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沛然出了院子,跑到货郎面前间:“有牙粉吗?”
货郎说:“有啊。”
章沛然又问:“香皂呢?”
货郎从一边撩开自己的货担说:“你看吧,我这摊儿虽小,可啥都有啊。”
章沛然喜出望外,帮着自己和童卉挑拣了几样,掏钱时才发现从天津穿来的衣服已经被童卉帮着洗了,这件衣服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他就说:“你等等我,我回去拿钱。”
货郎热情地说:“你去吧你去吧,我等你。”
能买到牙粉香皂,章沛然挺高兴,忙不迭地往宿舍的院子跑。可等他回宿舍取了钱又返回来时,却发现货郎不见了,只剩了一挑货担在路边摆着,他正寻思货郎去哪里了,忽然听见群工科院子里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崔浩天惊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有特务……抓住他……”
接着又传来几声枪响。
这时群工科院子里窜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那个货郎。章沛然被吓得呆呆的不知所措,那人抬手对着他就是一枪,但并没打中,子弹几乎是贴着章沛然的脸打在身后的土墙上,打得墙皮乱飞。章沛然哪儿受过这个?“妈呀”一声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别开枪……我是新来的……”
货郎又回头打了两枪,把两个冲出门外的战士逼了回去,同时情急之下对章沛然用日语说:“不许喊。”
章沛然下意识的用日语回答:“我不喊……我不喊……”
货郎听见章沛然说日语,也愣了一下,但情况紧急,他随手一下用枪柄把章沛然打昏了,然后对着群工科的大门又打了两枪,接着把空枪塞在章沛然的手里,扭头飞快地跑了。
崔浩天和张干事带人追了出来,却发现章沛然拿着枪躺在地上。
张干事一看,喊道:“章沛然,你!”
章沛然受了惊吓,还犹自在梦里呢,继续用日语说:“我不喊!”
崔浩天一下打掉了他的枪,双手揪住章沛然的前襟把他提拎起来骂道:“章沛然,你这个狗日的,你竟敢刺杀首长!”
章沛然这才回过神来,挣扎着说:“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几名战士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他捆了。
章沛然奋力挣扎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他猛然看到童卉,大声哭喊起来:“童卉!我什么都没干,你给我作证呀!”
这时童卉等人也赶到院子外,见章沛然被抓了,就冲过来问:“崔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浩天严厉的说:“他刺杀首长,打死了警卫员小江!”
童卉一听愣了,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章沛然被押走了。
崔浩天把章沛然押到办公室,虽然也让他坐下,却是五花大绑的,也不和他说话,生生的熬了他两个多小时。
章沛然也真行,这两个小时里一直在哭,被绑着又擦不了眼泪,结果弄得鼻涕眼泪满脸花。
崔浩天也有些斗争经验,遇到过哭天抢地耍无赖的主儿,可章沛然这样“情真意切”的却没见过,最后反而是他自己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你哭呀,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章沛然抽泣着说:“我不哭了,你赶紧给我松绑吧,我的手都麻木了。”
崔浩天说:“给你松绑不难,只要你说出来你为什么要刺杀马团长?你到底是什么目的?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章沛然说:“我没刺杀马团长,我也不是刺客。”
张干事说:“我亲眼看到你和一个货郎接头,而且你被捕的时候还在喊着日语,你难道还不承认吗?”
章沛然说:“我就是找他买牙粉,后来他跑过来跟我说日语,我就用日语回答。”
崔浩天轻蔑的一笑说:“编,接着编吧,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我看你能顽抗到什么时候?”
章沛然说:“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
崔浩天指着章沛然严厉地说:“章沛然!从一开始我就看你可疑,现在露馅了吧?你不是刺客?那为什么你和那个日本特务用日语接头?手里还拿着杀死警卫员小江的枪?”
章沛然已是百口莫辨,说:“我也说不明白,但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崔浩天讥讽说:“收回你的上帝吧,我们八路军只相信马列主义。”
章沛然说:“那我就向马克思列宁发誓,还向恩克斯、斯大林发誓,事实真的就是我说的那样。”
崔浩天:“什么事实?章沛然!在人证物证面前,你不觉得这种谎言太荒唐了么?”
章沛然吓了一跳,哭丧着脸万般无奈地说:“崔科长,我真的没说谎呀!”
见章沛然死咬着不松口,崔浩天觉得应该换个方式审问了。
他故作温和地说:“张干事,给章沛然同学倒杯水。”
张干事回答:“是。”并倒了杯水端到章沛然嘴边。
章沛然已经几小时没喝水了,口渴得厉害,当即一饮而尽,感激地说:“谢谢。”
崔浩天又问:“章沛然,你的父亲是天津大药商?”
章沛然不知道这事和他父亲又怎么扯上关系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啊,在天津的药界排名首席。”
崔浩天嘲讽地笑着说:“那你可是大资本家出身啊。”
章沛然困惑地说:“资本家?资本家怎么了?”
崔浩天说:“我说你怎么一到根据地就和马伯乐的小老婆称兄道弟的呢?原来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剥削阶级的产物。”
章沛然不解地问:“谁是马伯乐?……还产物?崔科长,您这是……”
张干事说:“你少装傻,我亲眼看见你和媚妞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崔浩天又看了一下桌上的材料,将材料重重一摔说:“这份个人情况登记表是你自己写的吗?”
章沛然疑惑地说:“是我写的,怎么了?”
崔浩天继续问:“那么,来解放区的目的,你写的是什么?”
