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哐啷的砸门声穿过暴雨,送到正屋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孟思远脸色一变:“官兵来抓咱们了——”,孟鸿群没好气的骂一句:“抓你个大头鬼!咱们又没犯事,抓咱们干什么?”
砸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孟思远先把孟小冬拉到梅兰芳身边:“梅先生,看着小姐点。”,梅兰芳点头同意。然后孟思远从门后拿起一把油纸伞,推门出去。
他在水洼里面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大门,然后扯着嗓子喊:“谁呀?都这么晚了?”
“政府的人!”
孟思远脸色顿时煞白,然后哆嗦着打开门闩。四名军人出现在他面前,最前面的一个敬一个标准的军礼:“老人家,敢问冬皇是住在这里吗?”
“是,您几位——”,孟思远瞪着小眼睛询问。对方的客气让他有些疑惑,难道对方没有恶意?
四人连忙闪身进来,顺势关上了大门:“老伯,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孟老板。”
“好,好,我带你们去。”,孟思远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然后引着几人进屋。
孟鸿群迎了出来:“几位,请问——”
四人粗鲁的扒拉开他,然后站到孟小冬面前。领头一个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冬皇,我们都是杜先生的至交。现在他惹了大难,我们想帮帮他。”
“怎么帮?”,孟小冬有些疑惑,他们要帮杜月笙尽管去帮,干嘛来找自己?难不成,还需要自己出力?
“我们不能直接去找杜先生,因为我们是政府的人。”,那人给他解释:“孟老板,现在操着他生杀大权的是卢永祥卢大帅。这您不必细问,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总之,您只要知道他是最重要的人就行了。杜先生,就是得罪了他,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然后呢?”
“卢大帅不在,现在主事儿的是他的公子。卢公子你见过的,就是那天跟杜先生一起去大世界听您唱《温酒斩华雄》的那位。”
孟小冬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杜月笙那么神经兮兮,原来是为他。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两个陌生人的身影,并且快速的分辨出哪个是卢公子。一定是那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那人!另一人,气质上就不像是这种人。
“您跟他说得上话。”,那人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卢公子特爱看您的戏,只要您说上句话,虽说未必能捞出杜先生,但最起码能让他好受点。”
“我去!”,孟小冬思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我上哪儿去找他?”
“我带你去。”,那人说完转身就走,孟小冬跟着她出去。
孟鸿群喊住她:“你怎么如此轻率?万一——”
“没有万一,我愿意冒一冒险!”,孟小冬很坚决。她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些人的真正意图了,可她顾不上了。为了能帮一帮杜月笙,她豁得出去!
孟思远和梅兰芳在后面着她,一名士兵拦住他俩:“您二位就呆在这儿吧。”,说完之后,他们带着孟小冬上了车。
就着昏黄的灯光,梅兰芳在路口处看到了三辆跟眼前这辆一模一样的汽车。
大门被对方强行关上,孟思远焦虑起来:“小姐太急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梅兰芳眼中闪过犹豫,闪过慌乱。最后他吐出一口气:“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小冬再能,终究只是个戏子。杜先生诺大的本事,还需要她来救?”
孟思远着急起来:“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孟鸿群也从屋里走出来:“我不放心——”
梅兰芳小心的将门重新打开,街上空空荡荡,那几辆车已经全部消失。至此他终于确定,路口那三辆车跟门口这一辆车是一伙的!
“就算他们来接人,也不必如此招摇。只要一辆车悄悄的来就行了,干嘛用了整整四辆车?”,梅兰芳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行,我得去找小姐去!”,孟思远思前想后,终于按捺不住。
孟鸿群的焦急丝毫也不比他少:“我也想去,可咱们上哪里找去?”
