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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章沛然接受了周剑锋的命令,换了便衣混进县城,晃晃悠悠地走向县城皮货庄,准备在这里和刁忠发、童卉汇合。可临近门口的时候觉得不对头,同样宽宽的一条街,怎么就皮货庄门口这么多小商小贩?而且一个个目光精澈,就好像能把街上的行人个个都看穿了一样。章沛然便暗中起了小心。

  就在这时,章沛然远远地看见刁忠发和童卉正朝这边走来,心中一喜,一扭脸,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说笑着从皮货庄里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十分眼熟,这个人也同时看见了章沛然,两人目光相对,章沛然赫然想起,这不是川岛康雄吗?真是冤家路窄啊!既然川岛康雄在这里,那么门口的那些可疑的小商小贩八成就是特务了……看来这个交通站已经被破坏,他这是要让我们自投罗网啊。

  虽然形式严峻,但章沛然仍然不露声色,继续不紧不慢往皮货庄里走。川岛康雄也好像没有认出章沛然一样,和旁边的人说笑着和章沛然擦身而过。

  川岛康雄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突然转身大喊:“章沛然!”

  其实两个人都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可是都在装糊涂,章沛然是希望川岛康雄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好让刁忠发和童卉脱身,而川岛康雄则是故意把章沛然往店里引,好来个瓮中捉鳖。事实上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章沛然更胜一筹。

  章沛然被川岛康雄这么一喊,猛的停下了脚步,从背影上看,好像是被吓住了,可是没人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突然转身,枪已在手,抬手对着川岛康雄就是一枪,原本以为川岛康雄必死无疑,可一个卫兵扑上来用身体挡住了川岛康雄,自己替他吃了枪子儿。川岛康雄借着这个机会一闪身,躲到一边去了。而其他的卫兵各自拔枪在手纷纷还击,假扮小贩的特务也手持武器掀翻货摊跳了出来,直扑章沛然。

  街上顿时枪声大作。童卉刚才看见章沛然一进皮货店就响起枪来,正想往上冲,被刁忠发一把拉住,闪入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章沛然躲在皮货店的大门里向外射击,两个乔装成伙计的日本特务正要从背后袭击章沛然,被日本特务挟持的皮货店老板趁机用茶壶打倒了一个,正要扑向第二个的时候,被其开枪打死。章沛然回手打死了这个特务后,跳进柜台又对着被皮货店老板打晕的特务身上补了几枪,然后捡起特务的手枪,双枪齐发,生生把冲进来的几个特务又逼了出去。

  章沛然见有机可乘,又朝外面打了几枪,转身穿过库房,一脚踢开了后门。正要出去时,一队日军冲过来,乱枪封住后门。章沛然只好撤回屋内,躲在皮货店里射击。这下他已经彻底被日军困住了。

  章沛然检查了一下弹药,发现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猛烈射击,枪里只剩下一发子弹了,正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听见川岛康雄在外面大声喊道:“章沛然,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过你好像没有几颗子弹了哦?”

  章沛然一咬牙,用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走出皮货店说:“你数学学的不错,不过有时候子弹太多也是累赘,大家这么久没见,你也不想我这么快就死吧。”

  川岛康雄示意日军放下枪,他举着手慢慢走过来,走到离章沛然不远处停下说:“你别紧张,大家老朋友了,有话好好说。”

  章沛然有意拖延时间,说:“我紧张什么,现在是你紧张的时候。”

  川岛康雄说:“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啊,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的阔少爷了。”

  章沛然嘲讽地说:“你不是也变了吗,你老了,也瘦了,你面色不太好,估计是有病了,病的还不轻。你眼袋发白,应该有点贫血;脸色发绿,可能有肺癌;前额有斑,代表肠胃不好;下嘴唇肿胀,说明有便秘症状,鼻尖发红……”

  川岛康雄说:“老朋友,你这么想给我看病,不如你放下枪,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章沛然哈哈大笑说:“行啊,不过得有酒有肉,本少爷饿了。”

  川岛康雄也笑着说:“那就放下枪吧,我了解你,你不会有胆量自杀的。”

  章沛然说:“你猜对了,我没胆量自杀,但我有胆量杀你!”他说着突然把枪口指向川岛康雄,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川岛康雄一闭眼,咔的一声,居然是颗臭子儿。周围日军一齐举枪。章沛然见状惨笑了一声说:“就说东洋货靠不住,果然。”说着,大大方方地把枪口调转,枪柄朝前递给川岛康雄说:“看来你得请我吃饭了。”

  川岛康雄走过去接过手枪,和章沛然像普通的老朋友见面一样相视一笑,然后吩咐道:“把他带走……”

  旁边一条巷子里,刁忠发和童卉眼睁睁地看着章沛然被川岛康雄抓走,童卉的眼睛里都要喷出血来,她咬着牙说:“班长,我们不能把章沛然留在这,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进城的。”

  刁忠发说:“你先撤出去,我留下救他,保证还你个全和人。”

  童卉说:“不,要走咱们三个一块走。”

  刁忠发看看童卉,无奈地说:“也好,多个人多条主意。”

  童卉担心地说:“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下来。”

  刁忠发说:“这小子足够滑头,一时半会应该吃不了什么亏,不过时间长了,可就不好说了。”

  刁忠发果然说的不错,章沛然被带到日军指挥部后,川岛康雄果然如同招待老朋友一样酒宴款待,章沛然也不客气,这通吃啊。要说八路军什么都好,就是伙食太差,章沛然趁机在此一次补足了几年的油水儿。

  川岛康雄见吃喝的差不多了,就对章沛然说:“老朋友,我知道你的才能,像你这样的人是应该为大日本帝国服务的。”

  章沛然端起一杯清酒,一饮而尽,自顾自说:“不错,好酒。”

  川岛康雄虽被冷遇,却一点也不生气,他又问:“沛然君,你是不是拿走了坂井一郎先生的怀表?”

  章沛然一愣说:“怀表?什么怀表?”

  川岛康雄说:“就是坂井君随身携带的那一块。”

  章沛然说:“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从来看不上日本货,就是拿了,也早扔了。”

  川岛康雄说:“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地回忆,有的是时间。沛然君,其实这场战争,皇军取胜只是时间问题,我劝你一句,我们合作,我可以让你过得比在天津时更加的富有。”

  章沛然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川岛康雄问:“你笑什么?”

  章沛然笑着说:“别扯蛋了,就我当兵这几年,眼看着你们日本人越打越少,现在连小屁孩都上战场了,你们还想取胜?我不笑行吗?你也不是笨人,怎么就看不透这一点呢?”

  川岛康雄说:“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一项神圣的事业,我是为祖国而战,为亚洲而战。”

  章沛然不屑地摇摇头,然后摸摸肚子,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也该走了,你也挺忙的,就别送了。”说完向外就走,门口的卫兵拦住他。

  川岛康雄说:“章沛然,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你请来,你想这么轻易就走吗?”

  章沛然说:“那你说怎么办?”

  川岛康雄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马上让你走。”

  章沛然说:“好啊,你要知道什么?”

  川岛康雄说:“八路军主力在哪里?”