章沛然理直气壮地说:“为了追求心中的女神和自由美好的爱情!”
崔浩天一拍桌子说:“章沛然,你来根据地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抗日,你明明就是打着抗日的幌子来达到你个人的目的。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是谁派你来的?日本的特高课还是国民党的军统局?”
章沛然说:“你说的这两个都不是,我真的就是为了追求爱情来的。”
崔浩天恼怒地说:“章沛然,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公然挑衅组织!”
章沛然满肚子委屈,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就反唇相讥:“组织从词义上讲不是应该指一个群体吗?你现在只是一个人,我不明白你说的组织是什么。”
崔浩天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怒:“章沛然,你出身复杂,态度恶劣,又有证据表明你刺杀首长,我看,你根本——根本就是日本特务!”
这罪名可大了,章沛然可受不得这个,也勃然大怒:“你才是日本特务呢,我最讨庆日本人。崔浩天,你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是日本特务!”
崔浩天见章沛然发怒,不怒反喜,冷冷地说:“表演得不错呀,看来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你越是生气就越是证明你就是一个日本特务。”
章沛然现在知道秀才遇到兵是什么感觉了,瞪着崔浩天说:“你这个人怎么是非不分呐,我看你根本就是智力不健全。”
崔浩天一下就被惹毛了,恼羞成怒说:“我不健全?好,好,我倒要看看是你不健全还是我不健全,来人,把他先给我关起来!”
就这样,章沛然来到根据地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没成为八路军战士,倒先进了群工科的拘留所。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与此同时,受了他的牵连,他的父亲章仲年也正在日本宪兵队里受审呢。
周剑锋回到下岗村侦察连的驻地,才打了一盆水洗脸,指导员王亚茹就走了进来笑着对他说:“剑峰,你从天津带回来的那几名大学生人都不错,我看政审一结束千脆都来咱们侦察连算了,也给咱们这些大老粗带来点文化气息。”
周剑峰点头笑着说:“我当然没意见了,只是那个章沛然啊,他是个公子哥儿,这次来根据地是因为帮我杀了坂井一郎,有家难回,纯粹是被逼无奈啊。”
两人聊着,侦察连的老班长刁忠发喊了声报告走了进来。
刁忠发参军前出身绿林,武艺高强,周剑锋才入伍的时候就是老刁带着他。现在周剑锋成了连长,刁忠发又成他的左膀右臂。其实像刁忠发这样的老战士,本来是应该提干的,只是一来他年纪大了,二来又不识字,因此一直提不起来,而他自己也对当干部不感兴趣。但他带兵确实有一手,如果说侦察连是独立团的精锐,那么刁忠发带的那一班人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所以刁忠发在连队里的地位可不止是个班长那么简单,要是在现代化的军队里,他的地位就相当于老军士长一类的人物,绝对是部队里的骨干。
刁忠发一进来,周剑锋就上前亲热地问:“刁班长,这几天我没在,那帮冒充八路军的日本特务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刁忠发回答说:“报告连长,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他们的活动规律,就等你回来呢。”
周剑峰说:“太好了,赶紧说说你们掌握的情况。”
王亚茹说:“你不问我们也正要和你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呢。你去天津这段时间,根据地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几起针对八路军首长的暗杀和投毒事件,虽然都没有得逞,但却搞得人心惶惶。上级通知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严防日本特务对根据地的破坏活动,特别是对一些从敌占区过来的人员,一律要进行审查。”
周剑峰回答:“这是应该的。但是对那些个前来根据地搞暗杀的日本特务我们决不能坐等,一定要主动出击。”
老刁说:“最近大眼他们发现总有几个陌生的家伙在团部附近一带瞎转悠,非常可疑。”
周剑峰眼睛一亮说:“好啊,你马上带上你那班人,咱们过去会会他们。”
老刁说:“是。”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周剑峰也跟着和王亚茹从连部走出来,他对王亚茹说:“如果大眼说得没错,那几个人可能是最近活动猖獗的日本特务,兄弟连队几次对他们的行动都没有成功,我这次一定要他们的好看!”
二人握手告别,王亚茹叮嘱道:“千万小心。”
周剑峰带着老刁的小分队走的第二天下午,王亚茹忽然接到团部的紧急通知,说是在这次审查的新人中发现一名日本特务,还打死了马团长的警卫员小江,命令他们连要加强戒备。
王亚茹开始并不以为然,因为最近根据地的渗透与反渗透斗争十分激烈,通过群工科审查出几个日伪渗透分子也不足为奇,因此并没有往心里去。
章沛然被两名战士推进了群工部禁闭室后,还没回过神来,就听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并且哗啦啦地上了锁。他心里这个委屈啊,回过身来扑过去奋力拍打着房门,大声喊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是日本特务?去把周剑峰给我叫来,他可以证明我是八路军的功臣!”
不管章沛然怎么喊叫,调查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和他住一个宿舍的几个年轻人都被赶到了院子外面,由张干事搜查他的行李。其实章沛然走的慌张,所谓的行李也就是几件地下交通站提供的衣服。张干事一按就发现他的衣兜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张干事摸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怀表,表面还铭刻着日文,立刻如获至宝般的拿给崔浩天看。
崔浩天把怀表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他说:“这是块日本怀表啊……好好好,一这更能进一步证明,章沛然极有可能就是日本人派来的特务。明天再对他严加审问。”
这一夜对章沛然来说可难熬了,虽说他来根据地的动机不是特别的单纯,可有着一股子抗日热情,这下可好了,抗日不成反倒被抗日的部队给关起来了。他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爬起来到窗前,向外面探着脑袋,看到门口有两个持枪的卫兵,就试探地问:“同志,你们能帮我叫个人来吗?”
