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那个年代的中国运动员来说,生活和训练基本上可以划等号,我们就被“困在”体育总局训练局的大院里,在那里吃饭、睡觉、训练,朋友基本上都是一起长大的队友,连女朋友也基本上都只会在这个院子里面交。所以我们当中大多数人,来了北京很多年了,连地铁都不会坐。
训练局大院就是我们的世界,院门外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们对于外面世界的了解基本上都来自于电视和网络,在电视上看到外面流行什么,同龄人都吃什么,用什么,他们都在做什么工作,觉得挺新鲜的,自己也想尝试一下。
2000 年在悉尼夺冠之后,奥运会冠军这个新的身份给我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相比其他的队友,我开始有更多的机会到外面接触到不同行业的人,最开始参加一些社会活动的时候,挺紧张的,因为我其实并不属于那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
不过通过这些活动,我也开始对社会有了一些了解,认识了一些外面的朋友。在这段时间里面,我还尝试着做了一些和体操并不是很相关的事情,虽然都不是特别成功,但是也算是一段经历吧。
训练局大院就是我们的世界,院门外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失败的生意人
2002 年,我和刘璇一起投资开了一个发廊。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手上都有奥运会的奖金,虽然大部分在家长那里,但还有小部分在自己手上,刘璇也是想着赚点钱,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悉尼奥运会之前,我们一起认识了一个广东的理发师朋友,后来有一个阶段,我还跟他一起合租房子,关系处的挺好的。他中间有段时间还和我们队里一个女孩谈过恋爱,总之那段时间我们来往挺多的。
那时候他总说想要开一个发廊,他有个叔叔在深圳开发廊,有一套自己的管理经验。他觉得虽然给别人打工一个月也可以赚很多钱,但怎么说也是给别人打工,感觉不一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发廊是他的一个梦想。我和刘璇商量了一下,一方面是想帮助他;另一方面,我们也想尝试一下下海的滋味。
当时北京市政府正在开发两广大街,他就在那选了一个店面,租金特别贵,一年要22 万元。我和刘璇就一人投了20 万元给他。我们谁都没有经验,一下子就交了一年的房租给房东,也没想那么多,总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很快我们的发廊就开张了。我和刘璇没时间管,每次去看的时候,他就把账本拿出来给我们看。
发廊一直都在亏损,所以他说话也越来越没底气,每次就跟我们说点好话,他总跟我们说:“我们现在状况还可以,但是客户还没那么多,我们再调整调整。”其实他也挺着急的。
现在回过头去分析的话,一方面是我们交的租金太多了,导致手里的流动资金不足;另一方面,当时定的剪发价位比较高,他是老板,剪一次是58 元,其他的师傅也都要38 元,这不符合当时的消费水平。
还记得有一件很有趣的事。那年愚人节,我训练一结束,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你快点来,店里有人打架。”我当时有一个湖北的队友退役了,我让他在店里扫扫地。他告诉我这个队友跟人打架了,玻璃全砸了。
我一听马上打车过去,一看,这帮人坐在发廊门口吃西瓜呢。
“哪儿呢?在哪儿呢?”我上来就急冲冲地问,我看了一圈地上也没有血,也没有碎的玻璃。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继续编故事骗我,等到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笑得满地打滚儿了。
“我今天训练都累死了,你们还是人吗?害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发廊开了一年就倒闭了,能卖的都卖了,基本上赔了个精光。
后来我跟刘璇坐在空荡荡的店里面跟他一起商量,我们也觉得要他赔钱也不太可能,这一年中有两个月生意还不错,他也给我们的账户上打钱了。他是一个很诚实的人,所以我和刘璇也不太忍心去说他。
后来,我们的关系也还不错,只是时间长了以后,联系慢慢变少了。
我的第一笔投资失败了,但我没有灰心,感觉自己倒是通过这次失败的经历学到了一些东西,积累了经验,2003 年年初的时候,我的姐姐和姐夫都过来北京了,我们合计想开一个饭馆,就在幸福大街那边选了一个店面。
合同也签了,定金也都交了,就准备快开业的时候,我爸过来北京了,他说:“不行,不保险!”我和姐姐、姐夫不同意,但我爸执意拿着合同去跟房东谈去了,说:“我们不做了!”他为此还找了个理由说是我们卫生证没办下来,最后房东没办法,就把定金退给我们了。
没过几天,非典就来了。
梦想有一辆自己的车
男人对车的喜爱有时候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小时候我姐姐就喜欢玩洋娃娃,而我看见玩具小汽车就挪不动步。那时候家里条件很一般,我也不敢张嘴跟爸妈要玩具。直到长大后,在大街上看到好车,都忍不住围着转两圈。
2000 年奥运会之后,我在湖北做了一期电视节目,当时节目的主持人问我有什么梦想,我说:“我想学车。”后来,他们就真给我联系了一个驾校,让我去学了。
