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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0年,天津已经被日军占领了三年。因此即便是正值新年,空气中也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喜庆的气息,冬季也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变得更加的凄苦清冷。但毕竟是新年了,春天已经不再遥远。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在沉默中悄悄积蓄着反抗的力量,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为了进一步扩大所谓“华北治安战”的成果,日本侵略者一方面加紧了在占领区内的所谓“亲善”工作,另一方面加强了军事行动,甚至公然违背国际公约,悍然使用化学武器。这既显露了日本侵略者的凶残,同时也暴露出日本侵略者虚弱的本质。

  为了削弱和避免日军的武器对我冀中军区军民所造成的损失和伤害,冀中军区派遣侦察连连长周剑锋潜入天津,伺机刺杀日本生化学家坂井一郎。

  这一段抗日的传奇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天津药业大亨章仲年的公子章沛然原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可近些年的表现越发的像个花花公子了,整日里不务正业,游荡于各个社交场所之间,和年轻的太太小姐们鬼混。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据说章家大少迷上了一个叫童卉的平民家的女孩子。有人说这就好像是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也要换个口味,来一碗清汤挂面一样。只是这碗清汤挂面太危险。据说这个童卉是个激进分子,名字是上了日本人黑名单的。而且她和一般的女孩也不同,父亲和叔叔都是行伍出身,家里又没有男孩子,所以整日里打拳踢脚、舞枪弄棒的倒更像个男生。章沛然对此满不在乎,依旧乐此不疲。没办法,谁让章沛然也不是一般人呢?

  日本人已经把天津占了三年,把华北也占了三年,几乎是把这儿当了他们家的后院。既然是后院就需要稳定,既然需要稳定,也就需要做点必要的姿态,比如说现在日本人对于有点身份地位,在民间有些威望的中国人就比较客气,要搞亲善。章沛然的父亲章仲年是天津的药业大亨,本人也是一位名医,日本人一天到晚到处打仗,自然离不得医药二字,因此非但对章仲年先生的一些言行不予追究,反而几次三番地邀请他做一个什么劳什子会长呢,但均被章仲年先生婉拒。而他的儿子章沛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高中起就去日本做交换生,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东京大学,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如果不是中日开战匆匆回国,也会是个学贯中西的人物。

  回国后,章沛然先是在一家日本的生化研究所干了几天,没多久就辞职了,这一举动让很多人惋惜不已。现在是什么时候?天津可是日本人的天下,那家生化研究所是半军事托管的,副所长同时也是天津占领军的警备司令官川岛康雄啊!能进这家研究所不但要有本事,更重要的是还得有日本人的信任,这可是多少人打破脑袋也求不来的差事,可章沛然轻轻松松一句话,就不干了。

  离开了生化研究所后,章沛然又在父亲的公司帮了几天忙,很快地也不干了,整日里东游西走,做些声色犬马的勾当。说来也怪,章仲年以往家教甚严,这次却对儿子采取放任的态度,非但不闻不问,反而有些纵容,用他的话来说:孩子大了,管不了啦!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不想让儿子和日本人有太多的接触。花花公子怎么了?当花花公子再怎么也比当汉奸强吧。但是另一个人却不这么认为,这个人就是章仲年的发小好友唐一夫。唐一夫先生对待汉奸的含义有着另类的解释。

  唐一夫先生是天津航运业的巨头,并且横跨运输和医药两界,和日本人过从甚密。有人骂他是汉奸,但是他却不这么认为,因为生逢乱世,他自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做生意和谁做不是做?生意维持不下去我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并且他还掌握了一个乱世生存诀窍,那就是一定要有名望,生意一定要做大,因为不管是谁,对于有钱有名的人总会礼让三分的,哪怕是日本人。因此他拼了命的追名逐利,试图以此换来一家老小的丰衣足食和身家平安。不过他也并非没有底线,在他看来,和日本人做生意挣日本人的钱是一回事,帮日本人做事拿日本人的薪水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不拿日本人的薪水,就不算是汉奸,因此他也几次拒绝了川岛康雄提出的要保送他的女儿唐蕊去日本留学的“好意”。他不笨,当下中日两国正在开战,留学除了学当特务还能学什么好东西?因此,为了增加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的生存能力,也为了川岛康雄别再提出让唐蕊去日本留学的“好意”,唐一夫决定今晚无论如何要完成唐家和章家的联姻,只有强强联手才能增加生存机率。今晚不是一般的聚会,是唐家小姐唐蕊的生日晚会。

