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剑峰甩下童卉去追朵儿,却看见朵儿站在宿舍外的小树下,捂着脸抽泣着。他忙走了过去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朵儿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看到是周剑峰,忙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着叫了声:“周大哥……”
周剑峰不知所措地说:“朵……朵儿,你受委屈了……”
朵儿摇摇头说:“我没事,周大哥,你忙吧……我、我先回去了。”说着作出要走的样子。
周剑峰一把拉住朵儿的手说:“朵儿,我知道是童卉她……”
朵儿急忙摇头说:“不是的,你别冤枉童卉姐,我、我是……我想爹娘了。”一提起爹娘,这眼泪就又忍不住了。
周剑峰拉着朵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深情地说:“朵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为你父母报仇。”
朵儿呜咽着说:“周大哥,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童卉姐姐对你……我、我不能拆散你们俩。”
周剑峰恼怒地说:“你胡说什么呀,我和童卉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朵儿看着周剑峰,一脸的泪水更让朵儿楚楚动人。
周剑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朵儿,我的意思是叫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然后他温情地搂着朵儿说,“朵儿,不要说你的父母为了救我都被日本人杀死了,就说我在地道里养伤那阵子,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身子动不了,你一个黄花大姑娘给我喂水喂饭,把屎把尿。就凭这,我早就决心已定,绝对不能辜负你。朵儿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朵儿一脸满足地依偎在周剑峰肩上轻声回应:“嗯。”
周剑峰虽然这样安慰着朵儿,他的心里却莫名地绞痛起来,鼻子也一个劲儿地发酸。
第二天,通讯员从团部带回了信件,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周剑锋和朵儿婚事的。虽说这事是王亚茹一手促成的,可真的收到了答复,她又有些犹豫了。
崔浩天却高兴得很,站在一边笑嘻嘻地说:“王大姐,这是个好事呀,这充分说明我们八路军和老百姓之间的鱼水关系嘛。”
王亚茹沉吟着说:“好事倒是个好事,可我担心童卉。”
崔浩天说:“童卉嘛,人确实不错,以前跟剑峰也算是知己一场,不过要是跟朵儿比起来……你想想,剑峰跟朵儿天天住在那么小的一个地道了,而且一住就是两三个月,恐怕生米早就做成熟饭了,人闺女家家……”
正说着,刚巧周剑峰进来,听到了后半句,就故意问:“什么做成熟饭了?”
崔浩天背后说人话被撞破,有些尴尬地说:“哦,我是说……”
王亚茹打断他的话,把文件交给周剑峰说:“剑峰,团领导根据朵儿同志的请求,决定让你和朵儿完婚。”
周剑峰一愣,急忙看了看文件说:“这、这个决定也太突然了,而且现在反扫荡的形势还这么严重,我、我怎么能……”
王亚茹说:“团领导主要是考虑到当地老百姓的风土人情和传统观念。你想想,人家朵儿照顾你那么长时间,你不赶紧娶人家,你让她怎么见人?”
周剑峰说:“我没说不娶她,我是说可以等到抗日战争胜利后再……”
王亚茹调侃说:“你能等,人家朵儿可不愿意等,着急忙慌地要嫁给你呢。”
崔浩天满脸堆笑说:“喜事啊,喜事啊,我看可以好好热闹热闹,我来安排。”
周剑峰毫无兴致说:“既然上级有命令,我执行就是了,不过大敌当前,还是一切从简吧。”
周剑锋要结婚的事一宣布,章沛然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周剑锋,劈头就问:“你不是说在把小日本赶出去之前你不会考虑儿女私情吗?你为什么说了不算?”
周剑峰正在看地图,抬头一看是他,脑袋就是一阵晕眩,心虚地说:“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章沛然喊道:“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问你,那童卉呢,她怎么办!”
周剑峰有些伤感说:“朵儿一家为了救我都被鬼子害了,出于良心和道义,我必须照顾好她。”
章沛然怒吼道:“别老跟我说这个!我问你童卉怎么办?”
周剑峰沉默了片刻说:“这个……其实我知道你对童卉的心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待她……”
章沛然怒吼道:“你!周剑峰!你是个混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想过童卉的感受吗?你就是个伪君子!自私自利的混蛋!”
周剑峰有生以来头一次在章沛然面前落了下风,面对着章沛然的指责,他无言以对、居然落荒逃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听说了周剑锋要和朵儿结婚的消息后,童卉在村外的河边,痴痴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王亚茹怕她想不开,悄悄的派人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她平安地回到宿舍。
可不管章沛然如何地咆哮,童卉如何地悲伤,婚礼还是要按时进行。周剑峰简陋的房内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大家围坐在简单的喜筵前,喜字下蜡烛的火光映红了在场每个人的脸,朵儿更是满脸幸福的样子。相比之下,周剑峰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牵强。
崔浩天首先举起酒碗说:“来,我代表咱们侦察连祝贺剑锋和朵儿这一对新人革命到底,白头偕老。”说着,他和周剑峰、朵儿碰杯。朵儿满脸绯红,只是浅酌一口,而周剑峰则豪爽地一饮而尽。
章沛然一脸铁青地坐在角落中,也把手中的酒喝干,热辣辣的酒喝下去,眼睛里却冒出火来。
刁忠发也举起酒碗贺道:“连长,咱这条件实在是简陋了点,赶明儿打跑了鬼子,咱也到县城里住他娘的大房子!你和朵儿的喜事咱们打心眼里高兴啊!今天晚上不分官大官小,都得一醉方休,我先干为敬!”他仰脖把酒干了。
周剑峰说:“好,为了人人都住上大房子,老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咱们一定要把鬼子们赶回老家打渔去!来,干了!”说着,又干了一碗。
王亚茹拉着朵儿的手笑着对周剑锋说:“哎,大喜的日子就少提鬼子。自从朵儿加入了咱队里,卫生员的工作她可是做得尽职尽责,连长,你的救命之恩不提,就冲她为打鬼子尽的这份心,你以后也得照顾好咱们朵儿。”
朵儿说:“周大哥也是俺的救命恩人。”
周剑峰拉住身边朵儿的手说:“朵儿,只要有我周剑峰一天活着,就要拼了命地护着你,不叫你受半点苦!”朵儿娇羞地偎在周剑峰怀里。
众人一阵哄笑。
崔浩天说:“哟哟哟,新娘子还有点性急呢,别急别急等待会儿入了洞房,你们再亲热不迟。”战士们又是一阵哄笑。
婚礼才开始的时候,童卉并没有来,这时却捧着一束花,穿过桌子,走到周剑峰和朵儿面前,默默地把鲜花送到了朵儿的手中。
对于童卉的出现,朵儿有些意外,手拿着鲜花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家也知道这其中的因由,顿时冷了场,周剑峰看着童卉更是觉得难受,嘴唇也忍不住不断地颤抖。
童卉平和而压抑地说:“师……队长,我祝你们幸福!”
