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随作家代表团访问前苏联。因为文革中在北京何光岳有过苏联20年后将解体的预言,我们到达西伯利亚重镇伊尔库茨克,便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布尔什维克党员纷纷退党,领导干部也毫不避讳谈论这点。后来到莫斯科、圣彼得堡(列宁格勒),所见所闻,令我对后来成为史学大家的何光岳的神秘预言,大惑不解。回国后第二年夏天,前苏联果然解体;在解体后的日子里,我写下了那次访俄的印象。
莉莉娅
莉莉娅,是我们来到伊尔库茨克结识的第一位文艺界朋友,她是克拉斯诺雅尔斯市歌舞团的一名主要演员。
下午五点,我们乘坐的北京——莫斯科国际列车正点到达伊尔库茨克站。当地文化协会主席达吉雅娜和老朋友谢尔盖,彼得罗维奇等人已在车站月台迎候。宾主分乘四辆小轿车,一辆拉行李的面包车,迳直抵达市中心下榻的俄罗斯宾馆。在宾馆吃过午饭,立即去市文艺家协会与本市文艺家们见面,参观他们的展览。
艺术家们手捧鲜花,一位女士用金属盘托着半尺高的面包,一小碟盐,旁边的人轻轻把白布帕掀开,请我们每人尝一口醮着盐的盐面包——这是俄罗斯人民接待贵宾的最高礼仪。
下午七点多,在会议室同文艺家们坐谈。饮一种名叫“沙棘”的饮料,还有一种淡淡的清茶。座谈是无拘无束的,但只有一名翻译,所谈内容就十分有限。还有美中不足之处是,这里的文艺创作队伍偏于老化,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很少有年轻人。
十点回到宾馆吃饭。这时,夕阳还明晃晃地映照在饭厅高大的玻璃窗上。莫斯科与北京时差5个钟头,按莫斯科时间,这里刚好下午5点钟,正是吃饭的时候。坐了两天两晚的车,到达伊尔库茨克以后,又是紧张的见面座谈活动,晚上我们都很疲倦了。在房间里正准备躺下休息,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我们以为是翻译或陪同的俄罗斯朋友。
“斯得拉夫斯都以吉!”(你好)
拉开门,拥进来的是一群金发碧眼的陌生年轻男女。
“哈拉旭,哈拉旭,”(好,好,)我们一边招呼,一边打量着这些穿运动装的人。他们,叽哩咕噜,打着手势,那模样就象马上要脱下我们身上的皮夹克,牛仔裤。
弄不清他们是波兰的国际倒爷,还是当地的俄式“造仔”,我们赶紧把翻译找来。
原来他们是伊尔库茨克的运动员,他们想找我们买皮夹克、牛仔裤、旅游鞋。据说,这些东西是当前俄罗斯年轻男女最向往的,出得起好价钱。一件皮夹克,在北京只需花180元人民币,在这边可卖2000多卢布。卢布虽然贬值,但在这里买一套毛料西装,只要100多卢布,而从莫斯科到伊尔库茨克飞7个钟头的机票,也只需200卢布。
我们通过翻译告诉这些年轻运动员,我们是中国来的作家访问团,非常抱歉,没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可卖。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批运动员,没过多久,又是轻轻地敲门声,又是“斯得拉夫斯都以吉”。这回走进来的是一群年轻漂亮的歌舞团演员,其中就有后来成为了我们的朋友的莉莉娅。
翻译告诉我们,刚走的运动员和这些演员,都住在同一个宾馆的同一层楼房,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来抢购你们手里的中国货。
我们哈哈大笑。
谁叫你是“穷清高”的文人,而不是富得流油的商人呢?见我们身上确实没有多少“油水”,几名妖冶但不失端庄的女演员,一个个怏怏地走了,唯有莉莉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通过翻译,莉莉娅对我们说:
“我叫莉莉娅,是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市的歌舞团演员,我们正在伊尔库茨克演出……”