士兵回答:“不行。”
章沛然求着说:“你们给我帮个忙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坏人。”
士兵不耐烦地说:“你老实点。”
见士兵这样,他无奈地又回到关押室的墙角坐下,自言自语地说:“说什么我是大功臣,这下好了,我都被关了一夜了,周剑锋也就算了,童卉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其实章沛然出了事,童卉怎么能不着急?对于章沛然刺杀马团长的传言,童卉压根儿就不信——就他那胆儿,他杀只鸡都悬,杀人?你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刘敏心细,想的也多,悄悄对童卉说:“崔科长该不会官报私仇吧?我觉得从一开始崔科长看着章沛然就特别不顺眼,他还老跟人家顶着干。”
高志国对刘敏的说法不屑一顾:“什么话?人家崔科长是群工科的首长,老革命了,怎么能和章沛然一般见识呢?可说章沛然是特务……”
童卉暗下决心:“要是事态朝不好的方向发展,就去找周剑锋帮忙。”
正这么想着,集合的哨子又响,大家急忙到院子里列队集合。张干事也没什么客套话,直截了当地说:“等一下我们会向大家分别调查情况,特别是昨天上午你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有什么人证明,都好好回忆一下,要有两个以上的人证明才算数。”
本来大家对抓了章沛然就有些人心惶惶,这么一来大家不由得纷纷交头接耳抱怨起来:“昨天不是才接受审查了嘛!”
“就是的,而且还是个别审查!”
“怎么找两个以上的人证明啊?”
“我们是来参加抗日的,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呀?”
张干事听见这样的话,厉声道:“不许交头接耳!这是一场十分严肃的肃反运动,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大家吓着了,都感觉自己是被搁在案板上了。
高志国自恃一直在天津抗日学生会工作,受到这种待遇心里也暗暗不服,却又不敢说出来,只是小声对童卉说:“童卉,怎么把咱们搞得像坏人一样啊,好歹我们也是做了这么久抗日工作啊。”
刘敏也附和道:“是啊,又是审查又是翻行李的,这也太过分了!”
张干事不管不顾地说:“这是革命需要,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
童卉这人是属干柴的,原本心里就有气,所以被人一点就着,气呼呼地对着张干事喊道:“你们这样太过分了!我找我师兄评理去!”说着转身向外跑去。
张干事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后面喊道:“你干什么去?”
童卉当然不搭理他,转眼就出了门,张干事赶紧命令两个战士说:“快去,把她给我拉回来!”
童卉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她从小习武,腿脚利落,不多时就跑到了村口,正看见一名战士在遛马,就问:“请问去下岗村怎么走?”
战士回答:“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再走五里地。”
童卉说:“谢谢!”拔腿向前跑去。跑了几步她又突然返身跑到战士面前,伸手抢过战士手中的缰绳说:“借你的马用用。”然后熟练地跨上马背,一声嘶鸣,童卉纵马奔驰。
战士才猛然回过神来。他边喊边向前追赶:“嗨,那马还没训好呢!你回来!”
只见童卉骑着马,一开始还勉强控制得住,可是这马性烈,渐渐地她就压制不住马的脾气了,奔出了两三里之后,马儿猛地扬起前蹄,高声嘶鸣,把童卉从背上甩了下来。正巧此时侦察连的指导员王亚茹正在去群工科了解有关“日本特务”的事,见有人从马上跌了下来,赶紧赶过来,一看是童卉,而且已经昏迷了,于是一边叫战士去找马,自己背了童卉往回走。
王亚茹才进群工科,就看见崔浩天正拍着桌子对两名战士发脾气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任何新来的人都不允许走出这个院子,你们不知道吗?”
两名战士一脸恐慌,不敢说话。
崔浩天又说:“还不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这时王亚茹一脚跨进来,对崔浩天说:“不用找了,崔科长,人我给你们送回来了,听说你又抓了个日本特务?”
崔浩天挥手让战士出去后,才请王亚茹坐下,和她交换了情况。听了崔浩天的介绍,王亚茹疑惑地问:“我听剑锋说这几个孩子都是和他在天津出生入死的执行过任务,都是有功之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崔浩天回答:“王大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章沛然刺杀马团长是我亲眼所见。”
王亚茹说:“小崔,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建议这件事情你再了解一下,这些孩子都是满怀抗日的热情来投奔我们八路军的,我们可千万不能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更不能冤枉了他们。”
崔浩天不悦地说:“王大姐,你不会怀疑我的阶级立场有问题吧?那个章沛然本身就是一个大资本家的公子哥,他来投奔根据地,动机本来就值得怀疑。”
王亚茹说:“小崔,咱们肃反不能扩大化,章沛然是不是日本特务和他的出身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你看这样好不好,等剑锋回来,你听听剑锋的意见。”
崔浩天的脸沉了下来说:“王大姐,这里是群工科,不是你们侦察连,而且对于章沛然的处理意见我也报告了马团长。”
王业茹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基本也就堵死了,只得起身告辞,匆匆地赶到独立团团部,偏巧马团长又外出未归,她一时失了章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王亚茹在找马团长,结果马团长却到了群工科。他们不知在哪条岔道上错过了。
崔浩天正坐在办公桌闭目养神,张干事进来说:“报告,马团长来了。”崔浩天一惊,赶忙站起来向外走去。
马团长已经翩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说:“小崔,我刚看完你报给我的材料,不错,你们的动作很快嘛。”
崔浩天有些忐忑说:“团长,您来的正好!刺杀您的凶手一直关押着,我正等着您的命令呢。”
马团长愤愤地说:“对于这些潜入根据地的日本特务和伪满汉奸,我们坚决不能手软,他们威胁的不仅仅是我们八路军将领的个人安危,更可恶的是他们破坏了我们根据地整体的抗日形势。杀人偿命,我同意你们群工科的意见,如果证据确凿,立刻枪毙。”
崔浩天兴奋的一个立正回答:“是!”
