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应该没有多大难度,”她重新又在显微镜旁坐了下来,一边查看那几颗特殊的牙齿,一边说道,“根据牙齿表面的腐蚀程度,这几颗牙齿应该是一到两个月前出现在化粪池里的,比那几位女死者要早一些时间,而其中一颗臼齿还没有发育完整,表明这牙齿的主人应该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之间。”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已经死了?”王亚楠突然问道。
“不排除这个怀疑,因为一般人的牙齿如果掉落到化粪池里的话,应该是不完整的,尤其是在受到外力的因素影响之下,会出现断裂的状况。像这么完整的牙齿,齿冠、牙根都在,明显不是自然脱落的,和那几颗女被害者的牙齿相对比,几乎没有外观上的差距,所以,很有可能这牙齿的主人已经死了,他也是被抛尸在化粪池里的,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尸骨自然分解后脱落的牙齿,所以显得比较完整。”
“我们该怎么确定死者的身份,就这么几颗牙齿?”潘建疑惑地问道,“好像线索少了点儿。”
“看来最好查一查失踪人口报案记录。我记得小言他们那边有个失踪人口DNA数据库,年初的时候破获了好几起拐卖儿童案,因为缺乏线索比对,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他们组干脆就申请专门建立了有关失踪人口DNA信息的数据库,只要有报案的,他们一般都会把失踪人口家属所提供的DNA样本数据输入在里面,我去碰碰运气!”说着,王亚楠拿起章桐方才递给自己看的DNA数据报告,“我一有线索就会通知你的。”
“对了,亚楠,李晓楠的案子有进展吗?”章桐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叫住了已经走出解剖室的王亚楠。
王亚楠伸手挡住了自己身后正要自动关上的大门,想了想,摇头说道:“暂时没有线索,我的人在跟进这个案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回到楼上办公室,王亚楠把手中的DNA数据报告交给了助手,并且一再叮嘱要尽快知道结果。助手离开后,王亚楠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椅上,心里忍不住有些恼火,想想李晓楠的案子从案发至今,自己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毫无头绪。将近好几个月的时间,连一点儿投毒的痕迹都查不到,以至于每一次章桐在自己面前问起这个案子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去正面回答。难道,这个急诊室的女医生真的只是死于意外?表面看上去是这样,可是,王亚楠的心里却总是疑虑重重。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会这么巧的,或许自己可以从刘建南和顾晓娜的死着手,换个角度看看,顾晓娜已经被证实是他杀,那么刘建南呢?顾晓娜临死前一再声称她丈夫刘建南是被人害死的,想想那些病历本上的疑问标记,还有李晓楠生前的护士徐贝贝所提供的那一长串死者的名单,刘建南就在那个名单上,王亚楠的心顿时揪紧了起来。
她迅速按下了内部通话按钮:“王建,我们马上去温泉小区,我要再看一看顾晓娜的家,你带上案发现场的照片,我们在地下停车场会合。”
半小时后,王亚楠和王建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了死者生前居住的家门口。小区保安阿成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他打开房门后,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房间,由于这里死过人,所以一时半会儿还转卖不了,只能就这么空着,而顾晓娜和刘建南的亲人在警方调查完后没多久就已经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搬空了。
“这屋子多久没有人来了?”
阿成皱眉想了想:“已经过世的屋主人的妹妹来过一次,是把钥匙交给我们保管,说有合适的买房人,就会带人过来要钥匙看房,时间大概是十四天前,那天是我值班。”
王亚楠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房间。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居室,装修考究,就像保安阿成先前所说的那样,要不是这里出过事,相信这种房子早就被人买走了。从顾晓娜的案子发生后至今,王亚楠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可以说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所掌握的线索却依旧还是少得可怜。这一次,房间空空荡荡的,自己究竟该从哪里着手呢?
王建把公文包里的现场放大相片拿了出来,递给了王亚楠。王亚楠看着手里的相片,又看着自己眼前的房间位置,一一扫过去,她不由得锁紧了双眉。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疑点。已经可以确定的是,顾晓娜是被人杀害的,但是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家庭主妇,生活中没有任何仇人,也从不与人结怨,亲友关系也极其简单,那么,会是谁要她永远闭嘴?难道真的是她知道了自己丈夫刘建南的死非同一般?想想她临死前给章桐打的那个电话中所提到的要求,王亚楠心中的疑点更多了,她回头向保安阿成问道:“根据派出所的报案记录,顾晓娜的丈夫刘建南跳楼死亡的那一晚是你报的案,对吗?”
阿成点点头:“那晚是我值晚班,也是我第一个到达的现场,”说到这儿,他尴尬地笑了笑,“也可以说是我看着他跳楼的。”
“他的尸体是在哪个位置被发现的?”
阿成指了指侧面的卫生间:“就在卫生间窗台下面的楼底水泥地面上,我正奇怪跳楼干吗从卫生间跳,那个窗户那么小,阳台不是更加方便宽敞一点儿?”
闻听此言,王亚楠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可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个矮个子保安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死者为什么偏偏要从卫生间的窗户往下跳呢?眼前这个房间的卫生间结构设施决定了它的窗户确实比一般的卫生间窗户要大一些,这也是现在高档小区的标志之一,可是,死者刘建南的身体也是比较壮实的,要想利索地爬过这个窗户再往下跳的话,正如保安所说的,有些让人费解。而根据案情记录,案发当晚,家里就只有死者刘建南一个人,顾晓娜去了自己娘家,那么,为何她一再坚持自己的丈夫是死于他杀呢?仅仅只是因为不愿意去面对自己丈夫抛下家庭而选择自杀的残酷结果吗?
