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你们这是在犯法,知道吗?”鸣烨愤怒地说。
“少在那狗拿耗子,关你什么事儿,闪开!不然老子可不客气了。”领头的一个人说。
鸣烨注意到了这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我看你们还是住手吧!赶紧给人送医院治病吧!”
“我说你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管得这么宽呢?活得不耐烦了,是不?”
那个人说着,举起刀来,就要往鸣烨身上劈。
鸣烨眼疾手快,抬起腿,一脚踢飞了他的刀。鸣烨是得到过爷爷老八路真传的,当年,如果不是爷爷苦口婆心地劝鸣烨学点专业知识,为家乡做些实事,鸣烨早就去武术队报到了。这么多年,看起来自己勤学苦练辛苦没白费,终于用上了。
这小子没料到鸣烨还有这一手,恼羞成怒,招呼跟他一起来的一帮人,“兄弟们,给我上!干死这小子!”
鸣烨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将他围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鸣烨一看这些人就是乡野地癞子,没多大脓水,鸣烨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这些家伙给收拾了。
等派出所民警赶到的时候,这帮地癞子正在地上打滚呢。
“小梁,这些地癞子都交给你了。我得送那个受伤的人去医院。”
“蓝区长,这些人都是你打倒的?原来你还有这一招啊!”
小梁一数,鸣烨自己打倒了6个人。他暗自称奇:真是高人!
鸣烨回到车里,吩咐司机道:“先去区医院。”
车里的“血葫芦”说:“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你伤得很重,看起来这帮家伙是下了黑手了。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我是河东税务局新来的税收专管员。我刚来三天,还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当我上市场收税的时候,很多小贩说他们已经交过税了。我告诉他们我刚来收税,你们都交给谁了?他们说是交了税收保护费了,就不能再给我了。为了能收到税,我觉得应该和收保护费的人谈一谈,谁知他们根本就不是正经人,不仅不听我说,还把我打成这样。以前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我还不信呢,今天遇上了,算我倒霉啊。”
“收税可真不容易!你们的工作也很辛苦,但是为了区里各部门的正常运转,没有你们的工作那可不行。今天的事只是个别现象,相信派出所会处理他们的。”
鸣烨和税收专管员说着话,车子进了区医院的大院。
鸣烨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给司机留下,让他带着专管员看病,自己因为赶时间,打车去了市委。
鸣烨没想到,市委邵佳瑞书记亲自和他谈话。
在邵书记的办公室,鸣烨注意到墙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为官清廉。
他知道邵佳瑞书记一直做组织干部人事工作,对全市的干部情况比较了解,他更惜才爱才,当初鸣烨大学毕业回来的时候,邵书记是人事局负责大学生分配的处长,按照专业对口的规定,他将鸣烨分配在市财政局,而鸣烨一心要回家乡河东区,还说自己要从基层做起,当时让邵书记很惋惜。
正在思索中,邵书记将桌子上的最后一个文件批阅完之后,抬起头来,笑着问鸣烨:“鸣烨,你大学毕业回来有十多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那时候我在人事局当处长,你是那一年我们全市唯一的学财政专业的大学生,那时候我就想让你去市财政局工作,可是你小子说什么都不去。当时我真的不理解呀!”
“邵书记,您还记得那件事啊。那时侯年轻,不理解组织上对我的关心和信任,现在想起来真是惭愧呢!”
“那时候年轻,那你现在老了吗?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还装老啊!哈哈。”
邵佳瑞说着,站起身,走到了鸣烨坐着的沙发旁。
“鸣烨啊,这次组织上派你去财政局是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啊!我们县不富裕,财源基础很薄弱,保工资、保运转、保稳定可全都靠着财政发挥作用呢!我们市除了一部分公务员外,教师开支的比重占财政开支的数额比较大,教师多,教师开支都成了大问题,尤其近两年随着工资层次的提高,资金缺口越来越严重。各区财政收入很不均衡,部分区县一直在跟省里借钱花。这就像家里过日子,年年借钱,月月借钱,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感到很没面子啊!”
“我理解您的感受。这样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你才40来岁,我没记错吧?”
“是的,您的记忆力真好。我今年周岁42周岁。”
“你也是我们市的年轻干部了。和老同志比,你有热情,有激情,但是还需要积累经验,我喜欢年轻人的冲劲,敢于创新,思维也比较超前,但是不能太冲动,一定要稳中求胜,循序渐进地推进财政工作,抓好财源,增加收入,让咱们全市人民都过上好日子,让我这个还有三年就退休的书记放心回家。你有信心吗?”