“斯得,呵庆卡拉细哇!”我们中的一位,用火车上刚学会的蹩脚的俄语,开玩笑地赞美莉莉娅“你长得很漂亮”。
“斯巴细巴,斯巴细巴……”(谢谢,谢谢)接着她又微笑地说,“我来中国明友这里,不是要买皮夹克、牛仔裤什么的;要买中国货,我的卢布不够。我来,是向往中国,希望了解中国……”
二十七八岁的莉莉娅,一头金发,一双美丽的蓝眼睛,象芭蕾舞演员一样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我们请她吃中国带去的口香糖,她则象老朋友同我们热烈交谈,谈她们的歌舞团,谈她们演员的工资待遇和生活。还介绍了她们市里的四位作家、艺术家和文艺创作情况。直到当地时间午夜12点,我们兴趣盎然的交谈才结束。临走时,莉莉娅余兴未尽地说:
“明天,我送8张歌舞票来,一定请中国朋友去看我主演的节目。”
这天刚吃过早饭,莉莉娅果然送来了8张伊尔库茨克剧院的歌舞票。
遗憾的是,这晚上,因我们临时决定会见俄罗斯的著名诗人、作家弗拉基米尔·斯季夫,没有能去剧院欣赏莉莉娅主演的节目。可怜这位真情的女演员,吃过晚饭就一直站在剧院门口等我们,快要开演,她才匆匆忙忙进去化妆上台。演出结束后,她又来到我们房间,那时斯季夫还没有走。我们正同他商量第二天约会他的连襟、著名作家瓦连金·拉斯普京的事。斯季夫刚向莫斯科挂过电话,得知拉斯普京碰巧今天从莫斯科飞回伊尔库茨克来了。斯季夫答应第二天上午10点,拉他的连襟一道来宾馆同我们见面……
莉莉娅知道了这一切,不仅没有抱怨我们,反而天真而又兴奋地说:
“明天下午,我们团就要回克拉斯诺雅尔斯克了,明天上午,我能不能跟你们一道见见瓦·拉斯普京这位‘大人物’?”
我们当然欢迎,并一再向她表示晚上没有来得及去欣赏她的演出的歉意。
她却莞尔一笑,乐不可支地说:“已经得到补偿——明天我能同你们一起会见拉斯普京!”
莉莉娅象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很快跟斯季夫也混熟了。我们在一块聊天,一直聊到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多。
斯季夫起身告辞了,莉莉娅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明天我要回去了,欢迎中国朋友去我们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市访问,我一定在家里招待你们。”
第二天,我们会见瓦·拉斯普京这位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家时,不知为什么莉莉娅没有如期赶来。是她在团里有事把她缠住了,还是她们团提前上了火车,抑或是发生什么意外?前苏联“革命”半个多世纪,弄得国内物资馈泛,演员、运动员为买皮夹克、牛仔裤、运动鞋,不惜“掉价”找门路,这大概也是苏联解体的征兆吧……
结束伊尔库茨克的访问,登上西去莫斯科的火车,我们还在谈论着莉莉娅这位纯真而又重情的俄罗斯姑娘。唯愿她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切平安。然而,没有见到她所崇拜的拉斯普京,对于她已是莫大的遗憾!
列车飞速驶过西伯利亚广袤的原始森林,驶过一座又一座城市,我们在地图上寻找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市。我们没有时间和机会访问那里了,也不能向莉莉娅道—声“多斯维达尼亚”(再见)了。我们只留下这位俄罗斯姑娘美好的形象,和她用俄文签名的名片。
(19922年10月追记于金鹗书斋)
瓦·拉斯普京
春末的西伯利亚,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寒冷。茫茫的原始森林中虽然还有残留的积雪,但贝加尔湖的伊尔库茨克城,已是和煦温润,生趣盎然。洁白的白桦林一片新绿,大树大树的沙棘花如我们的故乡江南梨花带雨,烟花映眼。
