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无妖女,美女是天赐尤物,一道亮丽的风景。回到洛神与曹植的人神之恋吧,那是无功利,没欺诈的恋爱,就如今天走在洛阳宽阔的,绿荫夹道的大街上、洛河休闲区的青年恋人,一双双情侣。纯真的爱如一杯叫人心醉的美酒,从过去饮到现在,一饮数千年。数千年,就在滚滚滔滔的黄河波涛上,洛川的平静水波上,轻轻滑过。我们还能感受到大河的激情,洛川的温柔,洛神的顾盼留连。
烟雾迷茫
“烟笼寒水月笼沙”,“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烟销日出人不见,欸乃一声山水绿”……这都非常具有诗情画意,令人神往。特别是我们这些久住城市水泥建筑的夹缝中,冥灭了大自然灵性的人们,对“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的化外之境多么憧憬!哪怕是车颠船簸,长途跋涉,费钱费米去张家界、九寨沟、喀纳斯湖,“暗随流水到天涯”的旅游,不就是为了寻找一片绿色,一片没有污染的净土,求得一时心灵的宁静与大自然的和谐吗?
十余年前,我和一位文化人同到了南京,买好了第二天去苏州的车票,这天游览过六朝古都的名胜古迹,已是身疲力竭,在夫子庙草草吃了碗米粉,突然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再去找一找乌衣巷、朱雀桥吧!转来转去,问了无数南京人,到了深夜十点,还没找到乌衣巷。最后问一位七十多岁的长者,他捋捋白胡须,疑惑地盯着我们问:你们找乌衣巷?是找亲戚,还是……我笑笑说:找刘禹锡、杜牧。老者肯定也是个文化人,他一面连连点头,一面领我们穿过一条古巷,来到黑漆漆连路灯都没有的巷口说:
“这就是乌衣巷,往前走就是朱雀桥、秦淮河了……又是两个书呆子,书呆子……”
老人嘀咕着,摇着头转身走了。
刘禹锡写的《乌衣巷》、杜牧的《泊秦淮》,一千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能打动、吸引我们两个书呆子,乃至人困马乏到深夜还要去找呢?“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诗最后一句“点睛”之笔,道出了朝代变幻物换人非的浓浓的沧桑感,无疑能牵动后世每一条敏感的神经。但依我们当时寻觅的固执,老实说,并非因后者普遍的深刻的主题,而是为前一句“野草花”、“夕阳斜”的苍凉意境。试想,在六朝古都的的石头城,居然有野草花点缀的朱雀桥,夕阳斜照的乌衣巷,怎不令人神往呢?
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这一吊古伤今之作,诗眼也在后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神来之笔了。但此时此刻,我们决不是为后一句诗眼而来,若为后者,我们在旅次反复吟哦就可以了。我们为“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意境而来。
那次,自然没有白跑:穿过黑黢黢的乌衣巷,来到荒草没径的朱雀桥,明月高悬,十里秦淮渔火点点,没有往昔繁华时代的红灯绿影,也没有后来经过整治人工复古的欸乃桨声,更没有歌奴舞女出没的花船,那是原生态的秦淮河。在繁街闹市的郊外,有那么一条荷叶田田,杨柳依依,水草丰美的河流,那不能不说是城市人的福气,是上天最丰厚的赐予。就好比有粤港后花园之称的郴州的苏仙岭,在城市边缘,有那么一座山,山头森林覆盖,香樟、银杏、松、柏,蓊蓊郁郁,藤葛纠缠,蕨类与蘑菇共生,小野兽与鸟类并舞,简直是世外桃源,人间天堂。想想吧!在城市中心水泥建筑浮尘废气中身心疲惫的市民,清晨来到苏仙岭散步、锻练,不论打球玩剑,还是练练太极拳,那是多么惬意而舒适的事情!
秦淮河经过整治、复古,我没有再去过。在那里是否还能寻觅到“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秦淮原生态的意境,我不敢说。但苏仙岭却的确保持了她的原生态,透过烟雾迷茫,我们还能看到什么呢?为了净化城市环境,我们应当看得更多更远。最近我去北京,再次逛过天坛公园,天坛公园大片大片绿草地、柏树林,令人心醉的人文环境,令我感慨系之矣!