王亚茹见状赶紧过来搂着童卉说:“来,来,童卉,坐我边上,今天咱们难得热闹一下。”
童卉低着头说:“不了,我有点不舒服。”说完扭身就走,王亚茹拉了她一下,也没能留住她。
周剑峰本想追上去,身边的朵儿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他立刻又明白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只得难过地低下了头。
刁忠发一见这可不是个事儿,率先打破沉默说:“还是小卉姑娘想的周到,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没有花呢,咱们这帮老爷们可是太粗心了!来来来,我先自罚一杯,你们谁也不许赖啊!”
刚才那一幕落在章沛然的眼里,顿时心如刀割,他端起酒碗,挑衅地对周剑锋说:“周连长,我要敬你三碗酒,为了你的儿女私情,也为了你的洞房花烛……”
旁边也有不懂事儿的、好热闹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趁机起哄:“好……连喝三碗……喜酒不醉人……”章沛然看也不看周剑峰,端起酒碗大口喝了起来。
周剑峰原本想劝他一劝,但见他根本就是来找茬儿的,心里本来就憋火,于是心一横也不甘示弱地喝了起来。
三碗酒下去,周剑锋挺得住,章沛然却觉得天旋地转,可他还硬挺着大喊:
“好酒!再来三碗。”
刁忠发见这样下去要出事,上前一把拉住他说:“臭小子,喝多了吧!”
章沛然说:“谁说我喝多了?大喜的日子,我要给周连长助助兴……说着他摆了个姿势假装抱着人跳着交谊舞,战士们大多都没见过这阵势,都被吸引住了,纷纷叫好。
阿新说:“呵,这小子。这是啥还挺好看的。”
一战士见过些市面,就解释说:“这叫交谊舞,听说以前在天津的时候,章沛然可是舞会上最受欢迎的白马王子。”
刁忠发也傻笑着说:“他这个熊样还啥……马王子?弼马瘟还差不多。”
章沛然跳着跳着停下来说:“哎,别光我跳呀,新郎呢,新娘呢,你们也得跳啊!”
战士们跟着一起起哄着:“新郎新娘来一个,新郎新娘来一个!”
周剑峰推托着说:“不行不行,我可不会!”这算是说谎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上过大学的,多少还是会一点的。
章沛然见他装样,就说:“看来,咱们请他是请不动了,非得童卉来请他不可。”大家一听,心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一下都静下来。只剩章沛然一个人还在那儿嚷着:“童卉呢,童卉哪去了,快来看看你这个周师兄啊!”
刁忠发忙上来拉章沛然:“臭小子,你喝多了……”,边说边架着章沛然就往外走,说:“你喝多了,少说两句!”
章沛然挣扎着说:“我没喝多……哎,童卉呢,哎,新娘怎么不是童卉……多情总被薄情扰……”
屋里人们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朵儿看着周剑峰,一咬嘴唇想往外走。周剑峰紧紧拉住她的手,说:“朵儿,这些和你没关系……”朵儿扭过脸去,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崔浩天把一碗酒干了说:“这有啥嘛,没听说好女不愁嫁?”
章沛然这次确实是喝多了,被刁忠发弄回宿舍后,一觉就睡到第二天蒙蒙亮才醒来,立刻就觉得头痛欲裂,从营房里摇摇晃晃地出来,跑到房后干呕了一阵。回来时看见操场上有个身影,似乎在练瞄靶。他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有点不相信地自言自语说:“童卉?”
果然是童卉。她脸色苍白,满眼通红,看起来很虚弱,即便是如此,练习用的枪上还吊了好几块砖头。
章沛然晃晃悠悠地过来,见状叹了一声说:“童卉,你这是干吗呢?”
童卉面色阴沉,默默不语,看也没看他一眼。
章沛然又说:“你……你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童卉还是没理他。
章沛然急了说:“你干嘛呢这是?你……周剑峰结婚了你就这么折腾自己是吧?你给我放下。”章沛然说着就去抢童卉手里的枪,可童卉不给,一顺手推了章沛然一屁墩。章沛然蹦了起来说:“你就会欺负我,周剑峰欺负了你,你怎么不找他算账去?你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你自己啊?”
童卉突然放下手中的枪,目不转睛地瞪着章沛然。
章沛然也不示弱,狠狠地瞪着童卉。童卉的眼神逐渐涣散,最后身子一晃,突然要倒,章沛然急忙一把抱住她喊:“童卉……”童卉已经昏过去了。
章沛然把童卉背到卫生所,又通知了王亚茹,王亚茹嗔道:“这傻孩子!在外边坐了整整一夜,哪有不闹病的。”
章沛然替童卉把了脉说:“她烧得很厉害!昨晚受了寒,又引发了伤口的炎症,如果再不赶快用药,就危险了……”
朵儿说:“咱们的消炎药非常紧缺。”
章沛然说:“大姐,我申请去县城买药。”
王亚茹说:“自从被你们闹了几回之后,现在县城的药都被日本人控制着,根本不卖给普通人,要不然咱们卫生部门也不会一直搞不到。”
章沛然说:“我想办法,不论怎么也要弄到药!”
王亚茹叹了口气说:“去吧,我不批准你去,我看你也会偷偷地去,注意安全。”
章沛然穿着便衣,沿着一条山间小路快步走去,不多久就到了县城。县城街道上行人匆匆,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日本兵大摇大摆地经过。
章沛然从路的另一头走来,忽然看见街上张贴着通缉八路军战士的告示,自己也在其中,赶忙压低帽檐,拦住自己的脸,紧张地四下观望,看准了一个机会迅速转身向一家药店走去。进了药店,他把帽檐压得低低地递上一张药方,掌柜的推推大眼镜,十分疑惑地看着章沛然。他很不自然,低头躲着目光,掌柜的又将药方还给了章沛然问:“有批条么?”
