性，比如孔雀，而智商高的往往是雌性，看看雌老虎、雌狮子、雌猫是怎么精心养育下一代的你就知道，它们的智商，随便轻轻松松的就甩雄性好几条长安街出去……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其实不然！很不然！从头到尾她们最为用心良苦，智商低是她们恋爱失败的最终借口罢了……但是，你要是以为我们男人智商真的总是那么低也太简单粗暴了，我们男人的智商主要问题是不稳定，并不是一直低，有时候智商爆表冲过200，有时干脆就是负值，有时老谋深算得让女人心惊，有时傻帽得让女人心碎……我觉得，这恐怕跟荷尔蒙水平有很大关系。

　　南楠的口若悬河，听得高就和鞠向东都笑了，也都凝起了神。

　　高就和鞠向东的凝神，南楠尽收眼底，于是更加来了精神，又说。女人呢？也有聪明的也有愚笨的，但是，女人有一特质男人没法比，那就是，从你见到她第一眼起，她的智商会基本保持在相同水准上，要么就那么高，要么就那么低，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女人是男人的稳定剂，有了女人，男人往往才能发挥出正常的智商水平，智商不在于高低，关键是水平稳定，发挥正常。如果没有女人，那我们众多的荷尔蒙失衡的孤独的弟兄们，就会在求偶的道路上一直跌跌撞撞，就像个可悲又可笑的智障，比如……南楠不说了，并且是看着高就不说了。

　　“你看我干嘛？你说我是智障？”高就看见了南楠揶揄的眼神，他没糊涂，尽管喝了不少酒。

　　“我绝对不是这意思，你老兄更绝对不是！”南楠一脸坏笑。

　　南楠越说绝对不是，高就越觉的是，鞠向东也觉的是，三个人相视一看，然后大笑起来，笑得高就咳嗽不止，算是愉快接受了南楠的揶揄。

　　气氛热烈，南楠受到鼓舞，情绪越发高涨，又接着说。实际上，我们男人很简单，有一句恶毒的话是这么说的：基本上，男人是从原始社会就停止进化的物种。身为男人，对此我们不能否认，从古至今，我们唯一而永恒的冲动就是打猎、打猎、再打猎，无论多么成功的男人，骨子里都是简单的，比如孩子气、粗鲁、任性、懒得为复杂的关系负责、爱说大话、怕疼怕死怕阳痿……

　　“你是说你自己吧！”听到刺激处，高就抓住机会奋起反击，插话打趣南楠。鞠向东却给高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打断南楠，听下去。

　　其实，酣畅淋漓的南楠，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高就的挖苦，他继续着他的酣畅，一扬脖子发挥说，当然，无论我们男人多么糟糕，我们都无需担心，女人要是爱上我们之后，这些缺点都可以激发她的母性情怀，让她努力去宽容和教化男人，飞蛾扑火般的努力……当然，我们男人也要明白，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男人总是不安分，总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总是处在无头苍蝇般的求偶期，女人一般也很难客气，手段也不逊男人，基本上都是男人创造出来但很少使用的手段，比如严刑拷问，严刑拷问之后搜刮一空，搜刮一空之后扬长而去之类。那男人的结局，就是在用血淋淋的失败书写自己的悲惨人生……

　　“你说我现在是悲惨人生？”高就又接了一句。

　　“你真自觉啊，没见过你这么自觉的，这么喜欢对号入座，死气掰咧的接茬。”南楠依依不舍的中断演讲，转脸嬉皮笑脸的挖苦高就。

　　“好，好，高就自觉，高就自觉，你接着说。”鞠向东显然听意正浓，一边敷衍着南楠的情绪，一边催促他接着说。

　　受到鞠向东重视，南楠有点得意，端起水杯进口水，认真润了润嗓子，然后又说。你们想想，我们男人要是没有女人，无非就是喝闷酒打嘴架睡懒觉泡电脑，连去宜家闲逛都会有深重挫败感，因为有女人才算有家，自古都这么说，你要是没家，居家的事情，你想得越多越挫败。孤独的我们，既不肯承认现实悲惨，又在心中无比感伤；既要吹牛说大话夸赞自己，又要强烈谴责女人都如此无眼光。在心灵深处，男人都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泡妞达人和性爱大神，但真见了女人，往往目光闪烁言辞吞吐，真有女人扑过来，都会吓得纷纷阳痿……

　　说这段的时候，南楠想起了遥远的自己，曾经的花痴经历，一下子历历在目，孤独、挫败、爱女人又要谴责女人、闪烁目光、言辞吞吐等等，他仿佛在描述自己。受此影响，他的声调到最后越来越飘渺，犹如梦呓。

　　“哈哈哈哈……论据充分，描述生动，结论准确，有几分道理啊。”鞠向东被南楠的话逗乐了。

　　鞠向东当然不知道，南楠的话，很大一部分是现身说法，他是在深刻谴责自己的曾经，严肃总结自己的过往。

　　“东哥，你这么激动，是不是深有感触啊！你可是有家有口的幸福男人啊，不应该啊你。”看鞠向东接了话，梦游的南楠赶紧回神，他及时调整方向，貌似很三八的追着问了鞠向东一句。

