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勋听到康龙的话,越发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康龙说的是反话,当即赶忙解释道:“大人,我……”
康龙见李继勋面色变化,知道他有疑虑,不等他解释便道:“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我康龙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颗珠子既然是那举子送你的,你又完成了对他的承诺,珠子自然就是你的了。你现在去把他叫过来,我倒对他起了兴趣,想要看看他说些什么。”
李继勋这才大喜着收起珠子,对康龙自然越发敬服。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小心谨慎,以前他就吃过这样的亏,他曾帮人活动游说自己的上司,亲军司的统兵将军吴思归。那次他收了三百两银子的贿金,后来却被吴思归知道,不仅没收了他的三百两贿金,还罚了他半年薪俸。
这些钱财自然全都进了吴思归的腰包。为这事,李继勋曾私下里不止一次的骂过吴思归。这次出任务,就是吴思归借故惩治他。
说来,在亲军司中,花阗和李继勋两人是最不得势的两名营指挥,若不是两人曾立过不少功劳,怕是早给吴思归找借口赶走了。
亲军司哪个营指挥不知道,能待在京都不出任务才最好,既有俸禄可领,寻常时节还可以作为晋帝出行时的依仗队,赚取额外的收入。偶尔还会有一些地方上的藩镇军官到京都枢密院述职,那时节,就会有人找到亲军司去。
亲军司的统兵将军吴思归可不是那么好见到的,那些想要走关系找路子的人呢,就会找到营指挥。
而若是出任务,那便没有这种种待遇了,若是遇上有危险的任务,或者干系重大的任务,稍有差池,不仅官位不保,甚至掉脑袋都有可能。
李继勋此刻就在想,能遇上康龙这样一位上官,对于他们这些下级的军官,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武将始终是要上战场的,若是遇到一位疑心病重的上官,武将即便在战场上能活下来,最终也会因为种种原因,丧生在那些上官手中。
所有的少年都被安排赤旗舰上。康龙从长枪营的十名都头之中,调选了四名能说会道的都头,亲自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洗脑口诀和方法。
四名都头按照上下午分成两拨,轮流对这些少年洗脑,康龙每天也会在固定的时间,乘传讯快船,亲自前往赤旗舰上,给这些少年灌输一些忠诚,勇敢,热血的思想。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在他们心目中建立起绝对的威望,让这些少年提前懂得绝对服从的真正意义。
当然,康龙每天也会跟各营的普通士兵进行交流谈心,了解每位士兵的个性,家境,遭遇,而且还会经常和他们讲一些奇闻怪谈。
现在的漕粮队,每个士兵和军官,每天最盼的就是见到这位没有架子,爱和兵卒打成一片的仁勇校尉。
当李继勋乘快船登上赤旗舰的时候,发现那个叫过客的少年举子,正一脸坦然的站立船头,看着登上甲板的李继勋。
李继勋想不到过客会站在船头等他,而且看过客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成足在胸的样子。
这个少年不简单,这是李继勋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少年举子过客,如今已有功名在身,他大可让康龙把他送到附近州府,去过自己的日子。
虽然他已经失去亲人,失去家园财富,但凭着他举子的身份,想要生活下去,还是很轻松的。
大晋律法规定,举子免除一切赋税劳役,朝廷每月还会给他们下发固定的俸禄,这些俸禄虽然不多,但养活普通的一家人还是绰绰有余。
况且,免除一切赋税劳役,也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主动给他送来钱粮拉关系,还会有那些交不起赋税的贫苦农人,把自家的田产户籍转到他的名下,以此来躲避赋税劳役,每年会给他上交不少的租税。
举子也可担任地方上的吏官,成为地方豪绅。
可以说,过客现在离开这里,比留在这里会生活的更好,但李继勋却想不通,为什么他不离开这里,而要留下来。
他更想不明白,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为何从始至终,整个人都显得那么从容,那么坦然,那么自信。
李继勋还记得,过客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那颗贴肉藏着的夜明珠时,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平静。他请求自己为他给康龙带话时,语气是那么坦然自信,好像李继勋一定会收下夜明珠,也一定有办法把话带到,而且,康龙也一定会见他。
有那么一瞬间,李继勋甚至都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谋士,或者一个从容镇定的将军。
“李指挥,是不是康大人答应单独见我?”过客略显单薄的身子,站立船头,坦然的望着李继勋,彬彬有礼的问道。
李继勋没有开口,神情有些复杂,忽地把手伸到过客面前,然后张开,那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正静静的待在他的手心里。
“过举人,这颗珠子请你收回,我李继勋不是那种龌龊之人。”
过客神色明显一滞,原本坦然的面容,变的有些不自然起来,“李指挥,莫非康大人不肯见我?”
李继勋总算是见到这个少年不自然的一面,他还以为,这个少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那副坦然从容的样子呢,于是笑道:“哪里,过举人,将军传你现在就去见他。而这颗珠子,也请你收回。”
过客听到康龙肯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道:“大丈夫行事,应当恩怨分明。李指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自然应该有所回报。小小一颗珠子,聊表寸心而已,请收下吧。”
李继勋却认真的看一眼过客,忽地抓过他的手来,然后郑重的把珠子放到他手里,这才说道:“过举人,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虚礼。你刚刚遭逢大难,幸得大人救助,这才脱难,正是用钱之际,我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呢,收好了。”
李继勋说完,不等过客反对便跳下船去,吩咐浆手,划向漕粮船中间的大船。他的指挥部就在那船上,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要保证整队漕粮船的秩序不受任何影响。
“不知那康大人对此人说了什么,竟让他转变了贪婪的性情。看来我没看错人,那仁勇校尉到真有些本事,定可助我报仇!”少年举子过客,握紧那颗珠子,看着远去的李继勋,喃喃自语道。
片刻之后,过客高声对赤旗舰上的一名甲卒说道:“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去见康大人。”
那名甲卒刚才也听到了他和李继勋的对话,不敢怠慢,赶紧张罗赤旗舰上的操桨手,放下一艘快船,搭上梯板,扶着过客下去。
快船上的四名操桨手,一等过客上船,立即摇动巨浆,向黄旗舰划去。
黄旗舰主舱中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很大的长方形桌子,四面并没有摆放任何座椅。
在那巨大的长形桌子上,堆放着许多木块,普通人瞧去,还以为是寻常人家小儿的玩具,可瞧在那些资深的军官眼中,这桌子上堆放的木块却是按照一定的方位,地形排列的,里面大有门道。
康龙饶有兴致的看着花阗,李虎,李霸三人不断的修改着桌子上木块的摆放位置,一脸沉思之色。
数条手指粗细,黄白掺杂的棉线,穿插于木块之间。似乎把几处木块按照某种规律连接起来了,又似乎把某些地方,分割开了。煞是奇特。
当过客奇怪为何黄旗舰上的守卫对他视而不见,然后他一脸怪异的走进船舱时,正看到康龙指着其中一个木块对花阗道:“那里就是三河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