章沛然反问:“批条儿?什么批条儿?”
掌柜的说:“日本人的批条儿啊!这年头儿除了日本人,谁也不能随便买药!”
章沛然灵机一动,转而用日语对掌柜说:“抓药!”
老板一愣,呆呆的问:“您是日本人?”
章沛然又骂了一句“八嘎!”这句老板算是听懂了,哪里还敢怠慢,马上拿了方子,可是却摇摇头说:“太君,这个都是西药,现在严格控制,根本不能进货,本店没有啊……”
章沛然一想这都买不到也算是没辙,干脆自己走进了柜台。老板一看急了,忙说:“太君,您……您可别生气啊!别砸啊……”
章沛然看着老板满眼无奈,他走到中药柜,打开药抽屉,拿起药秤自己开始称药,老板惊诧不已,心说这小鬼子还行啊。
章沛然利索地称好了药,又指着旁边的药锅和煎药工具示意老板,老板连忙将工具包好,递给章沛然,章沛然数数眼前的东西,掏出钱来,示意老板收下。
老板说:“哎哟,这怎么使得,太君还用给钱么?”连忙把钱推还给章沛然,章沛然却执意要给,老板满脸恳求说:“太君,您就快收起来吧!只要您赏个平安,我就什么都不图了……”说着还哭起来。
章沛然没办法,只好拿起药和钱,向店外走去,老板在身后一个劲儿地作揖。老板说:“太君走好!太君走好……”他回头看着老板的样子,心情却沉重起来。
章沛然一路狂奔跑回营地,气也来不及喘匀,就开始为童卉煎药。当一碗热腾腾的中药喂进了童卉的嘴里,半个时辰后,童卉慢慢有了转机,又是几剂药汤服下,她的脸色慢慢转正常了,到了第三天的早晨,她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守在床边的王亚茹见了惊喜万分,她说:“醒了,她醒了!”
章沛然兴奋地问:“童卉,你觉得好些了么?把我急死了!”
童卉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章沛然又问:“童卉,想喝水吗?”
童卉突然转头盯着章沛然说:“鬼子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章沛然一愣,看着她,没说话。
王亚茹拍拍章沛然,示意他退后。然后亲切地对童卉说:“小卉,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一直是沛然照顾着你。你现在身体虚的很,什么都别想,好好地养养。”
章沛然从身后端着一碗热汤,用调羹轻轻搅动后,小心翼翼递到童卉嘴边。
章沛然说:“来,这是我亲自熬的滋补汤,给你补补。”童卉无声的接过汤碗,一勺一勺地喝着,眼神却死一样空洞。
才恢复了一些体力,童卉就又跑去练枪,章沛然见了就劝道:“小卉,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呢,别急着训练啊。”
童卉冷冷地说:“养好身子不就为打鬼子吗?我现在这样去打鬼子已经足够了。”
章沛然说:“你可别胡说了,你现在走路还不稳当呢,怎么打鬼子?”
童卉说:“要我证明一下吗?”
章沛然说:“别别别别,我就是怕你还没好利落又练大了劲,对身体不好。”童卉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远处,周剑峰看见两个人,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周剑峰走近童卉说:“小卉……”
童卉冷冷地说:“我该吃药了……”童卉转身离开。
周剑峰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只好问章沛然:“沛然,童卉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了?”
章沛然没好气地说:“你没来之前什么都好着呢!”
章沛然跟着童卉回到宿舍,童卉不耐烦地说:“哎呀,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章沛然说:“童卉,我看你总是不对劲,你可别干傻事啊,你这病可没好呢。”
童卉说:“你有完没完,快出去吧,这是女兵宿舍,以后你能不能少来?”说着推着章沛然向门外走去。
章沛然说:“不是,我……小卉,你别说气话啊,你答应我,千万别干傻事啊。”
童卉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我真困了。”说着把章沛然推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章沛然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外边有什么响动,便马上爬起来往外张望。刁忠发翻个身说:“折腾什么呢,还不睡?”
章沛然干脆披上衣服下了床说:“我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刁忠发冷眼看着这一切。
章沛然走到童卉宿舍门前,他在宿舍外走了一圈,凝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返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他又有些不放心,索性回到童卉的宿舍外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一坐就是一宿,等第二天擦枪的时候哈欠就打个不停了。
刁忠发走过来,吸着烟袋问:“晚上不好好睡觉,这会儿犯困了吧?”
章沛然说:“我晚上睡不着。”
刁忠发说:“知道,你是一直盯着童卉呢。”
章沛然说:“我……我怕她干什么傻事。”
刁忠发拍拍章沛然肩膀说:“小子,难为你了。你的心思,童卉总有一天会明白。”
童卉果然是躺不住,自己不练枪的时候就去帮助新战士练习瞄准的诀窍。周剑峰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就借着这个机会走过来对她说:“童卉,你的病刚刚好,别太辛苦了,多注意休息。”
童卉面无表情说:“报告队长,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了,随时待命杀敌!”
周剑峰一愣,不自然地说:“噢,童卉,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童卉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谈吧。”
周剑峰说:“这儿?你……童卉,你胳膊上的伤……”
童卉说:“如果队长是担心我的伤势,请放心,恢复的很正常!现在鬼子的活动很猖撅,我一定练好技术,早日在战场上杀敌报国!”
周剑峰一脸尴尬说:“好好,你的决心很大,这是好事。可是,有时候个人的冲动是没法解决所有问题的。在战场上,千万不能带着个人的感情问题……这个,抗日的战争是持久战,咱们只有拧成一股绳,坚持下来,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童卉说:“是,我明白!”望着童卉毫无表情的脸,周剑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敷衍说:“那……好吧,你明白就好,继续训练吧。”说完就讪讪地走了。等他走了,童卉才看着周剑峰的背影,用力咬紧了嘴唇。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童卉悄悄带着枪,蹑手蹑脚地出了营地,避开了岗哨,一个人沿着小路来到了日军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炮楼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架好枪,瞄准炮楼上来回巡逻的一个个日本兵,打了一枪,那个日本兵应声倒下,从炮楼上掉了下来,炮楼里的日军立刻乱作一团。童卉再次射击,又有一个日军倒下。一个小队的鬼子涌出炮楼,开始胡乱朝前方开着枪,发起反击。
童卉毫无惧色,她又冲着鬼子开了几枪,正欲起身换个角度,却突然一把被人从背后按住。童卉翻身挥动枪把,正欲打去。章沛然一脸愤怒地说:“你疯了吗!”