樱花谷
武大的樱花,惹来国人越来越多的关注。每到樱花盛开的早春时节,到武大樱花园踏青赏花的人,可谓倾城而出,甚至外地远客乘高铁,驾车赶来,武大校园人满为患,应接不暇。我在武汉女儿家住过好几个春天了,但一次也没有去凑过热闹。我私下里想,要去观赏那粉红的梦幻的色彩,追逐樱花的精魂,该去日本,那里才是樱花的家园,花魂飘逸的处所。
今年在云南腾冲过完年,到密支那小住过几日,再沿史迪威公路返回春意正浓的腾冲县城。儿子陪同我们游览过附近著名的和顺古民居、国殇墓园、火山公园,在“热海”泡过温泉。那天,我夫人“玩”倦了,我们父子俩打算去路途比较远的樱花谷。我想去樱花谷,是去那里近距离瞻仰最神奇的高黎贡山。高黎贡是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碰撞俯冲的缝合带,山高坡陡,纵谷裂深,垂直高差达4000米。鬼斧神工塑造了无数雄、奇、险、秀的景观。
儿子的驻地在昆明,他来过腾冲多次,但没去过樱花谷。我俩冒冒失失乘班车出发,到达几十公里外的曲石后下车,被告知:去樱花谷尚有二十多公里,但再无公车也无的士可乘。我站在公路旁泄了气:那里去不了啦,早知如此,何不在腾冲包一台车。正在一筹莫展之间,儿子拦了一辆广州的私家车,推着我往上挤。车上坐着一家四口,后座上两个小女孩,我进去儿子便不能上了。儿子跟驾车的中年男子嘀咕了几句,又对我说:
“爸,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风尘仆仆走过数千公里的旅游车主,非常友善好谈。他小心翼翼驾车往盘山公路驶去,兴致勃勃跟我聊一路走过的怒江大峡谷,越过高黎贡山到达腾冲的感受。我则跟他胡侃密支那、史迪威公路,话长路短,几十分钟后到达樱花谷目的地。儿子竟比我们还先到,他代我向车主道过谢,挥手拜拜。樱花谷景区停车坪和大门,在一扇悬崖陡壁的山顶平台上。站在那儿放眼一望,绵延千里的高黎贡山如一堵锯齿形高墙,屹立在峡谷那边天际。天在这里显得很矮,剑峰危岩却如此的高,刺破蓝天,高得令人惊悸,压抑!
我愣在那儿痴想,如若从高黎贡山绝顶——不知是著名的南斋公房还是北斋公房,修一座缆车过来,大概也不是难事。因为两山之间的盘龙江峡谷,只有咫尺之遥。然而,当年的中国远征军要越过怒江大峡谷、高黎贡山两道天险,又是何其难也!那是用中国男儿的血肉之躯,铺筑的救亡之路。腾冲的国殇墓园、通向密支那、印度的史迪威公路,还有枯骨屡屡的缅北野人山,就是这条血路的起点和终点。没有用血肉筑成的抗日生命通道,没有源源不断的国际救援物资,也许就要亡国了。半个多世纪后,何能在此痴想!
走进景区大门,沿斜坡路进入樱花谷,再循陡峭的“之”字拐带扶梯的游道拾级而下。每下降几十上百米,路旁便有地热温泉、荡索、瀑布、林中客栈、奇树上的“有窠氏”之屋等景点。当然,最令人感叹不已的是满谷的樱花林,粉红的,梦幻色彩的樱花,不是开在树上,而是飘落到了地上。一片片,一丛丛的粉红,再无开在树上的娇艳,妩媚,却如樱花流泻一地的泪痕。在叹息,在呻吟无常的短命,朝花夕逝。樱花的花期是极短暂的,处于温带的武大的樱花,花期也就十天半月,而在亚热带的樱花谷,花开花谢,也许就几天的功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樱花开,樱花开在树上是灿烂的,如粉红的云霞。就因为她“逊朱近白”的粉红,一旦凋谢落地,粉红褪尽,近乎枯叶,蔫了,残了,大概就连缱绻多情的林黛玉,也不愿去“葬”如此的落英!
沉到十来公里的樱花谷底,隔着不宽水流也不急的盘龙江,仰视巍巍苍茫如铜墙铁壁的高黎贡山,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激情与豪迈。那绵延千里的大山峭壁就是一座丰碑,是远征军将士血肉铸就的功德纪念碑。高黎贡山上有一株八百岁的杜鹃花树,与樱花同一季节开出上万朵火红的杜鹃花,如熊熊的火焰,似舞动的彩绸,映红了天上的云彩,地上的森林。
那是历史献给那座丰碑永不凋谢的花环!