  章沛然说:“这个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川岛康雄说:“那坂井先生的怀表在哪里,那是坂井先生的心爱之物,他的家人希望能够找到怀表。”

  章沛然说:“不在身上。如果板井君的家人真想拿那块表做纪念,等什么时候你们日本人全都退出中国了,我可以考虑回去找找,找得到就还给他的家人。反正一块破日本怀表,我留着也没用。”

  川岛康雄看着章沛然,好像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就对不起了。”

  章沛然也叹道:“书上早就说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果然如此。”

  于是章沛然被押到刑讯室,这下没酒肉吃了,只能吃鞭子,那痛快劲儿就和他吃川岛的酒肉一样,毫不留情。章沛然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能熬刑的,只要挨上一下,立刻就哭爹喊妈地惨叫。可也就奇了怪了,初看时以为他熬不了多久,可大半天的鞭子挨下来,他居然还和开始时一样,该叫唤的时候叫唤,你要再问什么,不是装不知道就是胡说八道,一句有用的也没套出来。

  不过川岛康雄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让手下暂时停手,然后声音平和地说:

  “请沛然君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大家一个机会,八路军主力在哪里?”

  章沛然哎呦了一阵子,然后抬起头,喘着气,对川岛康雄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在找部队呢,我都掉队好几天了。”

  川岛康雄板着脸说:“沛然君现在果然出息了……”手一挥,浸了冷水的鞭子又不分点儿地落在了章沛然的身上。

  章沛然实在熬刑不过,头一歪,终于昏死过去。

  川岛康雄托起章沛然的头看了看说:“我就不信你这种花花公子也能变成一块钢……弄醒他,继续!”

  一盆冷水直端端地从章沛然头上淋下来,他咳嗽着醒来。

  川岛康雄见他醒了,又问:“现在能想起来,你们的驻地在什么地方?”

  章沛然说:“本来我想说的,可被你一打,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川岛康雄一摆手,两个日军打手又要扑上来。

  章沛然一看又要吃亏,忙说:“等会等会,我告诉你……你过来,我告诉你……你附耳过来……来嘛,怕什么,我都这样儿了,还能把你怎么样?”

  川岛康雄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才一贴近了,章沛然突然一伸脖子,一口咬在川岛康雄的耳朵上,还好月!岛康雄反应快,大叫一声,急忙后退,虽是如此还是见了血。章沛然大笑道:“对不起啊,弄伤了你的耳朵,不知道还能听见声音不?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儿试试?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川岛康雄捂着耳朵,一脸愤怒说:“给我打!”

  章沛然再一次悠悠醒来的时候,行刑已经停止了,他松了一口气,但浑身上下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疼,嗓子眼儿里也干燥得几乎喷出火来。这时有人把一杯水放到了他的嘴边,章沛然也不管好歹,痛饮了一番,然后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有人回答说:“沛然君还是这么的有礼貌,只是不知道你在杀害你的好朋友坂井一郎的时候礼貌去了哪里?”

  章沛然慢慢地抬起头,他面前站着一名腰板笔直的日本军官,眉宇间还带着三分英武之气,但目光中却藏着狰狞。章沛然叹了一口气垂下头说:“原来是次郎啊,怎么搞的,你们日本人什么时候把全家都搬到我们中国来了?”

  原来这名军官正是坂井一郎的弟弟坂井次郎,与章沛然早年也相识的。

  坂井次郎说:“我在我的瞄准镜里看见了你好几次,本可以当时就杀了你,但是我总是想亲口问问你,你为什么杀了我的哥哥,你们可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啊。”

  章沛然抬起头说:“我也想问问,你们在你们的小岛上待的好好的,为什么来我的国家杀人放火啊?……瞄准镜……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老打不死的狙击手啊,我说你们兄弟俩,都是天赋极高,绝顶聪明的人,干点啥不好,结果一个研究毒气,一个干脆当狙击手,净是些伤天害理的行当。”

  “看来是话不投机啊。”坂井次郎摇摇头说:“你不仁,可是我不能不义,这里不适合你。”

  章沛然笑道:“难道你要放我走?”

  坂井次郎说:“我怎么会放走杀死我亲哥哥的人呢?不过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章沛然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是要革命到底了……不过这样也不错。”

  坂井次郎带着自己的手下,押着章沛然走出牢门,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步履踉跄,脸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一出大门,他就被推上一辆车,坂井次郎也上了另外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朝城外开去。在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时,一个石滚子从一条巷子里滚了出来,挡在两辆车之间。与此同时,一声枪响,第一辆吉普的轮胎被打爆,车子打横停住了,紧接着又飞来几枪,日军司机和一名士兵也中弹了。

  章沛然听到枪响,情知有变,他撞开身旁的一名日军,跳下车就往巷子里跑。刁忠发从一户人家的围墙跃出,一把把章沛然拉到这户人家的门框内,然后随手还击,压制住了追来的日本兵。

  坂井次郎反应也很快,他抓起狙击步枪跳下车,敏捷地闪入一户人家。

  刁忠发掏出一根铁丝,打开章沛然的手铐,从腰间抽出手枪递给他。童卉提着驳壳枪从另外一个小门钻出来。三人一起向胡同口跑去。

  这时几名日军出现在胡同口,一阵乱枪把三人逼进一个大院。

  章沛然这时才顾得上说:“你们傻啊,坂井次郎早有准备,他这是拿我做诱饵,引你们上钩。”

  刁忠发说:“上钩就上钩吧,拼了。”

  童卉没有言语,持枪机警地注视院门和院墙。

  日军从各个方向向院内射击,但并不发起冲击。

  童卉问:“奇怪,他们在等什么?”

  章沛然说:“坂井次郎。”顿了一下又说:“就是那个一直烦着我们的狙击手,也是个老相识。”

  童卉哼了一声说:“你认识的日本人不少啊。”

  章沛然笑道:“都很聪明,就是从不走正道儿。”

  刁忠发则说;“那我们得省点子弹了,留着子弹对付那只狼。童卉,他一定藏在最有威胁的地方,你好好找找。”

  日军见射击不能有效地压制屋里这几个人,一个日军拿出手雷,童卉趁她要投掷手雷的同时一枪击中他的右手,手雷落在地上爆炸,周围的几名日军随即遭殃。

  这时章沛然忽然看到从房顶有光芒闪烁,也来不及多想,纵身把童卉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房顶上飞来一记冷枪,正打在童卉刚才隐身的柱子上。章沛然用手示意道:“那边的房顶。”

  童卉敏捷的一个侧滚翻,同时举枪瞄准侧面的房顶,双方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射击,一发子弹擦过章沛然的头顶,打在墙壁上。但房顶上也有一个人顺着屋脊滚落了下去。

  “打中了!”童卉和章沛然异口同声喊道。

  可是没有庆祝的时间,战斗并没有结束。刁忠发又打了几枪,就听见枪空击的声音,就喊道:“童卉!子弹!”

  童卉把自己的一个弹匣扔给刁忠发说:“最后一个了!”