  唐一夫这么想着,又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女儿唐蕊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正在弹钢琴的章沛然,那眼神中分明流露着钦佩和爱慕。看来今晚促成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他与妻子相视一笑,端着酒杯走到章仲年面前,笑着对他说:“仲年兄,你真是教子有方啊,沛然的琴技简直可以用天籁之声来形容啊。”

  章仲年听到唐一夫这样表扬儿子,不温不火地回应道:“一夫老弟过奖了,沛然不务正业,整日玩弄雕虫小技,真是让人心焦啊。”

  唐一夫说:“年轻人嘛,想法和我们老辈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有自己的世界,我们不懂。沛然聪颖过人,我看日后必成大器。”

  章仲年摇摇头说:“从何谈起啊,他只要不把我好不容易创下的这点家业败光,我就谢天谢地了。”

  唐一夫回应说:“你太不了解年轻人了,我倒觉得沛然肯定能让你们章氏药业更上一层楼。怎么样,沛然和我家阿蕊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唐一夫和章仲年是青年时代的好友,也曾给这对子女定过亲事,只是自从天津被日本人占领后,唐一夫与日本人来往甚密,章仲年就有些不愿意与之来往,更不用说通婚了,就算是今晚的应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于是他委婉地推辞说:“能和一夫兄联姻,当然是我的荣幸,但是沛然太不成器,我怕耽误了唐小姐啊。”

  唐一夫紧咬着不放说:“你对沛然不要有成见,想想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有荒唐的时候嘛。相信我,我的眼光是很准的,不会看错人。”

  章仲年听唐一夫这样说来,知道他是主意已定,只得回答说:“我看年轻人的事,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做主吧,哈哈。”

  唐一夫见章仲年几番推诿,就又换了个角度,晓之以利害地说:“仲年兄,只要我们两家联姻,凭你的实力,我的人脉,我们在天津医药界,大一点说,整个中国的医药行业,还能有什么对手啊。”

  章仲年正想再说些什么,一名唐家的仆人快步走到唐一夫跟前低声报告:“老爷,坂井先生和川岛先生到了。”

  唐一夫一惊,忙拉着章仲年向大厅门口走去。

  这时从大门里走进两位衣冠楚楚的中年人,非常礼貌地向唐一夫等人鞠躬寒暄。唐一夫也向章仲年夫妇介绍道:“仲年兄,这是日本驻天津生化研究所所长坂井一郎、副所长川岛康雄先生。”然后又转向坂井一郎和川岛康雄说:“这位是天津药业大王,章仲年先生和太太。今天很感谢各位都能赏光参加小女的生日晚宴!不过,其实早就想找机会为坂井先生和章董事长引见一下了。”

  坂井一郎笑容满面地说:“章先生!天津药业大王!久闻大名!”

  与唐一夫的热情与卑微相比,章仲年显得很冷淡,他说:“岂敢岂敢,要说行,寻医问药章某倒还略知一二,药业大王的名头,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川岛康雄感觉到了章仲年言语间的冷淡,但依然说:“章先生,你在医药界的声望和实力谁人不知,我看你是太谦虚了!”

  唐一夫怕章仲年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忙转移话题对坂井一郎说:“坂井先生,听说您刚刚荣获了天皇陛下颁发的奖章,可喜可贺啊。”

  川岛康雄趁机骄傲地介绍说:“坂井君研制的一种气体炸弹在华北战场取得了巨大的战果,使华北的治安大为好转,天皇陛下特意派人给坂并君颁发了一级荣誉勋章。”

  章仲年一听这话,神情一凛说:“气体炸弹是化学武器,是国际公约所不允许的。”

  面对章仲年的指责,坂井一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随意地解释说:“章先生,我只是个科学家,对于战争,那是政治家和军人的事。”

  唐一夫觉得照这么聊下去,迟早会聊出事情来,忙打圆场说:“仲年兄,川岛君,坂井君,我们坐下聊,坐下聊吧。”

  章沛然全然不知这边已经唇枪舌剑了。奏完一曲,优雅地收势,在众人的掌声中得意地起身。唐蕊上前微笑着说:“沛然,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章沛然淡淡一笑说:“其实今天来的匆忙,我可没送你什么礼物。”唐蕊有些不高兴,但依旧耐着性子笑着说:“没有礼物?那刚才这首曲子……”

  “哦,你说这个。”章沛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地说,“我随便玩玩的。”说完转身就要走,临走时忽然皱了皱眉头,抽动着鼻子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味儿啊。”他闻着闻着,都快闻到唐蕊身上去了,惹的唐蕊心里一阵子小鹿乱撞,因为“闻香识女人”据传说也是章沛然的独门绝技之一,只要稍微一闻,就能识别出女孩子们身上香水的牌子。但是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唐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就问:“沛然,你干嘛呢?”