进了驾校之后,我发现关于学车的规则写的特别详细。第一步,走到车的左边的门前,第二步,伸出你的左手,把车门拉开,第三步,迈出你的右脚进入驾驶室,一条一条的。我就开始学,电视台的人在一边拍我学驾驶的过程。后来,我每个礼拜天都会花两个小时去那个驾校学车。
感觉自己学的差不多了,就借了一个老乡的金杯车练着开。开始在木柴厂,后来在大桥下一个特别宽敞的地方。学会了之后,我就开着这辆车到处玩。2008 年春节,我发烧了。那时候还住在东单我租的房子里,我开着车,进胡同时,因为胡同很窄,我也还是新手,就卡在那里动不了了,结果把后车镜给蹭坏了。后来我还开着这辆金杯给杨云搬家,送她去学街舞。
我还教过杨云学车,在护城河边的一条路上。我觉得运动员学车可能都会比较快,因为协调性比较好,尤其体操运动员空间感也非常好,基本上学几次就可以掌握的不错了。
学完车之后,每天手都特别痒痒,想要开车,想要有一辆自己的车。
2001 年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就想买一辆宝来,好几次我都跑到亚运村交易市场去看。还装模做样地问人家:“这车有货吗?”如果销售员说没货,就装着很遗憾的样子接着问:“没货啊,那什么时候能提车啊?”这时销售员就会拿出一些广告宣传册来给我看,介绍车型、特点什么的,告诉我如果想要快点提车的话,可以选择什么颜色。
然后我就敷衍人家说:“没有喜欢的颜色,过段时间再说吧!”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特别发虚,因为根本就没有钱。
2004 年,我从仙桃把我爸的别克车开到了北京,那算是我的第一辆车。
你想不到的杨威
其实不熟悉我的人可能都觉得我挺沉默寡言,是个有点憋闷的人。
其实在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觉得我口才挺好的,脑子也比较灵活,是个挺活跃、多才多艺的人。
在运动队里,每天大家的生活都是周而复始,起床,出早操,吃饭,上午训练,午饭之后睡午觉,下午训练,晚上要上文化课或者接受治疗。
平常没什么娱乐项目,周末休息的时候大家累的都不想动,也就是躺在床上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体操队每年最热闹的就是一年一度的体操队春晚了,所有的节目都是由我们队员自己来编排。快进入春节的那段时间,没有什么比赛的压力,每天晚上或者是周末大家都在宿舍里或者体操房排练节目。
体操是一个需要表现欲望的项目,当你站在比赛场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对自己的信心和表现的欲望可以帮助你更好的完成动作。比如俄罗斯以前的体操运动员霍尔金娜,她站在赛场上的那种气质就非常的吸引人,会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单纯的在比赛,而是在表演。
对于队员们来说,春晚也是一个小小的赛场,这是向教练员们展现自己的一次机会。因为平时大家都是在自己的组里面训练,而春晚的时候,所有的教练员包括总教练、中心领导都坐在底下看,如果你能够表现得很好也会被他们所注意到。
刚进国家队的时候,有一年春晚,我和刘璇一起策划搞了一次时装表演。那段时间正好是周星驰的电影特别火的时候,我在节目里面演了三个角色,其中有一个是神父。我们还搞反串,女队员扮成黑社会老大,我们男孩们都穿上高跟鞋,带假发套,扮成摩登女郎。刘璇还给我们都化了大浓妆,底下看表演的人都笑成一团,那后来也成了体操队春晚的经典节目之一。
2002 年的春节,我又策划了一个模仿体育新闻的节目。当时是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记者张婕跟我一起想的主意,我们想在那一年的春晚上搞个不一样的节目。年前的一天,我就去了中央电视台,张婕把演播室帮我布置好,我就坐在每天《体育新闻》播音员坐的那个位子上。
西服是2001 年大运会上发的,头型也稍微弄了弄,正襟危坐。
张婕一喊开始,我就开始播,台词是我们之前一起写好的,还有人在前面给我举着提示板,内容就是快春节了,体操队都有什么新闻。比如女孩们去虹桥市场采购年货、男生们排练小品、相声什么的。视频都是张婕去拍的,不过都没有让队里面的人知道,我那天发挥得特别好,录了一次就成功了。
那一年春晚的主持人是小鹏,开始之前我告诉他说等到9 点半的时候,现场的节目可以停一停,大家一起收看《体育新闻》。
小鹏被我弄得一头雾水,说:“这大过年的,看什么体育新闻啊?”我说:“有咱们体操队的新闻。”张婕当时已经把现场电视都连上了录像机,但小鹏并不知道。
到了晚上9 点半,小鹏果然照办了。结果一打开电视,大家就看到我坐在那里播新闻,所有人先是一愣,后来大家都笑得不行了。那次的节目特别成功,在我经历的那些年的体操队春晚里面,我感觉是最精彩的节目之一。
现在体操队的春晚也很受大家的关注,有网站的直播,很高级。毕竟对于平时一直在刻苦训练的体操队的孩子们来说,这些快乐和轻松都是特别珍贵的回忆。
我记得齐秦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这句话对我们这一代运动员来说特别贴切,我们的生活空间和同龄人相比是很闭塞的,我们很羡慕他们的花花世界,好像他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一些都显得那么新鲜和刺激。但当我们偶尔突破自己的空间,来到外面的世界,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有一天我们总要走出训练馆,到外面的世界去,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感觉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