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雁的箭射得确实精准,而且一箭快似一箭,到后来大伙儿的眼神再好也没能跟上那飞火流星似的速度,在视觉里也不过顶多只是留下一道灰白色的影子,接着便是戳在青石板上的定格。可是,史进将狄雁的最后一支飞箭却轻而易举地攥在了手心里,这一招不但让在场远远围观的众人心下折服,经不住爆出一阵更加热烈的叫好,就连那狄雁也是心里暗暗佩服。
此刻藏身暗处的时迁看罢,这才松了口气,只要大哥无碍,那便比什么都强,倒是那射箭的小子也算乖巧,没出什么岔子。时迁想着手里捏着的那块瓦角也渐渐放了下来。
史进拿着那支箭羽走到狄雁身边将箭递回了他的手里,心里为能得到这样的将才很是高兴,不由地叹了一句:“好箭法!”
狄雁听得出史进这句感叹是发自肺腑的,他虽然听道上的人不止一次地这般称赞,但是能得到史进的褒奖和肯定,他心底顿时觉得暖了一下,有种欢喜的感觉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为之全然一新,而自己的前途也为之豁然开朗。狄雁不由地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史进看着狄雁道:“真是老天眷恋我史进,今日送了你来助我,让我好不欢喜啊!”说着和狄雁都笑了。
“今日狄雁得遇大哥,才是三生有幸,不虚这世上走一遭。今后,狄雁侍奉大哥于鞍前马后,随大哥赴汤蹈火!”说罢唰地一声将衣袍的前摆朝侧旁一甩,哄地一声立马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在侧旁列队待命的两营兄弟也唰得一声齐齐跪倒,双手抱拳,朝史进道:“我等愿意追随大哥赴汤蹈火!”
史进看着这黑压压跪下的兄弟们,心里颇受感动,赶紧扶了狄雁和唤众人一起起来,史进这才感慨一叹道:“虽是素昧平生,但如今相见恨晚,我等能相聚于此,岂不是苍天之意!乐乎!快哉!”
时迁在暗中看了,全身也不由地顿觉热血沸腾,心里更是欢喜无限,这帮人虽然出身不怎么干净,但肯跟随哥哥起义,那是哥哥的福气,更是他们的福气,不可不谓“一切都是天意”。
史进虽然高兴,但是他却没有被这欢喜而冲昏头脑,这兵临城下的威迫,就像一支快要烧到手指的火把,现在虽然史进表现的临危不惧,全然不把官兵当回事,但实际,史进的心里早被急的犹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了。
事不宜迟,当下史进心生一计,便立刻下了将令道:“我等兄弟聚首,当大宰牛羊,在山寨摆出通宵酒席来,之可惜,当下却有那官兵来搅我等的好事,我还须依仗众位的本事了。”
“大哥下令便是,我等在所不辞!”狄雁和众人一同应声答道。
“好,狄雁听令!”史进立刻换了严肃的口风,开始下令了。
狄雁抱拳而立,坚定地道:“在!”
“我令你统帅这两营的兄弟,现在立刻前往黄天霸的宅子,搜查院里的所有水井地窖,必有衣甲弓刀,尔等装备齐全便埋伏在南门城楼所对的富士大街两侧,等部署到位之时,你立刻快马前往西门城楼听我下步安排。时间紧急,快快前去!”史进说着拍了拍狄雁的臂膀,坚信他必然能出色完成。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告诉狄雁道:“到了黄家府院上,一定要约束手下,动作千万要斯文些,只许搜查缴获兵甲,其余财产却不可动,更不可伤害黄家家眷。”
狄雁领命之后,似乎还想问句什么,但是被史进这么拍了一拍,便也不开口了,将头深深一点,心念愈发坚定了。正当要走,又听到史进这般吩咐,心里顿时又是一暖,不由地史进这般的仁义所深深折服,在心中史进的形象顿时又高大光辉了一个层次。于是连忙应了,便立刻一挥手臂,大声呐喊道:“兄弟们!跟我走!搜黄府,领装备!”
一语说罢,两个营便立刻哄哄隆隆地沿着这条街巷朝黄家的府宅而去了。
史进看着狄雁一伙人马快速地奔走而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史进这才转过脸来。而此刻一个满脸雪白须髯的老人在史进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看的史进心里不由一震。史进不明吧这是何意,便急忙想搀扶那老人起来,可是,老人沉住了身子,史进是丝毫拉扯不动。就这一下,史进就探出来了,这面前的人虽然年纪不轻,但其功力亦是了得。
史进向来不愿受人大礼,更别说是一个苍苍白发之人。史进见老人固执不肯起来,便也赶紧相对着跪在老人面前。老人双目微红见史进也跪在地上,双手急忙托住史进的双臂,双手向上微微一抬。史进顿时觉得双臂下面力如泉涌,怎么用劲都跪不下去。
史进暗自运了三次劲,但均是撼动不了老人的这一双手,史进没得办法,只得作罢,深深叹了口气,道:“老伯,您这……到底是何意思?”