童卉一愣说:“你……我没疯,我要让鬼子知道我的厉害!那一枪不是白挨的!”
章沛然气愤地说:“你是冲鬼子来的还是冲周剑峰来的?”
童卉面无表情说:“这和你没关系,你给我走开!”
章沛然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拉童卉说:“快跟我走!”
童卉奋力地甩开章沛然说:“你松开我……”
这时一阵密集的子弹向他们打来,章沛然一下把童卉扑倒在地上。眼看着鬼子边开枪边朝这个方向冲了过来,童卉爬起来想再发一枪。章沛然又拉住她说:“快走!”童卉又是一甩,却沾了一手湿漉漉的,再看章沛然正捂着胳膊,鲜血正顺着往下流。童卉一惊:“沛然,你受伤了?”
“快隐蔽!”章沛然带着她迅速转身藏到了一棵树后,狠狠地说:“你想寻死是不是?好,我陪你一块死!”他说着对外面开了两枪,结果引来一阵弹雨,童卉趴在地上惊呼:“沛然,不要开枪,敌人太多了。”
她说着从另一个方向还击了几枪,打倒了冲得最近的几个日军,然后趁机上前拉起章沛然说:“快走……”章沛然看了一眼童卉,脸上露出了笑容。
多亏刁忠发带了人来接应,章沛然和童卉才安全返回驻地,童卉一边给章沛然包扎伤口,一边愤愤地说:“幸亏只伤了层皮,章沛然,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跟踪我?”
章沛然笑嘻嘻地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擅自行动?这要是让崔副队长知道了……”
童卉说:“我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用你管。”
章沛然耐心地说:“童卉,周剑峰已经是朵儿的丈夫了,你这么做除了让你自己更痛苦外,对你们之间于事无补……而且咱们现在是八路军战士,要遵守作战纪律的。”
童卉冷冷地说:“这和周剑峰没关系。”
章沛然喊道:“可是这和我有关系!周剑峰发了誓要保护朵儿一辈子,我章沛然也发了誓要保护你一辈子!”
童卉被章沛然这么一喊也怔住了,望着章沛然半天双眼通红,说不出话。
章沛然说:“童卉……”
童卉突然反目说:“你给我出去!”章沛然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童卉哑着嗓音一字一句说:“你给我出去。”
章沛然无声地转身出门。童卉捂着脸失声痛哭。
章沛然走出门,发现王亚茹站在门外。他刚想说什么,王亚茹冲他摆摆手,他会意地离开了。
王亚茹走进童卉的宿舍,童卉见是王亚茹,赶紧用手抹着眼泪。她说:“大姐,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王亚茹柔声地说:“我都知道了。傻孩子,多危险呀,大姐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童卉说:“我……”
王亚茹打断她说:“小卉,你跟着咱们队伍都那么久了,想家了吗?”
童卉摇着头。王亚茹说:“你不想啊?我可是想了。大姐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儿子,跟着他爸在敌占区,我都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们父子了……”
童卉伤感地说:“大姐……”
王亚茹叹了口气说:“小卉,咱们这些女人,本来是应该舒舒服服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可是,咱们现在为什么要拿起枪,在战场上像男人一样撕杀呢?”
童卉说:“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王亚茹说:“你们这些大学生,说的词就是这么文绉绉的。我可不会说这么有文化的词,我只知道,我们不在这里流血,我们的孩子就没有饭吃,没有学上,我的丈夫就随时会被鬼子拉去杀头。一天不把鬼子赶出中国,我就疼不到自己的儿子,见不到心爱的丈夫。”
童卉说:“大姐,你……你跟大哥一定是很相爱的吧?”
王亚茹说:“嗯,他是地下党,我是经他介绍干上的革命,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大英雄,刚好上的时候,我时时想着他,一刻半会都不能看不见他,就像你对剑锋那样。”
童卉说:“大姐,你别说了。”
王亚茹说:“小卉,我知道周连长的事上,你很是伤心,可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朵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童卉说:“我明白,可我……”
王亚茹说:“你听大姐说,咱们现在国难当头,不管是你对剑锋的情,还是我对儿子、丈夫的情,跟这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不打跑鬼子,千千万万相爱的人都要生离死别,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咱们自己的情只好先放一放。”
童卉长长地叹了口气。王亚茹说:“你还记得刘敏吗?”
童卉说:“当然!”
王亚茹说:“你要是不爱惜自己,咱们便少了一杆打鬼子的神枪,刘敏的仇便不知什么时候报得了?”
童卉变得坚定起来说:“大姐,我明白了!”
