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贵人多忘事,怎会记得我一个小角色?”,那人仍旧是不动声色。
杜月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昨晚的斧子,是你放的吧?”
“你猜。”,那人从出现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痛快话。他的话总是模棱两可,让人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杜月笙仔细看了看他的身材:“不是,那是斧头帮的东西。除非是他们帮中的人,外人的话不敢冒用他们的名义惹事。而斧头帮,我虽没打过什么交道,却知道那不过是一个不到百人的小帮会。整个斧头帮,能有阁下这样的能耐和定力的大概也就王亚樵一个人。可王亚樵比你矮多了,你不是他。”
那人轻轻将礼貌摘了去,然后把口罩也摘掉了:“现在认识我了吧?”
“戴笠?!”,杜月笙几乎惊呼出来。幸亏他定力大,话到口边生生压低了声音:“居然是你?你不是跟着国民党吗?现在你应该在南京才是!为什么会孤身来找我?”
戴笠重新戴上了礼貌,杜月笙哈哈一笑,缓缓走到车旁拍了拍袁珊宝:“起来吧,瞧把你吓得,没事的。”
袁珊宝哪里敢起来?他急着要劝杜月笙改变主意,杜月笙却一P股坐上了车:“别哭丧着脸了,戴笠跟王亚樵不一样。要是没目的,他连见都懒得见我。哈,这不过是他跟你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
杜月笙话刚说完,就一把将袁珊宝推开,然后伸手掀开驾驶座的座套,从里面拿出一个颜色漆黑,带着精巧的感应器的小玩意儿。他把手上那东西抛给戴笠:“以后你有了孩子,还可以留给孩子玩。好了,我要开车了,你要是想上来就趁早。”
戴笠微微一笑,一把接住那颗假炸弹。然后他坐上了杜月笙的车:“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我要跟杜老弟你好好聊一聊。”
袁珊宝发动汽车,三人左拐右拐,驶向了杜宅。杜月笙一拍袁珊宝:“若你还想让咱家以后清净点儿的话,就别回去。”
袁珊宝只得掉头,戴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要是油多的话,你就带我兜兜风吧。”,杜月笙点头,袁珊宝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上海滩闲逛了起来。杜月笙又加上一句:“我的车牌号有不少认识的,咱们去郊区。”
嘱咐完之后,杜月笙扭头对戴笠开口:“你在南京多风光?怎么想起回来找我了?”
“杜老弟在上海滩风生水起,可我还想再拉你一把,让你混得更大更强。”,戴笠轻轻一笑:“政府需要在上海滩有一个手眼通天,三教九流都能说得上话的人做眼线——”
“你这话不新鲜。”,杜月笙失笑一声:“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
“中统那帮混蛋?”,戴笠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总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这次脸上露出了实实在在的嫌恶之情,并且说出了混蛋这两个字,可见他心中的情绪是何等激动了。
杜月笙嘿嘿一笑:“不错,就是他们。我不管你为什么这么厌恶他们,不过,你能许给我的他们也能许给我。所以,你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没错,我是想越来越强。可是呢,我实在没兴趣跟你们这类人掺和到一块儿。”
戴笠静默,静默就是不说话,不说话就让人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杜月笙打破了沉默:“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这次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帮我吧?而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不对?虽然我不知道你看上了我哪一方面,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会对你有用。可我知道,要是为了提拔我,你多半会派一个手下人来通知我去见你。你亲身前来,而且还化了妆,如此神秘,只能是有求于我。而且,这件事情还不能让明面上的人知道。”
杜月笙丝毫也没给他留面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之所以又送斧子又送炸药,无非就是想让我觉得你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甚至高我一等的跟我谈话。可你要真有这个资格,那就不会搞这一套。你搞出了这一套,恰恰说明你没资格。所以,我大胆猜测,你现在举步维艰了是不是?”
