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一层到了,我马上跑到走廊拐角处听声音。中日友好医院的大楼俯视呈正方形,里面的格局是外圈走廊,电梯对称各处一端。我隐约听到传来另一部电梯的铃声,而脚步声却朝另一个方向疾跑去,我心里暗自高兴,真是天助我也。这走廊是正方形相通的,那日本人朝另一个方向跑,我就可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刚乘坐的那部电梯上行。
进电梯后我迅速关门,再次来到顶楼。电梯门开后我把身上这把92式手枪塞进电梯门与门框之间的空隙里,再用力踢了两脚,手枪死死卡住,然后跑到走廊拐角去听声。好在医院的顶层空无一人,细碎的脚步声朝我这个方向传来,看来运气也不会总这么好。我连忙绕过电梯拐个大弯,迅速跑到另一部电梯里关门下降。
“八嘎,八嘎牙路……”电梯门关上后,我仍然能听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嘶力竭的骂声。我心里暗笑,这个日本鬼子并不聪明,那部电梯门被手枪卡得死死的,一时半会打不开,他只能顺楼梯向下跑一层,再乘14楼的电梯追我。
这样一来,我至少多了近一分钟的时间。
电梯很快到了地下一层,门开后,我冲出电梯直奔配电室,刷卡打开黑铁门后再用钥匙开启黄色铁门,进入配电室,迅速拉下总电闸。
这时我心中暗笑,那个日本人此时应该在电梯中下行,我拉下电闸,电梯就会困在半空中,就算能扒开电梯门,搞不好也会被卡在两层楼之间的位置,想爬出来可得费点工夫。
我瞥眼看到那辆装着废旧变压器的小铁滑轮车,心中一动,连忙上前把小车推过来,把细钢丝绳在变压器上多缠了几道,使其变短,再拴在电闸的橡胶手柄上,最后用力推动滑轮车。
啪!巨大的拉力将电闸手柄硬生生的连跟拽掉了。我上前看了看,电闸手柄被连根拉掉,只剩下两个固定用的铁扣。这种情况,除非维修人员降临,否则想再把电闸合上,那真比登天还难。
我不敢耽误,连忙跑出配电室,门也不用锁了,反正锁了也是白锁,就让那家伙自己折腾去吧!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红色应急灯,我冲进楼梯间向上爬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日本人肯定顺着楼梯下来的,虽然中日友好医院左右都有楼梯,但万一和他走个对面,我岂不惨了?
在我准备转身回去,打算找个昏暗的角落躲起来的时候,听到楼梯上方远处隐约传来杂乱的呼喝之声,好像有人在搏斗。难道那个日本人半路遇上发病者,双方火并起来了?
那些发病者虽然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但毕竟都是不要命的主儿,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些发病者一拥而上,说不定就能把那个日本人给搞定了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慢慢的由楼梯向上摸去,同时我密切注意四周的动静。声音越来越近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很多嘶喊声都是在半路突然停止,很是怪异。
我从地下一层爬到七层,忽然感到手上一热,有股液体淌到我扶着楼梯栏杆的手背上,仔细看去,竟是鲜血!我连忙缩手,把手上的血在防护服上擦掉。鲜血继续从楼梯上滴下来。我从楼梯之间的缝隙向上看去,借着应急灯的光线,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影晃动,喊叫声四起,其中还夹杂着沉重的撞击声。
我再爬上两层,声音几乎就在眼前了,看来搏斗就发生在十层。我正在考虑要不要静观其变时,突然有人从楼梯上摔下来,吓得我连忙躲闪。只见一个身穿病号服、没了脑袋的发病者从楼梯上一路滚下,鲜血像喷泉似的从脖腔中涌出,四肢还在抽搐着。
看到这情景,我差点被吓死,心想肯定是那个日本人被发病者给缠上了,我还是先躲开吧,等他们打完了再说。就在我转身准备朝第九层的走廊里跑去时,猛听得一声怪叫,斜刺里冲出两名发病者,前面那位迎面抱着我,张开大嘴就要咬我的脸。
我来不及举钢管,只好飞起一脚踢倒他,另一个又到了,我把钢管抡圆了搂头就砸,那家伙脑袋也硬,打得口吐白沫也不退缩,仍然红着眼睛向上扑。我用钢管顶在他肚子上,使他不能接近我。没想到这家伙虽然被病毒控制,却仍然保持着人类使用工具的本能,他用双手抓住钢管用力向后拉,硬是把钢管给夺过去。
