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记

第19章

　　那天展航收拾东西到半夜，从书桌里翻出一些老照片，照片上的他和黄亦西相依相畏，十分的甜蜜，展航一张一张看过去，没来由的就觉得一阵心酸。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怎么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是现下光景，那些美丽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得复返了。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老了，这种苍老并不是容颜的改变，而是一种心境。至此以后，心里面也没了什么深切的盼望，也没有什么特别可追逐的理想，工作不同于爱情，反正努力向上，不理事非，勤勤肯肯，加以适当的把握机会，总能取得若干或大或小的成功，多少总有一些回报给你，从而获取尊敬、地位以及体面的生活。爱情与付出多少其实没有太多直接关系，还得看缘深缘浅。

　　展航想，他的人生若不出什么奇遇变故，大概就是这般模样了吧，也许再过一两年，遇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会结婚，会有一个孩子，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也不能说不幸福。只是心中某些地方却就此关住，再也打开不得甚至不能碰触。可是想着想着却又觉得心有不甘，好比一潭静水，还是盼望有风吹皱。

　　人生就只是这样，任凭你如何不同凡想，翻云覆雨，可是有一些事情，你却毫无办法，奈何不得。

　　展航对于黄亦西，没有丝毫的怨恨。他甚至觉得爱情就是这样，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如若黄亦西不爱他却还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也不会比现在更愉快，得到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难的是要得到一颗心，那真是太难了，有时付出整颗真心，也未必能换回一星半点，其实这也正是爱情的奇妙。

　　他理解黄亦西是一回事，想念黄亦西却又是另一回事。他已经不记得黄亦西夜夜入梦多少次，他甚至都不能回到以前生活的地方，比如学校，常去的电影院等等，因为只要一到那里，就不可抑制的想起和黄亦西在一起的日子，曾经那样的甜蜜，如念物是人非，触景伤情，只会更加的黯然。

　　这几天他也在想着，要不要跟黄亦西见个面，跟她说自己要去美国的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尽管很想见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过去不能提，又没有共同的将来，现在又是各有各生活，所以即便见了面也无话可说，不过空添了不自在，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从此以后，彼此做最熟悉的陌生人，就这样相忘于江湖。也许多年以后，再平静的想起这些往事，微微一笑。

　　可是黄亦西却约了他，收到黄亦西的短信，展航心里真是像打翻了杂货铺，酸甜苦辣全都搅和在了一块，哗的一下涌上来，全都堵在心头。黄亦西很不喜欢用手机写短信，她觉得这样写来写去，既花时间又未必说得明白，不如一个电话三言两语说个明白。展航这样了解黄亦西，想必她也是思来想去，才约了跟他见的面的，末了，还是因为无从说起，所以发了短信来，即便最后展航未能赴约，两个人也有退一步的余地，黄亦西的心思，展航何尝不知。只是黄亦西不知道，但凡她开了口，展航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这么一段时间不见，黄亦西见翟展航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觉得他明显的瘦了，略微显得有一点憔悴，但人还是很精神，态度依然很友善，仅仅从看上去的角度说，翟展航没有太多的变化，一贯的温文儒雅。展航见黄亦西的第一感觉却是觉得黄亦西与以前比，美丽了很多，是美丽不是漂亮。展航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其实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但是整个人多了一种柔和的神采，使得整个显得很温润，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所以，翟展航那一刻就认定，黄亦西现在一定很幸福。虽然有一些失落，也真心的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两个人初一见面，气氛有点闷，无从开口，这种感觉很微妙，虽然尴尬却并不想离去。黄亦西比较磊落，端起面前的茶，边喝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过完新年就走。”

　　“那很忙吧？”

　　“嗯，净是瞎忙。”

　　说完了这些，好像没有话说了一般，两个人都沉默着，又觉得不好，不期然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住让对方先说，最后还是黄亦西先说。

　　“展航，我要结婚了”黄亦西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展航。

　　展航拿杯子的手分明的抖了一下，其实他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忽然听到，还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咣当一下掉了下去，越坠越深，牵扯得疼。但他控制得很好，马上展了笑颜，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捏了捏拳头，极力的稳住自己，使自已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亦西，恭喜你，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我真的很为你高兴，是真的。”展航说得很慢，边说边想，好像在拿捏措词一般。

