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男同志担心电线有电,谁也不敢去拽那个标语,但是如果标语不从电线上拿下来,高压电线就不能正常工作,晓瑶什么也顾不得了,她拿了一把清洁工人用的大扫帚,顶着西北风冒着烟雪,冲到了一个高坡上,用力地向下扯那个条幅,电线上不时地闪着火花。条幅终于被晓瑶给拽下来了,这时,电业局的维修工们也赶到了,修好了电路。在外商和市领导们到达前的两分钟才送上了电。
晓瑶强忍着腿部的疼痛,坚持到外商走了之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下子瘫坐下来。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膝盖上已经渗出了血点。他拿起电话想给鸣烨打电话,犹豫中又放下了电话。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鸣烨背着她去医院换药的情景,泪水模糊了晓瑶的双眼。
她知道,此刻鸣烨正在忙他的工作,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背着她走在乡村小路上了。时光流逝,物是人非,晓瑶在慨叹中一瘸一拐地走下楼,发动了车子,直奔医院的方向驶去。
晓瑶在风雪中奋不顾身的那一幕,被晚报的一名记者赶上了。
记者小张去河西区采访回来,坐在车里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感动了。
因为当时晓瑶的身后站着十多名男同志,谁也没靠前,只有这一个女同志冲上高坡,用扫帚把缠在高压线上的条幅给拽了下来,小张知道那名女同志就是海归的招商局长蓝晓瑶,他当时感到羞愧,为柳树的男同志而羞愧。
小张用随身带着的照相机将晓瑶拍摄下来,第二天刊登在柳树晚报上。
鸣烨看报纸的时候,看到了这张照片,他不仅感佩于晓瑶的果敢,他还觉得心疼晓瑶。
聂邦春和栾介川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他们感到这个女子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不是印象中那种柔弱的女子,从她刚强的举动中可以判断,她绝不会依附于任何人。
最近鸣烨感到很苦恼,原因是西城开发区近几个月应该给银行还贷款利息,却拿不出钱来,如果不还银行利息,就将涉及到资金信用问题,对今后的贷款产生不利影响,也直接影响到今后的发展。市政府常务会讨论通过,让财政局先出资把眼前的难关先闯过去。主管市长聂邦春要求鸣烨先用社保基金垫上,等有了资金的时候再把窟窿堵上。聂邦春提出用社保资金去顶开发区的钱,其实是有目地的,一方面财政没有太多的资金可以挪用到开发区,另一方面他让鸣烨挪用社保资金,借以掩盖上次栾介川给桂平挪用的那笔资金。但是,鸣烨一直拖着没办。为此,聂邦春也不顾领导身份,在办公室把鸣烨大骂了一顿,惊动了同一楼层的几位副市长,大家对聂邦春的做派一贯不满,这次,没人说什么,都同情地看看鸣烨就回各自的办公室去了。
聂邦春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约了几个人一起请鸣烨吃饭。聂邦春就不信了,在酒桌上自己还没被谁给比下去过。如果自己和蓝鸣烨比酒,就让他输,他只要是输了,就得心服口服地把社保资金乖乖地给拿出来,即使将来查出来犯错误了,他们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可是让聂邦春很失望的是,蓝鸣烨居然怎么喝都不醉,最后倒是他自己喝多了,鸣烨没按照他的路数走,他的如意算盘白打了。聂邦春挖空心思地想,最后想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招儿。
等鸣烨去市里开会的那天,他找来了栾介川,两人在办公室里密谋的结果,由栾介川冒充鸣烨的签字把这笔款转给西城开发区。栾介川练过几年字,一般人的笔体他都能模仿,但是他也从来没用过,如果不是聂邦春大胆地授意,栾介川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不会出事吧?”栾介川胆战心惊地问。
“没事儿。这算什么?市政府常务会定的,他小子敢不执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撤了呢!”
“那您看我……”栾介川试探地说。
“我会找机会跟市里推荐你的。你就放心吧!”聂邦春许诺道。
“谢谢聂市长!有时间我们到省城活动活动。”
“行。你定好时间告诉我一声。”聂邦春很爽快地回道。
聂邦春喜欢栾介川给他安排的一系列活动,他觉得在工作中有能干活的,也得有会溜须拍马的,个人口味不同,身边就要有不同的人来帮助自己实现不同的愿望。什么叫各司其责?那就是该为领导分忧的时候不能眼看着领导烦恼,该让领导快乐的时候就要变着法的去想领导之所想,把领导的心事当成自己的大事做到位,这样才能当领导的心腹。但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栾介川帮他做这些事,无非是想为自己今后向上爬打基础,不管栾介川怎么想,自己此时需要这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栾介川心里很害怕,万一冒充鸣烨签字的事情露馅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知道蓝鸣烨是不会饶过他的,甚至纪委也会找他的麻烦,而且追查起来,自己以前的旧账和眼前的新账要是一起算,都够被枪毙几个来回了。但是,聂邦春让自己那样做,如果不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心里很清楚。以他们以前在一个班子里工作,栾介川对聂邦春的了解,以及这一段他们之间更为密切的接触,他知道聂邦春是个茬口,虽然自己一直想把聂邦春拉到自己这一边来,但他有时也后悔,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聂邦春走得太近,会不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呢?自己本来是要抓住聂邦春的把柄的,结果,现在自己又有把柄落到了聂邦春的手里,以后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吗?