“他妈的!”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后退几步准备防守时,却看到那家伙随手将钢管扔在地上,再次扑向我。
我心中暗喜,闪身绕到那人身后,弯腰捡起钢管,就像孙悟空又得到金箍棒一样高兴。当我举起钢管正要砸那家伙时,却发现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日本刀的人冲进走廊。
不好,日本人听到我的打斗,闻声追过来了!这人头罩上的玻璃是单反射的,好像戴着一副巨大的雷朋太阳镜,在红光映照下更显诡异。他向我直奔过来。我头皮发麻,拔腿就想跑,我知道那个日本人的身手绝对在我之上,被抓住的可能性极大。这时旁边那个口吐白沫的发病者又扑上来了,我灵机一动,连忙弯腰躲过,再用力将他朝日本人的方向用力踹去。
那个发病者扑在日本人身上,日本人刚要躲,发病者却一把死死搂住他不放,张嘴就咬。日本人大怒,两人贴得太近,他手里的日本刀施展不开,只好用膝盖去顶对方的肚子。
这些发病者大脑细胞完全被病毒侵蚀,肾上腺素异常分泌,精神状态完全异于普通人,就像刚打了吗啡似的,力气也大了不少。日本人不但没有将其踢开,还差点被咬到脖子,盛怒之下他大叫一声:“西内!”然后他横起日本刀,刀刃朝内,从发病者的后颈用力划过。
那柄日本刀极其锋利,瞬间就把发病者的脖子切断了一多半,发病者张大了的嘴巴,顿时不动了,鲜血从后脖颈处喷涌而出,日本人再补上一脚把他踢开。旁边几名发病者一看到鲜血,就像饿狼似的全都扑上去撕咬那发病者的伤口,场面相当恐怖。
趁着日本人和那些发病者搏斗的空当,我已跑到另一侧的楼梯里。既然电闸已经被我破坏掉,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和那日本鬼子周旋到底!
我顺着楼梯跑到12楼。我在中日友好医院工作有一个多月,对这里的格局很熟悉,该层原先是药剂室、放射室、供应室、血浆库、理疗室和内镜科等所在地,患者从F市转移到H市时,这些科室大多数被改造成病房,室内能放病床的地方都放了病床。多数患者出院后,仅剩下不到三百名患者,于是这些科室内的病床又被撤掉了。
我从走廊跑到供应室。我曾经有一次和李医师到这里取医疗用品,看到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手术刀,还有一种用来切开胸腔的带柄钢锯,极为锋利。在走廊里的时候,我心中纳闷,除了被杀死和打伤的那些疯子之外,医院里应该还有一百多名发病者,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了,只是偶尔有几个跳出来拦路的,其余那些家伙都跑到哪里去了?
带着疑问,我来到供应室,刷卡打开门,里面亮着昏暗的红色应急灯,宽敞的室内有几十排金属柜,上面写着编号铭牌。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是平时用来查询库存的,现在没法用。我找了几圈,在电脑下方的木柜里发现几本厚厚的账本,上面有目录索引。
这回还不错,只是无法查到每种物品的数量,但能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个编号的柜子里就足够了。按照账本的索引,我摘下墙上的钥匙,打开编号为00455009号柜子。这个柜子其实是冷藏柜,里面有很多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各种型号和用途的手术器械,长短手术刀、止血钳、回形刀、磨骨锯、探针等。
我翻出二十多把巴掌长的手术刀,用两个石棉袋子装好,离开供应室。我习惯性的朝电梯处走去,走了十几步才想起无法乘电梯,连忙转身向回走。路过血浆库时,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中日友好医院的血浆库共有三个,分别在地下一层、7层和12层,以利于病人输血时节省时间。血浆库的门敞开着,对这个我并不意外,因为从早晨病人暴乱开始,很多科室的门都没来得及关,有一部分是医疗人员自己打开,没来得及关闭就被发病者突破了。
我悄悄走进血浆室,里面有两个套间,那些声音是从最里面的房间传出的。我慢慢的走进里间屋门旁边,声音越来越响,杂乱无章,好像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争执着什么。
我用手扒着墙边,刚要探头向内看,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连忙用手去扶门框,手里的钢管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里面先是有两秒钟的安静,随后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有人朝屋外猛冲出来,就像刚被打开栅栏门的野猪圈。