“放心吧,邵书记。我会努力工作,回报市里对我的培养和信任的。”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最近财政局两名女干部遇害,我认为这不是简单的凶杀案,其中定有内情。同时也说明,财政局内部管理的混乱,人事关系的复杂啊。你去了之后,在整顿队伍上可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这些情况我也听到了一些,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复杂。”
“嘱咐的话我也说了不少,鸣烨,就看你的了。”邵书记用拳在鸣烨的胸前轻轻地捶了一下。
鸣烨去财政局报到后,在返回河东区的路上,他询问了那个税务专管员的伤势,小司机告诉他,都是外伤,没伤到内脏,他的家人和税务局的领导都去了医院,派出所也把那些合伙行凶伤人的地癞子们移送到司法机关了。鸣烨这才放心。
通过这件事,让鸣烨感到,税收工作任务很艰巨,专管员的工作有风险。要想多收税,就要得罪人,或许还要招来杀身之祸。如果不收税,市里财政收入少,各部门就不能正常转运。税收和财政,一收一管,一入一出,这之间的关系是很密切的。对那些横行乡里,欺行霸市的人也应该进行严格管理,否则,没有好的氛围,税收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鸣烨正在思考着自己即将面临的新工作,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爷爷去世了。找不到我?我刚才去财政局报到,手机关机了。你和蓝天打车来,我这就去爷爷家。”接到妻子马羽儿的电话,鸣烨心里很难过。
“去我爷爷老八路家。”他忍住悲痛吩咐司机。
河东区蓝家村的老八路蓝路鹏去世了。
消息传来,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来为老八路送葬。来的乡亲足足站了一院子,着实让蓝家村热闹了一阵子。蓝家村除了当年送老八路的孙子蓝鸣烨上大学那阵儿有这么大举动外,这么些年一直沉寂着。送葬的乡亲队伍里有人说:“老八路算是得了儿孙计了,儿子孝顺,孙子又能干,听说不当咱乡的书记了,又调到县财政局当局长去了。来了这么多人,还不是冲着人家孙子是局长啊!日后有个大事小情地,准能帮上忙呢!”旁边的人听见这话立即反驳说:“你说这话可不对劲呀!来这么多人祭奠老蓝头,可不是都冲着他有当局长的孙子的。你们说说看,来这些人里头哪家没得到过老八路的帮助?抗战那会儿打鬼子,要不是老八路和他的战士们,我们村子早被鬼子给血洗了。张二蛋他爸,李小木他爷爷,王小花她奶奶,哪个不是老八路救下来的?乡里乡亲的,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说话的人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白了对方一下。那“昧着良心说话”的人也知趣地低下了头。
人群里不时地传来呜咽声。有几个年纪稍大点的老大妈甚至跪在地上哭起了农村的号丧曲。“我的老天啊!老蓝大爷(大叔)啊,您怎么就这样走了啊!我们孤儿寡母的都念着您老的好啊!过年过节我去给您老人家烧纸送钱花呀!”
这时候,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孩子气喘嘘嘘地跑来报信:“老蓝爷爷的孙子回来啦!老蓝爷爷的孙子回来啦!”
人们回头望去,一辆灰色尼桑轿车停在了蓝家大门外,车门开处,一个年龄四十岁左右、身穿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三步并做两步地朝院子里跑来。他的脸上挂着汗珠。眼神充满焦虑和悲哀,来到老八路的灵堂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大声哭了起来。“爷爷啊,我没能及时回来看您最后一眼,我对不住您哪!”说着,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地,头上已经有鲜血渗出来。这时,一个娇小的女子轻轻地来他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放在他的双臂上,慢慢地将他扶起来。她的眼中满含着泪水,悲哀写在她的脸上、坚强写在她的眼睛里。她黑色西装的左胸部别着一朵白色的菊花,卷曲的头发盘在脑后,宛如一座隆起的山峰,山峰下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如同她的人一样,神秘又真实。
这位男子就是刚刚从河东区区长任上调往市财政局当局长的蓝鸣烨,女子则是蓝鸣烨儿时的伙伴——刚从国外归来任市里西城开发区招商局长的蓝晓瑶。
祭奠了老八路之后,按照乡间的习俗,老八路被火化后埋进了位于蓝家村村西头的蓝家坟地。
乡亲们和家人逐渐散去了。鸣烨还是抑制不住难过站在爷爷蓝路鹏的坟前,看着一缕缕烧纸的灰烬随着乡间的风吹过,一点点地飘散,他的思绪总是在或远或近的时光中游离。他看到了寒冷的冬天,爷爷把仅有的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却穿着大衣操着衣袖,蹲在墙角打着哆嗦;他看到了饥肠辘辘的中午,爷爷把房梁上吊着的小筐摘下来,把里面仅有的一块玉米面饼子给他吃了,自己却喝了一碗“井拔凉”;他看到了被一群孩子追着打的蓝晓瑶抱着头在土路上一边跑一边哭,是爷爷赶上去护着晓瑶,吓跑了那一群孩子。对了,晓瑶呢?我刚才明明看见了晓瑶,不会是做梦吧?
直到这时,蓝鸣烨才似乎清醒过来。
我确实看见晓瑶了。难道是在梦中?
他慢慢地在爷爷的坟前跪下去,最后磕了三个头。“爷爷,您老人家安息吧!我会努力工作,不给您丢脸,您就放心吧!”