  刁忠发换上弹匣说:“你们撤吧,我断后!待会我从这截院墙往东边冲,你们两个往院子里面跑,兴许能找个后门……”

  童卉赶紧阻止说:“不行,刁忠发,你不能把自己往鬼子枪口下送。”

  刁忠发回答说:“再这么下去,我们三个谁也不能活着出去。”

  就在这时,城里日军司令部的方向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刁忠发大笑道:

  “死不了了,有人接应咱们了。”

  童卉问:“谁?区小队的?”

  刁忠发说:“枪声这么密,应该是家里人,先不管那么多,冲出去再说。”

  刁忠发带着童卉和章沛然冲到拐角处,忽然听到脚步声。三个人急忙贴到墙边隐蔽。

  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刁忠发他们,也停住了,好一会没有动静。刁忠发持枪闪出,对方也持枪相向,原来是周剑峰带着几名战士。

  周剑峰说:“老刁!你们东门出城,快!”

  原来一天一夜没有刁忠发和童卉的消息,连送信的章沛然也一去无音讯,周剑锋正上火时,城里送来了最新的情报:县城里的交通站被破坏了,还发生了交火。

  周剑锋见势不妙,急忙召集战斗骨干,化装进城,搞了一个声东击西,总算是赶得及,把章沛然等人接应出城了。

  在得知了崔浩天已经牺牲的消息后,章沛然叹道:“从我来到根据地的那天起,我就看崔队长不顺眼,我一直认为他不过是个口头的马列主义者,甚至左的有些虚假,所以就一直和他对着干,从来在心里面都看不起他。不过今天我承认,在国家和民族的大义面前,崔队长也是一个英雄……”

  童卉接着说:“人无完人,谁都会有自己的弱点,但崔队长却以英勇就义完成了自己人生的飞跃,想想真的有点对不起他。”

  章沛然说:“其实最对不起他的人是我,这些年我没少出坏主意整他,当初偷了他的枪,到现在都没跟他说清楚,还让胖头把准星铭文都给锉了,生怕他认出来。我都觉得没脸去面对崔队长的在天之灵了。”

  祭奠完了崔浩天,章沛然回到宿舍翻出怀表,拿在手上反复看着,自言自语地说:“怪了,川岛康雄要这块表干什么呢?”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身上的伤又疼的难受,他向来大大咧咧,随手又揣起怀表,决定先美美地睡一大觉再说。

  在章沛然养伤的这段时间,童卉又接受了一个新任务,去保定作为部队代表与保定地下党接头,点验天津的地下组织为根据地筹的一批药品并接收一份重要的情报。由于走的匆忙,走之前甚至没有来得及向章沛然告别。

  童卉领受了任务,立刻化装出发,她锦衣华服的冒充冀中某洋行张老板的小姐,一路风尘,到了保定的接头地点——大和药铺。

  走进药铺,有伙计殷勤地迎了上来,一脸堆笑问:“小姐,您是抓药还是请先生?”

  童卉说:“本来是抓药,可听说贵店的先生都可以出诊,所以,也想顺便请了。”

  伙计问:“什么病人?”

  童卉说:“家母得的是痨病,听说你们这儿有位先生……”

  伙计说:“小姐稍等!”

  伙计转身进了里间,不多时就引出一位身着鹅黄色缎子上衣白色裙装的女子,女子见了童卉微微一笑说:“我当是谁?敢情是你想请我看病……”

  童卉一见那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说:“啊,你是唐……”

  唐蕊显然要沉稳得多,她含笑看着童卉微微点头说:“请问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童卉也稳定了下来说:“哦,家母最近咳嗽不止,体虚无力……”

  唐蕊警惕地看看周围说:“这里有些嘈杂,能否请小姐到里面告知令堂病情?”

  童卉说:“那当然好。”起身跟随唐蕊进入里屋。

  进到里屋,唐蕊给童卉倒了一盏茶,童卉接过茶,眼睛却盯着唐蕊不住地上下打量。

  唐蕊笑笑说:“怎么,没想到吧?”

  童卉说:“确实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唐蕊大方地站起身说:“既然我们的接头暗号都已经验证过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现在是中共地下党天津分区派保定代表……”

  童卉说:“真是没想到,你也成了地下工作者了!”

  唐蕊说:“童卉,咱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呀,而且咱们还为了同一个理想,同一个目标。”

  童卉说:“确实,你说得真好。”

  唐蕊说:“是吗?那咱们就言归正传吧,我不但给你们送来了一批药品,而且还给你们带来了关于冀中日军本部制定的最新扫荡的消息……药品过几天我亲自押运过来,情报你可以先带回去,但要注意安全。”

  童卉信心满满地说:“好的,你就放心吧。”

  唐蕊把一张小纸条递给童卉。童卉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展开纸条看了看,疑惑地说“你带来的情报,和我们前一次侦察得到的消息并不完全吻合啊。”

  唐蕊说:“根据我们掌握的确凿情况,扫荡冀中只是虚晃一枪,鬼子真正的意图是进攻路西的太行军区。”

  童卉说:“原来是这样!唐蕊,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也太及时了!”唐蕊说:“及时有效地提供情报,可是我们地下工作者的责任呢!”

  童卉赞许地说:“唐蕊啊!许久不见,你的成熟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唐蕊说:“那当然了!你当我现在还是那个天津药商的千金啊!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眉眼之间,也多了很多英雄气概!”

  童卉说:“我们走后,你的境况怎么样?”

  唐蕊脸上爬上了一缕浅淡的忧伤,她低下头抚弄着手里的茶盏,沉默不语。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说:“不提也罢,反正都过去了……”

  童卉也深有同感地说:“是啊,那时候我们都不成熟……”

  唐蕊忽然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算了,说这些伤心事干嘛,我们还是仔细谈一下工作吧。”

  童卉此行不但获取了重要的情报,而且他乡遇故知,可谓是双喜。她满心欢喜地返回根据地,首先向周剑锋通报了情况。

  周剑峰听取了童卉的汇报后,不但没有高兴,反而一脸的疑惑,过了好久才对大家说:“童卉今天带回来的情报,怎么跟我下午接到的情报这么吻合呢?老刁,你们有没有得到日军向西集结的消息?”

  刁忠发说:“没有,而且我们最近几次进城也没发现鬼子有什么大规模的调动。”

  周剑锋说:“我怎么总是觉得这个情报哪里有点不对?”

  童卉赶紧问:“有什么问题么?”

  周剑锋说:“我想,我得到的情报为什么和童卉的情报如此的一致呢?”