戴笠将头靠在椅背上苦笑:“杜月笙,你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杜月笙摇了摇头:“对于你,必须要如此。如果我一味老好人似的给你留面子,那你会以为我傻的。戴笠,你我是共患难过的人,虽说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可我杜某人还念旧。我今天叫你上车,不是因为你是国民党高官,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一个朋友。或许,对你这种人来说,讲感情讲义气是很不靠谱的事情。可我不这样,咱们能开诚布公,有事好好说吗?中统许给我再大的好处,那我也未必会帮他们。可你不同,我真拿你当自己人。”
戴笠神情凝重起来,他考虑了很久,然后轻轻呼一口气:“月笙,帮帮我。帮帮孙中山,帮帮蒋介石,帮帮中国。”
“没这么严重吧?”,杜月笙这次也不能镇定了:“你在跟我开玩笑!还帮帮中国?这顶高帽也未免太大了吧?孙中山是大总统,怎么会需要我帮助?你是国民党的人,居然求我一个平头百姓来帮——”
“我不是国民党的人,我是蒋介石的人。”,戴笠面无表情的更正他:“自从辛亥革命之后,国民党内部的派系争斗就一直没有停下过。张勋复辟之后,这矛盾终于从水下浮上了台面。除开下野的黎元洪不算,段祺瑞,宋教仁都在威胁着孙中山的统治地位。你知道吗?孙中山早已经有些独木难撑,张勋复辟之后,他就去国外养病去了。据我估计,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杜月笙点一点头:“生老病死,谁也无可奈何。孙中山病殁,蒋介石接过大权,这不是顺理成章吗?到时候,你戴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哪有这么容易。”,戴笠脸上的苦笑一直就没停过:“现在党内几大势力互相倾轧,在野的各路军阀又纷纷想要自立。不说别人,单说浙江的军阀头子卢永祥吧。他是皖系军阀骨干,统率一省之兵。而浙江又是在江苏边上,中间就隔着一个上海滩。他要是想向南京发难,拥护他皖系头子段祺瑞的话,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你跟我说这个,该不会是要我去对付卢永祥吧?干掉卢永祥推上蒋介石?这你该去跟陈其美说,不该来找我。就算是暗杀的话,那也是去找王亚樵更好一些。总之,我不是个合适人选。”
“孙中山还没死呢,且轮不到蒋介石做总统。”,戴笠苦笑一声:“卢永祥不用咱们操心,我那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我说那么多,就是要你明白一下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我明白,你放心吧,你的蒋先生最终会坐上总统宝座的。而你戴雨农,也会一时风光无二。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间吧,好好再活三十年——”
戴笠完全把杜月笙的话当成了场面话,压根也没当真:“借你吉言,希望是这样。”,他今年不过三十左右,好好再活三十年?杜月笙是在咒他呢还是怎么的?
“那你找我做什么?”,杜月笙皱起眉头:“不要绕那么多弯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戴笠缓缓往下说:“国民党内部成立的特务机关中统,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定在了对内上面。一国一党,唯一的特务机关,肩头的担子何其重要?可他们现在忙活的就是监视自己人,为各个势力进行一切地下活动。我们中国现在是多灾多难之时,他们不该这样做的。”
“不错不错!”,杜月笙对这话完全赞同:“他们的方针就有偏差,我们自己人斗得再火热,也终是会被外人看笑话而已。不过,按照你说的那个天下大势,他们也没得选择的。”
“他们没得选择,可中国不能被他们耽误了!”,戴笠神情激动起来:“我们的地下活动,所应该肩负的使命是为全中国谋福利,不能沦为任何一个派系的爪牙。这是孙中山的意思,也是蒋介石的意思,同时也是我个人的意思!”
“正因为这个分歧,我被排挤在中统之外!”,戴笠神情颇有些愤愤不平:“按理来说,无论如何我都该在中统有一席之地的。可那些派系大佬们,中统的大佬们,为了架空孙中山,为了挤开蒋介石,根本就不让我参与中统的事情!”
“所以蒋介石和你,就想自己再成立一个特务组织对不对?”,杜月笙的口气有些像心知肚明。
“这你都猜得到,真神了。”,戴笠点一点头:“孙中山出国养病,蒋介石革命之后又去日本留学了一段时间。现在,他刚回来没多久——”
“我说怎么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呢。”,杜月笙恍然大悟。
戴笠重重的点一点头:“南京我很难立足,只有谋求从外地发展。而我是从上海滩发迹的。在这里,也有你这么一位侠肝义胆的生死朋友。所以,我要从这里开始我的计划!现在的蒋介石比起那些大佬来很弱,我不能指望他能对我的计划有什么特别帮助。月笙,只有你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