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她从四五岁就学会了剪纸剪花,七八岁学刺绣,十多岁学剪裁,她有惊人的悟性。蛋蛋并不太用功,性情豁达、贪玩,但该学的她都学会了。到十六七岁时,她的针工已超过花娘,每到一家,都是以她为主做针工,花娘变成了从旁辅助指点了。这样花娘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小姐们娘子们逗乐了。
但蛋蛋终于发现了娘在做什么。
她是一次夜间无意中发现的。那天半夜多了,娘在小姐的绣楼上还没下来,她一个人睡在下头有些害怕,就跑上楼去,也是花娘一时疏忽忘了闩死门。蛋蛋推门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娘和这家小姐正在床上脱得半截身子搂抱着互相抚摩,最奇怪的是两个是反向侧身而卧,各抱着对方的P股把头拱进大腿里舔咂,她们是太忘情太专心了,蛋蛋进来都不知道。等她们发现时,蛋蛋已看了好久。奇怪的是蛋蛋没跑,蛋蛋的心在剧烈跳荡像要跳出胸腔,血往上涌面颊绯红两腿发抖想逃都迈不动腿,她吃惊地羞窘地慌乱地新奇地憨憨地恶作剧般地看着她们,现在她知道每到一家娘总是瞒着她单独和主家小姐待在一起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这是干什么呀,两个女人这是干什么呀,她们盘绕在一起像两条大白虫这有什么意思?她甚至又把头往前伸了伸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她真的不懂她们在干什么,蛋蛋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但她似乎又明白一点什么,就是就是就是那种事吧,可是应该有个男人的呀,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呢,蛋蛋困惑极了。
小姐最先发现了蛋蛋,小姐有些憋得喘不过气来就把头抬起想换口气,却突然发现了蛋蛋正站在那里看,小姐尖叫一声拉过被子蒙上头被子哆嗦得像波浪。花娘慌忙转回头也看见了蛋蛋,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就像末日来临一样,花娘裸着下体跳下床打了蛋蛋一个耳光,咬住牙低声训斥:“谁让你……看……的!”
小姐那一声尖叫引得楼下一片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
花娘脸色惨白!
蛋蛋脸色惨白!
她们知道惹出大祸来了。
花娘反身回到床前,正忙乱地穿裤子,几个女佣已冲上楼把她母女揪住。
女佣们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她们在抢劫小姐,但花娘怎么在穿裤子呢?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连头发都是凌乱的。这时主人家老太太也被人搀扶着爬上楼来。女佣们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老太太没吭气,她已经看到花娘凌乱的头发和穿戴。老太太有些疑惑地走到床前,女儿仍在被窝里抽泣和哆嗦,她看见了女儿一只小脚露在外头,那只小脚只穿一只小绣鞋,只有上床睡觉时才这么穿的,老太太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身恼怒地盯住花娘,良久,突然说:“你偷东西偷到小姐楼上来了!拖下楼去,打!……打!”