在那座碑上,铭刻着一位64岁高龄的长者张问德。当日寇的铁蹄践踏到腾冲“大足有为之乡”时,老人义无反顾担当起抗日县长,率领腾冲乡民在高黎贡山打游击,出生入死抵御日寇北上。侵占腾冲县城的日军官田岛,龟缩一隅向老县长发出“会谈”邀请函。饱读诗书的老县长回复了一纸《答田岛书》,如唐代骆宾王的《讨武氏檄》,气势恢弘,鞭辟入里:“腾冲士循民良,风俗醇厚,实西南第一乐园,大足有为之乡。然自事态演变以来,腾冲人民死于枪刺之下,暴露尸骨于荒野者已逾二千人……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则无以遮蔽风雨、行则无以图谋生活,啼饥号寒,坐以待毙。甚至为阁下及其同僚之所奴役……尤使余不忍言者,则为妇女遭受污辱之一事。凡此均属腾冲人民之痛苦。余愿坦直向阁下说明:此种痛苦,均系阁下及其同僚所赐予,均属罪行!”
老县长《答田岛书》,如霹雳钢鞭,鞭挞侵略者的罪行,似雷霆号角,鼓舞全县乡民抗倭的决心。他和抗日军民,在高黎贡山、樱花谷,钻密林睡窝棚,食野果饮山泉,坚守两年零四个月。1944年9月,配合远征军大反攻,全歼腾冲日军侵略者。腾冲战役和远征军反击战的胜利,扭转了全国抗战局面,一年后日本投降,年近古稀的张问德辞去县长,解甲归田。然而,这位具有中国传统学人气质民族气节的老先生的名字,永远镌刻在那座丰碑上。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回到了樱花谷大门外停车坪。斯时,峡谷对面的高黎贡山染着斜阳,金光闪闪,虎踞龙盘,又似一堵绵延千里的无字金碑。是的,那碑上什么也不用写,沉默着,那是沉重的沉默。就象高黎贡山上的杜鹃花树,樱花谷里转瞬即逝的樱花的落英,沉默地诉说着。
哦哦,我想再无必要去日本看什么樱花了。
长河上的屈魂舟渡
这是一条长长的河,长长的壮阔的历史长河。从两千多年前春秋战国第一次文化高峰奔腾而下,穿过峡谷,越过平川,一路惊涛骇浪滚滚滔滔流来,流到今天。在这条长河上,澎湃激荡着太多的王朝兴替,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的可歌可泣可痛可叹的身影,滔天的浪花,凝聚成民族魂、中华文明的精魄!在其中,最绚丽,最持久,几乎溶入全民血液全民文化风俗中的,首推屈子的忠魂、龙舟竞渡的精神和习俗。屈子狂歌、龙舟竞渡越过中华大地,普及到世界华语圈各地。早在20世纪的1953年,世界和平理事会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开会,号召全世界人民纪念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中国的屈原、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法国文学家拉伯雷、古巴作家和民族运动领袖何塞·马蒂等,从此屈原成了世界级的著名人物。
我在新出版的镜鉴丛书《屈原狂歌》、《尊儒的痛》(中国文联出版社)的自序中有一段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镜鉴丛书,即秉此意。屈原狂歌,癫狂的不是三闾大夫,而是战国争雄的癫狂骚乱的时世。楚辞离骚,杜鹃啼血,哀民生之多艰;披发仗剑,行吟泽畔,求索救世之道;匡扶君王,导夫先路,却遭遗老屑小之谗。大诗人成就千古鉴人的明镜:谁忠谁奸,谁美谁丑,谁善谁恶,何许人灵魂亮丽高洁,何许人内心卑劣秽浊,何为名垂千古,何为遗臭万年,以屈子为镜,原形毕露,泾渭分明。”
