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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八音(4)

  柴姑醒来时见小迷娘正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看来她早就醒了,就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像个贼似的。小迷娘说怪不得老三说你比我俊,我真的比不上你。柴姑揉揉眼说你也不丑啊不然咋叫小迷娘呢。小迷娘叹口气,说老三其实还是常想你的,我看得出来,只是守着我不敢说,我老骂他。柴姑说那男人没个主见我早就知道的。小迷娘说你恨他带走了你的金子?柴姑说我恨他误我的事,不是后来江伯想起去黄口镇置办农具种子就会误我一年。小迷娘说不能全怪他,是我缠住不让他回来的,就是有意要误你的事看来我是白费心机了。要说呢,老三跟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得出来,当初他就是回来了,迟早还会离开你。他的心不在土地上,他喜欢东张西望,倒是很适合在城里混的。柴姑笑笑说你这么说是怕我再去找他?小迷娘说那倒不是,我说的是实话你找到他也没用他不会回来了,他在城里开了个饭店。柴姑说你们在一起好不?小迷娘说好啥好除了他那个物件像回事其余的都说不上啥好,你还以为我会真的给他当老婆过日子啊鬼!这趟出来我倒是给他找了个老婆是个小妮子头一夜就叫他弄得吱哇吱哇直叫唤,小迷娘说得自己笑起来。柴姑说这么说你又厌烦他了?小迷娘说也说不上厌烦,我这个人不会给任何人当老婆就是喜欢热闹又没个长性玩一阵子散伙。柴姑说你说实话这趟来找我究竟有啥事?小迷娘笑道不是说过了吗就是来给你捣蛋。还有呢?还有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让老三把你吹得一天一地的。柴姑笑了说我又没三头六臂,小迷娘说有三头六臂就是妖精了。两人说得嘻嘻笑起来,柴姑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土地好大一片呢。小迷娘说走走走我正要去看看你的什么宝贝土地真是活见鬼!然后两人就溜下床到江伯那里拉两匹马骑上出了草儿洼。

  那几天,她们亲热得像一对姐妹,一时在荒原上放马奔驰,你追我赶;一时跳下马坐在雪地上头抵头叽叽咕咕,然后一阵阵大笑,似乎完全忘记了她们之间的不快。柴姑带她跑遍了自己土地的每个角落,告诉她这块地是种豆子的,那块地种过秫秫,还有哪块地种过什么,什么什么的,说得眉飞色舞。小迷娘几乎被感染了,她真是有点羡慕她,不仅羡慕她这么大一块土地,还羡慕她对土地的痴迷,这个女人真是邪门了。

  夜晚两人抵足而眠,柴姑本来为她安排住处的,可是小迷娘不去,坚持和她睡在一起。柴姑说真不知该讨厌你还是喜欢你,小迷娘说喜欢我吧男人都喜欢我,柴姑说我是女人,小迷娘说我看你更像个男人。柴姑不再搭理她,她知道她会没完没了,拉过被子只顾睡了。小迷娘却不安生,突然从被窝里哧溜哧溜爬到柴姑这头来了,拱到她怀里乱动,一时摸摸柴姑的P股,一时挠挠她的胳肢窝,柴姑躲闪着你干啥你!小迷娘索性捉住她一对乳房说你这东西天下第一,柴姑说你是第几?小迷娘说唉唉我只好天下第二啦。柴姑扑哧笑了说真是委屈你了,就拿开她的手说你还是去那头睡吧我不习惯两人睡在一起怪痒的。小迷娘说我要是男人呢,柴姑说你是男人完了事我也一脚蹬开让你滚蛋我就喜欢一个人睡。小迷娘说滚就滚一把撩开被窝赤条条的站起身噔噔噔跑另一头睡去了躺倒时咚一声,说怪不得老三要离开你没个女人味!柴姑也叫起来说有他没他我一样过日子一样找男人你不要再提什么鬼老三!小迷娘就喊起来老三老三老三!……