我后退几步,借着门外昏暗的红光,这才看到地面上居然有一大摊血!难怪刚才我差点摔倒。几个人冲了出来,都身穿着病号服,浑身血迹,有两人嘴里还叼着血浆袋。
这些人居然躲在血浆室里喝血!原来发病者开始具有动物原始的嗜血性,可能有人闯进血浆室,发现这里有大量的血可以喝,血腥味吸引了更多发病者,于是他们都挤到这里来喝血。
听到声音后,这些发病者纷纷拥出,争先恐后的朝我这个活的“血浆袋”狂奔而来。我连忙跑出去夺路而逃,身后一片鬼哭狼嚎声。我抽空回头一看,好家伙!二三十个满嘴满身全是血的发病者都跟出来了,动物的本能让他们见到活的动物就想咬。
拐了两个弯,我没命的向楼梯方向跑去,这时却远远看到有个穿白色防护服,手持日本刀的人由楼梯间跑出来。他一看到我,立刻身体耸动,显然愤怒无比,加速朝我跑来。
我吓得魂飞天外!这回可惨了,两头夹击啊!返身朝回跑吧,后面那些发病者都冲上来了,一个个你挤我、我挤你,脚连滚带爬,跟逃难差不多。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棉口袋,把心一横,迎着这群家伙冲上去,先用钢管左右开弓打出一条路,我在人堆里弯下腰,顺便把石棉口袋里的手术刀全都倒在地上。
后面那个日本人看到我想冲过疯子群逃跑,连忙追了上来。我弯腰从两个发病者肋下穿过去,跑进一间科室马上关好门,迅速锁上门后死死抵住。发病者在外面疯狂撞门,门上的金属锁螺丝开始松动,估计顶不了几下。
我用肩膀死死顶住,闭着眼睛暗想,难道刚才的计策白用了,不管用?
门又被撞了几下,忽然安静下来,但隔着门能听到外面惨叫声四起,看来日本人动刀了。我很了解那种日本刀,是世界三大名刀之一,形状简练,锋利无比,其设计和中国的大砍刀完全不同。日本刀是专门用来砍人而不是砍物体的,所以又窄又薄,砍人四肢和切黄油没什么区别。
突然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叫一声,紧接着呼喝声响起,声音十分耳熟。我哼笑几声,从声音判断,很像渡边军医。杂乱的响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冒着险把门悄悄开了个小缝向外偷看,心下暗喜,计策管用了!
只见那些发病者手里拿着手术刀,面对日本人疯拥而上。他们并不知道使用工具,只是看到我扔下了这么多手术刀,以为是什么食物,纷纷捡起来抓在手里。随后日本人冲上来追我,发病者都被他吸引过去了,所以我才暂时安全。这些发病者手里的手术刀四下乱砍,日本人虽然身手好,但也怕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虽然砍死砍伤十几人,但还是被一个家伙用手术刀刺中了肩膀。
手术刀是用高碳合金钢制成,比日本刀还要锋利,再加上发病者用力太猛,瞬间就扎破了多层防护服和内衣,刺中了日本人的肩膀。
日本人大怒,他知道中日友好医院是全封闭的,空气中充满了病毒,只要呼吸道或伤口与空气接触,马上就会被感染。他气得哇哇怪叫,挥刀狂砍,一刀一个,把这些发病者的脑袋都切了下来,好像切萝卜似的。
我趁着混乱推开门,迅速拐过走廊朝楼梯跑去,刚爬上楼梯,就听到从身后走廊传来渡边军医的嘶喊声:“库拉,库拉西得,西内!”
我跑到13层,来到放射二室。这里是密闭的防辐射室,铁门非常牢固,而且能从里面锁定,外面就算有磁卡也打不开。渡边军医的防护服已经破了,按照现在西尼罗病毒的活性判断,用不了十分钟他就会感染发病,到那时候我也就不用怕他了,一个毫无思维的疯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放射二室的铁门敞开着,我刚要进去,却从里面歪歪斜斜的出来两个人。我一看,居然还认识。
那是两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从手臂上贴着的标识可见,他们都是医院从保安公司请来的。他们都没戴头罩,脖子处的衣服破破烂烂,显然是被疯狂的发病者硬是给扯掉了头罩。两个人脸上掉了好几块肉,估计是被发病者咬掉的,随后他们也迅速感染病毒并发疯。
从相貌来看,这两人就是早晨在I2隔离室和陈主任一起审讯我的那两名安保人员,看来他们运气不太好。我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对方看到我后愣了一下,并没有扑上来。
僵持了十几秒钟,两人向我慢慢走过来。我缓缓后退,问:“你们还认识我吗?”