为写屈原伟大一生的“狂歌”历史小说,我断断续续花去十余年,前后修改十余次,几乎用上了我半辈子游历、采访的生活积累。还是在学校读书,我一篇作文在全校取得第一名,学校奖给我一摞子书,其中就有国学大师文怀沙的《屈原与楚辞》、《屈赋今译》两本书。那次意外获奖,奠定了我一生的爱好与追求,参加工作以后,一直在文化部门,但几十年风风雨雨,自然不敢奢望去写屈原。有关屈原的史料少,参攷书籍寥寥,最有价值的屈赋离骚,对照“今译”才勉强读懂。但几十年来,凡碰到有关屈原的、战国时代的新书出版,我必买来收藏。为弥补史料之不足,我在洞庭湖渔船上体验生活近一年,从东洞庭湖到西洞庭,再从常德乘船,几乎是追寻屈原流放江南的足迹,溯沅水而上,到达叙浦、辰阳。那次虽然是为了写我的第一部长篇处女作《荒凉河谷》(人民文学出版社),却也从米三郎的纤夫歌,与船工、水手聊天中收集到不少有关屈原、龙舟竞渡的民间传说。
此后,我乘洞庭渔业运送芦苇的一里多长的超大型驳船,沿长江而下,往返花去20多天,与船工水手吃住在拖轮上。到达当年屈原流放到过的江夏,在波阳湖、涛神伍子胥生活过的太湖、苏州等地采访。多次去屈原出生地的秭归,溶铸屈原性格的长江三峡,屈原的堂妹屈翠鹃率三峡楚民抗击白起秦军坚持三年抗敌的神农架,屈原长期生活和斗争过的郢都(纪南城遗址),屈原第一次流放过的汉北,屈原最后的归宿地汩罗、屈子祠、楚塘的屈坟等地。我惟一的遗憾是,直到小说出版,我还没到过屈原曾三次作为楚使出使过的齐国都城临淄城。我写屈原在临淄与慎到、环渊、孟子等鸿儒巨擘辩论,“折服稷下学子”的一章,纯粹出于参攷资料和想象。写历史小说的局限是年代太久远了,当屈原迎着玉笥山顶的一抹朝阳,写下“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的最后几句诗,义无反顾地投向罗渊殉国殉志到今,已过去2280多年。即使去到齐故都临淄,郢都故地纪南城,汩罗的屈原故宅、骚坛、罗渊,秭归的屈坪、香炉坪、响鼓溪、洞辟书堂、照面井,有关屈原的遗存多数都如雪痕泥爪,渺不可寻。
但想象,有史料、考证和民间传说为基础的想象,可以弥缝某些时空的鸿沟。我在这本书的结尾处,如此写道:
远远的锣鼓声、吆喝声、桨声和亲人们的呼唤声,再也不能阻止他惟一的选择了:他轻轻合上眼皮,怀抱石头朝罗渊跳去──
湛蓝湛蓝无一点尘埃污秽的汩罗江水,腾起一朵白莲花似的浪沫,朝上飞扬,飞扬……而后轻轻坠落下去,绽开一圈圈涟漪。
楚民将香棕、粑子抛向江心,企图堵住鱼嘴巴,不至吞噬了他们心中的圣人三闾大夫的遗体……
楚民痛彻肝肠的呼唤,楚民对他们心目中的圣人、伟大诗人、爱国者屈原的悲悼之情,任岁月的波涛也冲洗不掉,像日月的光辉铺满了大地,充斥着整个宇宙。一年一度五月五日龙舟的竞渡就这样延续下来了。他们世世代代呼唤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灵魂;他们竞渡的是不死的三闾大夫永远振奋昂扬的爱国爱民的精神!当“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将名臣后裔项羽,当高呼“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楚人刘邦,在屈原殉国后不到70年,终于推翻了暴秦统治的时候,历史无情地证明了屈原精神──“楚魂”的无往不胜,与日月齐光!
百年后第一个来到汩罗江边悼念屈原,写过《吊屈原赋》的贾谊说过:“故自古至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
屈原精神就是民心,“楚魂”就是民魂!“与民为仇者”必败,“而民必胜之”是颠簸不破的千古真理!