“我柳权天这双腿,最不会的就是跪,但今日,我替我家老爷感激大当家的恩泽。”老人说着便是一拜。
史进看着实在是受之不起,连忙问道:“柳老伯快快起来,这是从何说起,你家老爷是谁?我又有何恩泽在,恐怕是弄错了。”
“错不了,我看的人怎么会错。”柳权天这话说的甚是铿锵,意味也颇甚远,他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家老爷已经不在了,但多亏大当家的手下留情,能这般周全的保住我家主子的宅子和家眷。”
史进听了,心中一惊,略略放低了身姿急忙道:“刘老伯您是黄家的人?”
柳权天深深地点了点头,道:“我曾经是柳家的人,但自从老爷亡故,两位少爷就为非作歹,我规劝不住,早几年被逐出来了。”
史进听了心里暗暗吃惊,这眼前的老人原来被黄天霸逐出了家门,但这些年后还这般来替黄家的老爷报恩,可见此人之忠。史进深深换了口气,道:“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柳老伯却当真乃忠义之士,在下佩服,还望起身说话。”说着史进再次双手来扶,柳权天也顺势站起身来。
“当年黄老爷在位之时,也是名动一方的将帅,我柳权天跟随老爷东征西战,在其麾下排行老三,故而也混了一个柳三爷的虚名,之前与你厮斗暗器的老翁排行老二,叫广凌云,当年也是响铮铮的好汉,只可惜,被女色所左右,而暗中扶持黄二郎分家,想从中也捞一笔。而之后在房檐上有一使阔斧的猛人,那人便是我大哥,叫夏宇超,你后来在房檐上兴许也注意到了,当真是一员猛将,只可惜,一生尚武,脑子却是糊涂,不论少主做什么混账事都惯着由着,想的之是榜少主守住这份家业,报老爷的恩典。可惜,这两人都身怀本事,却短命的很……自作孽不可活。”说着柳权天深深叹了一声。
但这些话听到史进耳朵里,却惊出一身的汗,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被这人不知藏身何处都瞧了个明白,而先前那两个人就功夫上乘,恐怕面前这老头功夫也一定不寻常。史进双手一拜,立刻恭敬地道:“原来是柳三爷,幸会幸会!”
“大当家的笑话了,柳三爷这三个字,就莫要再提起了,只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从今个转投入你帐下,这柳三爷就万万不敢当了。”
史进笑了道:“话不能这般说,要是论私情,柳三爷还是柳三爷,这是我该敬您的,但要是在公事上,我号令当然还归我号令,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当家的,不但仁义为怀,还公私分明,身怀绝技,却能这般体贤下士。我柳权天相见见恨晚!”说罢柳权天双手一报便拜了一礼。
史进慌忙也回了一礼,道:“柳三爷,当下官兵已经攻到城下,只怕随时都有攻城的可能,史进还望柳三爷相助一臂之力!”
“还请大当家的下令,我等无不相从!”
“那好,柳三爷,闲话我就不再多说,方才我令狄雁前往黄家祖宅收缴军械衣甲,是没得办法,既然如今有您在此处,不知你可知晓那批军械所藏何处,即为我等省了时间,也免得惊动黄家府上的内眷。”史进说着一脸期待地看向了柳权天。
柳权天迟疑了下,开口道:“那批军械是夏宇超说动黄老爷私自藏下的,我也略略晓得,此刻我即便动身前往,帮狄雁搬运出来。唉,这些东西都搬出黄家,黄家也安安稳稳过几年好日子吧。”
史进听罢眼中顿时一亮,甚是高兴地道:“那就有劳了,等装备齐整,便随狄雁一同火速往西城门楼上来,我在那里恭候诸位!”
柳权天当下立刻应了便领了一营兄弟也朝黄家那边飞奔去了。
史进看着当下空旷的街巷,空的只剩下血泊和伏尸的时候,史进心里也不知倒地是悲是喜。只是,暗暗拭去了额上细微的汗滴,最后看了一眼柳权天等人远去而模糊的背影,这才露出一脸焦急来,足下发力,飞也似的朝着元宝大街出口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