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队会议室,执勤工作紧急部署会。
最近因为“别克车”事件,闹得中队乃至整个大队、支队都沸沸扬扬。监狱门口传达室的王大爷经常神秘兮兮地和大家说,这个监狱每十年必出事,前十年犯人杀死干警越狱逃跑,前二十年监狱发生暴狱,现在又是一个十年,真是邪了!一传十,十传百,事儿传得越来越邪。中队这次紧急会议甚至惊动了支队赵参谋长、刘大队长。
淡黄色的圆桌,从支队领导到中队干部依次而坐。赵参谋长面前的热茶均匀地散发着热气,队长张雷抄着稿纸抑扬顿挫地汇报着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次不排除劫狱的可能,看来咱们的对手不简单哪,你们有什么应对的办法?”赵参谋长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目光如炬地看着张雷。
“我们坚决做到以下三点:一、加强战备值班,部队马上进入战备状态;二、加强一线兵力,我们中队干部靠前指挥;三、加强武器配备,遇到突发事件要全副武装……”张雷底气十足地表着决心。
“这很有可能是一起正在蓄谋的劫狱事件,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我们一定不能麻痹大意。”刘大队长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赵参谋长握着茶杯侃侃说道:“此次事件有三个令人费解的地方,一是利用高科技手段勘察监狱地形;二是对手是黑社会,还是个女子;三是她无所顾忌,看来很有背景。”
刘大队长和张队长频频点头。
“这就说明,她所要救的是一位监狱里关的大头目,很有可能会串通一气,里应外合,弄不好会引起暴狱!”赵参谋长话音落地的时候,加重了一下语气。
张雷的脸“刷”地白了,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常态。这些小细节,刘大队长看在眼里觉得挺不自在,白了眼张雷,悠然地点了根烟,神色凝重地对赵参谋长说:“事情还没有弄清,尤其是女子的动机我们还不清楚,所以不能妄下断言。但同时,我们也得做好防范,往最坏处想,一方面加紧与狱方干警、公安局保持联络,一方面做好应战准备,正愁着没什么功可立,这回机会来了。”
在一旁坐着的指导员陈奎再也沉不住气了,马上接过话来,说:“请首长放心,我和小张坚决完成任务!”
“是!上次我们轻敌了,估计别克车还得露面,下次我一定给首长一个交代。”张雷信誓旦旦地说。
“嗯,一定要注意安全!”赵参谋长的茶喝去了一半,深绿色的茶叶在水里轻轻地打着转。
窗外一团漆黑,斑驳的树影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牛一兵一闭眼睛就仿佛看到了那女孩,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头刚好压到了那张照片上。照片?牛一兵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慌乱地抽出照片,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定睛一瞧,没错,就是她,就是昨天晚上用手枪指着队长的那个女孩。牛一兵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那犯人肯定是让我帮他把照片给那女孩,而那女孩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想救他,可是为什么要传递这么一张照片呢,这张照片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上面有密码,还是有暗号,还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含义?牛一兵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照片有什么异常。
“看什么呢你?大晚上的,这么入神。”原来是下铺的刘小三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
“没,没,没事。”牛一兵冷不防地被他一问,倒吓了一跳,连忙把照片塞进枕头里。
“嘿嘿,有小秘密,给我看看,是兄弟不?”刘小三说着就凑了过去。
“真的没什么,不跟你闹,我睡觉了。”牛一兵蒙上被子默不做声。
“切,小心眼吧你。不给看拉倒,我撒尿去。”刘小三晃着脑袋出了门,没过两分钟,又跟发现新大陆似的,迅速跑到牛一兵床前,拉着他的胳膊说,“老牛,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牛一兵现在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不想理他,只好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大少!这小子嘴里还叼一个大雪茄子。”刘小三显得有些不屑。
“你管呢,人家是大少爷,你不服气啊?”牛一兵对这个所谓的“大少”还是比较了解的,“大少”真名叫江枫,是滨海市最大的房地产商的儿子,家里的钱财堆积如山,人脉关系纵横交错,他老爹江天龙在滨海市跺上一脚,地皮也要抖三抖。像所有的富二代一样,江枫对于钱的概念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崇拜”与“挥霍”。有一次中队会餐,他们班里的老兵郭全喜一口吞下个鸡P股,他看了觉得很恶心。当天晚上,他就悄悄地带着郭全喜跑到五星级酒店“富贵天堂”吃了一顿大餐,撑得郭全喜一个劲地放屁、打饱嗝,从此这个挂着一级士官衔的郭班长便死心蹋地地跟着新兵江枫混,江枫让他干啥他干啥,有时候,江枫急了,就指着郭全喜的鼻子骂:“你个烧锅炉的‘铁管郭’,本大少是白养你了!”郭全喜听了就抱着江枫的胳膊傻笑:“嘿嘿,大少您就饶我一次吧。”
屋里两个人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江枫已经走到门口,脸贴在玻璃上,冲他俩摆手,示意牛一兵和刘小三出来。
刘小三跟中奖了似的乐颠颠地跑了过去,牛一兵知道江枫在中队财大气粗、颇有人缘,也不敢得罪,只好披上衣服跟了过去。
江枫双手插兜,歪着脑袋,嘴里的雪茄被他嘬得忽明忽暗:“你、我、小三,咱都是新兵连一个班的,都是哥们,是不是?”