一年一度的龙舟竞渡沿袭了两千多年,还将沿袭下去……
我常常掩卷沉思,中国历史上的文化名人灿若星河,春秋战国时期同样具有世界影响的哲学宗师老子、儒学先师孔子、孟子,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唐宋八大家等等,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世界和平理事会为何独独选取屈原,作为全世界人民纪念的四大文化名人?通过十余年的翻阅史料,研读楚辞,十余次删削,披阅,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屈原的人格、屈原的精神,具有跨越时空,跨越国家、民族和地域局限的永恒不朽的力量和品格。
过去,我们曾狭隘地把屈原称之为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其实这是对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的误解。我在这部丛书的另一本《尊儒的痛》中,曾探讨过这一问题:“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都像孔子、老子这样以自己的方式发表着对当时社会政治伦理的见解。问题是:谁的见解会为后来大一统帝国的君主所看重呢?一个最明显的事实是,诸子百家,百家争鸣,那时的学术气氛是相当自由的。诸子百家不仅可以在各诸侯国间自由来去,还可以与国君、士大夫讨论政治、哲学、思想意识形态各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列国之间在不停地争战,一方面学者们在弥漫着战火硝烟的各国间穿梭往复,探讨学术上的问题。这种近乎滑稽的宽松的学术环境,大概也是春秋战国之所以能出现中国第一次文化学术高峰的原因之一吧!” 在后一章我又说:“这真是一个古怪的世道,一批古怪的人。苏秦也好,张仪也好,诸子百家也好,游说各国,都是要煽惑这个国家的君主‘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也就是说你可以吞并六国统一天下。那时,诸子百家,根本没有‘祖国’的概念,也无狭义的爱国主义,他们心目中的‘祖国’,只有统一七国后,恢复大周规模范围疆域后大一统的祖国。这就是中国大一统的历史惯性所决定的历史基因。”
我们要说屈原的爱国主义,决不是狭隘的只爱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楚国,如果这样就会产生一种悖论:后来由秦始皇鲸吞六国建立的大一统国家,就可以不爱了吗?那就没有了爱国主义了吗?其实我们中华民族,从三皇五帝,历经夏、商、周,传承了两千多年,在礼制鼎盛的西周、东周八百多年间,已经基本奠定了我们这个泱泱大国的地域、民族、文化的根基。只是到春秋战国,周天子式微,诸侯国逐渐坐大,挟天子以令诸侯,相互兼并征伐,最后剩下秦、楚、齐、赵、韩、魏、燕七个大国。七国中,秦、楚、齐三国,都有潜在势力重新统一天下。屈姓是楚国屈、景、昭三大贵族姓氏之一,屈姓与楚怀王熊姓是同宗共族,都是古代帝王颛顼高阳氏的后裔。还在楚人“荜路蓝缕,以启草莽” 的时代,屈原远祖被封在“屈”这个地方,后来便以“屈”为姓。屈姓先人做过楚国“莫敖”(未设令尹前的宰相)这种“尊官”的,就有屈瑕、屈重、屈到等六个先辈。齐桓公称霸的春秋时代,屈完大将军率楚军拒敌,齐桓公陈列大军,在屈完面前耀武扬威地说:“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屈完沉着冷静地回答:“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这样,一代霸主的齐桓公也只好老老实实退兵罢战了。这个故事被与孔子同时代的左邱明写入《左传》,成为了千古名篇。屈原从小接受过中原文化和孔子儒学的熏陶,还是呀呀学语的时候,小屈原就跟着父亲背诵《诗经》竹简上的楚风、卫风、郑风上的诗句。六七岁时,女媭姐姐就每天接送他去伏虎山那边一个叫松柏场的屋场读小学。父亲屈伯庸去世后,14岁的屈原遵照父亲的遗命,他下山去屈坪、夔州从师读大学。大学,又叫“太学”,这是在周代楚国还是周天子的附庸小国时,就延续下来的规矩。贵族子弟15岁入大学,去学习有关治理国家的政治、哲理等高深而广博的学问。《大学》的简书开宗明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楚文化和中原文化交融,青年时代就博闻强识,诗名远播的屈原,由雄心勃勃却又被腐朽势力包围的楚怀王选入宫廷,破格擢拔为左徒(等于副宰相),这也就铸定了狂狷而又心高的大诗人一生的悲剧命运。屈原爱楚国,但他更爱人民,爱原来周天子治下所有贫苦黎民百姓。战国争雄,生民涂炭,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中,屈原劝导楚怀王内修法度,外交上联齐抗秦,希望由楚国重新统一天下,让百姓早一日重新过上安定祥和的生活。所以他“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离骚》),他三次出使齐国促成六国会盟,为怀王草拟宪令。然而好大喜功又沉嫋女色的怀王,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屈原不怕自己遭受祸殃,怕的是国家崩溃,民不聊生。所以他“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一部《离骚》,抒发了屈原一生难言的悲愤!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屈原精神就是中华民族之魂,龙舟竞渡就是民族之魄!正于贾谊所说:“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而民必胜之。”几千年的历史发展,朝代兴替,一再证明,“与民为仇者”必败,“而民必胜之”是颠簸不破的千古真理!其实端阳节龙舟竞渡的风俗早在屈原之前的战国中期就有了,公元前318年一 296年的《穆天子传》就有记载。在《屈原狂歌》中,年轻的屈原陪同楚怀王在郢都东郊的夏水长湖,就观赏过楚民的龙舟竞渡。河面上,十多条雕刻着龙头彩绘着龙身的龙舟上,一个个赤裸文身的健壮男子在奋力划桨;领头的在挥棰击鼓、敲锣。无数彩船上,化了装的青年男女在载歌载舞,合唱《龙舟之歌》:
划哟划哟划哟──
我们是炎黄的后裔,
我们是龙的传人啊!