马团长感慨地说:“我答应过小江一定给他报仇,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处了凶手,这样我们也就可以告慰小江的在天之灵了。”
张干事在一旁说:“报告团长,我们科长已经为这个案件两天没有合眼了。”
马团长欣赏地拍了拍崔浩天的肩膀说:“好样的,群工科就需要拿出你这种连续作战的精神,尽快清除我们根据地内部的敌特分子。”
崔浩天得了表扬,很满足地说:“是。”然后说:“马团长我把情况更详细地给你汇报一下。”
马团长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崔浩天激动地说:“所有的材料都证明,这个凶手来根据地之前就和日本人有勾结,来到根据地的当天就与大地主马伯乐的小老婆以姐弟相称。”
马团长听到这皱起眉头说:“哎,这可不是什么罪名,那个马伯乐的小老婆不是早就被马伯乐抛弃,嫁给了本地的一个老农民为妻了嘛。所以你们办案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和老百姓的关系,千万不要扩大对立面。”
崔浩天赶紧说:“是,我们今后一定注意。”
马团长说:“你接着说吧。”
崔浩天说:“是。在刺杀您之前,张干事亲眼所见他在群工科外与日本特务接头,刺杀发生后,他用日语和同伙交谈,还拿着手枪掩护同伙逃走,那把枪就是打死警卫员的那把!”
马团长眉头紧锁说:“这么一个坏分子是怎么混进学生队伍的?”
崔浩天说:“大多数进步学生是值得信任的,只是他们年龄偏小,又没有斗争经验,所以才被狡猾的特务钻了空子,打入内部。”
马团长愤怒地把手中的文件甩在桌子上:“卑鄙,这些狡猾的日本特务竟然利用一了我们抗日学生的单纯和热情,看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吧。”说完忿忿地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马团长走出,崔浩天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有些疲惫地对张干事说:“张干事,准备一下,今天午夜执行枪决。”
张干事回答:“是。”
禁闭室里的章沛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在禁闭室睡了两天的他一身狼藉,不断地抓着身上被臭虫咬得红肿的包。这时禁闭室的门打开了,有卫兵送饭进来,有菜有肉还有一个大馒头。卫兵把饭菜递给章沛然,并话里有话地说:
“多吃点,路上别饿着……”
章沛然没听出话茬子来,接过馒头,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说:“谢谢啊,等我出去还你五个。”
卫兵同情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章沛然说:“大哥,你能帮我叫一下童卉吗?我想和她说几句话,方便的话再帮我喊一下周剑锋。”
警卫摇头说:“你还是好好吃你的馒头吧。”
章沛然一边吃一边说:“真是的,关键时候个个都看不见人。”
童卉虽然被奔马摔了一下,好在她身子骨结实,只受了点擦伤,休息了一阵子就好了,她放不下章沛然的事,担心地说:“也不知道会怎么处理章沛然?”
刘敏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是一起来的,总不能拉出去枪毙吧?童卉,你别想太多了。”
高志国说:“那可不一定,也不看看是什么事儿,日本特务,刺杀八路军高级干部,乖乖!”猛然看见童卉眼神又不对了,忙往回找补说:“其实咱们也比章沛然好不到哪去,天天接受审查,他还不用再接受审查了呢。”
刘敏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崔科长的态度有点不对呢,上次他说要等马团长的意见,可今天马团长也来过了,他们就应该做出决定了,可是他为什么没说呢?”
高志国说:“行了,别瞎琢磨了,回去睡觉吧。”
童卉说:“不行,章沛然是因为我才来到根据地的,我必须帮他,明天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周师兄,现在也只有师兄能帮帮沛然了。”
刘敏立马应和说:“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周剑锋可不知道这两天自己被人骂了无数回,也被人盼了无数回。他带着刁忠发那一班人在周村一带盘查可疑人等,发现有一伙人分成三路,两个往东,两个往西,还有一个进了小王村。周剑锋身为侦察连长,对这一带十分熟悉,知道小王村是个葫芦底,只有一条出村的路,就算计那两路人一定还会回来找大王村里的那个家伙。于是周剑锋决定守株待兔。这一守就守了大半夜,侦察兵大眼有点等不及了,说:“都半夜了,那几个家伙肯定不会回来了,要不然咱们先进村把里面的那个家伙抓起来得了。”
周剑峰说道:“再等等,怕万一打草惊蛇,抓一个跑四个咱们划不来。”正说着话,却见一个人影从远处向着村口跑去。
周剑峰一见就让刁忠发带着大眼和胖头跟着这个家伙,一旦他和村里的家伙碰头,就动手抓人。老刁应了一声,带人去了。
刁忠发跟着那个人,那人跑到村子的一家没人住的破旧的房子前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门悄声开了,黑影闪身而入。
刁忠发带人悄悄来到门前,听到里面有人叽里咕噜的用日语说话,觉得时机已到,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大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这两人果然是特务,训练有素,身手敏捷,身形一晃,一左一右试图夹击刁忠发,只可惜他们算是找错人了,老刁一身横练功夫,只是避开了他们的匕首,对他们的拳脚毫不在意,一交手反倒被他打瘫倒一个,另一个也无路可退,被随后冲进来的大眼和胖头制服。
刁忠发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押着这两个特务去与周剑锋会合。
周剑峰见抓了两个特务,也十分高兴,让刁忠发把人押过来就地审问,可这两名日本特务,假装听不懂中文,装傻充愣。
周剑峰加重语气严厉地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中文。我们八路军的政策是坦白从宽,你们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听明白没有?”