  但第二天她们又和好了。

  到底是小迷娘沉不住气,天明时蹬了柴姑一脚说哎哎你醒了没有没个男人搂着我睡不安稳,柴姑其实也醒了就是不想理她。小迷娘又蹬她一脚说你对土地那么感兴趣?柴姑说你咋对男人那么感兴趣?小迷娘说这不一样和男人在一起浑身快活和土地打交道有啥快活一天到晚累得半死,柴姑说你懂个屁!小迷娘就叹一口气说我其实真眼馋你有这么多土地,柴姑说眼馋你也去开一块地吧,小迷娘说我才没你那么傻,柴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小迷娘说我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柴姑笑了说你这女子我算看透了说话没个准,小迷娘也笑了说就是呢我是想到哪说哪,你看透我了我可没看透你,柴姑披衣坐起来说你就住一些日子慢慢看吧。

  在草儿洼的三个多月里,小迷娘几乎引诱了柴姑所有的伙计。没有谁能挡得住她的挑逗。

  柴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装作不知道,她想我才不管这闲事呢,只要他们愿意。她知道伙计们需要女人。

  他们当然愿意。

  那时伙计们大都还是单身汉。在此之前,柴姑曾把伙计们放出去寻找女人,但收获甚少。只有三个人带了女人回来,还有一个伙计死了,一个伙计走了没再回来。带来的三个女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小,而且相貌丑陋,也是饥不择食的光景。柴姑看了就恶心,这事很让她伤脑筋。但她知道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麻烦事。

  平日庵棚里冷冷清清,忙起来还好,闲下来就格外难受,伙计们精力旺盛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在过去的日子里,柴姑不止一次觉察到这种威胁,她知道他们不敢对她怎样,但她管不住他们湿漉漉的充满渴求的目光,那种目光一有机会就会扫射过来并且极具穿透力,她时常会突然产生一种胆怯心理,生怕他们会在某一刻失去理智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她必须在任何一次睡觉、洗澡、独处乃至撒尿时都保持足够的警惕。

  伙计们是兄弟,也是老虎和饿狼。

  小迷娘大受欢迎。

  从她进入草儿洼的第一天就到处抛洒媚眼。

  当初小迷娘和腊和瓦混在一起做捕获野人的买卖时,草儿洼的伙计大都曾是她的捕获物,那时他们见惯了小迷娘的风骚,小迷娘和谁都来,有时半夜里偷着和野人干,并以此为乐。现在她又送上门来,谁会拒绝呢?

  外头是厚厚的冰雪,草庵子里是燃烧的柴火堆,烧得暖烘烘的,火上架着烧得嗞嗞冒油的野兔野雉,在一阵大吃大嚼之后,草坑上就有两个赤裸的身子在滚动喘息呻吟叫唤。

  小迷娘像一个Y荡的幽灵,从一个庵棚飘进另一个庵棚,她飘到哪里,哪里就有疹人的叫声。

  黎明。

  黄昏。

  白天。

  黑夜。

  草儿洼弥漫着冰雪和苔藓一样的土腥气。

  小迷娘的眼圈儿都黑了。

  江伯提醒柴姑:“吭!要出事。”

  柴姑说:“不会。”

  江伯说:“没个好,得赶她走!”

  柴姑犹豫着:“反正是冬闲,由她去。”

  嘴里这么说,但柴姑还是感到了某种不安。

  小迷娘和伙计们放肆的调笑,使草儿洼的整个冬天充满一股邪气,她和伙计们勾肩搭背,或厮闹于庵棚或呼啸于雪野,来来去去,旁若无人。

  小迷娘俨然成了他们的首领。

  一日,小迷娘又吆喝几个伙计外出时,柴姑有些捺不住了,冲伙计们叫起来:“你们回来,不许出去胡闹!”

  伙计们愣了。

  小迷娘说:“她是你们什么人?别理她咱们走!”

  伙计们看看柴姑又看看小迷娘,一个神色严厉冷若冰霜,一个百媚千娇柔若春水,小迷娘催促说:“走呀,还愣着干什么?”于是他们便跟出去了。

  他们觉得柴姑的严厉没什么道理,而且忽然发现这女人不近人情。

  那一瞬间,柴姑的心抖了一下,身子有些发软,她蓦地意识到她和伙计们的关系多么脆弱。

  老佛左手提一杆猎枪,右手提一根大棒,阴沉着脸走来走去,严密看护着柴姑和粮仓。江伯暗中嘱咐他:“看见吗?要出事,有人捣蛋,只管打!”

  老佛说:“打哪儿?”

  江伯说:“打腿!”