划哟划哟划哟──
我们是勤劳的百姓,
我们是剽悍的楚民啊!
划哟划哟划哟──
我们是江河的骄子,
我们是不朽的楚魂啊!
源于我国远古祭龙的端阳节,人们希异用龙的威慑力驱除所有的灾疫邪祟。所以除了赛龙舟,还要用五彩丝缠粽子、缠手足腕,用楝叶包米粽,采插艾叶、菖蒲,取蟾酥,涂饮雄黄酒,调制朱砂酒,采多种草药,人身上及屋内各处悬挂香包等等,都和上述节日主题息息相关。屈原在汩罗江罗渊投江殉国以后,龙舟竞渡与纪念屈原不朽的精神结合,使这一民间传统风俗,产生了更加厚重的光照日月的文化内涵。龙舟竞渡,与奥运赛事不谋而合。奥林匹克运动有一句著名的格言:那就是“更快、更高、更强”。龙舟竞渡的格言应当是:“更快、更有力、更和谐”。两千多年来,不仅汉族过端阳节举行龙舟竞渡,还有满、蒙、藏、苗、彝、畲、锡伯、朝鲜等约28个少数民族都庆祝这个节日。我国的端午节和龙舟竞渡很早就传入日本、朝鲜、越南等国家,这些国家至今还欢度端午佳节赛龙舟。
伟大诗人屈原成了全世界人民纪念的四大文化名人,看来,龙舟竞渡,也将成为受全世界人民喜爱的“更快、更有力、更和谐”的赛事!
(2008-5-14于书斋)
爱乐飞歌
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源头孔子创立的儒学,具体内容是经他删定的六经:诗、书、礼、乐、易、春秋。在六经中就有“乐经”。“乐经”虽已失传,但从孔子听过韶乐三月不知肉味,便知古代音乐是何等美妙迷人。音乐可以淘冶心灵,可以健身,可以净化社会风气。对于中老年人来说,经常听听音乐,唱唱歌,对保持身心健康,颐养天年是有莫大好处的。
自从前妻不幸得癌症遽然离世,埋头写作大半辈子的我,蓦然回首,叹尘缘苦短,如梦幻一场。人过半辈,我又与现在比我小二十多岁的妻子牵手,单为了她,我也得珍惜生命。无奈写作已成职业病,放不下手,我听一位养生专家之言,用手机下载歌曲,虽然嗓子不好,五音不全,只要离开电脑,我就乐此不疲地厮跟着手机里的歌声鬼哭狼吼地叫喊。专家说唱歌可以养心,可增强肺活量,提高人的免疫功能。二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不论寒暑,我都要沿金鹗山宽阔的水泥路,绕上一大圈。就这样一边吼着唱着,一边甩动肢体散步。
金鹗山公园群峦耸峙,林木葳蕤,是天然的大氧吧。晨光初露,市区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从四面八方拥向这里。大约三年前,当我像往常边走边唱走到南坡山腰上,便远远听到蓊郁蔽天的林梢上,飞来悦耳动听的歌声。那不是一个人在唱,而是无数人的大合唱。歌声在山谷对面一弯蛾眉似的峰峦遮天的树林上空飞扬,飘逸,如仙乐从九天飘落,我循着歌声走去……
来到金鹗书院后绿荫四合的一块空坪里,那里有几十个中老年人,由一披着长发如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的,神气活现地在指挥练声、合唱。我远远地站在一棵老樟树下看着,哈哈,我认识那个“小泽”。他原是地区歌舞团的男高音独唱演员,后来还做过导演的余克凡。多年不见了,听说他后来去湖南民族学院当了老师,成了声乐副教授。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该当刮目相看了。我有自知之明,凭我的破铜锣嗓子,当然不敢去高攀骚扰指挥家。远远地站在原地,关掉手机,跟着“小泽克凡”指挥的练声,一会儿拔高,一会儿拉低。如此“蹭”了半个月二十天,我的叫驴嗓子居然也有了些许长进。
不知从哪一天起,余克凡发现了我这个“蹭唱”的业余破嗓子,他或对我一笑打招呼,或挥手致意。我便得寸进尺地靠近他们合唱团。有一次,克凡竟停下练唱,向团员们介绍这是文联原来的什么什么。逼得我只好向歌唱家们说:
“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业余歌唱爱好者,你们都是歌唱家。唱歌不分先后,不管有没有天赋,进城的农民打工仔旭日阳刚都能成为一流歌手,你们合唱团一定能唱红天下!”
