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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林楠子(9)

  陈咤风端坐椅子上,一声未吭,见他向外走,脑子里一阵疾思,心想:看来,阎五是专意来给我烧火的。这小子入了教会,目中早已无我,今天来是想借刀杀人。也罢,不如把他扣下,一同去黄河滩看我比武,如果胜了,让他见识见识我手段,然后当场把他杀掉,也让这一带百姓赞我为民除害,做个周处第二。如果败了,就拿他做见面礼,任凭朱家村处置。想罢,陈咤风飞快冲出客厅,手指阎五背影,向门外几个徒弟示意说:“与我拿下!”

  陈咤风的徒弟们对阎五历来没有好感,今听师父这句话,顿如虎狼,一拥而上,把阎五抓住了。阎五突然被袭击,知道不好,他凶相毕露,回首向陈咤风叫道:“陈寨主这是何意?英国教会要向你问罪的!”

  陈咤风叉腿站在客厅门前的台阶上,冷笑道:“没有别的意思,今天让你看个热闹。”说罢,一挥手让徒弟们先把阎五关了起来,任他又喊又叫,不再理睬。

  早饭后,陈咤风带着从人,前头押着朱偈的儿子大宝,后头押着阎五,转到村后的黄河滩里,在一片开阔的地方停住人马。不知怎的,陈咤风总是提不上劲来,闷着头谁也不愿搭理。徒弟们都觉愕然:这个劲头儿,哪里像个比武的样子呢?

  押着大宝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细腰溜肩,一根大辫子盘在脑后,两眼水灵灵的,显得英气逼人。这是陈咤风的女公子陈小风。

  自从大宝被抓来后,陈咤风怕朱家村前来劫夺,便把大宝藏在女儿闺楼隔壁,让女儿亲自看管,另在楼下设了防卫,村里村外,布上流哨暗岗,以为万无一失。

  陈小风是陈咤风独女,自幼随父习武,不像一般闺门黄花那样娇羞。她性情豁达,颇有其父之风。大宝时值青春年华,一表人才,小风竟一见倾心。每日里,她好酒好饭相待,抽空儿不时对大宝挑弄耍逗。开始,大宝怒目以对,后来见她并无恶意,遂把态度渐渐放缓。两人正是风华少年,情窦初开,渐渐有了点意思。

  昨天,大宝晚饭没吃,正在楼上发愁。小风走过来劝慰他说:“你不必忧心,明天两家老人在黄河滩里比武,朱伯伯如能取胜,一切自不必说,万一朱伯伯败了,我在黄河滩里紧随你身后,一有变故,我当场将你放了,谅我爹也不能把我怎样。只是……”话到此处,小风忽然打住,面红耳赤,把脸转向一边,却又偷眼睨视着大宝,似乎有难言之隐。

  大宝心下一热,感激地说:“小姐,如蒙相救,我终生不忘大恩!”

  “有什么凭据呢?”小风一偏头,忽闪着眼有点调皮地说。

  大宝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言而无信!小姐不信,我撞破此头,溅血作证!”说着,呼地站起,就要往面前的案子上碰撞。

  小风惊慌失措,一把抱住,又旋即松开,飞红了脸嗔怪道:“你这人也真是,谁要你碰破头起誓?我是说,你应该……给我一个信物。”说罢,飞来一眼,又羞得双手把脸捂住。

  大宝这才如梦方醒,一时也红了脸,心里像揣个小兔,怦怦直跳。他垂眼自顾,心下寻思,我在此做囚徒,拿什么做信物呢?他想了想,忽然撕下一颗布扣,巧如心形,捧到小风面前,说道:“小姐,眼下我一无所有,权且以此表我心迹吧!”

  小风双手接过,藏在身上。另在自己身上撕下一枚扣子,庄重地放在大宝手上,柔声燕语道:“公子不弃,小风终生不嫁二人!”