  童卉:“一致才说明情报准确嘛。”

  周剑峰回答说:“那可不一定,情报这东西,获取的途径不同,情报员的能力的高低,在实际应用中哪怕是同一条情报,在细节的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出入,可这两份情报,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以我多年来的经验,往往越是一致的情报反而越有问题……”他说着走到地图前:“大家看地图,鬼子向西,固然是一招好棋,可是我们太行军区对地形极为熟悉,因此并不怕小日本,而且太行山区地理条件十分复杂,鬼子的战术动作也不好展开……”

  刁忠发说:“小鬼子穷凶极恶,弄不好是想搞个突然袭击,我倒是认为,情报要是不一致那说明有问题,现在情报一致,这就说明情报是真的。”

  周剑锋说:“但是,我似乎有一种直觉,这些情报是故意要指引我们相信什么。”

  刁忠发说:“队长,我说你就是太谨慎,好瞎琢磨,这么确切的情报,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一直没说话的章沛然这时说:“班长,周队长并没有怀疑情报的来源,他只是说他直觉有问题。”

  周剑锋沉思片刻后说:“这样吧,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大家先散了,都想想,想到什么问题立即告诉我,我们再议议。”说着转头对刁忠发说:“你留下,别的同志先走吧。”

  童卉和章沛然走出指挥所,并肩沿着驻地的小路走去,二人边走边聊。童卉突然兴奋地说:“章沛然,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吧。”

  章沛然赶紧好奇地问:“什么秘密?你快说。”

  童卉诡秘地说:“你知道我这次去保定和我接头的地下党是谁吗?”

  章沛然摇头。童卉注视着章沛然说:“你要不要找棵大树靠着点?”

  章沛然不解地问:“为什么?”

  童卉说:“我怕你听到这个消息乐晕过去。”

  章沛然笑道:“有那么严重吗?什么秘密,快点告诉我吧。”

  童卉很小心地说:“是唐……蕊。”

  章沛然惊喜地问:“什么?唐蕊?童卉,你是说唐蕊现在已经是地下党了?”

  童卉有些不安地说:“是啊!我也觉得惊奇呢,人家现在可是天津分区驻保定的代表,级别可比你这个小班长高多了。”

  章沛然感慨地说:“真是世事难料啊,在天津的时候,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能当上八路军,而且还能上战场打鬼子,没想到唐蕊也……”

  童卉试探地说:“她还让我向你问好,而且她听说你受伤都哭了。”

  章沛然伤感地说:“真的呀?真没想到她还是那么有同情心,记得当初在天津的时候,因为看不惯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我老是想办法捉弄她,可现在唐蕊也和我们走到一条路上来了。”

  童卉有些醋意地说:“你是不是想她了?她可还是你的未婚妻呢。”

  章沛然尴尬地说:“什么呀……我就是觉得当初我们逃出天津的时候利用了她,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看着章沛然好像余情未断的样子,童卉的心里觉得有些酸溜溜的。

  没过几天,唐蕊就亲自押运着药品来到了根据地,周剑锋所部的反扫荡突击大队的防区是根据地的第一道防线,因此周剑锋签收药品后,立刻派人把药品护送到分区去了。唐蕊和几个负责押运的同志原本是要立刻返回敌占区去的,可日军忽然加强了封锁,此时强行返回会十分危险,因此请示了分区后,分区命令唐蕊等人暂时在反扫荡突击大队分配工作,等日军封锁减弱后,再看实际情况决定是否返回。唐蕊因为有医药常识,因此被分到了卫生队工作。

  周剑锋知道唐蕊和章沛然的关系,因此护送药品去分区的任务特地没让章沛然参加,好让他们有多点时间叙叙旧。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章沛然却有些拘谨,倒是唐蕊大大方方地主动和他握了手。后来唐蕊又被正式分配了工作,相处的时间就更多了。可这么一来,童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毕竟唐蕊和章沛然是有婚约在前的,而自己早先又一颗芳心都扑在周剑锋身上,对章沛然火辣辣的爱不但视而不见,反而有些鄙夷。现在好了,难道这是报应?活脱脱的把自己弄成了一个两不靠。

  好在唐蕊不像以前似的那样了,对她也是情同姐妹。章沛然也没明说要和唐蕊咋样,要和她咋样,总之就这么拖着。而唐蕊精明能干,待人又好,来到部队不多久,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特别是朵儿,虽然一个是村姑,另一个是千金大小姐,两人却比亲姐妹还亲。除了章沛然,唐蕊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还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可惜好景不长,在战争年代,没有多少平和的日子给人们过,不多久,日军就组织对冀中地区进行了扫荡,他们来势汹汹,作为分区的前卫部队,周剑锋所部的反扫荡突击大队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战斗打响后,为保存实力,周剑锋采取了敌进我退的战术,令章沛然和童卉带一个排阻击敌人,自己率领主力暂时避开日军锋芒,伺机反击。

  章沛然和童卉成功地拖延了日军部队半天时间,然后开始按原定计划撤退,可在撤退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伙伪军,令人惊奇的是,这伙伪军居然还押着一个穿着八路军制服的人,远远看上去像是朵儿!

  章沛然和童卉、阿新等人立刻追上去,终于在一条斜坡上截住了那伙儿伪军,这里距离较近,大家看的清清楚楚,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八路军女兵,真的是朵儿。

  童卉和阿新见状,举枪就要打,章沛然一把拦住说:“不能开枪。”

  童卉说:“不开枪,怎么救出朵儿,你要怕死就一边待着去。”说着又要瞄准。

  章沛然一把攥住童卉的枪说:“不能开枪,伪军有那么多人,朵儿又在他们手里,你一开枪不但救不了朵儿,还会要了朵儿的命。”

  童卉等人都看着章沛然问:“那怎么办?”

  章沛然又看了一下坡下的伪军队伍,诡异地一笑说:“看来还得用老办法啊。”

  伪军押着五花大绑的朵儿一路走来,正做着立功受赏的春秋大梦,突然被一名日军和两名带着帽子的特务拦住去路,那个日军把枪一横,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语气挺严厉。

  伪军头目刘五问旁边一个懂几句日语的家伙:“他说啥呢?”

  结果那个家伙也是个二把刀,听不懂几句,最后还是日军身边的一个特务说:“皇军说了,让你们把这个女八路交出来,她是皇军的重要犯人。”

  刘五不满地说:“怎么又是他们的重要犯人?咋皇军总是抢功啊?”

  日军看出他不太情愿交人,马上斥道:“八格呀路,立刻交人。”感情这位日军懂中文。

  日军旁边的特务不满地说:“皇军发怒了,让你们立刻交人。”

  刘五心说:刚才那句我也听得懂啊,还用你狐假虎威。然后无奈地一挥手对手下的人说:“把人交给他们,咱们走。”伪军把朵儿推向日军,朵儿拼命地挣扎,不肯过去。

  刘五上前打了朵儿一个嘴巴说:“小娘们,到了日本人手里你就享福去吧。”朵儿还要挣扎,日军一步跨上前来一把拉住朵儿,抓了就走。

  朵儿在日军的手中拼命挣扎,不顾一切地乱踢乱撞。日军一手紧紧抱住朵儿,伸手抬了抬自己的帽子。朵儿吃惊的看着日军战斗帽下面分明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原来这名日军是章沛然假扮的。只是他们这样一折腾,让刘五看出了破绽,猛然醒悟过来说:“他们是八路。”说着举枪向章沛然射击。

  刘五的枪还没打响,埋伏在山梁上的童卉一枪就在他的脑袋上钻了一个洞。狙击班和地雷爆破班的战士也纷纷开火,章沛然身后的胖头和阿新边开枪边冲向伪军,让章沛然有机会带着朵儿赶紧撤退。

  伪军虽然一开始就被干掉了头目,乱作一团,但毕竟人多,仓皇间也组织起防御。一个伪军慌乱地打了一枪,却恰好打在阿新的胸口上,真是背运。

  见阿新倒下,胖头死命抢回他,在狙击班的掩护下且战且走,伪军的战斗意志毕竟不强,又失去了军官,胡乱打了一阵枪之后,就撤走了。

  章沛然等人暂时得到了休整机会,赶紧给阿新进行急救,胖头在一旁帮不上忙,悲痛地大喊:“小兔崽子,你不能死阿,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阿新虚弱的微微睁开眼睛说:“下辈子再还吧,胖头,我想抽口烟。”

  胖头双手颤抖地点着烟袋,塞进阿新嘴里。阿新抽了一口,微微一笑说:“真呛,又拿假烟糊弄我。”说着头一歪,牺牲了。

  童卉和朵儿无声地留下眼泪。章沛然恼恨地一拳捶在地上,悲痛之情难于言表,可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朵儿问:“朵儿,你不是和周队长他们在一起吗?怎么会让伪军给抓住?”