两人还是硬撑。
刁忠发说:“连长,交给我吧。”
周剑锋点点头,把头扭向一边。
刁忠发拔出手枪,顶住其中一个特务的头说:“我就问一遍,你们的同伙在哪儿,你们来根据地有什么目的?”他说的很慢,枪口不断地在两个特务脑门儿上晃来晃去,同时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观察着两个人的神色。果然,他发现其中一个特务较为胆小,而且是另一个特务的下级,害怕的时候总是看另一个特务,顿时心里有了底,对着大眼使了一个眼色,大眼立即会意,拔出刺刀,上前一刀就从那个胆大特务的后腰扎了进去,那个特务痛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只是痛苦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面孔极度扭曲着慢慢倒下。
另一个特务浑身颤抖着,见大眼又朝他走来,一下瘫软在地说:“请不要杀我,拜托了……”
大眼笑道:“原来你们也怕死啊。”
讯问了俘虏后,周剑锋发现事态严重,日本特务此行的目标不单单是刺探情报,而是伺机刺杀八路军的高级干部。于是就对刁忠发说:“把那小子埋了吧,以后还是要注意落实战俘政策。”
刁忠发嘿嘿一笑说:“知道啦。”
周剑锋派战士把活着的特务押回侦察连驻地,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直奔大王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和一辆运送干草的马车迎头碰上,押车的是三个八路军战士,可周剑锋觉得有些可疑,清晨露气大,并不适合运干草。于是他们拦下马车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车上一个战士回答:“后勤部的,你们哪部分的?”
周剑锋回答:“我是独立团侦察连的,你们崔部长最近还好吗。”
战士回答:“好啊,好啊。”
周剑锋冷笑:“后勤部根本没有崔部长。”
那个战士脸色大变,伸手就去拿枪,周剑锋一伸手,一下就把他拽趴在地上。
另两个特务见已经败露也纷纷试图提枪抵抗,却被刁忠发一枪先干掉一个,另一个也被其他战士制服。
周剑锋此行大获全胜,活捉了三个,干掉两个,还从草垛里救出了两个被日本特务袭击的后勤部战士。回到下岗村驻地,王亚茹高兴地迎上去说:“我算计着你们今晚就能回来,怎么样?情况如何?”
周剑峰说:“抓了三个,干掉两个,这次算是逮着大鱼了,他们其中一个前天还来过咱们驻地企图刺杀马团长呢。”
王亚茹拍手说:“太好了。我说嘛,你带来的那个天津学生怎么会刺杀马团长呢?”
周剑峰一听一愣赶紧问:“大姐,你说什么?”
王亚茹陈述道:“你在外面不知道,刺杀马团长的事情发生以后,整个独立团都炸了锅了,大家都指责群工科的肃反工作没做好,崔浩天着急破案,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怀疑上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章沛然了。”
周剑峰凝眉:“怎么可能呢?那小子听到枪声都能尿裤子,而且……”他是有话不好说出来。章沛然是因为杀了坂并一郎不得已才来根据地的,坂井一郎是什么人?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化学武器专家,马团长虽然是八路军的高级干部,可身份地位和坂井一郎相差悬殊,章沛然总不至于为了刺杀一个团长反而要先弄死一个化学武器专家来骗取信任吧,明显是丢西瓜捡芝麻的事嘛。
王亚茹说:“我说也是,可小崔已经把章沛然给关了起来了,给童卉那个孩子急得,愣是抢了一匹马,要来找你,结果从马上给摔下来了……”
周剑峰紧张地问:“那现在呢?”
王亚茹说:“童卉摔得倒不是很要紧,可章沛然可能还被他们关着呢。我去找过马团长,可团长没在,唉……现在要是定案了就麻烦了……”
周剑峰知道要出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找马团长,先把章沛然放出来。”
王亚茹说:“这都几点了?明天一早再说吧。”
周剑峰说:“不行,那个章沛然本来脆弱,小崔又是个急性子,到明天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一边说,人已经出了门。
周剑锋首先舍近求远去团部找马团长,因为崔浩天虽说只是个群工科长,也不过是个正连职,可他是120师调派的干部,资格很老的,除非万不得已,周剑锋可不愿和他有什么正面冲突。可赶到团部,站岗的战士说团长已经睡了,死活不让他进去。周剑锋没辙,只得又硬着头皮去群工科,这一来一去的一耽误,差点就送了章沛然的命,因为当周剑峰赶到的时候,崔浩天已经开始集合行刑班了,前后相差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章沛然听说自己被判了死刑之后,先是大哭大闹了一阵,除了童卉,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一个遍,尤其是周剑锋,现在总算是闹够了,正对着几张白纸流泪,心中虽有万语千言,却落不到纸上一个字。
就在他心烦意乱,害怕的要命的时候,禁闭室的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打开。章沛然“妈呀”一声一下就跳到床上,缩到墙角,手抱了头大声哭喊起来:“你们别进来!我不想死……我不是日本特务……救命啊!”