“啊,你喝酒了?”刘小三早就闻到了江枫身上的酒气,加上他说话的语调,简直不打自招。
“闭嘴!你吼什么?就你嘴大是吧?让班长听见,又得让我写检查。”江枫指着刘小三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他一顿。
“你就这么说你哥们?”刘小三觉得挺委屈。
“你一边待着去,我今天是来找小牛的。”说着江枫拍了拍牛一兵的肩膀,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听说,你想当中队的文书?”
牛一兵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他是想过当文书,可当文书起码得会写会画、会用电脑,可他却是半吊子,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当。之所以要竞争,就是想和李玉明争个高下。李玉明上学的时候是班里公认的才子,有思想、有文采,而且还会用电脑,当初指导员就看好了李玉明,但牛一兵的班长王艺却一个劲地推荐他,说牛一兵文化水平高、文字功底好,谦虚好学,为人朴实,天生就是干后勤的料。如此一来,指导员也犯了难,不知道该选谁,所以,中队决定先考察他俩一段时间再说。
当年村支书的刁难成为他难以抹去的阴影,好像每向前走一步,都会有无数个声音冲他喊:牛不行,牛不行……
牛一兵想到这,胸口当即被一团火堵得严严实实,他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江枫诡秘地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江枫这样的人。他只讲投资与回报。
“我可以帮你当上文书,但你也得帮我干一件事。”江枫说着拿眼角瞥了眼刘小三,刘小三提着裤子识趣地走开了。
“违反部队规定的事,我可不干。”牛一兵当然知道像江枫这样的人,是什么事情都想得出来,也干得出来的。
江枫得意地摇摇头,一把搂过牛一兵的肩膀,说:“违法的事,本少爷也不干。这周日我过生日,家里在‘富贵天堂’为我办了几桌酒席,我想那天你和郭全喜跟我一起去,替我撑撑门面。”
牛一兵恍然大悟,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大少让他俩去,无非就是摆个谱而已。
“好吧,到那天你给我请假啊。”牛一兵说。
“没问题,请个假,小意思。”江枫扬扬得意地嘬了口雪茄,悠然地吐出了一个乳白色的烟圈。
有钱真好。有时他真觉得命运本身很不公平,有的人天生富贵,有的人天生受穷,富人可以为所欲为,穷人每天忙碌奔波,却食不果腹。大门外那花花绿绿的世界,一幢幢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都是专为富人而建,而对于穷人的归宿,历史上早做好了评价“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
回去躺在床上,他依然在琢磨有钱的好处,想想人家江枫,一个新兵每天不上哨、不执勤、不训练、不打扫卫生,中队干部不管,排长不管,班长不管,想什么时候出去玩,一辆大奔驰五分钟就会开到他的面前,他都有点搞不懂,江枫这么好的家庭条件,为啥还要来当兵?
这天夜里,牛一兵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他把照片送到了那女孩手中,且得到了一千万的丰厚报酬,他拿了一百万拍到了队长的桌子上,对他说,我要退伍。队长瞅着厚厚的一摞钱,当时就瘫软在地,不住地点头说,退退……你现在就走。
牛一兵“咯咯”地笑醒了,战友们都在七手八脚地穿着衣服,当他的眼睛转到斜对面的李玉明身上时,发现李玉明也在看他,双方都触电了似的一闪,谁也不理谁。从被分到五班的那天起,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李玉明平时沉默寡言,总有些孤芳自赏,他不屑于跟新兵为伍,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创造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接近中队干部。这一点倒很像他爹。由此看来,指导员喜欢李玉明,班长王艺讨厌李玉明都在情理之中。要不然,王艺也不会推荐牛一兵当文书和李玉明竞争。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李玉明的眼睛太高,光看见了阎王爷,却忘了小鬼也难缠的至理名言。
牛一兵整理床铺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伸到枕头里,这一伸不要紧,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天哪!照片居然不见了。
牛一兵的脸突然没了血色,心跳骤然加快,在仔仔细细地把床铺翻个遍仍然不见照片的时候,他一头扎在床上,感觉天都要塌了。
王艺赶紧过来拉他一下,说:“你没事吧?”
牛一兵故作镇静地长舒口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