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过年了,很怀念在鄂西乡下过年的时候。年三十那天,在堂厅中央设上神案,供上列祖列宗的灵位,点上香烛,摆上猪头、猪尾(谓之有头有尾)。族中家长率众子孙,手执香火,朗朗有辞地祭天地拜先祖。在袅袅烟雾中,心底就会升腾出一种年岁交替的庄穆。后来,回到城里,团年宴似乎更丰盛、人气似乎更旺相,独独缺少那样的仪式,就再也找不到那份感动。
前几天,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婚宴很普通,婚礼很简单,但其中的一幕却让人难忘:在铿锵的礼乐声中,表情严肃的父亲挽着盛装的新娘,徐徐走过红地毯的一端,亲手将女儿交给另一个男人。就在这时,两个男人出其不意拥抱在一起,他们拥抱得那样郑重,那样有力,仿佛正在进行一个女人的幸福交接仪式。刹那间,掌声四起,而仅为观众的我居然热泪盈眶……
一种庄穆,一份感动,似乎只有在仪式中才能如此淋漓地演绎。这让常常想起那我的父亲,那个总是在平淡生活中刻意营造出仪式的男人,一位虽历经沧桑坎坷,却能苦中作乐、永远保持优雅、积极生活态度的父亲。
虽然落魄乡间,但是我们家与别家不同,非常重视传统节日,这让孩提的我们总是充满着欣喜和期盼……
每年中秋夜,父亲就会在楼项上支上一张桌子,摆设瓜果、月饼,召集家人团团围坐。开席之前,父亲肃然起身面对皓月,展开事先写好的条幅,朗声诵读自作的诗歌,然后再带领我们合唱那首别样意义的《渔光曲》。在相思绵绵的曲调中,让我们细品思念祖恩、祈福平安的滋味;端午节,也是父亲重视一个节日,那一天,父亲和我们一起去采艾蒿,煮水洗澡,然后包棕子、颂屈子、吟诗词……
这些家传的仪式一直保持到父亲离世,也一直影响着我的人生。以至于,在我成家后的每个中秋夜,总习惯邀约家人相聚在一起,亲自下厨,端出传统的家肴。虽然往往是不等我举行一个小小仪式,大家就急不可耐地举箸捧杯,但是那种重温在心的温暖,仍让我心满意足。
仪式并不做给别人看,其实更多的是留给自己享受的。
每每获得一本向往已久的好书,我并不急着翻读,总喜欢沐浴净身,焚上如豆的香熏灯,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或是寂夜的灯下,静静地读,似乎只有经过如此的仪式,方能体味到书中的真味;喜欢瑜伽,其实是喜欢在那宗教般空灵的音乐里合掌冥想,仿佛自顾自地完成一次叩问心灵的仪式……
总是在自我的仪式中,体味到内心的欣喜,也总是别人的仪式里,感受到人生的真谛。于是,就固执地认为:只有拜了把的兄弟,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友情;也只有盟过誓的爱人,才算是真正的爱情。
昨夜,与小儿散步在园中,月色如洗,树影婆娑,暗香浮动,一扫心中的郁闷。一直安静的儿子突然轻吟一句:“小院香径独徘徊”,我心中一喜,欣慰地发现身边的男孩子,已悄然长成尊崇仪式、懂得享受优雅生活的小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