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母亲回来的时候,葛葛正窝在被子里与江小天读诗,这首诗的作者和朝代她已经记不清了,反正觉得这首诗特别能表达她的意思。所以她就趁打电话的机会读给江小天听。
江小天因为是在家里,所以说话的声音特别的小,有一句话江小天重复了三遍葛葛都没有听清楚。她正想再问的时候,突然听到防盗门很响地撞了二下,她知道母亲回来了。
葛葛说我妈回来了。
江小天说什么?
葛葛说我妈回来了。
江小天说你身边也没有人,你不能大点声吗?
葛葛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没有人?你不能大点声吗?
江小天为难地说我在家里。
江小天说你身边有谁?
葛葛不吱声了。电话因为常时间贴着耳朵,已经变得黏黏呼呼了。一摸,葛葛的后背全是汗水,她对着电话说,亲爱的,你哪儿冷吗。
江小天说我这儿好冷,都穿羽绒服了。
葛葛说我当你的羽绒服行吗?
江小天说你就是我的羽绒服,不,小棉袄,贴身的小棉袄。
葛葛停了一会说亲爱的,你想我了吗?
江小天说当然想了。亲爱的,你想我吗?
葛葛说我现在想听你的心跳,想听你的呼吸。
江小天就在电话那边喘粗气给她听。
后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击中了葛葛的耳朵:每个月都有一次不舒服。
葛葛说怎么有女人?
江小天说是电视,卫生巾的广告。
葛葛说不准三心二意。
江小天就关了电视。可能是他挪动了一下椅子,葛葛听到木头擦地的声音。葛葛说你干嘛?
江小天说想你呀。
葛葛说我也想你。
江小天又挪动了一下椅子说,我们离的太远了。
葛葛没有吱声。
江小天说现在我想抱你。
葛葛感觉眼睛湿湿的,她刚想说一些亲热的话,突然听到电话被人拿了起来,虽然很轻,但葛葛还是感觉到了。她根本没有来的及与江小天说再见,就轻轻地挂了电话。
葛葛看到了客厅里的母亲,按照以前的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下面跳舞才对。怎么今天就这么早回来了。没等葛葛开口,母亲就不高兴地说,你给谁打电话呀?你以为打电话不花钱啊?
葛葛说是别人打过来的。
母亲看了葛葛一眼,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演的是一部特别俗套的电视剧,大意是说一个女人爱上了女朋友的老公。母亲特别喜欢看这些电视剧,尤其碰到控诉第三者的电视剧,她就好像找到了知音。母亲现在还执着地认为,父亲之所以离开她都是那个第三者的原因,如果没有第三者父亲不可能变心的。
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男人是禁不住引诱的。
葛葛不同意母亲的看法,她曾经在心里想过父母的事情。如果父亲真的爱着母亲,怎么可能被人勾引走呢?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像母亲这样的女人其实配不上父亲的。有时候葛葛想着想着竟然把父亲和江小天相提并论。她想江小天与她相爱,大部份的原因是他的妻子也和母亲一样。固执,刻薄,还目中无人。
虽然葛葛根本没有见过江小天的妻子,但在她的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母亲这种女人太多了,她们之所以婚姻不幸福,最主要的是她们过于专制,霸道。就像母亲无论做什么,做错了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对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检讨自己。比如每次她和葛葛吵架,都是因为她不习惯葛葛的某个动作或者说语言。她也不管葛葛能不能接受,就不顾一切地沿着这个话题揭伤疤,一直揭到葛葛举手投降,一直揭到葛葛伤心欲绝。完了,她还摆出一副我之所以说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的可恶态度来。
比如现在。
母亲本是骂电视中的小妖精,第三者的。可是竟然连葛葛也扯上来了。她说你们这些小妖精,专门勾引男人。这句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也许葛葛还不会在意,可是这句话竟然是自己的母亲说出来的。她坐在沙发上,顶着一头白发,穿着鲜艳的衣服。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说完还在后面跟了一句,你得结婚,你再不结婚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葛葛生气地说我不结婚就是丢你的脸吗?
母亲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丢我的脸了,自家的姑娘不瞎不哑不残疾,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有人要?你自己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不想想?你不为我想也得为自己打算啊?哪家的姑娘和你一样?
葛葛硬绑绑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母亲说你不让我操心让谁操心?母亲站起来,挥着手说你得去相亲,明天就去。我给你物色了一个男人。对方虽然离过婚,但整体条件还不错。有房有车的,你以后不会像我过的这样凄凉。
母亲还意识到自己生活过的凄凉?
葛葛没有心情和母亲争执下去,好不容易休个周日,葛葛希望自己过的开心一点。所以她装着没有听到,低着头准备从母亲面前过去。
母亲拦着她,我给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还是装听不到?
葛葛烦躁地说听到啦,我也知道了。你天天说夜夜说,你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母亲生气地说我还天天说夜夜说?真行,真会编排我。我的话你总是不听,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样说你的?
我不想听!
葛葛走进自己的屋子,咣当一声把门关死了。
母亲已经习惯了葛葛的关门,她站在门外说,甩什么小姐脾气呀?我他妈的还不能说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就这样一辈子吗?一辈子当别人的情人,当别人的二奶奶?人家当二奶奶还有钱花呢,你呢倒贴!
葛葛愤怒地在门里喊,我愿意,你管!我就倒贴,我就做别人的情人,做别人的二奶奶。你管!
门外好久没有动静,葛葛觉得奇怪极了。如果按照以前的模式,母亲不会这样罢手的,她会坐在门外,找出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种种破事情,以便让葛葛相信她是多么的爱她,为了她自己放弃了多少东西,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白眼和眼泪。说到最后,母亲还会老牛大憋气一样呼吸困难,好像因为伤心过度要死过去一样。
葛葛偷偷地拉开门,发现母亲竟然走掉了。葛葛心里猛地一紧,她怕母亲想不开出事,就穿了大衣出来寻找。在小区的广场上,葛葛看到母亲正混在一帮老头老太太里面跳舞。也不知道跳的是什么舞,反正葛葛看见母亲正双手叉腰,抬腿弯腰地跟着晃动。母亲一边跳一边和身边的老头说着什么,脸上也没有葛葛想象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