　　黄亦西相信翟展航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虽然她不在爱他，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否定过翟展航这个人，只是爱情是很奇妙的东西，和展航在一起的时候，平淡安稳，有一种宁静的幸福。她也真的是认为就此尘埃落定了，那个时候她想将来与翟展航结婚、生几个孩子，等到年纪大了，共看日出日落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直到结识现在身边的人，才知道，原来爱情也可以心惊肉跳，也可以大喜大悲，原来爱情是无法受心灵控制，理智指引。很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弃展航而去，她也从不想解释，的确是她负了展航，可是她对自己说，我只为自己活这么一次。如果春天必得消逝，如果花朵必得凋零，如果快乐必得短暂，如果生命必得衰残，为什么不应该找一个人，携手为彼此在这个凄凉尘世上，编一个美丽的梦幻，在茫茫人海中，结一段甜蜜的情缘。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找到那个人，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就一定因为所谓的责任，道义而放弃。

　　直到今天，她依然相信，翟展航是可以明白她的决定，因为他那么明白她。

　　“谢谢你，展航，我知道说谢谢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还是想说，真心的，因为除了说谢谢，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约你出来，是想要你明白，你在我的心中的某一个位置是无人可以取代的。不论你在这个地界的哪个地方，不论我们是否还会联系，也不论我们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念你，祝福你，希望你快乐并且幸福。”

　　黄亦西眼神清澈见底，迎着翟展航的眼光直落到他的心间。黄亦西的话包含深情，一字一句均发自肺俯。这翻话似烙印一般深深熨烫在他的心头，也许他会遗忘黄亦西很多很多的样子，但这翻话却一定会永驻他的心头。

　　“亦西，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我相信你也相信我，不论怎么样，我都是希望你幸福的。虽然我曾不能自已的希望那个男人只是玩弄你，利用你并最终抛弃你，然后你再回到我的身边哭诉，乞求我的原谅，然后慢慢明白，最爱你的其实是我。因为我深深的嫉妒但又无能为力。可是听到你结婚的消息，我却还是发自内心的为你高兴，希望你幸福，也许，我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但是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最后，两个人都在眼含泪花中告了别，高兴却又含着几分心酸。

　　展航一个人在街上没有目的的闲逛，被冷风一吹，心情也就慢慢的平静下来，街上的店铺到处挂满了点缀新年的小装饰品，大商场的门口还摆放着两层楼高的圣诞树以及可爱的圣诞老人的玩偶形像，极喜庆的味道，他有一点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对这么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节日投入那么多的热情，搞得比国外的人还喜庆，他在美国待了这么些年，其实美国人对于圣诞极看重却过得很简单，一定是回家吃饭互赠礼物，然后朋友会致以问候，决对不像在国内，弄得跟狂欢节似的。

　　不期然的居然在街上碰到翡翠和丁皓宇，两个人手牵着手在逛商店，翡翠手里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吃，吃一口还喂到丁皓宇的嘴边让他吃，丁皓宇开始是皱了眉看着摇头不肯吃，大约是翡翠不依，一直将那串冰糖葫芦递在他的嘴边，他就张口少少的吃了一点，然后翡翠很满意的笑了拿过来放到自己的嘴里继续吃，丁皓宇很宠爱的看着翡翠，翡翠在哪里，他的眼睛就盯到哪里。和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两个人相依相畏，说不出的甜蜜。

　　丁皓宇拿着一件大衣在翡翠身上比划，让翡翠试试，翡翠拎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把冰糖葫芦塞到丁皓宇的手里拎着衣服径直走进了试衣间，丁皓宇一个人向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手里的冰糖葫芦笑了笑，便一口将剩下的全都吃完后将竹签扔到一旁的垃圾箱里。这时翡翠试完衣服走到丁皓宇面前，旁边的服务员连忙走过去帮她整理衣服，丁皓宇看了她一眼，蹲下来帮她系松开了鞋带。旁边所有的女孩子都用一种羡慕加妒忌的眼神看着翡翠，翡翠觉得不好意思，也蹲了下去和他一起系。大约是觉得大衣不错，丁皓宇买了下来，然后翡翠又拿了很多男装在丁皓宇身上比划，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都没有买，两个人又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展航就这样一直注视着他们，真是一对般配的情侣，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漂亮温柔，又彼此情投意合。一时他打消了要上去与他们二人打招呼的想法，这样好的时光，容不得外人打扰。他也从内心为翡翠高兴，心头却也有一点点失落。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曾经在最好的年少时光，这样偷偷的爱过他。如果他也可以爱她，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是直到此刻，他依然爱黄亦西，所以，他祝福翡翠，不仅仅只是身为一个兄长，期盼妹妹得遇良人，终生有靠。也以一个男人对一个曾经爱过他的女人的祝福，希望她觅得真爱，一生幸福。