梅兰芳咬了咬牙:“现在唯有一个地方能帮到咱们,那就是杜宅!不管杜先生在不在杜宅,我们也要过去一趟,找那里面的人想想办法。”,接着他叹一口气:“若是杜月笙安然无恙的身在杜宅,那就证明这件事情有鬼,小冬就危险了。”
孟思远也点一点头,然后他手忙脚乱去开车。手中那把油纸伞,也被他丢在了地上。
最终去的是孟思远和梅兰芳,孟鸿群留在家里。万一孟小冬平安回来,家里要没个人,她会着急的。
孟思远的车技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如此恶劣的天气下,汽车在他手底下如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歪歪斜斜。梅兰芳看不过,跟孟思远对调了座位,驾车对着杜宅狂奔而去。
本来,杜月笙安排下专门的人手在孟宅周围蹲点,为的是保护孟小冬的安全。因为人红是非多,保不齐就有找茬的。可自从这次出事以来,他所有的人手都开始了隐蔽,潜藏。所以孟宅周围再也没了杜月笙的人。正因如此,孟小冬才那么容易被对方骗走了。
杜宅,杜月笙和他的朋友们仍旧坐着,进行着全无必要的商量。事情已成定局,再商量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戴笠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月笙,现在咱们安心等待卢永祥的到来,到时候局势如何,才能见个分晓。现在,我们唯有沉住气耐心等待。”
“这其中的道理我明白。”,杜月笙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回应。
“没错,这口气你都准备忍了,索性就一忍到底的好。”,张学良也加上一句话。
众人纷纷开始劝说,杜月笙赶紧摆手:“诸位,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准备暂时忍下这口气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刘俊达急匆匆的跑进来:“孟思远和梅兰芳来了——”
杜月笙眼角一跳:“他们怎么来了?赶紧叫进来。”
“这么晚了还来,肯定没好事。”,戴笠冷静的分析。然后他对刘俊达开口:“我虽然猜不到是什么事,但我知道,这件事月笙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但刘俊达怎么可能听他的话?有杜月笙在这儿,哪有他戴笠吩咐人的份儿?刘俊达看也不看戴笠,径自出去了。
杜月笙转移了注意力,他把心思转移到即将进门的孟思远二人身上。戴笠说的不错,如此情势下,他们俩深夜到访,肯定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事情,十有八九跟孟小冬有关......
梅兰芳步履沉稳的走进来,他身后的孟思远却步履踉跄。
看到杜月笙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梅兰芳的心在往下沉。他的声音也急促起来:“杜先生,小冬被人带走了!”
“什么?!”,杜月笙大惊失色。接着他沉声道:“说,怎么回事儿!”
梅兰芳把事情一说,杜月笙听完他的讲述,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愚蠢!我杜月笙再不济,也用不着她用这种办法来救!小冬危险了!!”
孟思远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本来就站不稳的双腿立刻软了下来。袁珊宝一把将他扶住,孟思远挣脱袁珊宝的搀扶,纵身抢到杜月笙身前抱住他的大腿:“杜先生,救救我家小姐,求求你——”。他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磕头。他对孟小冬的深情厚意,让杜月笙乃至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
“思远叔,起来!”,杜月笙奋力将他拉起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救!”。
孟思远一个劲儿的嚎啕大哭,他一把年纪了,头发也有些花白。可现在,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杜月笙冷冷的吩咐袁珊宝:“思远叔太激动了,你扶他去休息一下。”。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透出一股冷冽。他是决定对卢氏父子服软,可那不是没底线的服软。他们胆敢动孟小冬,已经彻底触犯了他的底线。
陈君容一把抓住杜月笙的胳膊:“月笙,你不能胡来。咱们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懂不懂?刚才你还跟我们保证,说你不会冲动——”
杜月笙一把将她的手打开,戴笠提醒杜月笙:“月笙,你可不要胡来。你忍气吞声,费尽周折维持住的微妙局势,可不能打乱。”
杜月笙没理会他,而是双眼盯着梅兰芳:“梅兰芳,你跟我来!”,说完他走向了楼梯。梅兰芳见状,连忙紧紧的跟了过去。
“月笙,你上哪里去?”,陈君容在他身后呼喊。杜月笙的冷静让她觉得害怕,这种冷静远比暴怒更有威慑力。
“你别管。”,杜月笙冷冷的丢下一句。陈君容抬腿要迈步,杜月笙双眼一瞪:“谁都不准跟过来!”
与杜月笙直视,陈君容才发现他的双眼已经通红。眼眸之中,锋芒毕露,目光如电一样,让她不敢直视。
陈君容只好退让,遇到这样的大事,他根本不可能左右杜月笙的决定。杜月笙挥一挥手,带着梅兰芳上了二楼。正厅里面,气氛趋于凝固。屋子外面,雷电更狂,暴雨更大,似乎预示着一个疯狂的夜晚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