王亚茹拥抱着童卉说:“傻孩子,等革命胜利的那天,大姐带你去见我的儿子,他可聪明了……”
王亚茹的一番开导,总算是为童卉解开了部分心结。
周剑峰坐在床头眉头紧皱。
才从敌占区传来了消息,崔浩天的妻子孩子全在扫荡中遇难了,可怜的崔浩天一直忙于军务,自孩子出生后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儿子一面呢,这一下却成永别,心中的痛楚可想而知。周剑锋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的心情好点时,朵儿端着一盆热水过来,放在他脚下说:“剑锋,洗洗脚吧。”说着就帮周剑峰脱鞋。
周剑峰回过神来,慌忙自己动手说:“朵儿,我自己来吧。”
朵儿执拗地说:“不用,我帮你洗嘛。”边说边把他的脚放进热水盆中,用手轻轻地按摩。
周剑峰有些感动地说:“朵儿,谢谢你。”
朵儿嗔怪地说:“不用,我都是你老婆了你还这么客气。”她忽然想起说:
“剑锋,你有时间也去陪陪童卉姐吧,她的伤还没好利落呢。”
周剑峰一愣,不太明白她什么意思说:“朵儿,我们刚结婚,你……”
朵儿天真地一笑说:“我知道你想多陪陪我,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我能永远在你身边,你就是多娶几房我都不介意。”
周剑峰嗔怒道:“朵儿,不许胡说,我们八路军不讲那些。”然后他望着窗外说:“而且童卉迟早会有人照顾的。”
童卉当然有人照顾,而且不是迟早,而是一直都有。现在的周剑锋,还是担心崔浩天多一些。
崔浩天外表坚强,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柔软的。在得知妻、子都被日伪军杀害之后,他表面上作出一副能强忍悲痛的样子,心里却总想找一个地方彻底的宣泄一番。他换了便衣佯称去镇里找自己单线联系的情报员,就来到镇上找了一家小酒馆,点了一碟花生米,长吁短叹地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喝到三成醉的时候,媚妞摇摆着腰肢走进酒馆,一眼看见了崔浩天,惊喜地说:“哎呦,这不是崔……”
崔浩天急忙一把把媚妞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故意提高嗓音说:“是大妹子呀,好多天没看见你了。”然后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贴近媚妞的耳朵小声说:“叫我吴先生。”
媚妞反应过来,也提高了嗓门说:“吴先生呀,我也好多日子没看见您了,今天您怎么有兴致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呀?”她说着坐在了崔浩天的对面说,“伙计,再来一壶酒,炒两个菜,算我的。”
伙计说:“好嘞。”
崔浩天小声地说:“我不能再喝了,我得走了。”说着就要起身。媚妞一把拉住崔浩天说:“崔……吴先生,别急着走呀,再陪我喝两盅。”
伙计把一壶酒和花生米放到两人面前说:“您要的东西来了,二位慢用。”
崔浩天只得坐了下来说:“大妹子,那我就陪你喝两盅,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酒馆来了?”
媚妞突然眼泪就流了出来说:“我心里苦呀。”她拉起崔浩天的手说:“你是亲眼看见的,那个该死的马……”
崔浩天急忙伸手捂住了媚妞的嘴说:“你小点声……”媚妞赶紧住声,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崔浩天。
崔浩天叹了口气,同情地说:“你也别太难过了,来,我陪你喝酒。”说着端起了酒杯。
媚妞连忙擦了擦眼泪,也端起酒杯说:“吴……先生,我敬你……”二人干杯,不管真假,也算是各有各的心痛之处,因此你来我往喝的高兴,聊的投机,不多时就都醉了。
崔浩天虽说酒醉,却也还明白事儿,就扶着媚妞从酒馆内走出,二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条岔路口。崔浩天说:“大妹子,咱俩必须在这里分手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回到村子里了。”
媚妞一把抱住崔浩天的脖子,舌头有些僵硬,说:“吴……先生,我、我不让你走,我这心里苦,我要杀了马伯乐,杀了日本人。”
崔浩天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说:“大妹子,你喝多了,赶紧回去吧。”
媚妞紧紧地搂抱着崔浩天,醉眼迷离地说:“我没喝多,我要你陪我。”
俗话说酒壮色胆,媚妞也确实有些风情,崔浩天心里还是动了一下,但依旧忍住了说:“大妹子,你今天真的喝多了,我改夫来陪你好不好?”
媚纽见状却主动把嘴在崔浩天脸上贴了贴说:“你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崔浩天此时颇感销魂,就说:“我不骗你。”
好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特别是对美人的承诺,基本没人会食言。过了没几天,崔浩天就又心急火燎地换了便装,随便和周剑锋等人招呼了一声就直奔镇上酒馆。可这一次,媚妞却没有出现。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四次去镇上时,才和媚妞“偶遇”。
媚妞看见崔浩天,就径直走到崔浩天的桌前坐下,冲着他妩媚一笑说:“你果然讲信用,是个爷们。”
崔浩天给媚妞打了一杯酒说:“那当然,八……我什么时候不讲信用过?”
媚妞端起酒杯说:“我就喜欢说话算话的男人,来,我敬你。”
崔浩天微微一笑,故作豪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媚妞靠近崔浩天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村子里的老百姓都盼着你们呢。”
崔浩天有意咳嗽一声说:“大妹子,我来这里就是想陪你喝两盅,其他的事情你也不要问,我也不会说。”
媚妞尴尬地说:“知道、知道。”说着端起酒杯豪爽地说:“那咱们就喝酒。”
崔浩天点点头说:“对,喝酒,只有喝酒才能一醉解千愁嘛。”两人干杯。
媚妞放下酒杯,叹口气,凄楚地说:“你说的真对,一醉解千愁。你都不知道,自从赵五走了之后,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过的是什么日子,被窝里都是冰凉冰凉的。”
崔浩天也叹了口气说:“咱们是同病相怜,我又何尝不是孤身一人呐,前几天我得到消息,我的老婆儿子全让鬼子杀了。”
媚妞见机赶紧劝慰他说:“别叹气了,今天不是有我陪你喝酒嘛。”
崔浩天端起酒杯说:“还是大妹子善解人意。”
二人正喝着,一个日本兵醉醺醺地走了进来,大声喊着:“八格牙路,好酒地拿来!”
说着大刺刺地坐在一张桌上。伙计忙过来问:“太君,您吃点什么?”
日本兵说:“酒的,肉的,好吃的多多的上!”
伙计说:“好嘞!”说着去往柜台。
崔浩天盯着日本兵,下意识地摸摸腰里的枪,日本兵突然看到媚妞,淫笑着走了过来说:“花姑娘。”媚妞吓得一声惊叫,一下子就躲到了崔浩天的怀里。
日本兵上来不管不顾地拉扯媚妞说:“花姑娘,你的过来陪我。”媚妞躲在崔浩天的怀里挣扎着说:“放开我。”
崔浩天紧紧地抱着媚妞不肯松开,酒馆里的客人见状早跑了个干净。
伙计赶过来拦着日本兵说:“太君,您行行好,放开她吧。”
日本兵大喊:“八嘎。”一脚踹了伙计一个跟头,然后抱着媚妞要亲嘴。
崔浩天见状一把把媚妞拉到自己身后,自己挡在了日本兵的面前。日本兵恼羞成怒,咆哮着一拳打来。崔浩天躲闪不及,鼻子上挨了一下,当场就见了红。
崔浩天可不是那好欺负的老百姓,抬起一脚就把日本兵踹趴下了,随后掏出手枪,用枪柄对准日本兵的脑袋乒乒乓乓的只管敲。那个酒馆伙计反应也快,拿起顶门闩就把大门给关上了,正好让崔浩天来了一个关门打狗。
崔浩天打累了,用手试了一下日本兵的鼻息,说:“死了。”伙计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回来正听见崔浩天说日本兵“死了”,也惊恐地说:“死……死了?日本人死……死在我的店里了?”