　　展航看着翡翠和丁皓宇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也迈开脚步继续向前没有目的走去，他的心情有一点点高兴，又有一点点难过，还有一点点酸。到目前为止，他生命中的两个女孩子就这样的离他而去了，一个是他曾经直至现在还刻骨爱着的，一个是刻骨爱过他而他却毫不知情的。他对着路边被丢弃在一旁的一只空啤酒易拉罐使劲全力踢了过去，易拉罐被踢的老远，形成的一个抛物线落了下来，打到一个行人的身上，接着就传来一声有名的国骂，展航忙不迭的向被砸到的人赔礼道歉，那人看他态度诚肯，说话客气，也就摆摆手做罢了。

　　展航看到那个人离去，突然觉得很好笑，开始只是轻笑，接着便大声的笑起来，引来行人一阵阵侧目，若不是看他衣冠楚楚，一表人材，大概会以为他有病。

　　翡翠和丁皓宇当然不知道刚刚翟展航注视他们良久，恋爱中的人眼里只有对方的身影，哪里还有闲情理会他人的目光。丁皓宇不是那种有时间可以赔女朋友逛街的人，但是因为翡翠说要买衣服，他还是抽了时间赔了她来，翡翠知道她没有时间，于是前几天还开玩笑说：“其实你不用来啊，只要你肯付帐就好了。”

　　丁皓宇递过自己的钱包说：“都拿去，随便花”

　　翡翠顺势接了过来，打开看到林林种种的卡，抽出一张问道：“里面有多少钱啊？”

　　丁皓宇想了想：“你手里拿的这张是工资卡，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公司的财务会发工资，我每个月的工资是人民币五万元，扣除三险一金，所得税什么的还有三万多。”

　　他又抽出一张说这张是信用卡，不限额度的，又接着讲了几张卡。讲完后对翡翠说：“给你我的信用卡吧，你想怎么用都可以，每个月我按时还款就行。”

　　翡翠拿着信用卡笑着，觉得幸福。其实她并不是要花他的钱，她对物质需求并不大，挣的工资足可以应付开销，可是她觉得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花钱是一种诚意，虽然金钱不能衡量爱情，也至少从某种程度上能表明的一个人的心意。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买十万的戒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如果一个男人只有一万块，却肯为一个女人买九千块的戒指。

　　翡翠不稀罕丁皓宇的钱，但她稀罕丁皓宇这样对她。

　　钱包的最内层有一张翡翠的小照片，丁皓宇看到翡翠要看，就伸手出阻止，翡翠见他不让看当然更加不依不饶，一定要看，看了就叫出声来：“原来被你拿走了，害我新办工卡找了半天。”说罢还恨恨得盯着丁皓宇，丁皓宇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起来，忙说着：“本来是要跟你说的，你看，这不天天忙吗，一忙就忘了嘛。”

　　这张照片还是丁皓宇上次送翡翠回去在她的抽屉上发现的，然后就顺手拿过来了。其实只是一张极普通的二寸照片，翡翠是为办新工卡要照片找出来的，然后就随手放在抽屉上了，还没得及交人事，却被丁皓宇顺手牵了羊。

　　“那你干嘛藏在钱包里面啊，我都不让看，为什么？我那么见不得人吗”翡翠佯装生气逗他。

　　“也不是，嗯”丁皓宇停了下，有点不好意思的继续说：“我以前挺瞧不起别人在钱包里放在照片什么的，觉得那样特假，当时想，放在钱包里面也不过做给别人看的，谁还真的有事没事拿出来看啊。可是，拿了你的照片后，我也放在钱包里，落了俗套，又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就放在最里面了。”停了一下，又看着翡翠说：“都是为你这么个丫头片子，我丁皓宇一世英名全毁了。”

　　翡翠笑着问：“那你放进去了，看没看啊？”

　　“当然看了，开会的时候，想你的时侯，经常看了。”丁皓宇哼哼的说。

　　翡翠想到难怪上次采访那个广告公司的老总说丁皓宇开会的时候看她照片呢。当时还有点不解，碍于不熟，又没好意思细问。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顿时觉得软软的。

　　其实，翡翠并没有真的要丁皓宇陪他逛街，他这样的忙，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不应该再要求他跟她一起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只是说：“女孩子逛街是很麻烦的事情，你忙你的去好了，不用陪我，我还可以叫姜一楠或者妈妈陪我。”

　　可是到了周末，丁皓宇还是专程开了车陪她一家一家商场慢慢的逛。他只是说：“付帐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陪你一起逛商场才能真正显得有诚意。而且，这样，我还可以牵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