鸣烨早晨看报纸的时候,读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某地《10亿社保基金被挪用 若无法追回政府埋单》,在文章中他看到这样的介绍:动用社保基金结余投资营运形成的项目25个,有19个项目已经采取法律手段处理。19件案件全部判决,并全部进入执行阶段,这些案件涉案资金8.13亿元,占挪用基金的90%。当年共回收在外营运养老保险基金1.096亿元,收回工伤基金2.53亿元。目前尚有在外营运的6.6亿元养老保险基金和0.27亿元工伤保险基金暂未收回。尽管政府采取一系列措施在追回这些社保基金,然而,人们不禁要问:这些社保基金做什么用了?
看了报纸上的报道,鸣烨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不仅仅是文章中提到的这个地区在社保基金的使用上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在其它地区就没有挪用社保基金的现象出现吗?很多群众曾经跟他反映过前任聂邦春当财政局长的时候,也曾经不同程度地挪用过社保基金,鸣烨不希望自己当了局长后,就追查前任局长的资金使用情况,如果聂邦春有问题,离任审计的时候,应该能查出问题,既然人家当了副市长,就说明审计没出现问题,自己也不能想太多、太复杂。
鸣烨对文章中列出的数字觉得怵目惊心。社保基金是用来做什么的?恐怕官员和老百姓心里都很清楚。擅自挪用社保基金,不能简单地归结到违规的问题。而社保资金被挪用,只好由政府来买单,政府买单的最终结果,会导致财政收支的失控。尽管有社保风险基金,但是专款专用的道理每个人都懂。挪用社保基金,无论是多么合理的解释,都难免给政府财政造成压力。财政收入是有限的,项目建设的空间是无限的,如果以项目建设作为借口而挪用社保基金,将会引起新一轮的不稳定因素。他对前一段政府常务会的讨论结果感到压抑,幸好没人再提这件事,否则,自己将对抗的不仅仅是个别领导,而是整个政府常务会的决策。然而,蓝鸣烨做梦也没想到,栾介川居然胆大妄为地冒充他的笔体签字,把这些社保资金给挪用了。
由这篇报道鸣烨联想到上次让老张收科室账户的事,那笔支出情况银行一直不愿意出,这说明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这笔资金到了不该到的地方,问题就严重了。虽然事情发生在自己到财政局之前的几天,但是,资金是财政账上的,那是国家的钱,自己丝毫不能马虎。银行为这个账户保密,就说明银行的人和拨款的人之间有猫腻。
鸣烨决定继续追查这笔社保资金的下落,他认为如果不是有人要用这笔社保资金,也许张兑就不会死去。
市里发动各级干部积极参与招商,市委市政府领导要带头,聂邦春当然也不甘落后。他通过南方的一个战友,结识了一个据说企业规模很大的老板。聂邦春还为此去南方考察了一次,他有意要带晓瑶前去考察,但是开发区新来的于德主任说,蓝晓瑶手里还有一些项目没谈完,要去就我陪你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聂邦春虽然心里不快,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于德主任内心里是不想让晓瑶去南方,而且和市长走的这么近。但是他不知道,他自己陪着市领导去了,却把晓瑶给成全了。如果晓瑶真的和聂邦春去了南方,以晓瑶的性格,是会得罪聂邦春的,所以,于德的介入,实际上救了晓瑶。当然,晓瑶蒙在了鼓里,她本人并不知道这样的细节。
考察归来后,撰写考察报告的时候,聂邦春让秘书把这家企业的实力写得淋漓尽致,再加上西城开发区主任于德的分析,为这家企业的顺利落户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谈判工作顺利地进行,尽管晓瑶发现了不少疑点,可是晓瑶毕竟没亲自考察过,她觉得自己即使反对也没有说服力,索性按照市领导的要求做。
这家称做男波集团的企业,号称下属企业32家,企业资产几十亿元。在西城开发区买工业用地300亩,说是将总部搬到这里。谁都清楚,现在各地方都希望发展总部经济,总部在哪儿,哪儿的税收就多。男波集团如果把总部设在了柳树市,说明柳树的税收又会增加上千万元。面对这么一个大块蛋糕,别说是市长王志军,就是市委书记邵佳瑞也兴奋得几天来一直满面春风。
男波集团需要300亩地,正好是桂平购置土地的数目,聂邦春为了让桂平把欠财政的那笔资金尽快地还上,说服了男波集团的老总王男波买桂平的那块地,因为桂平当时买地的时候价格是每亩10万元,桂平不能按照原价卖给男波集团,在谈判的过程中,桂平由每亩20万元降到了每亩15万元,以4500万元成交。桂平在这笔交易中净赚了1500万元。聂邦春让桂平立即把挪用的社保基金还上,怎奈桂平不仅说服了聂邦春,而且还通过于德在西城开发区又买了500亩地。桂平只想等一段再有新企业入驻开发区的时候,她可以再转手卖出去,那时候,既能把挪用的钱款还上,还能给于德和栾介川两个人一笔好处费。想法很好,可是现实并不乐观,有些事往往不像人们预想的那样顺利,桂平的二次购地,还没等出手,后来就出了事。