一个卫兵说:“章沛然,你出来吧!”
章沛然哪敢儿出去?连看都不敢看,继续抱着脑袋狂喊:“我不出来,你们不能枪毙我,我不是日本特务……”。
这时又有人对他说:“沛然,没事了,你被释放了。”
章沛然根本不信,继续大喊:“骗人,骗人,我不信。”突然觉得这声音很熟,这不是童卉的声音吗?才悄悄从指头缝里偷看了一眼,确认是童卉后,他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喊:“童卉……童卉,你怎么才来?”说着一把抱住童卉失声痛哭道:“童卉,你可来了,我……我差点让他们给枪毙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呼喊你的名字,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救我。”
童卉毕竟是女孩子,心还是软的,她拍着章沛然安慰说:“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可随即又意识到章沛然还死抱着自己不放,心里一慌,急忙看了一眼周剑峰的表情,一边挣扎一边尴尬地说:“沛然,你先放开……”
章沛然孩子般死死地抱着童卉不放,鼻涕眼泪蹭了童卉一身,童卉觉得他太没男子气了,一把推开他说:“章沛然,你哭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起来说呀?”
章沛然见童卉凶巴巴的对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童卉说:
“可他们要枪毙我呀。”
童卉见他那可怜样,只得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真的没事了,刺杀马团长的特务已经被周师兄抓住了。”
章沛然眨巴着眼睛,还有些不能适应这么强大的落差。
周剑峰也笑着走过来说:“沛然,你受委屈了,是他们搞错了。”
章沛然一见周剑峰,几天积压在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他冲上去抓住周剑峰的衣领,吼道:“周剑峰!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说我来到根据地就是功臣吗?可他们为什么把我给关起来,还要枪毙我?”
周剑峰有些尴尬,劝慰说:“沛然,你别激动,这是一场误会。”
童卉见章沛然这样对周剑锋,心里挺不高兴的,上前把他的手拉开说:“章沛然,你这是干什么呀?要不是周师兄抓到刺杀马团长的日本特务,你还能站在这儿啊?”
章沛然这时才算彻底放了心,但仍然问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了?”
童卉点头说:“当然是真的,谁拿这个骗你呀。”
章沛然又愣了一会儿,突然狂笑起来,一下子就窜到门外头去了,还不停地大喊:“哈哈哈!我自由了!哈哈……本少爷我又出来了!”
章沛然算是死里逃生了,可他的父亲章仲年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却依然承担着莫大的压力。
章沛然杀了坂井一郎后就逃之夭夭,他的父亲章仲年自然是脱不了干系,当晚就被抓进了宪兵队,好在章仲年在民间颇有威望,老奸巨猾的川岛康雄既不想成全他的名节,又想使个欲擒故纵之计,就把他给放了,只是日夜派特务监视着,毫无自由可言。
章沛然睡够了,起来洗漱,在院子里看到童卉刘敏等几个同学,就笑着对他们说:“早啊,真悬呐,差点就见不着你们了。”
童卉没好气地说:“被关了这些天,少爷脾气都磨没了吧。”
章沛然感激地说:“让你们担心了,童卉,开始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没想到你为了救我,费了这么多周折,还从马上摔了下来,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敏用暖昧的眼神看着童卉,童卉脸一红嗔怒道:“我可听说你在禁闭室里大喊大叫,说恨死我了。”
章沛然一听慌了,忙解释说:“童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童卉看章沛然认真了,掩嘴笑道赶紧说:“好了好了,洗你的脏脸去吧。”
章沛然忽然想起什么事,忿忿然说:“这都要怪那个崔浩天!”说着把脸盆随手一放说:“我现在就找他评理去!”
大家一看,和马团长同行的还有周剑锋,赶紧喊道:“马团长。”
章沛然也跟着说:“马团长。”
马团长点着头,温和地说:“章沛然同志,这次你受委屈了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礼道歉的,说来惭愧,要不是剑锋来得及时,你的小命还真就保不住了。章沛然同志,这件事情我有很大责任,也给我们的肃反工作敲了警钟,我就向你敬个军礼吧。”说着向章沛然敬了一个礼。
章沛然却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因此变本加厉地说:“团长,这事都怨那个崔浩天,我要求您给我做主,制裁崔浩天。”说到伤心处,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马团长说:“崔浩天这个同志,原则性很强,也是个不错的同志,只是有些时候过于急功近利,我已经命令他不仅要做出深刻的检查,还要给你赔礼道歉。”
章沛然这下才觉得满意了,说:“对,就应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马团长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怀表问:“这个是你的吧?”
章沛然说:“这是我的战利品,缴获日本人的,也没什么稀奇的,送给首长吧,我不要了。”
马团长说:“哎,你的战利品,我怎么能要呢?”马团长抓过他的手把怀表放在他的手里。弄得章沛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马团长继续说:“这个小崔啊,太草率了,一个人有块日本怀表就成日本特务啦?我还有德国手表呢,那怎么办呢?”