站起身,蓝鸣烨准备离开的一刹那,他仿佛又看到了蓝晓瑶的身影。远处一直望着他的那个女子可不就是蓝晓瑶么?
“哥,咱们走吧!”
“晓瑶,真的是你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吗?”
“哥,我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你就盼着我走呀!”
鸣烨不好意思地笑笑,嗔怪地说:“鬼丫头,我还以为做梦呢!”
因为儿子蓝天还有课,鸣烨让司机送妻子羽儿和儿子蓝天先回县城了。
这会儿鸣烨上了晓瑶的本田车。车子在乡村公路上卷起一股尘烟,向县城方向驶去。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场春雨催开了满树的桃花,通往县城的公路,还是鸣烨在河东乡当党委书记的时候带领乡里的老百姓修建的,此时,走在这条公路上,鸣烨不禁感慨万千。记得当时缺少资金,爷爷把晓瑶从国外给他寄回来的钱都捐献出来修路了。当时很多人劝爷爷留着那笔钱,可是爷爷说:“你们就让我给乡亲们尽点心意吧!就是晓瑶那孩子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一想起这些,鸣烨的心头就涌起一股股暖意。
晓瑶的爷爷蓝正海和鸣烨的爷爷蓝路鹏一起参加抗战队伍,在战场上,他们与日本鬼子进行了无数次的血拼。一次战斗中,蓝路鹏的腿中了敌人的子弹,是蓝正海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战场上背回来送到战地医院,经过抢救,蓝正海的腿是保住了,但是,落下了残疾。复员后,他们两个一起回到了村里。蓝正海的儿子蓝伟业,也就是蓝晓瑶的父亲当年因为学习成绩好,文革前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城一所大学当老师,后来和同一所学校的老师徐英结了婚。女儿蓝伟华,高中毕业后和临乡的同学结了婚。因为生孩子难产,不幸死在了乡卫生院的产床上。70年代初期,蓝伟业和徐英的女儿蓝晓瑶就出生在大学的家属院。蓝鸣烨的父亲蓝子玉是蓝路鹏的独生儿子,初中毕业回乡务农,后来当上了村支部书记,人肯干,又实在,加上老八路的为人好,所以在蓝家村威望很高。那些年,开展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活动,蓝子玉带领村党支部成员曾经三次去大寨学习取经,回来领着乡亲们在柳毛甸子里开荒种地,硬是把蓝家村建设得像模像样,周边的村子都派人来参观,乡里也介绍经验,每次县里开三级干部会,蓝子玉都上台介绍经验,是远近闻名的名人。
虽然务农也弄出了名堂,但是子玉的心里其实一直是很羡慕蓝伟业的。他也想去省城,可是自己是没有机会了,所以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鸣烨身上。当年,为了给鸣烨起个文雅点的名字,他硬是请乡中学唯一的一位老国高毕业的语文老师给鸣烨起的名字,他当时端着酒杯敬那位老先生,“我们家祖辈都是农民,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儿子将来可得出息,先生您就给我儿子起个名吧,越文气越好,我是指望着将来儿子能有大出息呢。”老先生沉思了半天,“不就是想一鸣惊人有出息吗?那就叫蓝鸣烨好了。”每天舞刀弄棒的鸣烨外表看着像个粗人,但是内心却精细着呢。
鸣烨后来不负重望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由于学习努力,多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更让他欣慰的是,可以经常看到晓瑶妹妹。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学毕业后,鸣烨却回到了家乡。被众人看好的一桩姻缘也从此断了线。鸣烨从乡政府的办事员干起,一直到乡党委书记。最近组织任命他担任县财政局局长,直到这时,鸣烨学习的财政专业似乎才有了用武之地。这时,距鸣烨大学毕业已经十多年了。
晓瑶开着车,她知道此时的鸣烨正陷入巨大的悲痛中,她想减轻他的痛苦,于是,不时地和鸣烨谈起儿时的趣事。其实,鸣烨比晓瑶大5岁,晓瑶从5岁那年认识鸣烨的时候,就一直管鸣烨叫哥。不管鸣烨走到哪里,晓瑶总是像个跟屁虫似地跟着他。鸣烨的心中其实一直很喜欢晓瑶,不仅仅因为当时晓瑶的父母受到监视,晓瑶需要保护的缘故。当年晓瑶从城里来到鸣烨家,是爷爷老八路做的决定。当时,晓瑶的爷爷已经去世,她父母因为有言论,被送到了桑原“五七”干部学校劳动改造,每天白天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晚上要谈认识、写体会,反思错误。他们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晓瑶。如果不是老八路,恐怕晓瑶早就变成流浪儿了。
晓瑶在车子的后视镜里偷看着坐在后坐上的鸣烨,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英俊,虽然爷爷去世的哀痛写在了脸上,但是,眉宇间仍然透着开朗、热情。
“哥,其实我这条命都是你给拣回来的,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