应俄罗斯朋友的邀请,我们5名作家来俄进行为期20余天的访问,伊尔库茨克是访问的第一站。在这里只作两天短暂的停留,我们参观访问了州博物馆、少年艺术学校、贝加尔湖风景区、科学院贝加尔湖博物馆、以及西伯利亚库特尔人的木头城。第三天上午当我们将要启程去莫斯科的前—个钟头,俄罗斯当代最著名的作家瓦连金·拉斯普京,自己开车来到我们下榻的俄罗斯宾馆看望我们。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在北京,我去看望湖南藉的方强将军,碰巧将军夫人薛君智是研究俄罗斯文学的,她在北京接待过拉斯普京和艾特马托夫。薛大姐说:拉斯普京的家就在我们要去的头一个城市——伊尔库茨克。在我们临走那天上午,薛大姐用俄文给拉斯普京写了一封短信,并备了一份小礼物,要我带交给拉斯普京。
10年前,我曾读过拉斯普京获他国家文学奖的名著《活着,可要记住》。这是一部蕴含着憾人心魄的爱国主义情怀和道德审判的作品,后来又陆续读到他的《最后的期限》、《告别马焦拉岛》。1987年当他50大寿时,他的又一部力作《失火》再次获国家文学奖。作曲家基·沃尔科夫为《失火》所作的管风琴奏鸣曲,1988年1月14日在伊尔库茨克首次公演,引起轰动。由于他使保卫贝加尔湖生态环境的斗争,发展成一种国际性运动,1988年联合国环境保护计划署拟订的最积极的自然保护者名单,共列入来自59个国家的9 4名学者和社会活动家,其中包括瓦连金·拉斯普京,这是一位作家难得的殊荣。
这样地位的大作家,我们当然愿意借“鸿雁传书”的机会见一见面,通过他了解一些俄罗斯文学的新情况。到达伊尔库茨克的头一天,我就向接待我们的文化机关协会主席,后来全程陪同我们的达吉雅娜提到:拉斯普京的一位中国朋友给他捎来了一封信和一份小礼物。请她打听一下拉斯普京最近是否在伊尔库茨克,如果在家,希望安排一次见面。
达吉雅娜是一位年轻优雅不急不缓的女士,她摊摊两手,耸耸肩膀微笑着说:
“哦,拉斯普京,现在可是个社会活动家,大人物,大忙人,经常在莫斯科,很少在家。”待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他的家眷还在伊尔库茨克,一年前他当上总统府委员,就他一人去了莫斯科,他离不开养育他的贝加尔湖。”
满满的一天访问结束,当地时间下午7点,我们回到宾馆,稍事休息,达吉雅娜和翻译陪同一位“北极熊”大个子进来了。那是个标准的俄罗斯汉子,看去50多岁年纪,手里拎个公文包,满有作家风度。我们立即起身迎了上去,达吉雅娜介绍说:这是全俄作协会员、著名诗人、作家弗拉基米尔·斯季夫,他是拉斯普京的连襟。拉斯普京不在家,所以把他的亲戚请来了。斯季夫非常热情,相互认识,互换名片后,他随我们到宾馆餐厅共进晚餐。在餐桌上边吃边谈。
吃过饭回到房间继续闲聊,斯季夫非常健谈,一直谈到午夜一点多,他才告辞。
斯季夫谈得最多的话题,是俄中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俄罗斯当代文坛的状况和他与拉斯普京的家庭。他说:多年前我们之间割断了联系,现在恢复了,能在家门口见到来访的中国作家,他十分高兴。他回忆了与黑龙江某大学一位女教师的友谊后,接着说:
“俄罗斯象中国一样天才很多。莫期科有全俄作协会员5000名,列宁格勒500名,伊尔库茨克45名,在全国排列第三位。”他说:在他们那里凡是拿到了全俄作协会员卡的,便成为了靠稿费维持生活的专业作家。
伊尔库茨克市的45名专业作家,素质很高,其中拉斯普京、班碧洛夫、赫留索夫都是具有世界影响的大作家。斯季夫怀着惋惜之情,回忆了班碧洛夫之死。
35岁那年,班碧洛夫同巴枯洛夫两个作家去贝加尔湖划船。就在我们白天去过的贝加尔湖风景点宾馆下的湖面上,碧绿的湖水中浮着一座名叫“巫石”的巨礁。自古来“巫石”不知撞沉过多少船只,留下了多少可怕的传说!那次班碧洛夫和巴枯洛夫遇难,却与“巫石”无关,是被上游冲下的木排将小船撞沉的。天才的班碧洛夫当即遇难身亡,巴枯洛夫被一名1 4岁擅长游泳的少年搭救上岸,侥幸活了下来。
白天,我们站在岸边,面对神秘的“巫石”,朝清澈见底的湖水,抛去一把把中国镍币、俄罗斯戈比,如东道主说的那样去祈求幸运!全然不知平静温柔的湖水,曾吞噬过我们年轻的异国同行的生命!