老太太不能说出真情。
不能。
这会有辱门风。
当夜,花娘被活活打死。是包在被子里打死的。
蛋蛋被逐出大门。
那一年蛋蛋十七岁。
十七岁的蛋蛋站在漆黑的旷野里号啕大哭。
她是被两个下人扛抬着扔在这里的,他们传女主人的话说,在这一带只要再露面就捉住了打死勿论。那个年轻的下人说这么放了她怪可惜的,就从背后搂住蛋蛋把一只手伸进她怀里乱摸,蛋蛋居然没有反抗,她整个人已经蒙了。年长的下人拉开那人说你别造孽人家落难呢!临走小声说:“姑娘快逃命去吧,再不要抛头露面!这家人害人像杀小鸡一样。”
四年后的一天,王胡子护送一个高级干部去大别山,回来的路上弯到一座破庙里投宿。这座破庙叫天齐庙,又叫天齐观,里头住一位道号空空的道士,童颜鹤发,白须飘洒,也说不清他有多大岁数。几年前王胡子曾带他的游击队在这里住过三天,那一次是为了伏击日本人,他们在天齐观潜藏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日本人,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因为天齐观距老三界一带很远,之后王胡子再没来过。王胡子这次来投宿,就是想看望一下空空道士。空空道士不爱讲话,但看到王胡子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不坏,就让一个年轻道士给他做饭吃。两人饭后说了一阵话,年轻道士一直在旁侍立,两眼朝王胡子不停地看。王胡子上次来时,天齐观只空空道人一个,这年轻道士显然是后来的。王胡子也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年轻道士长得眉清目秀,两眼水灵灵的,心里就想这个小道士好俊逸。猛记起听人说过道家喜欢采战术,空空道人弄来这么个俊逸的小道士莫不是干这买卖的?再看空空道人耄耄之人依然这般健朗,越发有些蹊跷。王胡子本不是爱多事的人,但今天闲暇,心情愉快,就多了一点好奇。
天齐观院子很大,房屋也有十几处,但真正能住人的极少,多数破败不堪,不是上头露着天,就是塌了半边墙,时局动乱,自然无人出资修缮,就这么破烂着。夜里住宿,天齐观并无多余的被褥,老道人师徒各住一处,各有一套薄被。时值腊月,外头冷得滴水成冰,王胡子虽说年轻体壮,没有被褥也难过夜。这时老道人说,就请施主和小徒合用一被,凑合一宿吧。王胡子本想生一笼火坐一夜的,但想想不妥,夜间生火虽在屋内,却也难免不泄出火光引人注意。王胡子不只胆大而且心细。
当夜王胡子和小道士同盖一被,心里总有些异样,想这小道士如此清秀,若是老道人消遣之物,实在是有些可怜复可惜了。睡前,王胡子和小道士说了几句话,小道士细声细语的低眉顺眼似有羞怯之意,但看得出他又有些紧张高兴,铺床拉被手忙脚乱的。几次偷看王胡子凛凛一躯,脸上竟泛出红晕。王胡子想这小道士怎么全是一副女儿态,莫不是看上我了,就有些好笑。
当下睡倒,一人一头拥脚而眠。虽是一床薄被,因两人身体相暖,被窝里很快就暖呼呼的了。王胡子先还戒备着什么,见对方一动不动,渐渐就有了困意。连日奔波,已是十分累了,不知何时蒙眬睡去。这时天齐观外夜风呼啸,因距着村庄遥远,更是荒凉凄冷景象。
夜半时分,王胡子突然醒来,发现小道士不知啥时已爬过来和他相拥而眠,且感到一股清暖气息在他脸上腮上嘴上吹拂,分明一种女人的味道。王胡子吃一惊,傍晚时就怀疑这小道士像个女子,莫不果然!就佯装睡沉看他如何,就觉小道士一只纤纤玉手拿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塞,王胡子把手伸进他衣内,突然摸到两只肥肥的奶子!急窘中想抽回手,对方却坚决地按住了不让他动且把身体斜过来半压在王胡子胸前,就觉两坨肉软乎乎滚动,气息越发急促。王胡子有些情不自禁,裆里就燥热起来,心想这算个什么事,今夜撞上狐仙了!看来这女子扮成小道士,在天齐观也打熬得急了,空空道人那一把岁数断不能让她如意。这么推测,今夜那老道人让她和自己同睡也是无奈了?真是这样,就让人恶心了!你个杂毛老道把我王胡子看成什么人啦?王胡子突然推开身上的女子,生气地说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那女子跌在一旁哭起来,急忙分辩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你带我走吧。