男波集团在西城开发区举行奠基典礼的那一天,在平整的300亩地面上,搭起了一个100多平方米的主席台,台上站满了县里的领导,各地商会也来了一些头面人物,还有一些企业家带着礼物前来捧场。
轮到男波集团老总讲话了,不知道是南北方言差距太大,还是文化水平太浅,不时地结巴几句,大家都认为是老总在开玩笑,故意调节现场气氛,但是过后一想,不对,这么大个企业集团的老总,怎么也不至于在这样正规的场合开玩笑,让大家耻笑啊。后来,有集团里的工作人员悄声地说:我们老总读书少,全是自学的。能奋斗到今天就已经不错了,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竣工典礼过去三个多月了,除了周围都用铁栅栏圈上之外,男波集团的300亩地界一点声息也没有。开发区责成晓瑶为这家新引进来的企业进行跟踪服务,手续都办理妥当了,就是没看着建厂房,原来送到开发区的规划图就在开发区放着,一直没见任何起色。晓瑶找了几次老总,电话都没人接。打到秘书那里,秘书说老总出差了。
偶尔有一天,晓瑶去另外一家企业的时候,从男波集团门口路过,她发现,平平整整的300亩地上,建起了现代化的塑胶跑道,跑道上很多穿着运动服的孩子们在长跑呢。晓瑶在门口遇见了一些年轻人,他们说笑着从这里进进出出,晓瑶想:应该问一问,是否企业没人在这里,地方让别人给占用了。打听的结果是:“这里是体育运动学校。”小青年们肯定地回答。
“什么时候办的?”晓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在两个月前就报名了,现在操场修好了,可以训练了,我们就来了。”
“那你们的学校叫什么名字?”
“男波体育运动学校。”
一切都清楚了。什么投资强度?什么容积率啊?300亩地就这样办运动学校了,太可惜了。
晓瑶回来后,跟开发区主任于德汇报了这件事。于德的答复是:“人家买了地,人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管招商,商来了,干什么,都跟你无关。”
晓瑶遭到了一顿抢白,自讨了没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半天没转过弯子来。
开发区新主任于德对晓瑶的态度,是晓瑶万万没想到的。自己来到柳树市后,市里领导一直肯定她的工作,明确提出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市长或市委书记说,但是晓瑶想,如果工作中什么事都找市长市委书记也不太好,自己能解决的尽量争取解决,市领导们工作也很忙,她不想打扰他们。另外,什么事都找领导解决,说明自己的能力水平有问题,还是尽量和各部门搞好沟通。其实,晓瑶哪里知道,柳树市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晓瑶只知道这个项目是聂邦春招来的,开发区的主任于德也认为其中有他自己的一份功劳。跟副市长去了一趟南方,自己长了不少见识不说,还带回个项目来,这对自己以后的升迁都是有利的。所以,他不容许晓瑶对这个项目有任何的怀疑成分在里面。凭你个女同志就想在我这开发区里兴风作浪,那还了得?以为自己喝了几瓶子洋墨水就了不得了?
开发区主任于德也不知道,聂邦春引进这个项目是有好处的,什么好处呢?聂邦春入了这家企业的干股。虽然男波集团不是上市公司,但是成立的时候,是以股份制的形式组建的。聂邦春能成为这个企业的股东,就能为企业的发展着想,在柳树市的地界上要是有什么事,自然就会有人说话了,这正是男波集团的高明之处。
上午,王磊接到了副总的电话,说是开发区于德主任嫌他们企业的投资强度不够,要增加固定资产投入1000万元,否则,王磊企业的相关手续一律停办。
王磊不知道,就连晓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本签好的协议说作废就作废?王磊经过分析,认为这里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出王磊所料,男波集团与王磊的高科技企业相邻。王磊的一期厂房建起来后,二期正在规划中,二期的空地成了男波集团老总的猎物。他认为,王磊这块地的风水很好,地面平坦,对他们的发展有利。于是,他撺掇聂邦春和于德,想办法挤走王磊,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