  当下,两人又说一阵话,小风不敢久停,便回自己房子去了。大宝因祸得福,一腔烦恼抛之九霄,一夜竟睡得十分香甜。

  目下,在这黄河滩里,大宝虽被绳捆索绑,心里并不惊慌。倒是小风有点紧张,背插宝剑,一刻也不敢离开。

  另一个紧张的是阎五。他虽未上绳,却有陈咤风两个徒弟在背后看着,想走也走不脱,他心里一阵阵发憷,暗自盘算,今天是凶多吉少,待会儿看看势头,得跑就跑,实在跑不掉也不能白白死在这里。他想起身上还有七支毒药镖,胆子壮了许多,两只贼眼骨碌碌直转,像条恶狼一样。

  此时,故道里天高地阔,空荡寂寥。耳闻飒飒秋风,眼观黄沙枯草,使人蓦然生愁。陈咤风带着五十名徒弟,等待朱偈到来,显得神不守舍。忽然天空一阵雁鸣,抬头望去,只见一群大雁排成人阵,正从北向南飞去。陈咤风凝目远望,面色沉重,自思道:鸿雁尚能一呼百应,可叹中国狼烟四起,人心离乱,洋人侵侮,何时是了!又想,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今日和朱偈一战,或胜或负,到底有多大意思呢?唉,都是半截入土的人啦,为争一口气,这算怎么的!

  陈咤风正独自感叹,忽听有人叫:“来了!”忙看去,只见朱家村方向奔来两人两马,不一会儿到了面前。陈咤风一看,却是憨娃和另一个庄客。

  陈咤风正在猜想朱偈为何不来赴约,那庄客已翻身下马,上前递过一封书信,说道:“朱寨主有信在此。”

  陈咤风不解其意,看憨娃面色却是凶凶的,忙接过信抽出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陈寨主容禀:

  当今朝廷腐败,媚外欺内,置民于水火而不顾。洋人侵侮,灭我华夏,杀掠之凶残与野兽无异!今又有洋人武术团“万国会”在故道下游立擂,凶焰万丈,俨然不可一世。是可忍,孰不可忍!昔有陆放翁云,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你我同是炎黄子孙,平日空受万人之仰,值此灭国亡种之际,岂能袖手旁观。国耻不雪,羞于人世!我已决意前去打擂,犬子大宝任凭发落。国破于此,何惜家败!拳拳之心,唯有天知!

  这洋人立擂一事,前些日子虽有所闻,因陈咤风向来不问国事,因此没往心上放。但此刻,他手捧信纸,相形之下,却不由得惭愧万分!陈咤风一连读了三遍,只觉信中字字如惊雷闪电,浩然正气逼面而来。那脸色由黑变红,由红变白,一时心灵震颤,虚汗如淋。他反躬自问,心中似翻江倒海:“陈咤风呀,陈咤风!多年来,你妄自尊大,尽和人计较寻闹,可人家忧国忧民,胸如阔海,一让再让。如今,你又把人家孩子捉来,算什么英雄好汉!堂堂身躯,鸡肠猴肚,碌碌半生,于民何益?呀呀——呸!”陈咤风摇首自责,越想越羞,越想越悔,不由泪如雨下。

  周围的人看他这副形态,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个素来铁石心肠的人,何以会动此大情。连憨娃也看呆了。

  正在这时,只见陈咤风一跺脚,从腰间噌地拔出一把匕首,直向大宝大踏步走去。人们又是一惊,憨娃刷地从背上抽出大刀,蹿上去就要动手,小风也以为爹爹要杀大宝,伸手拦住,立眉问道:“你要怎样?”

  陈咤风像喝醉了酒似的,指着大宝说:“把绳索割断,将他放了!”

  小风一愣神,心中明白了大半,一定是朱伯伯那封信起了作用,急忙拔剑给大宝割断绳索。刚抬头,却见阎五陡然变色伸手向腰间一摸,扬手向大宝打来一物。小风惊呼一声:“不好!”

  你道怎样?原来,阎五一直在旁边静观陈咤风脸色,渐觉不妙,后见他拔出匕首直奔大宝,心中又是一喜!若杀了朱偈的儿子,朱陈两家这仇就结大了!可是突然又听陈咤风让把大宝放了。小风三下两下,已割断绳索,眼看那娃娃获释,显然是朱陈和好的预兆,顿时心慌意乱,知道自己末日到了。他恶血上涌,自知难以脱身,这才取出毒药镖对准大宝扬手打来。看他的那两个人只注意这边,竟没有看见阎五动作。