  章沛然继续闻着说:“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有点特别……”

  唐蕊说:“早听说你有闻香识女人的本事。”她说着,抖抖翠绿色的蕾丝边,伸出白哲的手来干脆放在章沛然鼻子下面说:“让你好好闻闻,你要是猜对了我的香水牌子我就让你吻一下。”

  如果说关于章唐两家自幼定下的婚约目前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话,那么唐蕊对章沛然的芳心暗许确实是公开的秘密了。于是周围的女孩儿见有热闹看,就哄闹:

  “好啊,好,沛然,看你的了。”

  章沛然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拿起唐蕊的手腕,深深吸了两下,略略沉思后说:“嗯——是玻璃玫瑰?”明显的他有些不自信,再次俯身又闻了闻:“不太像,怪怪的,我猜不出来。”

  唐蕊得意地说:“哈哈,章公子,这次你可输了!”

  周围的女孩也很失望地嘘道:“哦,输了?”

  章沛然显然是认赌服输,他笑着说:“看来唐小姐的香吻我是无福消受了,不过你到底用的是哪款香水你一定得告诉我啊。”

  “哈哈,章公子也有输的时候。”唐蕊表面很得意,其实却很失望,因为心里,她更希望能赢,说:“这是黑色郁金香,正宗的日本货。川岛先生送我的生日礼物。”

  章沛然眉头一皱说:“我说呢,原来是日本货啊,我对日本货是一向看不准的。”说完傲气地分开人群,朝门外走去。

  唐蕊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这个章沛然,从小就耍小聪明欺负自己!自己也是,每次都上他的当,于是气得提着裙角就追了过去,这一追就追出了大厅,来到庭院里。

  唐蕊原本想追回章沛然,先臭骂他几句出出气,可是一看见他那张英俊又略带桀骜不驯的面孔,气就消了大半,只是嗔怪地说:“今天好歹是我生日,你怎么老跟我作对呀,我们从小到大,你就一直老欺负我。”

  章沛然笑着说:“我可没针对你,唐小姐,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唐蕊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说:“你不喜欢这香水儿,我马上换了它。”

  章沛然正想说话,突然,一个黑影在二人眼前一闪而过,把章沛然吓了一跳,居然一下子躲到唐蕊身后去了。原来这个章沛然什么都好,就是一样,胆小如鼠,据说是小时候被打雷惊吓落下的病根。唐蕊一看暗喜,看来美人救英雄的机会来了,尽管她自己也很害怕,但毕竟是在自己家,又要在章沛然面前表示表示,就壮着胆子大声喊道:“谁呀?张妈,是你吗?”

  等了片刻,唐蕊见没有回音,有点稳不住了,就又说:“哪儿来的小贼!这里可是张公馆,偷东西你找错地方了!”

  唐蕊话音刚落,从角落的黑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昂首说:“贼?我可不是贼。”

  章沛然首先认出了那个人,不禁喊道:“童卉!你怎么来了?!”

  唐蕊也认出了童卉,他们原本就是天津大学的同学。但是同性相轻,又是情敌,所以她对童卉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就冷冰冰地说:“童卉,今天是我生日,可我不记得邀请过你。”

  章沛然才不管唐蕊心里怎么想呢,他亲热地拉起童卉的手对唐蕊说:“她是来找我的。”

  唐蕊的心往下一沉。就在这时,只听见墙外日本兵的叫嚣声四起:“巴嘎亚路——搜——这边、这边……”

  唐蕊笑了,虽然她不知道童卉具体做了什么事,但毕竟是同学,童卉加入地下抗日学生会的事却瞒不住她,于是说:“童卉,外面的日本人是来抓你吧?”