  朵儿嗫嚅着说:“我,我和唐蕊姐掉队了,没想到突然从路边冲出了这帮伪军。”

  章沛然一听焦急地问:“那唐蕊呢?”

  朵儿回答说:“唐、唐蕊姐让另一伙人给带走了。”

  章沛然愤怒地站了起来问:“他们往哪去了?”朵儿难过地摇了摇头。

  章沛然想了想,站起来对大家说:“同志们,虽然阿新同志牺牲了,但是我们成功的阻击了鬼子,又救回了朵儿,可以说我们圆满的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现在我命令,立刻出发,和大部队回合。”

  大家立刻草草掩埋了阿新,留了记号,然后朝着预先约定好的汇合地点,急行军前进,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和周剑锋他们汇合了。

  朵儿一见到周剑锋,就不顾一切地冲向周剑峰大喊:“剑锋!”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周剑峰一见朵儿,也喜出望外惊叫:“朵儿。”随即把她抱得紧紧的。

  唐蕊在一旁看见朵儿平安归来,心里一惊,迅速地躲到了一边。

  周剑锋关切地问:“朵儿,你怎么样?”

  朵儿流着眼泪点了点头:“剑锋,刚才多亏沛然他们救了我,阿新还为我牺牲了。”

  周剑锋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章沛然,对他点了点头。

  章沛然眼尖,看到了躲在一旁的唐蕊,就走过去问:“唐蕊,你不是和朵儿一起被伪军抓起来了吗?你是怎么脱险的?”

  唐蕊刚要开口,营地外围的警戒哨突然鸣枪告警。

  刁忠发说:“不好,敌人上来了。”

  周剑锋立刻喊着下令:“准备战斗!”

  章沛然跑了这一路、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此刻又要打仗,就嘟嚷道:“怪了,鬼子怎么知道我们的撤离路线?而且跟得这么紧,我们是不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刁忠发从后面拍了他一下说:“现在还管什么圈套不圈套,先甩开鬼子再说。”

  周剑峰问:“刁忠发,你有什么办法?”

  刁忠发说:“再往前是天门崖地界,鬼子的马就不能骑了,我们从山上翻过去,过了这道悬崖,就是断石岩了,在那儿就可以把鬼子彻底甩掉。”

  周剑峰说:“好,就走这条路。”然后回头盯着章沛然说:“沛然,你跟在我身边。”

  来不及休息,大家又继续前进,由于连续的奔波,大家的体力都消耗得很厉害,气喘吁吁,明显体力不支,有的战士已经跑不动了。

  周剑峰搀扶着朵儿给她鼓劲,说:“朵儿,再坚持一下。”

  唐蕊趁周剑峰和朵儿说话,一把拉住章沛然喘息着说:“沛然,我实在跑不动了。”

  章沛然也大口喘息着说:“跑不动也得跑,一会鬼子就追上来了。”

  童卉看了一眼唐蕊,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说:“唐蕊,我扶着你,咱们一起走。”唐蕊只得松开章沛然,和童卉一起搭伴儿走。

  刁容发也给大家打气说:“这个地方,人再多也使不上劲,一会咱们顺着悬崖下去,那地方更窄,得一个一个过去,过去后就是天险,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在那跟鬼子周旋一阵子。”

  这时身后一阵枪打来,大家急忙贴着山体躲避。章沛然往后看了一眼说:“不好,鬼子追上来了……排长,你带队长他们先走,我和童卉在这里阻击他们。”说着没等周剑峰回话就带着几名战士往山下跑去,童卉和周剑锋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带着几名战士跟着章沛然去了。

  唐蕊迅速走到周剑峰面前,看着章沛然的背影小声地说:“队长。”

  周剑峰会意地说:“反正鬼子已经追上来了,这条路已经不是秘密了。”他转身对胖头说:“胖头,你过来。”

  胖头凑到周剑峰身边,周剑锋悄声对着胖头耳语道:“你带几个人过去,盯紧章沛然。”

  胖头一脸惊愕几乎是脱口而出:“盯他干啥?”

  周剑峰眉头一拧严厉地说:“执行命令!”

  胖头说:“是。”转身向着章沛然追去。

  章沛然他们才往回跑出几十步,就和日军迎头撞上了,童卉抬手就撂倒一个鬼子。其他战士也纷纷开枪,走在前面的几名日军中弹倒下,后面的开始还击,只是由于山路狭窄,日军前锋部队既展不开兵力,又找不到掩护,一时被打得连连后退,与后续部队撞在了一起,乱作一团。

  章沛然笑着对童卉说:“看见了吧,只要咱们在这里盯紧了,鬼子再多的人也攻不上来!”

  童卉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就你能。”

  就在这当口,胖头又带着两个战士赶来,章沛然问:“胖头,你咋也来了?”

  胖头看了他一眼说:“队长怕你们力量不够,让我来支援你们。”

  章沛然笑道:“好啊,打仗不离亲兄弟,我们可比亲兄弟还亲呢,就让鬼子尝尝我们兄弟的厉害。”

  看着章沛然一副毫无城府的样子,胖头咽了一口唾沫,他实在想不通周剑锋让他盯着章沛然是什么意思。

  在章沛然等人的掩护下,反扫荡大队主力继续撤退。但朵儿的体力似乎已经耗尽,她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滑下山坡。周剑锋一把抓住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朵儿脸色苍白,她摇摇头说:“剑锋,我跑不动了,你们把子弹给我留下,我掩护你们吧。”

  周剑峰低头一看,朵儿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大吃一惊:“朵儿,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唐蕊惊呼着问:“朵儿,你是不是流产了?”

  周剑峰听了心里一紧,也紧张地追问:“朵儿,你、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了?”

  朵儿欲言又止说:“剑锋,别管我了,你们快走吧,我掩护你们。”

  刁忠发上来说:“朵儿,说什么呢?这儿这么多老爷们儿呢,就是需要掩护,也轮不到你啊。”

  朵儿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说:“我真的不行了,这么走下去,只能拖累你们。”

  山下传来阵阵枪声和日军的叫喊声。刁忠发说:“朵儿,再坚持一下,天马上就要黑透了,鬼子就不敢再追了。”

  周剑锋一声不吭,背起朵儿就走。朵儿虚弱地说:“剑锋,你放我下来,我能走,你放我下来。”周剑锋不吭声,只管咬着牙往前奔。但是山路崎岖难行,而他的体力消耗也很大,脚下逐渐不稳,多亏刁忠发一旁扶持着才勉强前行。渐渐的,他们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远了。周剑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老刁,我们离悬崖还有多远?”

