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铁放低枪口,眼神锐利地盯着玻璃窗上龟裂的三个弹洞。没有击中。直觉告诉他,无论在外面窥探的是敌是友,都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娜塔莉亚听到枪声,喊着顾铁的名字推开洗手间门,“铁,你没事吧!”她手中多出一把小巧的手枪,食指放在扳机上,保险已经打开,随时准备击发。
顾铁摇摇头:“可能是错觉罢了。我们出去。”他把手枪装进裤兜,示意女主人不要那么紧张。这时,敲门声响起,“咚咚咚”三声一组,敲了三组。
“谁?”娜塔莉亚慢慢地走过起居室,枪口对准房门。
“湿婆的朋友,夫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礼貌地回答,说的是英语。
顾铁竖起手指,做了个“等一分钟”的手势。
他转身两步跑回卧室,抓起那座沉重的俄制相控阵卫星天线,迅速接通卫星链路,半闭眼睛,登陆“创世纪”终端。
花了几秒钟时间、3ppm的能力,顾铁找到一颗空闲的“快鸟”型近地轨道民用卫星,传递所在地坐标,立刻,上千张卫星照片雪片一样流过他的识海,顾铁又用几秒钟编写简单的程序对照片中的可疑物体进行识别,很快,结果呈现在“净土”黑色的天空:以这个距离莫济里市四十五公里的山地农庄为圆心,十公里半径内,没有任何飞行物体、装甲车辆和两人以上的小队伍存在,而从红外照片中可以看出,农庄中的有机体除了女主人、顾铁、一只狗与数十只羊以外,只有孤零零的一位访客。
“开门吧,娜塔莎。要小心。”顾铁睁开眼睛,说。完成这一切,他一共花了五十五秒钟。
娜塔莉亚把手枪藏在身后,拉开一条门缝,“请表明身份。”
来人笑道:“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两种人,夫人,朋友和敌人。敌人不会请求你开门的,他们会用子弹敲门,——就像刚才那位所做的一样。”
女主人回头看顾铁,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拉开大门。
门口站着一位中等个子的亚洲人,穿着米黄色风衣,短头发,三四十岁年纪,眼睛周围有深深的鱼尾纹。“你好,夫人,初次见面,请关照。你好,顾铁先生。我是长谷川崩阪。”来人鞠了一个日本人特有的半躬。
“你好,……长谷川?”顾铁点头致意,无意识地抓起一个餐桌上的苹果抛来抛去,“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两年前,在北京,巴尔文德拉先生是介绍人,你帮助我取得了一批很重要的净化设备,我们在阿尔及利亚的地下设施如果没有你的协助是不可能顺利竣工的,顾铁先生。”长谷川崩阪微笑着回答,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像一位温和无害的杂货店售货员。
顾铁一拍脑门:“我说呢!你是‘疯子’长谷川!上次没有见到你本人,没想到你长得这副模样,太有欺骗性了!”
长谷川崩阪哈哈一笑,走过来与顾铁热情握手。
娜塔莉亚看着两个男人自来熟的样子,脸露不豫:“早餐要凉了。”
顾铁亲昵地搂着日本人的肩膀:“娜塔莎,这家伙可是个真正的传奇!别看他是个日本人,——没有别的意思啊。”
“我时常以我的四分之一中国血统为荣。”长谷川崩阪毫不介意地笑道。
“IPU众多激进派组织中最激进的一个叫做‘一亿玉碎’,听名字也知道是日本人组建的啦,这家伙就是一亿玉碎的首领,‘疯子’长谷川。娜塔莎,你要想听这家伙的疯狂经历,我一晚上也说不完,前几年GTC为了找他,把中东和非洲翻了一个底朝天。”顾铁拉开餐椅,让长谷川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了,给对方和自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
“干杯。一见如故啊老兄。”顾铁端起玻璃杯。
“干杯。见你一面,我感到很荣幸,你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整个IPU都传说有你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存在,但几乎没人见过你,甚至没人知道你的名字。……恕我冒昧,顾铁是不是你的真名?”长谷川举杯道。
顾铁喝口牛奶,挠挠头:“其实我一直没有刻意做什么保密工作哇。搞得神神秘秘的,至于嘛,我整天就在家里宅着,要不是老巴喊我,我都好久没出家门了。”
长谷川一笑:“当然,铁先生。”他把牛奶杯放下了,唇边没有沾湿的痕迹。
“不爱喝奶?”顾铁看到了这个小细节。
“乳糖不耐。你知道,亚洲人……”疯子长谷川腼腆地笑笑。
女主人坐在餐桌侧面,用叉子敲敲餐盘:“在炒蛋变凉之前吃完,我是上过女子大学的,我的营养学老师尤利娅•卡扬科夫斯卡娃说,早饭吃冷掉的食物会毁掉你的胃。”
“好的,开饭开饭。”顾铁连忙抓起烤面包片,涂了厚厚一层黄油,“娜塔莎,那个叫什么卡扬鳏夫卡的娃的不是你的伦理学老师来着?”