崔浩天沉着地说:“没事、没事!没人看见的!”边说边把日本兵的衣服脱下来,包扎住日本兵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他一边包扎一边问:“后门在哪?”
伙计紧张地朝着后门指了指,崔浩天迅速拖着鬼子的尸体向后门走去说:“伙计,快,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伙计这时也回过神了,赶紧说:“好!”说着拿东西去清扫血迹。
媚妞这时才缓了过来,抖抖索索的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
崔浩天拖着日本兵尸体进了后院,四下看看,找了辆推车,把日本兵放在车上,然后又找了很多柴草盖在上面,仔细盖好,看看从外边看不出什么,这才从井里打水洗了手。
洗完手,崔浩天转回酒馆内,酒馆内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了,媚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崔浩天走上来,从兜里掏出一把洋元,递给伙计说:“这件事千万不能透露风声,这是一点意思,你拿着。”
伙计把崔浩天的手推回去说:“先生,这钱我不要,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我也是中国人。”
崔浩天点点头说:“好样的,一会儿我会把鬼子的尸体运出去埋了,你们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媚妞忽然发现崔浩天脸上有血,惊叫着说:“啊……你脸上流血了。”
崔浩天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血迹问:“还有吗?”
媚妞说:“有。”急忙掏出随身的手帕,给崔浩天擦去脸上的血。
崔浩天说:“大妹子,你赶紧回去吧,以后这个地方你可不能来了。”
媚妞一下子扑到崔浩天的怀里说:“多亏你救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崔浩天有点手足无措说:“快走吧,我还要把鬼子的尸体运出去,以免连累了酒馆。”
媚妞紧紧地抱着崔浩天的脖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崔浩天说:“那我以后在哪还能见到你呀?”
崔浩天有些慌乱说:“你先回去,有机会我去你家里看你。”
媚妞惊喜地问:“真的,那我在家里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来。”
崔浩天点了点头说:“放心吧。”
媚妞又用手帕擦了擦崔浩天的脸,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崔浩天接过手绢说:“我自己来,你快走。”
媚妞转身走到门口,回头又是一笑,看得崔浩天心神一荡,媚妞对他嫣然一笑说:“别忘了……我等你。”说着走出了酒馆。
崔浩天怔怔地看着媚妞的身影远去,这才转身向后院走去。
崔浩天回到自己的宿舍,靠在床上拿着媚妞的手帕看了又看。他把手帕放在脸上,轻轻地闻着,似乎还能闻到上面媚妞的体香,他越想越投入,忍不住把手朝自己的下体摸了过去……
王亚茹在城里建立了一个新的情报站,这天又到了取情报的日子,她带着刁忠发、阿新和章沛然化妆进了城。崔浩天借口要去镇里取情报出了门,却和王亚茹他们不是一路。
王亚茹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一身农村大嫂装扮,和章沛然走在前面形同姐弟,二人边走边聊,刁忠发和阿新各自挑着一担柴火,不紧不慢地跟着。过城关时,一个执勤的伪军拦住他们说:“站住,筐子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王亚茹急忙掀开手中的竹筐,陪着笑脸说:“鸡蛋。老总呀,我今天带着我的小兄弟进城相亲,总得给娘家带点见面礼不是。”她掏出一盒香烟递给伪军说:“来来,各位老总都沾点喜气。”
伪军接过香烟说:“进去吧。”王亚茹急忙拉着章沛然顺利地进了城。偏偏此时几辆摩托车驶来,马伯乐正坐在其中一辆上,他看着王亚茹和章沛然的背影,觉得有点眼熟。正想追上去看看,刁忠发和阿新过来,故意挑着柴火往县城里闯。伪军大喊:“站住,你们俩找死吗?把柴火放下检查。”
马伯乐闻声转过头来,见只是两个卖柴的。回头再看时,王亚茹和章沛然已经不见了。
王亚茹带着章沛然进到城里,街道两侧商铺虽然都开着门,但都生意冷清。过往的行人中,不时夹杂着三三两两的日伪军招摇过市。
王亚茹拉着章沛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她小声说:“沛然,你记住了,这条街道走到头有一家‘何记’棺材铺,那就是咱们的秘密联络站。”章沛然点头。
王亚茹用手一指说:“这条胡同连着城里的两条大街,胡同口的一家大车店有个后门,可以直接回到刚才咱们过来的那条路上。”
章沛然看了一眼说:“我记住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何记棺材铺,王亚茹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说:“沛然,你就在这里望风,我进去取了情报就出来。”
章沛然说:“亚茹姐,你去吧。”
王亚茹进去没几分钟,两个伪军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妈的,一个酒馆儿跑堂的也敢杀皇军了,只是苦了我们还得帮着买棺材……”
章沛然看到那两名伪军抬脚就要往酒馆里走,情急之下拔出枪来抬手就是一枪,没打中,然后转身就跑。那两个伪军先是吓了一跳,但毕竟有两个人,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壮着胆子追了上去,边追边高喊:“抓住他,他是八路。”
另一个也喊道:“站住!”
章沛然心说:“你让我站住就站住啊,站住还了得?”更是跑的脚下生风。
王亚茹才取了情报,就听见街上响枪了,正要往外走,何老板一把拉住王亚茹说:“大姐,你现在不能出去。”
章沛然沿着街道狂奔,只想着把身后这两个惹祸精引的离王亚茹越远越好。忽然,一只手从街道一侧的胡同中把章沛然拉了进去。
伪军们气喘吁吁地追到了胡同口,街道前方已经不见了章沛然的踪影。伪军向着胡同里观望,胡同中只有阿新在焦急地捆拾散落一地的柴火。
一个伪军走了上去问:“嘿,你看到有人从这胡同里跑过去了没有?”阿新毫无反应,继续捡拾柴火。伪军狠狠地踢了阿新一脚说:“我他妈的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
阿新惊慌地站了起来,呜呜哑哑地冲着伪军们胡乱比划。伪军见他这样,说:
“他妈的,原来是个哑巴。”
另一个伪军说:“咱别在这愣着了,赶紧回去向马队长报告啊。”
两个伪军看着胡同又深又暗,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心想还是走了吧,追过了头再丢了自己的小命儿,实在是不合适。
伪军一走,刁忠发才和章沛然从隐蔽处出来和阿新会合,刁忠发埋怨道:“你又惹什么祸?”