  刁忠发说:“还有不到一里地了。”

  周剑锋说:“派个人,让童卉他们撤回来。”

  这时章沛然和童卉带领几名战士用准确的火力已经牢牢地把日军压制在小路上,就在章沛然得意之际,一名战士突然被一枪击中头部牺牲,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有一名战士被击中头部。

  童卉脱口而出:“狙击手!大家注意隐蔽!”

  章沛然也嘟嚷道:“最近老是遇到熟人,搞不好又是坂井。”

  大家紧张地四下搜索着,情急之下却找不到日军狙击手的藏身之地。就在这时,远远的跑来一名战士,人还没到位,又一声枪响,战士被打倒了。章沛然说:“可能是队长派来的人,他们应该到了悬崖了,咱们撤吧。”

  童卉不甘心地朝着日军的方向看了一眼,狠狠地说:“撤吧,通知大家,鬼子的狙击手还在盯着我们,撤退的时候注意隐蔽。”

  借着夜色的掩护,章沛然他们顺利地撤退到悬崖边,此时战士们已经一个一个通过绳索荡到了峭壁的对面,连唐蕊也过去了。

  周剑峰急忙把绳索递给童卉说:“童卉,快!”

  童卉看了看峭壁有些胆怯。章沛然在后面催促说:“童卉,快,我推你。”说着拉着童卉退后几步。

  童卉做了几个深呼吸,章沛然在他身后喊道:“一、二、走!”然后和童卉一起助跑,在童卉跑到了峭壁边上的时候,章沛然在她背后用力的一推,童卉原本决心不足,但是被他这么一推,想刹也刹不住,于是大叫一声,也荡过了峭壁,对面,刁忠发伸手把童卉接住,稳稳当当的放到自己身后,然后又把绳索扔了回来焦急地说:“快!下一个!”

  章沛然拿着绳索对一旁的周剑锋说:“队长,你们先来吧。”

  周剑峰毫不犹豫地说:“你先过去。”

  章沛然说:“不行,朵儿有伤,还是你们先过,我掩护。”

  朵儿面色苍白说:“不,你先过。”

  这时后面树枝后身影一闪,周剑锋急忙举枪射击,一名日军倒地。

  刁忠发在那边大喊:“快点,没时间了,鬼子已经上来了!”

  周剑锋命令道:“章沛然,快过!”

  章沛然固执地说:“不行!你们先过!”

  周剑锋看了朵儿一眼,又对章沛然说:“你先过,这是命令!”

  章沛然知道这么拖下去更耽误时间,也就不再多说,他抓住绳子,咬着牙冲到悬崖边,飞身荡了过去。

  这时大批的日军已经逐渐都登上了山坡,向着峭壁围了过来。

  刁忠发对童卉说:“把你的人和机枪都调过来,把鬼子给我压下去!不要心疼子弹!”然后又向着对面喊道:“队长,快点。”

  周剑锋扶着朵儿,深情地问:“朵儿,你害怕吗?”

  朵儿摇摇头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周剑锋说:“好!”他说着解下绑腿,把朵儿绑在自己身上,双手抓住绳子,深吸了一口气,向对面荡去,可是绑绳子的树枝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突然折断,他俩坠下了悬崖。

  童卉发出一声惊叫。章沛然赶紧探头去看,这时日军已经冲上了峭壁,刁忠发喊道:“开火!把鬼子压下去!”童卉擦擦眼睛,和狙击班还有机枪手一起射击,暂时压制住了日军。

  章沛然爬到崖边向下看去,只见周剑锋在下落时攀住一棵斜伸出的小树,和朵儿一起挂在悬崖边上,此时正吃力地向上攀爬。

  章沛然趴在峭壁上方把手伸向周剑锋喊:“队长,把手给我。”

  周剑锋听了拼了命的往上爬,眼看就要够到章沛然的手了,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右臂,他颤抖了一下,右臂的鲜血流出滴滴答答落在朵儿脸上。

  章沛然看见了,大喊道:“童卉!快把鬼子狙击手给我灭了!”

  童卉举起枪,朝着刚才火光闪现的地方打了一枪,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一晃,又闪到了树后,但是把枪丢了。

  周剑锋手臂挨了一枪,只有一只手使得上力,眼看就要挺不住了。

  章沛然尽力地把身子往下探,试图够到周剑锋的手,要不是后面刁忠发抓着他的腿,他自己也要滑落下去了。

  周剑锋绝望了,不过他想能和家人死在一起,应该也不孤单了吧,但是朵儿抬头看着周剑锋,泪流满面说:“孩子他爹,你对俺的好,俺下辈子还吧。”说完,她伸手解开了背包带的绳扣。

  周剑锋嘶声大喊:“朵儿,别松手!别……”可已经晚了,朵儿带着微笑从周剑锋的背上滑落,掉下了悬崖。

  周剑锋撕心裂肺的吼叫:“朵儿!”

  章沛然这时终于够到了周剑锋的手,刁忠发用力把他们拉了上来。周剑锋上来后立刻伏在崖边往下看着,崖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章沛然突然伸手攀住崖边长出的树根,试图攀下去。

  周剑锋一把拉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章沛然说:“救人!”

  周剑锋坚决地说:“不行,这么深,没救了。”

  童卉泪流满面说:“队长,你就让沛然下去看看吧,那可是两条人命呀。”

  这时八路军柏勺火力已经不能压制住日军了,他们涌上了悬崖,战士们的伤亡增加了。

  “撤!服从命令!”周剑锋两眼通红地喊道。

  章沛然还不甘心,刁忠发硬是拉着他走了。

  周剑锋强忍悲痛,带着队伍摸着黑匆匆撤离,章沛然发现胖头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解地问:“胖头,你老跟着我干吗?”

  胖头支吾着说:“我、我怕你丢了。”

  “我还会丢?”章沛然不以为然地说着,胖头正尴尬的时候,唐蕊从后面跑了过来说:“沛然我实在有点累了,你扶我一把行吗。”

  章沛然情知她是个阔小姐出身,又联想起自己才到队伍那阵子,也就顺手搀扶着她,还掏出手绢递给她擦汗说:“再坚持一会,咱们就彻底甩开鬼子了。”

  远远的童卉看见了,心里觉得酸溜溜的。

  就这么跑了一夜总算是甩掉了日军,周剑锋见大家也都累了,就下令休息。童卉找了一颗树靠着坐下擦枪。

  章沛然拿着一个窝头走过来,递给她说:“吃一个吧。”

  童卉推让道:“我不饿。”

  章沛然说:“打了一夜,跑了半夜,怎么能不饿呢?吃吧,我这儿还有呢。”

  童卉越发客气地说:“谢谢,我真的不饿。”

  章沛然不解,一P股坐在她旁边,自己狠咬了一口说:“不吃饱怎么打鬼子啊!”