  老佛说:“打头行不?”

  江伯说:“还是打腿吧。”

  伙计们似乎也看出苗头不对,都在暗中叽叽咕咕。

  草儿洼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像在酝酿一场叛乱。

  叛乱并没有发生。

  小迷娘在一天夜晚不辞而别,走时仅带走一个伙计,其余的人没跟她走。

  事实上,当她穿越荒原后连那个唯一跟她走的伙计也被她甩了。那时已经看见小城的城门楼,小迷娘转身说你滚蛋吧。那伙计吃一惊说你说啥?小迷娘说我说你滚蛋老跟着我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儿子,伙计说我不能滚蛋咱们说好让我跟你走的,小迷娘说你不是已经跟我一路了吗?总不能跟我一辈子,伙计说我就想跟你一辈子,小迷娘说算了吧你能背叛柴姑也能背叛我,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那个伙计说你一路上都说喜欢我的还让我天天搂着你睡摸你的奶子什么的,小迷娘笑起来说那是骗你的你怎么能相信我的话,不那样说你能一路跟我做伴把我送出荒原吗真是个憨熊!那伙计就哭起来说这下完蛋了我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小迷娘说你拉倒吧你还哭你活该谁让你背叛柴姑的,伙计说我到哪里去呀,小迷娘已经走出几步又回转头说你哭个屌你爱去哪去哪关我屁事,给你说啊别到城里找我要不我喊人揍你这城里是我的天下,说罢P股一扭一扭地走了,扭得像一支带着毒刺的玫瑰花。

  小迷娘回城之后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一直住在蛇塔里与蛇为伍。她感到累极了。

  她原以为去草儿洼和柴姑捣捣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结果发现一点意思也没有。她临来时本想策动伙计们一块逃离的,他们每夜趴在她身上疯狂动作的时候也都答应了的,可是在最后一刻全变卦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土地她的粮食比她更有吸引力,自己只像个送上门的婊子被他们耍了三个月。她本来想放一把火的,无奈那个叫老佛的家伙看守很紧没有得手。她倒是很喜欢老佛,那个傻乎乎的巨人单纯得像个孩子,忠诚得像条看家狗,她不知道柴姑是怎么降伏他的。后来小迷娘想即使得手又怎样呢,伙计们走了还会找到其他帮手,烧了粮食地里还会长出来。那个女人一大片沉甸甸的土地是永远存在的,你总不能把她的土地也背走。只要拥有那片土地,她就会拥有一切。她相信柴姑即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也会守着土地,她已经在那里生根,没有什么能动摇她。小迷娘曾以为扣住老三会让她发疯,结果是没有老三不仅没耽误种地而且没耽误生孩子。

  小迷娘很沮丧。从荒原回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么贫困,不仅没有土地没有财富没有伙计而且没有意思,特别是没有意思,操他娘没有意思!如果一个人活得连意思也没有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

  那时小迷娘死一样躺在蛇塔里一张烂草席上,想到荒原深处那个样子有点变种眼睛有点幽蓝的美得惊人的女人肯定在嘲笑她,突然恨恨地流出泪来。

  老兵拐子的藏兵洞就是在那以后不久被大火烧毁的。

  起火是在夜间。

  一个幽灵一样的女子搬来几捆柴草,把洞口堵得死死的,然后点起火,浓烟夹着烈火直往洞里去,很快洞里传出带着痰音的剧烈咳嗽,接着是几声凄绝的喊叫,声音沙哑而恐怖。那女子在火光中狰狞地笑了。她没跑,透过火光往洞里察看,她要亲眼看到这个毁了她的童年夺去她处女贞操的恶棍怎么死去,她早就想杀他了。这时她看到了老兵拐子摇摇摆摆挣扎外逃的身影,他头上好像蒙了一层被子,迎着浓烟烈火试图往外冲,他的样子像在手舞足蹈,十分滑稽可笑,眼看踏着烈火要扑出来时,被站在洞口的女子一棍又捅进去。老兵拐子顽强地爬起来,头上的被子都摔脱了,他两只枯瘦的手忙乱地抓了一阵,没有找到被子,他的眼睛已被浓烟熏得看不见了,便昏头昏脑乱撞,同时吼喊着咒骂什么,眼看又要冲出来时,被那女子狠狠地又捅了一棍,这一棍捅在心口窝上,老兵拐子倒下痉挛了一阵,再没爬起来,大火从他身上舔过直往洞里去了。听听除火的毕剥声再没其他动静,那女子才扔下棍子,拍拍手上身上的烟尘,从容消失在黑夜里。