　　鞠向东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瞬间来不及设计表情，神情一时变得莫测，赶紧故作低头吃菜，另一只手示意南楠接着说，既是鼓励南楠，更是转移目标。南楠似乎有所洞察，冲鞠向东意味深长地扬了扬脑袋，坏坏的一哼哼，放过了鞠向东，转而又冲着高就说。

　　“高哥一定深有体会，没有女人的男人，注定是孤独的。要我说，还夹杂着几丝可怜和蠢笨，这个时候，就容易犯一个低级的错误，捡到筐里都是好菜，能充饥就是好菜，也不管那是不是他的菜。女人就变成了拯救男人的天使，等男人发现那不是天使，或者天使变成魔鬼，或者菜变成了苦菜，男人脆弱的小宇宙已然千疮百孔，这就是饥不择食的结果。”

　　“你是说我饥不择食？”高就夹到嘴里的一口菜没下咽就跟了一句，眼看着又要跟南楠起急。

　　南楠谈兴正浓厚，一副完全顾不上回答高就质疑的样子，高就一看更来气，就起身动武，一下一下地扒拉南楠的胳膊，也不知是要阻止人家，还是索要答案，动作忽紧忽慢的，目的不明确，意义含糊不清，像是醉意朦胧。

　　南楠很体贴并且善解人意，他躲闪不过高就的扒拉，干脆反转身抱着高就的胳膊，说，你老兄别急，你听我往下说嘛，我深深地知道，饥不择食的男人的内心，绝对是不服的，是不是？绝对是在呐喊，女人？拯救我的天使？别开玩笑了！谁拯救谁啊……千万不要真的以为我们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是智障，当男人终于找到一个他爱的女人，并且顺利的相爱上床之后，他的智商会一瞬间回来的！放心高哥，男人在上床之前智商为零，女人在上床之后智商归零，这就是为什么男女一旦发生肉体关系，他们的情感关系也会发生微妙变化的原因。发生关系前，总是女人占据主动，被踢出局的总是我们男人，可一旦上过床，男人就醒了，迅速变被动为主动，流泪的就是女人了，无数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是不是老兄……南楠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像是给高就总结，更像是给高就鼓励打气。

　　“精辟，太精辟了，看不出你小子，小小年纪，把男女之事琢磨的这么深厚，看来经验十分丰富。”鞠向东说的很由衷。由衷完了又问，“实践出真知啊，你小子谈了几个女朋友了？总结的这么老道？一套一套的。”

　　“不多，也就六七个吧，成绩不太傲人。”南楠看上去颇为认真的回答。

　　“啊？这还不傲人？跟你这一比，我算是白活了。”鞠向东更加由衷的感叹。

　　“我跟她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她不听我说，一个劲儿跟我说，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一边的高就有点醉了，自己和自己嘟嘟囔囔。

　　“别担心，分手的时候她们都这么说，可是有几个男人会后悔？好的总是下一个。”南楠理解的拍拍高就的肩膀，接过话来，语气肯定的说。

　　“女人真都这么认为？”高就半醉半醒没有应答，倒是鞠向东问了南楠一句。

　　“几乎没有例外，她们总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她们的普遍认识是：你胆敢离开，你就一定后悔终生。我倒是希望她们这么想，如果这样可以减轻她们的痛苦的话。做男人还是要学会怜香惜玉。”

　　“真是老道。”鞠向东笑着说。再一次对南楠表示了由衷的佩服。

　　“相信我，在情场上，我就是一匹老马，识图。”南楠往嘴里填肉块，表情愉快地说。

　　酒喝到一半乃至最后，主讲就这么不知不觉换人了。高就身为一召集者组织者，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楠出面指点起自己的江山。鞠向东半认真半揶揄的夸南楠，说他是个有思想的男青年，南楠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只不过是顺着高哥高处长的情事漫谈一下。

　　高就此时酒也渐醒，冲着南楠说，我怎么觉着你憋着破坏我的安定团结呢。南楠指着高就大声说，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生生就是个居家型的新好男人，谁能破坏你的安定团结？根本就没有人能破坏你的幸福生活啊！你这样的居家男人，一旦放了单，女人就会饿狼扑食，女人们都不傻，你，老兄，大大地吃香啊！高就一听咧嘴乐了，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说完又说，我就当夸听吧。

　　“哄女人真不是我的强项。”鞠向东摇着头，也在一边自言自语。

　　南楠的女人经，让鞠向东发自内心的自惭形愧，觉得自己人到中年，实在缺乏恋爱经验，真是不了解女人，男女之事累计太少，太太给他有限的实战经验，根本用不到小M身上，一切都得现体会现发挥，往往是顾头不顾尾。

　　“东哥，高哥放了单，一转眼成了抢手的王老五，怎么？你心里也起了涟漪？”南楠坏笑着问鞠向东。鞠向东自知是自己不会哄女人的话失言，他不敢接南楠的话，怕引火烧身，就没再言语。

　　其实，鞠向东一直兴趣盎然，只是听得多，说得少。鞠向东之所以兴趣盎然，因为近一段时间以来，鞠向东对感情的事情，琢磨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