  阎五此举,不意恰巧被小风发觉,她惊呼一声,左手猛推大宝,右手举剑,只听当啷一声,毒镖落地。陈咤风闻声早已转身。没等阎五打出第二支毒镖,早扬手把匕首甩出去,飞刀如电,正中阎五咽喉。阎五绝叫一声,翻身栽倒,手中毒镖掉落地上。憨娃蹿上去,一刀削去半个脑袋,霎时血如喷花,溅了一地。

  陈咤风上前把那支镖拾起来,细细一看,和十几年前那天晚上门外飞来的黑镖一模一样,这才知道当年果然是朱偈救了他性命,全是阎五这小子暗下毒手,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扬手一家伙,又把毒镖打在阎五的烂头上。这才反身抱住大宝,满眼泪花说道:“孩子,我对不起你们父子啊!”说罢,竟像个孩子似的哭出声来。

  这时,憨娃紧提的一颗心才完全放下来。他见陈咤风悲切,也觉动情,于是上前拉住陈咤风说:“陈寨主,事已过去,别难过了。朱陈和好,我姐夫盼了多少年啊!”说着,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陈小风、朱大宝且悲且喜,在一旁说着话儿。陈咤风的徒弟们也自然庆幸两家和好。一时,黄河滩里双方亲如故人,尽是感慨懊悔的话。

  这时,陈咤风抹一把泪水,扬起卷眉,抓住憨娃问道:“朱大哥走了多久啦?”

  “估计已在百里之外。”

  陈咤风一捋袖口,向手下人吩咐道:“朱大哥打洋鬼子擂台去了,都回去备马,还在这里聚齐,咱随后追去,莫让朱大哥吃了亏!”

  众人呐喊一声,都赶紧回村去了。憨娃也让随来的庄客回村报信,这时,小风、大宝也嚷着要去,陈咤风一跺脚:“好!孩子们,也让你们见见世面!”小风、大宝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时间不长,朱家村和陈家村的人闻讯来了许多,先前回去的人也陆续到齐。大家都争着要去。陈咤风、憨娃各挑选了三十多个武艺精良的后生,合并一处共有六十多人,一同翻身上马。陈咤风暴喝一声“起!”霎时间,六十多匹战马引颈长嘶,纵开铁蹄,平地刮起一阵狂风,一直卷向黄河故道下游。

  九

  古榆镇是黄河故道下游一个有名的镇子,依傍河势而建,坐落在北岸一个拐弯处。东西南北形成一个十字路。街面上青石铺地,两旁店铺林立,酒店、客栈、茶社、书场、作坊、刻字间,应有尽有。平时就十分繁华,是这一带的经济文化中心。

  自从洋人在此立擂以来,这里每天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把个数百年的古镇搅得沸沸扬扬。一座洋人擂台,到底牵动了多少中国人的心呀!

  在这些天里,远近几十里的庄稼人无心种地,生意人无心做买卖,私塾先生无心办学,连地主老财们也无心收租,常常是天不明就跑到古榆镇来,观看打擂,为中国人呐喊助威。更有那闻风而来的各路英雄豪杰,汇集古镇,为中国人争口气来了。在这里,武林各派已经没有门户之见,万国会成了众矢之的。

  可惜,“万国会”立擂已有一十六天,中国人几乎每天都有人奋起应战,却始终没能打下来,好不叫人焦虑!后生们气得撸胳膊挽袖,要掀翻擂台;老人们急得拂须长叹:偌大一个中国,莫非真的没人打下擂来吗?

  第十六天的傍晚,四方百姓再一次失望而归。古榆镇的人们仍在聚首议论,大街小巷,茶社书场,到处是人。暗淡的灯光下,一簇簇、一团团的人们情绪激昂,愤懑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不一时,明月高悬,光淡如水,在石街拐角口那棵古榆下,两个江湖艺人正在慷慨悲歌。围看的人密不透风。

  这艺人是父女俩,老人年过六十,女儿仅有十六七岁。那女子哀丝豪竹,长歌裂石,一曲刚罢,满场唏嘘。这时女儿又怀抱琵琶,为父伴奏。那老人颤巍巍,手揽苍穹,唱出一首《元会曲》,这词是南宋民间抗战名流陈亮所作。老艺人唱起来,虽然不免声音悲怆,却更有雄壮豪迈之感,使人听了热血沸腾。

  ……

  尧之都,

  舜之壤,

  禹之封,

  于中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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