  童卉看他坐在自己旁边就说:“你别坐在这行吗?有人看着你呢。”

  章沛然一扭头,在不远处给伤员包扎伤口的唐蕊一直盯着自己,就笑着说:“你什么意思呀?我总不能限制人家看我吧?”

  童卉冷冷一笑说:“人家?人家可是你的未婚妻。”

  章沛然笑着说:“那都是几百年的事儿了,你还提。”

  童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就问:“沛然,你说奇怪了啊,鬼子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就跟影子一样一路跟下来,甩都甩不掉。”

  章沛然说:“是挺蹊跷的。”说着,几口把窝头吞进肚子里,往树上一靠说:“我得先睡一会,别到时候鬼子再跟上来,想睡都睡不成了。”

  童卉看了看章沛然,又看了一眼一边忙碌着的唐蕊,也闭上了眼睛,可是她不如章沛然心宽,怎么也睡不着。再睁开眼时,章沛然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童卉悄悄地站了起来,想去找周剑锋安慰他一下,毕竟妻子新丧,就算是铁打的男人也顶不住啊。可是远远地看见周剑锋正在和刁忠发轻声地说话。

  刁忠发说:“……剑峰,这次咱们的伤亡很重,朵儿还……现在战士们议论很多,很多人都对鬼子这回摸得这么准感到有些奇怪,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查一查?”

  周剑峰说:“老刁,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我担心现在和你说了你会受不了。”

  刁忠发说:“我你还不了解么?有啥我受不了的事儿?”

  周剑峰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我在想,咱们就再等等,反正咱们已经利用悬崖成功地甩开了鬼子,如果鬼子再能很快找到咱们……那就说明……”

  这时忽然枪声响起,有哨兵冲进树林说:“报告,鬼子又上来了。”

  周剑峰迅速站了起来说:“通知全体战士,准备撤退。老刁,我们从现在开始对转移的线路要严格保密。”

  刁忠发一点头说:“是!”

  周剑锋带着队伍再次撤离,唐蕊追上来说:“队长,我建议我们这次的撤离路线一定要严格保密,最好就你一个人知道。”

  周剑峰说:“放心吧,我已经做安排了。”

  唐蕊焦虑地说:“可是咱们队伍里有的伤员体力撑不住了,急需休整,这可怎么办啊。”

  周剑峰说:“我知道了,你让大家坚持一下。”

  唐蕊还想说什么,后面一战士喊道:“卫生员,有人晕过去了。”

  唐蕊马上对后面说:“赶紧把他抬到路边。”她说着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等候伤员,掏出手绢擦汗,往回放手绢的时候,好像是无意间,手绢掉到了地上,那正是章沛然刚才给她的手绢。

  章沛然这时路过问:“唐蕊,你怎么不走了?”

  唐蕊说:“后面有个伤员昏倒了。”正说着两个战士抬着一个伤员从后面走了过来,唐蕊赶紧迎了上去说:“快放到路边。”

  章沛然也跟着帮忙,胖头追了过来问:“章沛然,你干嘛呢?”

  章沛然说:“你没长眼睛啊,我帮唐蕊照顾伤员呢。”说着又忙和了一番,才和唐蕊一起让战士把伤员抬走了。

  胖头看着章沛然等人离去的背影,又在大树周围四下看了看,忽然看到了树下的手绢,他捡起来揣进了衣兜里。

  周剑锋带着队伍又兜了小半天的圈子,来到严庄。严庄是八路军的堡垒村,严村长早从站岗的民兵那儿得到了消息,在村口候着呢。见到周剑峰、刁忠发带着队伍过来,忙迎上去说:“同志们辛苦了,村里都准备好了。”

  周剑峰强打精神说:“谢谢乡亲们,我们在这休整一天就走。”

  严村长问:“这么快就走?”

  周剑峰说:“现在鬼子鼻子很灵,我们不得不小心。”他回头对通信员说:“在村口放瞭望哨,安排一班在前面的路口警戒。”

  通讯员回答:“是。”然后周剑峰回头对刁忠发说:“老刁,你叫上童卉、唐蕊一起到我那开个支部扩大会,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行动部署。”

  刁忠发问:“不叫沛然吗?”

  周剑峰眉头一拧说:“先不要叫他,另外,这个会也不要声张。”随即二人带着队伍随严村长一同进村。

  部队进了村子,刁忠发和童卉、唐蕊聚在周剑锋临时住的房间里开会,周剑峰严肃地说:“同志们,今天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眼下的情况。”

  童卉一看周围,章沛然不在,就问:“为什么不叫章沛然呀?”

  唐蕊说:“童卉,你先听队长把话说完嘛。”

  周剑峰也瞪了童卉一眼,不满意她的插嘴,然后继续说:“这两天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相信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问号,那就是小鬼子是怎么找到我们驻地的?又为什么对我们的撤离路线了如指掌,以至于紧紧的咬住我们不放?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们的内部出了奸细。”

  童卉忽然反应过来说:“这里就沛然不在,队长,你不会是怀疑他吧?”

  刁忠发也吃惊地说:“不可能,再是谁也不可能是沛然呐?”

  对于周剑锋说的话,唐蕊显得很镇静地说:“为什么不能怀疑章沛然呢?二位,都什么时候了?我劝你们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如果说到怀疑章沛然,最应该感情用事的是我,我是他的未婚妻。”

  童卉和刁忠发都看着唐蕊,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周剑峰没想到唐蕊会认同他的看法,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说到觉悟和斗争经验,还是我们地下党的同志强啊,最初我也没想到章沛然,唐蕊同志提醒我以后,我认真地想了一下,并且我让胖头暗中监视着章沛然,果然发现了一些线索,别的不说,就在刚才撤退的时候,胖头发现章沛然在路上故意留下了这个……”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绢说:“你们看看,这是不是章沛然的?”

  童卉第一个接过手绢一看,变得呆若木鸡,那果然是章沛然的,她实在是不能相信看到的事实。

  唐蕊接下来说:“我也认为章沛然的疑点很大,姑且不谈章沛然被捕后让你们救出来是不是巧合,就说我和朵儿被抓后,伪军怎么会那么凑巧的就碰上章沛然,而且又让他轻而易举的就把朵儿给骗了回来,所以我怀疑章沛然在被捕后和自本人有交易。”

  童卉正一肚子郁闷没处发泄,一听唐蕊这么说,就把矛头对着她说:“唐蕊!你怎么乱说话!你被抓之后怎么逃出来的还没说清楚呢!”

  周剑峰知道童卉是在维护章沛然,忍不住一拍桌子说:“童卉,这是在开会,你还有没有组织原则?”

  唐蕊一看有周剑锋的支持,就继续说:“当然,这些我只是推断,周队长手上可是有证据的。至于我的问题,我早就向周队长汇报过了。”

  童卉还想说话,村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声,哨兵和日军又交上了火。

  周剑锋等人立刻站起来说“真是阴魂不散呐!”他立刻对刁忠发和童卉说:“立刻准备战斗!”说着抓起了枪。

  又是一场激战,章沛然拎着枪顺着简易战壕跑到刁忠发这边问:“排长,你说鬼子怎么就又跟上来了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啊?”说着他举枪朝日军射击,一个日军中弹倒下,他不无炫耀地对刁忠发说:“排长咋样,我的枪法见长吧?”