王胡子冷冷地说让我带你走那老道舍得?女子听出他的意思忙说师父是个好人师父一直不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王胡子不信说你胡说你以为我是好骗的白天我一眼就看出你像个女子老道人什么人物能瞒过他去?那女子说你不信就罢了反正师父没有说破过。王胡子真就有些疑惑,这女子不像在说假话,但空空道人和她同居一庙而不知其为女性,又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相信。
一夜无事。
无话。
带着一脑子疑团,王胡子再怎么精血旺盛,也不可能和那女子做什么。王胡子不是那种猥琐小人,不弄个明白不会放纵自己。
王胡子坐了后半夜,天刚微明就去了空空道人的住处。空空道人正端坐那里,等候他的到来。他知道他会来的。王胡子一脸怒气,说道长你什么意思?空空道人欠身施礼道施主不要生气,不是贫道有意耍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王胡子说这话怎么讲?道人说这女子来这里快两年了,虽说女扮男装,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子,不愿收留她,可她就是不走,无奈只好让她待下来。可我一直没有点破,知道她来这里落脚必是迫不得已,遭了什么难。她不说我也不问。可她整日愁眉不展,郁郁不乐,就知她凡心未退,终和道门无缘,一直想寻机会将她打发了。昨日你来后正是机缘。施主乃志士,必有侠义心肠,昨夜让你们合铺而眠,实有成全之意。你能将她带走,也算她的造化了。这女子虽屡屡蒙难,仍能保持处女之身,也属不易不俗,还望施主不弃。王胡子纳闷道,你怎知她仍是处女?空空道人笑道,道家识人自有玄妙,你就不必问了。王胡子说我怕不能带她走。老道人说为何?王胡子说我是枪林弹雨里钻来钻去的人,带一个女人有许多不便,也无法安置她呀。老道人沉吟着叹口气,看来是那女子没有福气,一切只好听其自然了。
王胡子临走时,心里有些愧疚似的,负了空空道人也负了那女子一片痴情,就想去和她告别一下。去那房里看时,那女子却不见了,转身问空空道人,老道人也去看了一下,什么都没动,就说她必是走了。你也不要再找她。你们若是有缘,日后还会再见面的。只是昨夜的事对她挫伤极大,那时再见面怕是再没有今日的清纯了。
王胡子怅然而去。
那个不辞而别的女道士就是蛋蛋。
王胡子再见到蛋蛋已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那一年秋末将尽,游击队缴获了一批布,奉命给大部队赶做一批棉装。这时老三界一带已基本被游击队控制,成为半解放区。就动员了很多妇女来做军装,其中就有一位女裁缝。这女裁缝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干净利落,一把大剪刀一把木尺在她手上溜溜转,一匹匹布都被她按照大中小三种型号裁剪成衣料,再由那些妇女们做成棉衣。
王胡子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女裁缝了,但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道士。他感到有些面熟,却没有想到会是她。女裁缝一直干了十几天,干得很卖力气,而且有说有笑的,不仅和那些妇女们说笑,而且和游击队员说笑,自然也和王胡子说笑。和王胡子说笑时常还带点儿勾人的眼神,弄得王胡子心神不宁的。后来王胡子打听了一下,知道她是个职业裁缝,但没有固定的地方,就是在一些集镇上临时设点。还说她有个半岁的小女孩,寄养在一个孤老太太家,这次是专门来帮着剪裁军服的。王胡子就对她增加了好感。就问她你家在哪里?女裁缝说我没家,流浪为家。王胡子说那怎么行呢?女裁缝笑道,我都流浪多年了,不行也得行。王胡子说你男人呢?女裁缝说我没男人。旁边的妇女都笑起来,女裁缝也笑了,说你们笑什么,非得有男人啊!有个妇女说你没男人孩子哪来的?女裁缝说生孩子还不容易,随便抓个男人就行。大家笑得更欢。王胡子没往深处想,仍以为她在说笑话,这些女人们在一起,笑闹起来同样野得很。