屋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章沛然现在是笑得欢了,崔浩天此刻却被关在禁闭室里写检查呢,好在他也算是久经考验的革命老干部了,关禁闭不过是意思一下。写了检查,向章沛然道过歉后就放了出来。但是马团长觉得他太喜欢主观臆断了,不适合群工科的工作,正好侦察连缺干部,于是解除了紧闭后,崔浩天就被任命为侦察连的副连长,和周剑锋一起上任去了。
没了崔浩天,群工科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周剑锋和崔浩天回下岗村的时候,童卉非要跟着送一程不可。崔浩天也识趣,大步走在前面,任由周剑锋和童卉在后面溜达。
童卉和周剑锋并肩走在路上,童卉低着头,不时偷看周剑锋,越看越觉得他英武潇洒,想说点亲密的话,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就拿章沛然的事挑话头说:
“师兄,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
周剑峰客气地说:“别这么说,你们几个都是我带出来的,有个什么闪失,我也是有责任的。不过你也够厉害的,敢抢通讯员的马。”
童卉趁机娇嗔地靠在周剑峰臂膀上说:“你快别说了,都丢死人了,我根本架不住那匹马,结果从马上掉下来摔得半死,多亏遇到了王大姐。”
周剑峰被她这么一靠,有些窘,急忙四下看了看说:“小卉,别这样。”
童卉说:“我才不管呢。周师兄,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是个大英雄,现在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要一辈子跟着你。”
铁打的汉子也难消美人恩,周剑锋见四周无人,壮着胆子伸手搂过童卉说:
“小卉,其实我心里也很高兴,我是怕影响不好,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现在……”
童卉就势依偎到周剑峰的怀抱里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时一名骑兵通讯员策马从路上跑过,周剑锋赶紧把童卉松开了。
章沛然眼睁睁看着童卉紧踉着周剑锋出了村,心里挺不好受,正坐在村子口发愣,媚妞拿着个油纸包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笑着说:“兄弟呀,我上回来给你送几个山梨才听说让崔浩天那个王八蛋给当成日本特务啦,也不让我见你。现在好了,你瞧瞧,姐姐给你带了啥?“说着那手里的纸包塞到了章沛然的手里。
章沛然打开一看,是一只熟鸡,觉得挺过意不去,就说:“这……合适吗?”
媚妞笑道:“瞧你,还害臊呢,跟姐姐犯不着客气,想吃什么就跟姐姐我说,谁让咱们姐弟俩投缘呢。别愣着了,快趁热吃吧,还等着姐姐喂你?”
章沛然也笑了起来说:“谢谢姐姐。”三下五除二的打开纸包,撕下一条鸡腿啃了起来。边吃边说:“真香……”
媚妞看着他吃得满嘴流油,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可她馋的却不是鸡。不过她馋也没用,又过了不到两天,章沛然这批人就通过了审查分到各个连队去了。
章沛然和童卉等人都分到了下岗村的侦察连。
章沛然到了侦察连后,第一天集合就又出了一个大笑话。
他们到下岗村安顿下后,章沛然实在不习惯四五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就找了点砖头木板一类的东西,自己在墙角搭了一张单人床,只可惜他人虽然聪明,但动手能力实在太差,还是几个同学帮忙,总算是将就着弄成了。这下他算是睡舒服了,可好像才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摇晃他,睁眼一看居然是童卉,他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板着脸说:“你不是找你的周师兄去了吗?到我这里做什么。”
童卉含羞道:“沛然,其实我觉得还是你对我最好,你为我连天津的花花世界都不待了,又差点被当成日本特务丢了性命,放眼天下也没有谁比你对我更好了。”
一席话说的章沛然美滋滋的,但还是绷着面子说:“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也总得有点表示嘛。”
童卉嫣然一笑,伸过脸来用她冰冷的小鼻子尖儿在章沛然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章沛然已然美的快飞到天上去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跌破眼镜,童卉紧接着又伸出丁香小舌,在他嘴角舔了一下!这还得了?章沛然兴奋地大喊了一声:“童卉我爱你!”说着就是一抱,这下抱的好,抱住了一个毛茸茸东西。
“怎么童卉脖子上还长头发?”章沛然正纳闷儿呢,一阵集合的哨子声把他震个机灵,这才猛然睁开眼,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不过也不全是梦,他居然搂着一条大黄狗的脖子,那大黄狗呲着牙,又朝他脸上舔来。
“妈呀!”章沛然翻身跃起,衣服都来不及穿,蹭的一下就窜出了宿舍,那黄狗和他还真有缘,居然颠儿颠儿地跟了出去,还汪汪直叫,好像是在说:“喂!你等等我呀。”
宿舍的其他人哄堂大笑着,也跟着跑到外面集合去了,此时章沛然和大黄狗早已不见踪影。
集合完毕,童卉、刘敏、高志国等新兵们排列整齐,虽然还没穿军装,但也都显得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童卉站在队列里左右一看,没看见章沛然,就小声地问刘敏:“章沛然呢?”
刘敏说:“问问志国,他们一个宿舍。”
高志国坏笑着压低声音说:“被狗给吓跑了……”
这时老班长刁忠发开始点名,其他人都没问题,可到了章沛然这儿自然是没人答应,他连喊了三四遍,也没人答应。就问:“章沛然到哪儿去了?”
高志国回答说:“报告班长,章沛然……他跑了……。”
刁忠发诧异道:“跑了?什么时候跑的?为啥跑?”