章沛然说:“没有啊,王大姐才进去,就来了两个伪军买棺材,其中一个被俘虏过,认识王大姐,我只能把他们引开。”
阿新低声咒骂:“他奶奶的,这几个兔崽子别撞在老子手里,老子非活剥了他们的皮。”
刁忠发说:“别说了,快出城,晚了就出不去了。”说着他们三人趁着还没有戒严,一起混出了城外。
见街上清净了不少,王亚茹才换了一身衣服,又戴了头巾,提着鸡蛋筐迅速从棺材铺中走出,沿着街道快步急行。出城关的时候又被伪军拦住问:“站住!哪个村的?”
王亚茹回答:“哦,我是城外周村的,来县城看看亲家。”
伪军说:“筐子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王亚茹连忙掀开筐子上的花布说:“亲家让我带回去几个鸡蛋,都在这呢。”
伪军伸手抓了几个鸡蛋放进自己的口袋说:“个头还不小……出去吧。”
王亚茹刚要向外走,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和马伯乐的喊叫声:“关闭城门,任何人也不准出城!”
王亚茹闻声急忙向前走去,想趁着时间差混出去,却被两名日本兵用刺刀挡住了去路。
章沛然和刁忠发等人正隐藏在城关外不远的土坡后,见状抽出了手枪就要往上冲。王亚茹知道他们必然在附近接应着,就对着两名日本兵大声喊:“你们别过来,小心碰坏了我的鸡蛋。”
刁忠发一听,立马伸手按住了阿新和章沛然说:“别动,大姐不让过去。”阿新和章沛然只得俯下身体,瞪圆了眼睛,紧盯着城关。
可王亚茹这一喊,却给马伯乐提了醒,他觉得声音耳熟,就快步走过来说:
“我听着你的声音耳熟呀。”说着随手就挑去王亚茹的头巾说:“我说呢,原来是八路军的王指导员。”
王亚茹见瞒不过去了,就抡起手中的鸡蛋筐砸向马伯乐,喊道:“你别过来,谁也不许过来,别过来,不许过来!”
要不是刁忠发死死按住章沛然和阿新,这两位非冲上去拼命了不可。
马伯乐洗了一个鸡蛋脸,恼羞成怒地喊道:“把这个臭娘们给我抓起来。”
几名伪军和日军冲上去捆绑王亚茹,王亚茹边挣扎边喊:“你们别碰我!王八蛋,你们踩了我的篮子了!”
马伯乐一边擦着一身一脸的鸡蛋,一边狠狠地踩了几脚地上的鸡蛋筐说:“老子还就踩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王亚茹怒视着他说:“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日后拉清单。”
马伯乐狠狠地打了王亚茹一记耳光说:“臭娘们,有你好受的,带走。”
马伯乐得意洋洋地抓了王亚茹去宪兵队,忽然想起:“她堂堂一个八路军的指导员,老惦记那点鸡蛋和鸡蛋篮子做什么?”一怕大腿说:“上当了!”立刻又带着人回去找鸡蛋篮子,可那个被踩坏的鸡蛋篮子已经不见了。
刁忠发带着章沛然、阿新无奈地回到驻地,把鸡蛋篮子交给周剑锋,周剑峰慢慢地拿起破筐,从筐子的底部取出了一份被蛋液浸湿了的情报,他小心的打开子情报说:“王大姐今天进城就是为了这份情报。”
章沛然焦急地说:“周队长,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王大姐救出来。”
阿新也说:“不行咱们就杀进城去,和狗日的小日本拼了。”
童卉冲动的拿起枪说:“对,咱们这就冲进去。”
周剑峰严肃地说:“不行。大家现在一定要冷静,王大姐在那么危难的时候,还不断地提醒我们,她说别过来的意思就是要我们不能和鬼子硬碰硬。”
章沛然激动地说:“可是我们不能看着王大姐被捕不管呀?”
崔浩天说:“管?怎么管?现在县城里川岛的部队至少一个联队,咱们硬碰硬就等于是这一篮子鸡蛋。”
刁忠发上前说:“要不我再带领几个人到县城附近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剑峰点点头同意了,叮嘱道:“千万小心。”
童卉也上前说:“我也去。”
好容易熬到了天黑,刁忠发就带领着章沛然、童卉和几个战士们去城里侦察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潜行到城关外,刁忠发见城关处只有两个日军和两个伪军在站岗,就对大家说:“看来鬼子没什么准备,一共就四个岗哨,大家准备好了,等我过去把哨兵干掉,你们就冲进去,然后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吸引鬼子,另一路去救指导员。”
章沛然一愣,说:“班长,不是说只是侦察吗?周队长没说让救人呐。”
阿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说:“你呀,弄成书呆子了,你是不想救教导员还是害怕了?”