女主人瞪了他一眼。
顾铁埋头吃饭。
长谷川笑呵呵地靠在餐椅上,掏出烟盒:“出门前吃过了。可以抽烟吗,夫人?”
娜塔莉亚瞧瞧他,又瞧瞧顾铁,点点头。
日本人燃起香烟,深深抽了一口,表情舒适地说:“无论什么时代,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总是最迷人的。”
顾铁举起叉子:“我可以举出中国晋代无数沉迷于黄白之术的风雅人士作为例证,不过想了想,贵国的AV产业似乎更符合你的描述。”
长谷川苦笑:“很尖锐的指证呢,铁先生。”
“本人是受害者之一。”顾铁哈哈乐了,放下餐叉,“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老巴告诉你的?老巴回到俄罗斯了么?”
长谷川崩阪掏出一个精巧的银质烟灰盒,打开来,向里面小心翼翼地磕了两下烟灰,“我在明斯克处理一些事情,IPU在明斯克的主题召集人——就是类似协调人的那种角色——联络到当时身处明斯克的所有IPU成员,传达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我在那里遇到了巴尔文德拉先生。会后,他对我说已经让队员先穿越边境回到俄罗斯,自己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要做。我当时一下就猜到切尔诺贝利那场闹剧是湿婆做的好事。”
“我猜猜。”顾铁咽下口中的食物,“因为所有人都问是不是你干的,只有老巴没有问,对不对?”
长谷川笑道:“就知道铁先生猜得出来。我很佩服湿婆的勇气,但不大明白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与马来西亚东亚核心路由爆破事件有关吗?IPU组织之间的通力合作非常少见,如果湿婆是为了给另一支队伍争取时间,那双方的关系非比寻常。”
顾铁也不说破,“算是吧。老巴都说什么了?”
“巴尔文德拉先生说他马上也会离开白俄罗斯,又说起你现在在莫济里附近的安全屋中,可能需要帮助。就这样,我搭乘夜班火车从明斯克到了莫济里,今天一早赶到这里。不过看起来,你并不需要什么帮助。”长谷川崩阪用下巴隐秘地指指女主人,冲顾铁挤挤眼睛。
“还好还好……一亿玉碎的队员们呢?”顾铁问。
“有四个人在明斯克,其他人在老家。白俄罗斯政府因为普里皮亚季公园的一场大火,宣布全国进入三级警戒状态,人数少一点,麻烦少一点。”长谷川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烟雾,回答道。
“烟龄多少年了?”顾铁吸吸鼻子,问。
长谷川一愣,“有十几年了吧。一直戒不掉,尼古丁贴片是个大大的谎言。”
“你抽烟不怎么过肺,好习惯,伤害少一点。”顾铁端起玻璃杯。
“有些人希望我死得早一点,有些人希望我活得久一点。”长谷川微笑。
娜塔莉亚站起来,撤掉剩余的食物和餐具,沏了一壶香浓的红茶,给两个男人每人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