高志国等人七嘴八舌地说:“就在刚才集合前,被一只狗吓跑了。”众人哄笑。
童卉没笑,她觉得丢脸。
这时,马团长、王亚茹、崔浩天和周剑锋从一侧走来。童卉看到周剑峰立刻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
刁忠发急忙上前敬礼:“报告团长,新兵班集合完毕,请首长讲话。”
马团长走上几步,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正式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了。我们的队伍,是人民的队伍,前身是工农红军,现在叫八路军,全称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我们的任务是,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团结一心,英勇奋战,打垮日本鬼子在冀中的武装,进而消灭全国的日伪军!”
大家群情振奋,热烈鼓掌。
马团长说:“下面由你们的连长周剑锋同志讲话。”
周剑锋上前一步,标准的敬礼。刘敏小声地说:“真帅。”童卉也越发看的痴了。只听见周剑锋声音洪亮地说道:“同志们,我们侦察连一直就是独立团的英雄连队,我希望你们也都成为英雄。所以,我和侦察班的刁班长会严格的训练你们,使你们成为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你们有没有信心?”
众人回答:“有!”童卉更是异常用力,眼神中流露出十分的惊喜。
本来这是挺严肃的场面,却马上就被章沛然搅了个乱七八糟。他趿拉着鞋,只穿着内衣裤,狼狈不堪,被大黄狗追着从远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啊!谁来帮帮我呀!”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东北小伙提醒道:“沛然,狗怕石头,你捡石头砍它呀。”
章沛然一听有道理啊,四下找石头,可这平整的操场哪里来的石头?情急之下脱下一只鞋向黄狗砍去说:“我让你尝尝这个!”谁知这大黄狗灵活异常,以为那是他的赏赐,一口叼了鞋跑了。章沛然一看急了,往队列里一撇,恰好又看见童卉那看不起的眼神,立刻强打精神,对着大黄狗喊道:“站住!你还我鞋。”边喊边向黄狗一蹦一跳的追去。
崔浩天脸色铁青说:“乱七八糟什么样子!”
马团长倒是满不在乎地对周剑锋说:“哟,你的新战士不错嘛,都会反击了。”
众人随之大笑,周剑锋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章沛然追着大黄狗直到村外,那大黄狗很通人性,心想开始我追你,后来你追我,现在又该我追你了吧?掉头扔甩了鞋,又回头扑过来,章沛然一看“我的妈呀,又来了。”不敢恋战,转身又跑,这一跑就跑了一个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到哪条道上去了。
章沛然正跑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前头路边忽然跳出一个穿八路军制服的人来,冲着他大喊:“站住,站住,危险!”
可章沛然被追的慌,哪里停得住?只听“轰”的一声,章沛然脚下腾起一股子黑烟,他腾云驾雾一般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不动了。
原来这几位是爆破组的胖头、阿新等人。他们正在村外实验新的地雷配方,见炸了人,忙赶上前,胖头伸手探探章沛然的鼻息说:“还有气儿。”他猛掐章沛然的人中。
章沛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地问:“我还活着吗?”
大家看着他脸上黑一道子白一道子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
阿新蹬了他一脚说:“小子哎,记住了,以后别瞎跑,今天幸亏是咱们的土造地雷还没研究成功,要不然,你早就没命了。看你的样子,你是新来的吧?”
章沛然说:“你管我是谁,你们是哪部分的?”
阿新说:“我们是侦察连爆破组的?”
章沛然吃惊地说:“地雷,我刚才是被地雷炸了?”
胖头从土坑旁边拣了几块炸飞的碎铁片又扔回坑里,郁闷地说:“他奶奶的,还是不行,我看还是火药的问题,出来就是一股黑烟,根本伤不了人。“说着看了看章沛然的脸:“顶多就这样熏人一脸黑。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章沛然没笑,他嗅了一嗅鼻子问:“你们这用的是土硝吧?而且硫磺的味道也太浓了。”
胖头一愣说:“你小子还懂这个?”
章沛然得意地说:“我可是化学专家,你们这个啊,做鞭炮还行,做炸药就不行啦。”
胖头高兴地问:“小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章沛然说:“没办法。如果没有专业设备,土硝的提纯上不去,神仙来了也没用。”说着起身活动了一下,觉得没大碍,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可他嘴上说是帮不了,毕竟是个爱动脑子的,一路上就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忽然看见迎面走来的房东郭大爷,顿时灵光一现,问道:“大爷,您家有巴豆吗?”
郭大爷回答:“还有点,你要那个干什么?”
章沛然支吾着说:“我、我有用…。”
郭大爷说:“那我就给你拿去。”
章沛然紧接着问:“哎,大爷,您家有狼毒和砒霜吗?”
郭大爷一听吓着了:“啊?……你要这些干什么呀,小伙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章沛然说:“不是傻事,是正经事儿。”
郭大爷心想这毒药能干什么正经事儿?就说:“有用也没有啦,小伙子,这些东西我家还真的没有。”又说,“小伙子,我听说你之前受了点委屈,现在每天都要训练,吃得也不好,有时候还会挨批评,但是孩子啊,你还小,千万不能想不开啊。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章沛然完全没听出郭大爷话里的话,继续心不在焉自言自语:“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呢。”说着转身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郭大爷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孩子太娇嫩了……城里的娃娃啊……”一边摇头,一边拿起农具走出门去。
可郭大爷刚出院子门,章沛然蹑手蹑脚又从房间出来,看着郭大爷走远,悄悄地溜进郭大爷的房间。
郭大爷是村里的兽医,他说家里没药,谁信呐。果然,章沛然在屋里摸摸这,摸摸那,还真让他给找着了。他把这些东西迅速装进自己的口袋,转身赶紧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