章沛然这人最经不得激,就说:“你才害怕呢。”
刁忠发一挥手说:“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阿新,你跟我上。”说着就带领阿新沿着小土坡向城关大门一侧跑了过去。
章沛然、童卉、阿新等人都悄悄地举枪瞄准,紧张地注视着城关大门的方向。
刁忠发和阿新借着夜色的掩护潜行过去,用匕首先干掉了伪军,却不让他们倒下,岗楼里的日军看到伪军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不再来回巡视了,就疑惑地走出了岗楼问伪军说:“你们俩什么的意思?”刁忠发趁机一手双镖飞出,不偏不倚地插进了两个鬼子的喉咙。两个鬼子捂着喉咙,喊又喊不出,慢慢地倒了下去。刁忠发、阿新从黑暗中现身,向着章沛然等人一招手,章沛然等人迅速跑了过来。
刁忠发说:“兵分两路,赶紧进城。”
进城后,阿新带着三个人直插日军指挥部,见两盏昏暗的照明灯下只有两名日本兵站岗,阿新就说:“就两名岗哨,看来小鬼子毫无准备。咱们开枪先把两名岗哨干掉,再扔上两颗手榴弹,只要指挥部一乱,我敢保证全城的鬼子都得跑过来,到时候班长他们就好下手了。”
一个战士用枪瞄了瞄说:“他妈的,一个鬼子是死角。”他忽然看到路边有一辆清扫厕所的粪车说:“有了!阿新,我和小五假装推着粪车过去,到了门口、我们把岗哨干掉,你们在这里接应,有鬼子追出来你们就扔手榴弹。”
阿新说:“好,你们小心点。”
那个战士打头,带着小五悄悄来到粪车前,推起粪车向指挥部的大门走去。阿新和另一名战士拿出手榴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吴。
老吴和小五推着粪车刚刚走到指挥部的门前,正准备掏枪干掉门前的两名岗哨,突然,指挥部门前的探照灯全部亮了起来,早已埋伏在指挥部院内的众多日军边开枪扫射边冲了出来。
那个战士和小五当场被击中牺牲。阿新喊道:“不好!有埋伏。”说完扔出手榴弹,借着爆炸的烟雾,迅速后撤。
而刁忠发带的另外一小队人马,这时已经摸索到了日本宪兵队。
刁忠发布置任务说:“你们俩听着,我一会先从围墙跳进去,争取找到指导员的位置,阿新他们打响后,全城的鬼子都会赶去支援他们的指挥部,到时候趁着乱,你们俩再见机行事,记住,我们这次来是救指导员的,你们俩一定不能鲁莽。”
章沛然和童卉异口同声地说:“是。”
刁忠发猫腰沿着小路一侧的黑暗处,向着宪兵队的围墙快速跑去。童卉端枪对着宪兵队的大门瞄准。
刁忠发猫着腰迅速的靠近宪兵队的围墙。突然,铁栅栏门内的两条狼狗一阵狂吠。刁忠发一惊,正要回身撤退,栅栏门内也是灯火齐明,一队日军凶恶地并排站在宪兵队的院子中。
刁忠发转身就跑,大喊:“沛然,快走,我们中计了。”两条狼狗从栅栏门中跑出,凶狠地向刁忠发扑了过来,刁忠发抬手打出两把飞镖,干掉了两条狼狗。
章沛然和童卉躲在石板后大惊失色喊:“班长,快跑。”
日军军官挥舞着战刀带领一队日军冲出栅栏门吼道:“抓住他们。”
章沛然焦急地喊道:“童卉,快开枪。”
童卉举枪瞄准,一枪正中军官眉心,日军指挥官一死,章沛然乘机扔出两枚加料手榴弹,手榴弹虽然威力不大,但立刻浓烟四起。有临近的日军见状大惊:“毒气弹。”纷纷四散找掩护。章沛然三人趁乱逃走。
霎时间,城镇内警笛声、喊叫声响成一片。所有的街道都被封锁,有一队一队的鬼子和摩托车来往穿梭,四处巡查。马伯乐的伪军也趁乱挨门挨户的搜查,把各院子的院门敲得山响。更有甚者,借搜查八路为名,明抢豪夺,搞的大人哭、孩子闹,怨声载道。
刁忠发等人没处躲,最后只得上了房顶。童卉见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担心地说:“也不知道阿新他们怎么样了?”
章沛然气愤地说:“鬼子们真是老奸巨滑,竟然设套让我们钻,幸亏咱们来的人不多,不然真让鬼子包了饺子了。”
刁忠发说:“他们是利用我们救教导员心切引我们上钩。看来我们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教导员了。”
三人正在担忧时,只见临街的一处民房上有两条黑影一闪。刁忠发立刻伸手把章沛然和童卉压倒说:“有人……”
章沛然和童卉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周边的房屋顶上未见异常,章沛然疑惑说:
“没有啊?”
刁忠发依然警觉地注视着某个方向说:“看身影可能是阿新……”说着,刁忠发学了几声猫的叫声。
对面街道的民房顶上立刻闪出了一个人影,果然是阿新。
他几个猫跳窜了过来轻声地叫:“班长。”
童卉和章沛然兴奋地说:“班长,是阿新。”
刁忠发见只有他们两个人就问:“那两个兄弟呢?”
阿新说:“中了鬼子的埋伏、’牺牲了。”
刁忠发叹了一声说:“城里是不能待了,天一亮咱们就溜到城西门的集市里去,然后再找机会出城。”
阿新问:“那教导员不救了?”
刁忠发无奈地说:“先救自己吧。”
刁忠发他们去侦察一夜未归,周剑锋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崔浩天抽着烟在房间里不停地走动说:“就不应该叫刁忠发他们去,你看看,都几点了,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剑峰破天荒地对崔浩天说:“老崔,给我一只烟。”
崔浩天一愣,马上掏出一只烟,帮助周剑峰点燃。周剑峰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即大声地咳嗽起来。
这时,棺材铺老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周队长,不好了,王大姐她……”
周剑峰和崔浩天一惊,异口同声问:“大姐她怎么了?”
老板泣不成声说:“王大姐她……她咬舌自尽了。”
周剑峰震惊地问:“什么?”
崔浩天赶紧问:“消息可靠吗?王大姐她怎么会自杀呢?”
老板哭诉:“王大姐被捕后,日本鬼子对她百般拷打,王大姐宁死也不肯说出咱们部队的驻地,结果鬼子就想侮辱她。”
周剑峰一拳打在桌子上,怒吼:“禽兽不如的王八蛋。”
崔浩天也义愤填膺地说:“这帮狗日的日本鬼子。”
周剑峰焦急地问:“那有刁忠发他们的消息吗?”
老板摇头说:“川岛昨天在城里布下了陷阱,就等着咱们去救人,我想通知你们,可是出不了城,昨晚响了半夜的枪,今天早上有人看到宪兵队前挂着两具八路军的尸体。”
周剑峰焦急地拿起枪就要往外走。老板一把拉住了周剑峰问:“队长,你要去哪?”
周剑峰愤怒地说:“我去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老板痛苦地说:“没用了,昨天夜里城里就戒严了,任何人不得进出,我是今天一早跟着伪军送尸体的车混出来的。”
周剑峰十分痛苦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王八蛋!”
崔浩天也唉声叹气地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