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葛上楼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跳舞回来的母亲。母亲好像没有看到葛葛,她一边走一边和四楼的男人聊天。四楼的男人是一个大学老师,挑挑捡捡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他长的一表人才,而且为人礼貌。生活中喜欢早出晚归,一般的情况下很难撞到他。
葛葛的母亲闲着没事混到了居委会,搞了一个楼长当当。她跟在男人后面追问电费的事情,葛葛的母亲普通话非常标准,穿了一件鲜黄色的毛衣,下面是一条宝蓝色的裤裙。如果不是她头顶上的白发,谁也不会相信她已经六十多了。
葛葛把脚步慢了下来。
随着楼顶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葛葛看到母亲已经走向四楼,正和四楼的男人说着再见。那个男人说了再见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葛葛听到母亲说,王老师,不是阿姨说你呀,什么事情都得趁年轻,不然一转眼就老了。要是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还孤苦零丁的就不太好了。王老师,凑合着快找一个吧,人年轻显不着,到老了后悔也完蛋了。
王老师说我有女朋友了。
葛葛听到母亲惊奇的声音,啊!什么时候有了?怎么没见她过来找你?
王老师说她在英国。
母亲长长的应了一声,英国哪?那你可得抓紧点,这人一出去啊心就活络了。
王老师也应了一声,我明年就去英国了。
母亲没有吱声,根据葛葛对母亲的了解,此时的她肯定站在那儿目瞪口呆了,要不她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说话。
后来,葛葛听到母亲有些孤独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去。葛葛又听到铁门撞击的声音,先撞击了一下,后来又撞击了二下,不用看葛葛也知道是母亲进屋了。葛葛家的防盗门还是父亲没有离开的时候装的,因为岁月的原因,弹簧锁已经不好使了,母亲每次进门都要当当地撞上几下才能关上门。
葛葛听到铁门关上后,她也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站在三楼呆了好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楼道里人来人往,葛葛宁可在楼道里呆着,也不愿意马上回到家里。
母亲在沙发上拔打电话,见葛葛进门她没好气地说你的手机为什么老关机,干脆扔了算了!
葛葛疑惑地拿出手机看了看说我没关呀。母亲不相信葛葛说的话,夺过葛葛的手机很认真地看着。
葛葛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怎么样?没关吧?
母亲还是嘴硬反正我刚才打了是关机,不信你重新听听,母亲说完就重拔了一次手机,手机里显示的是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拔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在拔。
葛葛觉得奇怪极了,她亲自拔了一遍自己的手机,也是关机。母亲这会儿却拿着葛葛的手机惊喜地说,你的手机什么时候变成蓝色的啦?
葛葛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手机竟然是江小天的,可能是他们分手的时候拿错了。好在他们俩的手机是一个型号,而且也是一起买的。只不过葛葛的手机是白色,江小天的手机是蓝色。
葛葛抢过江小天的手机说我可能拿错手机了,这是我们同事的。
母亲怀疑地说这手机是你们同事的?母亲没等葛葛回答,马上肯定地说你和江小天还没断对吧?这是他的手机对不对?
葛葛惊异母亲的敏感,但嘴里还是坚持,这是同事的手机,你不信我现在马上打电话让他来拿。
你说谎!
我没有。
哼!
葛葛看到母亲眼里突然涌出一种兴奋又特别的光芒,好像她已经看穿了她的谎言。葛葛不敢正视母亲的眼睛,她觉得母亲越来越像个巫婆,什么事情甭想瞒过她的眼睛。
葛葛累了,她不想和母亲纠缠下去,就跑到洗手间准备洗昨天泡好的衣服。
葛葛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一直泡在桶里,家里的洗衣机好像是个摆设,母亲为了省水省电小件衣服从来不让用洗衣机。而且她也不给葛葛洗衣服,葛葛洗的衣服总是不合她的意。她曾经无数次当着许多人的面批评葛葛的懒惰,这懒惰的原因肯定会拿着衣服说事。母亲会盯住葛葛洗好的衣服说,看看,刚和水亲了亲嘴就捞出来了!