安静,象一根游丝,
我用嘴唇将它连结……
斯季夫随口念了两句诗,他说,他很喜欢中国的韵律诗,喜欢李白、杜甫的诗。俄罗斯有些译本,但为数很少。谈到近年来流行歌舞与现代文艺思潮对传统俄罗斯文化的冲击,他回忆了他的连襟拉斯普京的一些往事:
拉斯普京出生在西北利亚安加拉河上的乌斯特——乌达小镇,一个农民的家庭。他曾梦想做一名教师,在伊尔库茨克大学历史语文系念过书,在青年报纸上发表过一些新闻稿子。l 9 6 1年西北利亚文学丛刊《安加拉河》发表了他的小说处女作,作家弗·奇维利欣对他发生了兴趣,成了他文学上的“教父”。1 9 6 7年出版短篇小说集《阴府来人》。
十年之后,他便是名扬全国的作家了。他被评论界称誉为“西北利亚的契可夫”,甚至有人把他的创作同肖洛霍夫、福克纳、托尔斯泰相媲美。这种类比在文学评论中是罕见的!由于他笔下的大多数主人公是农民,最早的评论文章称他为“农村散文”的代表。不过另外一些评论家绝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拉斯普京通过自己的作品加入世界文学早就进行的关于生死问题的谈话,”——斯季夫用南斯拉夫文学家利·绍普的评论说。“他所推出的各种问题,已经超越了地理的、民族的或者阶级的界线,”——这是加拿大评论家诺·施奈德曼指出的。
拉斯普京开始出名于对俄罗斯任何—位作家都不轻松的时期。十分自然的自由感,外部的和内心的自由感,被“夸夸其谈的沉默”时期的局面所扼杀。不过他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题材,而且更主要的是找到了自己特有的词汇和思想,找到了简朴的外表下深刻的灵魂。他,这位对读者思想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同时是自然保护问题的绝大权威。在全国第八次作家代表大会上,他曾就当时争论很大的“北水南调”的问题,直接向坐在主席台上的戈尔巴乔夫慷慨陈言。他说:
俄罗斯的北方有古老的文化,有自己的传统,“北水南调”的结果会使北方大片沃土淹没,使北方人烟稀少变得贫穷。毁了俄罗斯北方,将意味着最终毁了自古以来蕴含着极大凝聚力的俄罗斯文化。他请求戈尔巴乔夫干预这“得不偿失”之举。戈氏听取了他的意见,不久《真理报》上公布了政府停止“北水南调”工程的决议。
拉斯普京说:
“不言而喻,我们这里有西伯利亚的各种问题。我们非常希望西伯利亚保留本色,保留它的特点,保留它在天然组织性和保护自然方面的特色。非常想使人去关心这些问题。”
他是一位作家,俄罗斯的作家。他的故乡是西伯利亚,他为西伯利亚贡献了他的才华。谈到这里,斯季夫停下来问道:“你们想见他吗?”我把薛君智捎信的事告诉他,他当即起身在房间里拔电话。先直拨莫斯科,接着又拔拉斯普京家里。放下电话时他耸耸肩膀,无可奈何地摊开两手说:
“碰巧他今天从莫斯科飞回伊尔库茨克来了,可他没回家里,我姨姐一家都还不知他回来了。这家伙可能直接住到离城几十公里的森林别墅去了。”他两手一甩,玩笑地说,
“嘿,我这连襟也成了一个神秘人物。其实他去莫斯科之前,他什么也不是,没担任任何职务,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专业作家。这样吧,我估计明天上午9点,他很可能回家里看看。如果回来了我一定拉了他9点半钟来宾馆看望你们。”
第二天上午,9点半前,我们上街转了一圈,买了一些饮料、黄瓜、西红柿、苹果,因为去莫斯科还得坐三天三晚火车,我们准备一些车上的“辅助食品”。
回到宾馆,拉斯普京没有来,我们估计来不了了。达吉雅娜告诉我们:l 1点1 o分在宾馆门口上车去火车站。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里清检整理行李。
忽地,斯季夫出现在我的卧房门口,他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位看上去比他还要高大魁梧的俄罗斯大汉。斯季夫随随便便指指身后的大汉说:
“呵嗯,瓦连金·拉斯普京!”
我丢下刚清理好的行李,立即迎了上去,紧紧握住拉斯普京的手,用蹩脚的俄语说:
“达瓦里西拉斯普京,斯得拉夫斯都以吉!”(拉斯普京同志,你好!)