没脑子这么胡说一气,结果惹火烧身。原来合唱团里还有两个我认识的姐儿,她们起嗬声:“欢迎罗老师加入合唱团!”弄得我骑虎难下:一则怕我的噪音扰乱他们的和声,二则我的生物钟定了形,起床比他们慢半拍,还得早退回家上电脑写作。更没时间跟他们外出演出,参赛,“入团”会拖合唱团后腿。我对克凡老弟说,我会迟到早退,就做个旁听生吧。
那以后,我真的做了余克非合唱团的编外旁听生。克凡也者,克服平凡,创造非凡是也。余克凡是歌唱演员,有亲身体验,加上在高等院校教授声乐,撰写过《浅论听觉对声音的影响——声乐教学中歌唱心理研究的新思考》(2003年第2期《学报》)的论文,有理论有实践,指导练声有把金刚刷。他把难以捉摸的练声,用浅显语言,粗野的形体动作示范:由低音到高音,嗓子眼里要有气泡,气泡由大到小。上到最高音,气泡小如黄豆,发音在后脑,像男士撒尿抖一抖……
下面哄堂大笑,因为他真的像撒尿,抖,使劲。我这破叫驴嗓子,旁听了一年半载,他的金刚刷居然把我的高音也“刷”上去了。有次让团员一个接一个拉高音,我也试了试,竟然得到“抖大师”和男高音部长韩建湘先生肯定。简直是鸡窝里飞出了丑凤凰,我得意忘形地开玩笑道:
“八十岁我停笔,加入合唱团,做个东方苏珊大爷!”
玩笑不能开的,火车不是推的。三年多来,我一如既往地旁听,“蹭唱”,而克凡合唱团成立三年多来,真的创造了非凡的成绩。这个由离退休干部及知识分子组成,平均年龄55岁,最高年龄70岁,最小39岁的合唱团,参加全国性的天水、重庆两次合唱艺术节比赛,一次取得“黄河杯”大奖,一次获得艺术节铜奖第一名,为岳阳也为湖南争了光。
在合唱团,我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原巴陵石化宣传部科长杜林青,还很年轻,我叫她小杜。她是合唱团班长,又是女低音部长,合唱团外出参加比赛,到企业,去教堂进行合唱辅导,义务演出的情况,都是她私下里告诉我的。还有女高音何芬兰,她原本就是中学高级音乐老师;男低音杨雍钦,是岳阳楼区总工会副主席,还有银行在职女干部……有这些骨干撑起的合唱团,何愁不打造成岳阳的文化精品,岳阳文化名片?
年前圣诞夜前夕,我跟着他们“蹭唱”外国经典歌曲《平安夜》,恍惚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虽然歌词我至今也记不全,但那舒缓优雅的旋律,空灵圣洁的境界,让我三个星期以来不知肉味,晚上睡得特别香甜。到了最近几个早晨唱的《远情》,余克凡领着大家一句句教,一句句唱,他深情地,带着人生的感悟,感染了合唱团所有成员:
尘缘苦短,叹人间路长,
不能够容我细思量。
春去秋来,叹世事沧桑,
算人生成败相当。
登临远望,看山水迷茫,
情通天下一路奔放……
这首谭晶演唱的咏叹调,现在由两鬓染霜的中老年合唱团唱出来,更有一番感慨系之的滋味。人生如梦,成败相当。中老年人要放得下,放得下世俗名利,放得下情怨纠葛,为了儿孙也要好好保养身体,健健康康地活着。放声歌唱吧!不为夺奖得金牌,不为名垂青史,就为自己,为大众,放声歌唱!为和谐平安的市井,增添几许温馨亮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