葛葛起初的时候会找出很多理由与母亲辩解,后来就懒的理她了。所以葛葛看到母亲走过来的时候,以为她又要挑衅她的衣服,就把手从桶里捞出来,准备不洗了。
母亲看着葛葛,看着葛葛拿着毛巾擦手,她竟然说你洗吧,洗的干净也好不干净也好,我都不会说了。反正衣服是穿在你身上,不是穿在我身上。
葛葛有些难堪地看了看母亲,然后又把手伸到桶里。
母亲站在洗手间门口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说,男人都会说谎话,所以你不能相信男人。
葛葛嗯了一声。
母亲说女人得学会识破男人的谎言,要不女人就吃亏了。
葛葛搞不懂母亲到底要说什么,她不耐烦地说谁也不是小孩子,这些我都懂!
母亲看出了葛葛的不耐烦说,我说的是实话,比如我们楼下的王老师,前几天还让人家给他介绍女朋友呢,其实他早就有了女朋友。你说这人看起来那么老实,其实心眼多坏呀,明明有了女朋友还要别人介绍。
葛葛说哪个王老师呀?
母亲说你不认识他吗?住在我们三楼的王老师,就是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那个!
葛葛嗯了一声。
母亲说因为王老师这件事,所以我又总结出一条经验,越是表面上老实的人其实不一定老实。就像那个楼下的老姑娘,五十多了也没有嫁出去,光说自己没有毛病,谁信哪,要是正正常常的姑娘,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怎么能嫁不出去?
葛葛急了,你不用拐着弯骂我,我不是老姑娘,我会嫁的出去。如果能随便找一个男人嫁掉,我现在可能孩子都有了。
母亲见葛葛识破了她的心思,马上不悦地说你以为我愿意瞎操心啊?张三李四我怎么不操心去?
葛葛生气地说那我也没有跌到了老姑娘没人要的份上!
母亲说你以为不老啊?过年都三十了,不是老姑娘是什么?
葛葛说三十就是老姑娘啊?人家深圳上海北京四十岁没结婚的女人多的是。我们这个城市也不是没有!
母亲冷笑着说你数数呀,谁家的姑娘等到三十岁了?
葛葛说我不和你说了,我懒的和你吵架!
母亲声音高了起来,我想和你吵啊?
葛葛的眼泪马上要奔涌而出,她马上低下头,希望用沉默来结束与母亲的争吵。她们俩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回到家里,说不上二句就会争执起来。就算话题有时候并不因为葛葛,但总是以母亲的愤怒,葛葛的眼泪而告终。
葛葛回到屋子里,眼泪就啪答啪答地砸了下来,她开始想念父亲,如果父亲能在她的身边就好了。她会像小时候那样,在母亲打骂她的时候,扑进父亲的怀里。
可是,父亲在哪儿?父亲还记得葛葛吗?
父亲离开家已经快十五年了,葛葛已经记不清父亲长的什么样子了。
葛葛想了一阵父亲又开始想念江小天。
江小天在哪儿呢?葛葛不知道。
拿着江小天的手机,葛葛忍不住翻看电话号码,翻了半天,全是人名,也分不清哪一个是他的朋友哪一个是他的同事。他的手机不像自己的,把人员分门别类,同事归同事一组,朋友归朋友一组。
葛葛,这个名字排在第五名,排在一个叫文琦的人名下面。她不知道文琦是男是女,但是她知道这个文琦也是江小天的朋友。葛葛拿着手机,翻来翻去的找,她不是想决定那个手机和江小天有关联,而是想找出他家里的电话。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不是吗?
其实告诉了又怎么样?她要打电话向那个女人宣战吗?
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不要给他带来麻烦不是吗?
他在B城的办公室电话,她有,但却从来没有打过呀。
葛葛突然发现,在所有的来电记录中,有一个关于X城的电话最多。最近一次通话是在半夜一点,想也没想,葛葛把这个电话记在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