“好,好!”他高兴地连连摇着手。
我注视和打量着这位具有国际影响的俄罗斯作家。瓦·拉斯普京没有斯季夫的漂亮胡须,潇洒的文人风度。长长脸,两层下巴,下巴刮得泛出青光。穿一件束腰青灰色长风衣,显得—分随和,淳朴。一点不象大作家,大名人,倒象一个身强力壮、披风沥雨在大地上辛勤耕耘的西伯利亚农民。使人联想起年轻时在高加索当大兵的、尚未留大胡子的托尔斯泰的形象!是的,他是热爱俄罗斯大地的不蓄胡子的托尔斯泰,他象托尔斯泰具有俄罗斯的淳朴坚定的普通人的气质。
我请拉斯普京、斯季夫坐下。这时,翻译和其他几位作家,达吉雅娜陆续进来见过面了。因为都在清检行李,一个钟头后我们将去赶火车,我匆匆忙忙从提包中找出薛君智的信,但薛君智的名片不知夹在哪个本子里了。我将信递给拉斯普京,通过翻译说:
“在北京薛君智要我带信给你,她在北京接待过你和艾特马托夫,后来她来莫斯科没见到你,但一直想你。”
“打打打(是是是),”拉斯普京站起身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薛君智是个研究俄罗斯文学的专家,为我们两国文化交流做了很多工作,我在北京有幸结识了她。”
“薛大姐的丈夫是位老将军,”我说,“当过海军司令,是湖南人。湖南是毛泽东,刘少奇的故乡,有个洞庭湖,我们就住在洞庭湖边,欢迎拉斯普京下次去中国时到洞庭湖边做客!”
拉斯普京十分高兴,连声说:
“一定一定。你们有洞庭湖,我的家乡有贝加尔湖,俄中人民的友谊象湖水源远流长。我和艾特马托夫去过一趟北京,后来随戈尔巴乔夫又去过一次,下次再去中国时希望能去看看你们的那个湖,我对湖总是很有感情!”
这时有人问他:“如果不做文学家的话,您将干哪一行?”
“也许会成为一个护林员。”他回答说。
“您最喜爱的作家是谁?”
“陀思妥耶夫斯基。”
“您习惯用哪种语言写作?”
“西伯利亚方言,纯粹的俄罗斯方言,”他笑了笑说,“我同我的作家朋友瓦·别洛夫一样,出身农村,我根本不熟悉别的语言。我用儿时就学会的语言表达意思,我笔下的老婆子就用这种语言说话,如果这是一些老婆子。如果我描写莫斯科的公众,那就用另一种语言。”
“您相信自己是一个大作家吗?”
“不相信……”他诚恳地说,“我想我是一个诚实的作家,这就很‘棒’了。因为做一个诚实的作家是很困难的。”
我把薛大姐托咐带来的小礼物——仿马王堆漆盘、漆茶杯、漆壶、漆烟灰缸,送给拉斯普京。他接过礼盒揭开来,拿起精巧的烟灰缸,呵呵大笑地说:
‘哈拉旭,呵庆哈拉旭,(好,很好,)她居然还记得我是‘老烟民’……”
我突然想起给客人装烟。我掏出湖南当年最高档的“白沙烟”,轻轻弹出两支,准备给两姨夫作家各装一支。拉斯普京一定以为我们有装双份烟的礼俗,他接过两支烟,点然一支,将另一支珍重地放进烟盒。斯季夫依样画葫芦,接过“双烟”,点然一支抽了一口说:
“我这兄弟昨天刚从莫斯科飞回伊尔库茨克,不出我所料,昨晚住在他的森林别墅,今天九点多才回家,让你们久等了,很抱歉!你们就要去火车站,你们去莫斯科,有什么要拉斯普京效劳的吗?你们跟全俄作协有过联系?”
我们摇了摇头。拉斯普京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摊开双手说:
“作协书记病了,刚去了疗养地。这样吧,我给作协外委多妮娅写封信,你们在莫斯科有什么要办的事去找她吧!”
他随即抽出圆珠笔,我从32K的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递给他,他躬身曲背站在桌旁给多妮娅写了下面这封信:
多妮娅:
非常可亲的中国作家们,他们路过伊尔库茨克,将去莫斯科访问。他们也许愿意会见作家协会的作家们。除了你之外,我没有更多的人可求了。我很想通过你,给中国作家们提供帮助,到我回莫斯科的时侯,我再来当面感谢你。
瓦·拉斯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