  刁忠发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章沛然说:“不错,小子记住了,我什么时候都信得过你。”

  章沛然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嘛,整个儿一个所问非所答。”正要再射击时,刁忠发一把把他拉在了掩体下面,随即一串机枪子弹就雨点般地落到了掩体上面。刁忠发骂道:“你找死啊,你没看见鬼子的机枪手已经把枪口转向你的脑袋瓜了吗?”

  章沛然抬起头大口喘气说:“我没被鬼子打死,倒差一点被你给闷死了。”

  刁忠发说:“就算我把你闷死了,你还留个全尸呢,要是刚才你还傻不楞登的把脑袋瓜支在外边,那就让鬼子的机枪给打成烂西瓜了。”

  章沛然迷糊地看着刁忠发说:“哎,排长,今天你怎么说话怪怪的?”

  刁忠发欲言又止,最后干脆装没听见,举枪继续向日军射击。又打了几枪才说:“回你自己班上去,你现在也是班长了,快走吧。”

  “哦。”章沛然应了一声,猫着腰走了。

  童卉的狙击班被日军的狙击手压着打,伤亡大半,根本不能有效地给予部队准确的支援火力,童卉急得直冒汗,却又无计可施,只想快点找到日军的狙击手头目,与之决战。在击毙了一个日军军官后,她收起枪,朝一个土堆侧后方的马车移动,才到达位置,一颗子弹飞来,击中马车的车轮,整个马车往下一沉。

  童卉早有准备,就地一个侧滚翻,滚到一颗老树后,又有两颗子弹飞来,只打中了马车,童卉趁机找到了日军狙击手的位置,还击了一枪,一个日军狙击手被击毙了。

  童卉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又一个。”可她才一探头,一颗子弹就向长了眼睛一样地飞来,虽然没有击中她,子弹飞过形成的气流却把她的军帽掀落在地。

  经过一天的战斗,双方进人了相持阶段,日军攻不进村子,而周剑锋的部队也突不出去,但日军的增援部队和重武器陆续开来,形势对周剑锋他们越来越不利。

  周剑锋战斗经验丰富,知道天一亮日军必定会依仗着重武器和人数的优势发起总攻,所以他召集干部和作战骨干,商量突围计划。他建议兵分三路,他自己带队从西北方向突围,吸引敌人火力,刁忠发带一队人马从东边突出去。南面仅有少量日军,大部分是皇协军,战斗力较弱。童卉带剩下的人朝25里外的小马庄突围。大家的会合地点也是小马庄,因为那里原来是县大队的驻地,群众基础很好,加上小马庄的地道四通八达,非常利子部队休整。

  最后周剑峰特别强调说:“我还有几句话,为了彻底的甩掉敌人,我建议在行动前先要解决我们内部的奸细问题。”

  童卉摇头说:“我不同意,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提这个问题不是动摇军心吗?”

  周剑峰说:“这个问题关系到部队的生死存亡,越早解决越有利。”

  刁忠发说:“我们可以对突围的线路绝对保密。”

  周剑峰说:“如果有内奸的话,突然线路就不可能保密。”

  章沛然对不通知他参加会议愤愤不平,又有一肚子话不知道该对谁说,于是对着胖头小声地说:“胖头,据我的经验,小鬼子夜里是不敢进攻的,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突围才是。”

  胖头望着夜空,听见章沛然的话,当作没听见,他一想到章沛然有可能是汉奸特务,就想到大刘、阿新都是因为保护章沛然而牺牲的,于是他感慨地说:“我真想大刘、大眼那帮弟兄们呀……”

  章沛然听了也伤感地说:“是啊,我才进侦察班的那伙儿兄弟,现在除了老刁,就剩你一个了……哼!有仇不报非君子,你看着我给小鬼子好看吧。”

  胖头叹了一口气说:“你别君子了,我都快冻成傻子了。”

  章沛然听见胖头这样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这段时间胖头一直对他都不阴不阳的,正想抓住胖头问个清楚。唐蕊突然从背后摸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章沛然,队长叫你去一趟。”

  章沛然只得先放下这个疑问,躬身跟着唐蕊一起朝队部跑去。胖头看着章沛然的背影,眼中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转身一拳重重地打在泥地上。

  章沛然随着唐蕊走进周剑锋房间,刁忠发见他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把头扭向一边。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一天一天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人会叛变投敌,成为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但他又没有证据为眼前这个儿子般的小伙子开脱,所以只好沉默了。

  童卉的心情也很复杂,她也不相信章沛然会叛变。从天津追随她出走到现在,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曾经那个胆小得一听枪声就尿裤子就哇哇乱叫的公子哥,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他坚强,勇敢,聪明,肯动脑筋。她无法相信也坚决不会相信他会成为自己的敌人,但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虽然她怀疑唐蕊,但是她也没有证据,所以也只好沉默。

  周剑峰见章沛然来了,就严肃地说:“章沛然同志,你来得正好,鉴于你曾经有过被俘的经历,所以我决定,暂时停止你的工作。”

  章沛然一听,脑子一下懵了,怎么也没想到大家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他不相信地反问:“什么?队长,你、你怀疑我?”

  周剑峰镇静地解释道:“不是怀疑,只不过是一个临时措施,你要理解。”

  章沛然听周剑锋说让自己理解,他更加激动:“我不理解,队长,你凭什么怀疑我?凭什么停止我的工作?”

  周剑峰没理睬他,也不想与他更多纠缠,于是转头对大家说:“从现在开始,章沛然的行动由老刁控制。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赶快行动吧。”

  刁忠发想想还是觉得应该为沛然说点什么,他说:“队长,我觉得不至于吧,章沛然我还是了解的。”

  周剑峰见刁忠发不配合他的工作,于是不满的对刁忠发说:“刁忠发同志,非常时期,你的原则性要更强一点……同志们,我宣布一个决定:鉴于爆破班班长章沛然在武清县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组织决定,章沛然同志只能随队行动,不能配备枪支。”说完他一摆手,一个战士上前下了章沛然的枪。周剑锋为了避免章沛然的纠缠,在战士下他的枪的时候,走出了房间。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章沛然,他满脸通红,上前一步就要追着周剑峰理论。这时候,刁忠发单手抓住他的肩膀说:“章沛然,现在是什么时候?冷静点。”说完,刁忠发紧跟周剑峰走了出去,童卉等人也默默地走了出去。

  章诚然愣愣地站在房间里。他突然有种有口难辩的悲愤。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自言自语地说:“搞什么搞?我还以为崔浩天牺牲了以后就不会有这事儿了呢,怎么又是我?”

  唐蕊见此时没人了,就愤愤然上前对章沛然说:“沛然,到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他们这么对你太不公平了,不行咱们就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天津做地下工作去,到哪里不是抗日啊!”

  章沛然听见这话,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理解的,他感动地看着唐蕊说:“谢谢你,可走也得通过组织程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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