  住在另一处藏兵洞里的老兵杆子听到动静追出来时,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张皇间看到了逃离火场的那个女子的身影,她的头发一飘一飘凌乱地披在身后。老兵杆子想了想,立刻就猜到她是小迷娘。

  但他没追。

  他早就料到老兵拐子会有这个结局。

  后来的很多年,小迷娘都住在蛇塔里。

  金奶奶早就死了,她不再有真正让她感到亲近的人。

  老三时常来看她。

  但老三每次上蛇塔都提心吊胆,手里捏一根棍子,把拦路的蛇一条条拨开,那些蛇居然很温和,并不向他进攻,在两旁昂起首吐着蛇信子就像夹道欢迎看他一步步挨上去。老三一直爬到六层塔上,已经吓得脸色煞白。那时小迷娘躺在草席上翻眼看看他,心里有些感动,就说你又来干啥看你吓成那个熊样。老三抹一把额上的汗说你跟我回去吧,小迷娘说我早说过了我不去住这里很好,老三说这些长虫都有毒的,万一咬住了就不得了,小迷娘说它们不咬我都认识我了,老三说还是住到家去吧啥都方便,小迷娘说我想清静你别再来烦我,老三说单独给你盖个小院也清静的,小迷娘说我享不起那福你和睫好好过日子吧,老三说你住这里城里人会骂我没良心,小迷娘说你是怕他们骂才来请我的?老三说不是我和睫都盼你回去睫又要生孩子了,小迷娘说让我回去当奶娘?老三说不是你回去啥事不让你干只叫你享享清福,小迷娘说好了你们的心我领了我不回去就住这里,你们要是还没忘记我就让伙计时常给我送点米面就行了你回去吧。老三看她态度坚决知道无法劝转只好回去了,以后就让伙计隔几天就送些米面柴火蔬菜来。小迷娘捡了一只砂罐和破锅,自己在塔里烧着吃,有时一天吃一顿,有时一天吃两顿,有时也不吃。

  塔里有一盏黑油灯,在夜风中飘忽。

  小迷娘白天睡足了,晚上就守着那盏灯一坐就是半夜。有时站在塔的最高层鸟瞰满城灯火人家,街上依稀有晃动的人影和车马,有隐隐的人语和狗吠。后来灯火就一处处熄灭了,只剩下一处还亮着,她知道那是凤城饭庄。凤城饭庄的灯火差不多总是全城最后熄灭的。这些年老三的生意并没有太多的发展,只专心经营他的凤城饭庄,就这也够了。他不想太忙太劳累,也不想赚太多的钱。但凤城饭庄的生意一直很好,小城有头脸的人物常在这里饮酒吃饭,老三早就是三爷了。

  凤城饭庄的灯火熄灭之后,全城一片黑暗,接着有梆子声,是三更天了。于是小迷娘回到原处,也吹灭了灯,在草席上躺下,周围有寒寒窣窣的响动,她知道那是蛇们。一条蛇钻进被窝,小迷娘伸手捉住了把它扔出去。它们喜欢围着她睡觉。

  突然塔下的草丛里有一声猫的凄惨的叫声,接着有野狗在打架,呜呜哇哇咬一阵。小迷娘听得声声人耳。

  有时会有一条狼冒冒失失闯到城墙根下,遭到几条野狗的围攻,狼抵挡一阵又退回荒野去了,远远地发出一声长嚎,不知是表示它的愤怒还是表示它的孤独。

  蛇塔下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

  风穿过蛇塔时有啸声:杀——

  真冷。

  小迷娘得了暗疾。

  她不愿再见任何人。

  她的下体在糜烂,发散出一股熏人的恶臭。那年从草儿洼回来后,她就发现了身体的毛病,但她没告诉任何人包括老三。

  她知道她和男人的游戏从此结束了。

  很多年后,当小迷娘重新出现时,小城已是另一种沧桑。那时她在小城的青石路上蹒跚,已经没人认识她,她也认不得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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