后来王胡子打听到,这个年轻的女裁缝的确没男人,也的确没有家,就生了怜悯之心。而且女裁缝是个难得的人才,以后再有缝制军装的任务还用得着,就想帮她安个家。可巧那天晚上方家远来了,方家远当时就是村长。不过他这个村长是白皮红肉的,表面上谁都应付,国民党、汉奸、日本人,都和他打交道,但实际上他是王胡子的人。方家远并没有入党,当时是为了工作方便。他每次有情况向王胡子汇报时都是晚上,连王胡子手下的人都不知道。那晚说过情况后,王胡子给方家远说了女裁缝的事,让他帮着在草儿洼安个家。方家远说这事容易,找块废地让她建座房子就行了。又说,她是你什么人,相好的?方家远爱和王胡子闹。王胡子说放屁哪有那么多相好的。方家远说你别瞒我,我会给你保密,这么多年单身,也该有个女人疼了。王胡子说别告诉其他人女裁缝这事是我安排的。方家远睞睞眼神神秘秘地走了。
蛋蛋被动员来剪裁军装,第一眼就认出了王胡子,而且相信他并没有认出自己。这使她在心理上有了优越感。老实说,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羞辱。你想啊,一个黄花大闺女主动委身于你,你不仅不同意还冷嘲热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哪让人受得了。而且她相信王胡子当时说的是对的,怕是空空道人早就看出自己是个女的,却一直没有道破。那么安排他和自己同宿也是有意为之,心倒是好的,可自己又有何面目再见道人,再待在天齐观?就匆忙不告而辞了。她是带着羞窘和恼怒离开的。自母亲死后,她一直女扮男装在外瞎混,打工讨饭露宿荒野担惊受怕,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本想投到天齐观与世隔绝了此一生的,却见天齐观破烂不堪,了无人迹,这种清苦生活又实在受不了。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身体的变化,蛋蛋对男欢女爱之事越来越向往,好像不是她心里在想,而是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想,天齐观外的荒道上远远有男人经过,眼睛便忍不住追着看。夜晚更深人静睡在被窝里,两条胳膊老想搂着什么,可是没有男人也没有孩子什么都搂不住,就搂在胸前把自己搂得紧紧的。两个肥肥的乳房日渐饱满发胀渴望着抚摩和吮咂。她的细细的柔软的腰身和浑圆的大腿扭来扭去扭成麻花心里憋闷得长吁短叹,下体在跳动痉挛发热湿漉漉张开渴望什么进入。她常常无端呻吟叹息流泪,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窃窃私语都在分离都在吵嚷。终于,蛋蛋意识到自己无法过这种清苦寂寞的生活,她必须重返人间。
当她在那个寒冷的早晨从天齐观落荒而逃的时候,便把自己压抑的渴望和身体全都打开了。
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蛋蛋恢复了她的女儿装,恢复了她的绣娘和剪裁的职业。但她不想嫁给一个男人,起码现在不能,她要把失去的青春岁月捞回来尽情享用男人。当然她很挑剔,就像花娘当初挑剔女人一样,要健壮的干净的年轻的有男子汉气派的。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差不多捕获了十几个男人,可她决不让自己的感情陷进去。当她和那些男人尽情盘弄的时候,她差不多是冷静的。她喜欢让男人脱光了站在那里,而她却不脱。她看着那个脱光的男人展露的一切,她像一个冷眼看客直直地看他直到把他看得局促不安头上冒汗看得他心里冒火,她才慢条斯理脱去衣裳躺下来。当男人迫不及待地把她压住并很快进入的时候,她同样是冷静的,她喜欢看他疯狂的样子,看他们可笑地撞击的样子,看他们播撒精液时悲痛欲绝的神态。可是当他逐渐软下来要抽身的时候,她却抱住他不许离开,这时她才真正开始自己的操作。她总是在对方完成之后才开始,她扭动着身躯蛇一样缠绕着欲死欲仙,对方只能忍受着等待结束。她觉得这才是女人的真正的生活,她可以随意挑选男人又随意将他们丢弃。花娘遗传给她的Y荡使她一旦开始就再也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