想到这儿,王亚楠走进了卫生间。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窗户,很平常的一扇铝合金窗,八十公分左右的宽度,一米二左右的高度,一个中等体形的男人绝对可以毛着腰钻过去。可是,刘建南为什么要选择从这儿跳出去自杀呢?
突然,王亚楠的视线被地上的瓷砖给吸引住了,这是那种高档的切割式欧式瓷砖,奶白色的底、浅黑色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了弧线形的外部轮廓,乍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可是,瓷砖靠近浴缸一端有一些深色的污渍,这污渍显得很刺眼。她皱了皱眉,弯下腰仔细查看了起来。
王建则在一边询问起了保安阿成:“你说那晚是你看到了刘建南跳楼,那你是否注意到当时四周有什么异样呢?”
阿成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皱眉想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没办法确定,因为当时都已经过了午夜了,我有点儿犯困,听到死者跳楼的声音后,我曾经无意间把手电筒朝上面照了照。我那时还真的以为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人在深更半夜朝楼下扔垃圾呢。”
“接着呢?”
“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黑影,但是……”
“但是什么?你快说!”王建急了,他凑近了阿成。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注意,因为那东西一闪就不见了,肯定是我眼花了!”阿成愁眉苦脸地辩解着。
“那……”王建正要继续追问,却被王亚楠打断了话语。
“算了,别逼他了。”她边说边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章桐的电话,“我是亚楠,你马上过来,我可能发现了刘建南被害的现场。”
王亚楠死死地盯着章桐手中棉签的变化,从最初的深褐色瞬间转变为醒目的紫色,章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人血?”
章桐点点头,把棉签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试管里,然后盖上盖子,放回了工具箱:“我还要回去作进一步的DNA比对,以确定是刘建南的血迹还是顾晓娜的血迹,但是,我在医院见过顾晓娜的尸体,没有外伤,所以,是刘建南的可能性比较大。”
王亚楠见章桐并没有站起身,相反从工具箱的底部拿出了一把小巧玲珑却异常锋利的小铲子,转身就要往溅有污渍的瓷砖敲下去。
“你这是想干什么?”一边站着的保安阿成急了,上前一步紧张地问道,“搞坏了我没有办法向屋主交代的!”
“这种瓷砖有一定的弧度,所以,我想撬开上面这几块瓷砖,看看是否下面有血迹存在。”章桐看着王亚楠,手里的小铲子停留在半空中。
王亚楠点点头:“没事,你干吧!以前一直没有怀疑到刘建南的死是否异常,现在既然有那么多疑点的存在,我们警方重新介入调查起来是有根据的。”
话音刚落,清脆的撞击声就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响了起来,噼噼啪啪几声后,几块瓷砖顿时面目全非。看看差不多了,她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然后轻轻挪开瓷砖碎块,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瓷砖下满是干涸的血渍!
王亚楠果断地决定,把卫生间中所有的地面瓷砖全都撬开。结果是可怕的,因为靠近浴缸的那一块大约有一平方米的地方,几乎被干涸的血渍给完全掩盖住了。
“看来,有人对卫生间地面进行了细致的清理,他不想让我们怀疑到什么。”王亚楠神情严肃地说道。
“没错,他却百密一疏,偏偏忘记了这里的瓷砖砖面是有弧度的,血迹会往下渗漏!”章桐微微苦笑,“没想到中看不中用的瓷砖这一次却帮了我们的大忙。”
“这么多血迹,不包括那些已经被清理的,小桐,你说,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章桐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血迹被证明是刘建南的,那么,正如顾晓娜所说,刘建南是被人杀害的。可是,亚楠,李晓楠的病历记录中,刘建南从楼上摔下去后,还是活着的,可见,对方并没有直接要他的命,除非……”
“除非什么?”王亚楠紧张地追问道。
“我回去查了才知道,我先走,我们一会儿局里见!”
王亚楠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章桐从没有这么心慌过,隐约之间,她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向着一种莫名的危险逼近,可是,自己却又不能够放弃。
一路上无话,从现场勘察车上下来后,章桐头也不回地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她把手中的工具箱往地上一放,然后迅速打开抽屉,找到那一份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病历汇总,十八个病人的病历记录都在上面,标注得非常详细,细心的李晓楠甚至在每页病历的下面都标注上了在哪个部位发现了奇异的伤口。章桐拧亮了办公桌上的台灯,把桌面上堆得凌乱不堪的文件和纸张推到一边,然后撕下一张A4纸,拿过一边的红蓝铅笔,在白纸上面快速地画上了一张人体结构草图,然后根据李晓楠所提到的伤口位置,一个一个地注明每个病人相对应的器官位置,旁边再记上死亡时间。
令人窒息的十多分钟过去了,章桐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病例的登记,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不知不觉中已是满头大汗。她没有做丝毫停留,很快又在墙角的档案柜里找出了刘建南的尸检报告。由于刘建南的尸检是家属自愿要求的,所以章桐不需要把报告递交给刑警队。
尸检相片很详细地记录了刘建南体内所摘除的器官名称和所处的位置。
“难道这些人都被摘除了不同的器官?”章桐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随即她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可是,事实就摆在自己面前,每个名字的后面都对应着一个重要的人体器官。章桐自己就是学医出身,她完全清楚现在移植人体器官的重要性,一方面是严重缺乏人体器官供体,另一方面是难以计数的渴望得到供体来救命的病人。差距如此之大,让人难以相信!想到这儿,章桐不由得浑身冒出一阵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