两人没回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心想,和他们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还是另寻他路的好。
我刚返身要离开,却听身后有人问:“你还有疫苗吗?”
“什……什么?”我转身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难道是他们在说话?就在我犹豫时,其中一个人说:“唐虎,我们要疫苗!”
我张大了嘴,指着他问:“你、你、你说什么?”
那人说:“我们是早上见过面,你忘了吗?我们被那些人给咬了……”
另一人接着说:“李医师给了我们几支疫苗,但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我们浑身发热,眼前发红,马上就要发病,你有疫苗吗,救救我们吧!”
原来是这样!李医师把疫苗给了他们,自己却无药可治,最后撞墙而死。我最后还是掏出了那支疫苗,说:“我现在只有一支疫苗,你们每人注射一半,至少还能坚持一个多小时。”
两人大喜。我说:“别动,由我来!”我怕他们独吞,打开疫苗的塑料帽后,给两人各注射了一半疫苗。
打完疫苗,两人表情轻松多了,都瘫靠在墙上喘气。我说:“二楼的I2隔离室里还有一些饼干,你们去寻来吃吧,不过要小心其他发病者。另外,你们知道今天的病毒爆发事件是怎么引起的吗?”
“怎么、怎么引起的?”两人互相看了看,疑惑地问。
我说:“有个日本人,从最开始就躲在暗处操纵医院里的一切,他肯定知道病毒爆发的原因。稻本院长也被他杀死,还有陈主任、李医师,都是直接或间接被他害死的。”
其中一人忙问:“你怎么知道?你看到那个日本人了吗,他是谁?”
我说:“开始我发现有人在暗中操纵电梯,引导发病者攻击我;后来陈主任告诉了我实情,说有个神秘人在他的头罩里放入炸弹,如果陈主任不服从他的指挥就引爆。陈主任偷偷向我下手失败后,自己也被炸死了,脑袋都炸烂了。”
他们俩看着我身上的血迹,将信将疑。那人又问:“那……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家伙是日本人?”
“他用日语骂了好几句‘八嘎’、‘西内’、‘八嘎牙路’,中国人有这习惯吗?”
两人咬牙骂道:“该死的小鬼子,什么时候跑到医院里来的?”
我说:“他极有可能是渡边武运的军医,无论声音和身形都很像。他们要十分小心。我已经把配电室的总电闸毁掉,他无法操纵中央控制室,也不能打开窗户和大门,让发病者跑出医院感染H市。我已经把他逼出来了,这家伙随时都有可能找到我们,他手持一把锋利的日本刀,身手不错,很可能是武士出身,你们怎么办?”
两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他们在防护服外面系了皮带,上面挂有装警棍的皮套,可现在皮套内却是空的。我问:“你们的警棍呢?”
“被那些疯子一般的发病者给抢去了,不过他们不会用。”他们沮丧地说。
我又道:“不用怕,刚才我扔给那些发病者一些手术刀,让他们攻击渡边,渡边身上的防护服被刺破了,很有可能会染上病毒,十几分钟后就有结果了,这段时间我们不能被他给追上,那把日本刀可不是切水果用的!”
两人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我们脸色大变。楼梯间的门被踢开,那个日本人手持寒光闪闪的日本刀跑进来,看到我们三人,立刻大喝:“八嘎牙路,阿那塔达基瓦达来毛依基拉来那依!”然后举刀冲过来。
“去放射二室的防辐射室,快!”我抢步朝放射二室跑去。奇怪的是两人并没跟上,而是对视一眼,同时向走廊另一侧跑去。
我大声喊道:“快进来!”他们压根儿不理会,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我无暇顾及他们,迅速掏出磁卡刷开门,一头钻进密封室后把铁门关上,却发现门锁已经扭曲变形,居然是坏的,根本就锁不上!
我现在跑出去显然来不及了,回头看看屋里,只有一台X光透视仪摆在地中央,旁边有一张病床。我连忙拉过病床抵住铁门,另一端卡在X光机的边缘,身体则死死顶住病床,不让它移位。
刚把病床顶住,铁门就发出“咣”的声响,我正用后背撑着病床,这一震吓了我一大跳。不过还好,病床把门抵得很牢,那台X光机有一吨多重,自然是踢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