  童卉见事已至此,也冷静了下来,说:“嗯,是的,章沛然,唐蕊,我不会连累你们的,你们可以把我交出去。”

  章沛然一直爱慕童卉,平时就千方百计地讨好她,眼下的这个机会更是不能放过,就说:“童卉,你说什么呀?我们是同学,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他特地说了“我们”两个字,还特地对唐蕊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毕竟这里是唐蕊的家,没有她的帮助,章沛然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童卉。

  唐蕊见状有些嫉妒,故意赌气地说:“日本人已经到墙根了,我们怎么保护她?”

  章沛然见唐蕊一口就把话说死了,一时哑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唐蕊见他痴痴的样子煞是可爱,就笑道:“你求我啊,求我就帮你们。”

  章沛然一听这话就如同看见了希望,忙说:“哎呀,你行行好,求你就求你,我求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唐蕊得意的同时也打翻了醋瓶子,心说:你为了童卉就可以求我呀,要是我有了什么事你肯定理都不理!于是笑着说:“行行好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这时候,外面日本兵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了,章沛然着急上火的说:“行,行,什么条件!你快说。”

  唐蕊满意地一笑说:“你要答应教我弹钢琴。”

  章沛然连连说:“好,好,好,大小姐,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下终于又多了和沛然相处的机会了,唐蕊得意地一笑,拉着童卉的手说:

  “你跟我来。”她领着童卉到了自己的闺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黑色的天鹅绒长裙和一条白色的貂皮披风,让童卉换上。在童卉换衣服的时候,唐蕊嫉妒地看着童卉健美傲人的身材,心想自己除了皮肤白一点之外,从相貌上讲,还真没什么优势,另外还有……还有……她回忆着拉着童卉手的感觉:她的手很粗糙,也没办法和我的比。

  童卉换好裙装后,唐蕊越发的傻眼了。不得不说,这套裙装穿在童卉身上,比穿在自己身上更合身漂亮,她有点后悔帮忙了。

  童卉换了衣服出来,让章沛然眼睛一亮,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童卉这身妆扮,忘形地拉着她的手说:“童卉,这是你么?这还是你么?”

  唐蕊醋性大发,故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童卉冰雪聪明,当然看的懂,就甩开章沛然的手说:“章沛然,同学之间别拉拉扯扯的。”

  章沛然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个样子简直是太漂亮了!嗨!只可惜我没带相机!要不把你拍下来,放到橱窗里,会轰动天津卫的。”

  唐蕊见章沛然越说越肉麻,就用调侃的语气说:“哎,我说章先生,现在可不是表白的时候,赶紧到舞会上去。”

  章沛然说:“那里人那么多,万一日本人要搜查怎么办!我看,我们还是赶快在你房间躲躲吧!”

  唐蕊生气地说:“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人多才安全呐。”

  童卉也觉得唐蕊的话有道理,今晚唐公馆晚会上的客人大多都是汉奸,若想躲避日本人的搜捕,没有比汉奸堆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于是她拉起唐蕊的手说:“唐小姐说的是,我们走吧。”看也不看章沛然一眼,和唐蕊走了。

  章沛然觉得很无趣,只好讪讪地跟在后面。

  唐蕊带着童卉和章沛然悄悄溜回了舞会,一进舞会,章沛然刚想过来邀童卉跳舞,却被唐蕊从中间一插,低声说:“想也别想。”然后对童卉说:“随便找个人跳舞,别太张扬。”

  童卉平时对章沛然可不感冒,因此对唐蕊这横插一杠子还很感激,这时恰巧有一名年轻男子邀请她跳舞,她就顺势去了。而此时的章沛然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怎么?和我跳舞就那么痛苦?”唐蕊调侃着。

  “不,不是。”章沛然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用目光在舞池内搜索着童卉的影子,人太多,没找着。

  童卉边跳舞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未发现什么可疑动静。可缺乏经验的人往往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们太过于关注周围的情况,却疏忽了对身边的观察。正当童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的那个高大的舞伴却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在看什么呢?童卉。”

  话说的虽轻,却犹如一记重锤,童卉顿时心跳加快,正要脱身,却被那人抓得紧紧的,又轻声说:“别乱动,好好跳舞。”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

  “你……”正在童卉疑惑的时候,那个人慢慢仰起头,让她看清了那张充满阳刚之气的俊朗面庞。尽管化了装,但童卉还是认出了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周剑锋。

  周剑锋是地下抗日学生会的创始人,也是童卉叔叔的徒弟,因此平日童卉对他以师兄相称。周剑锋因从事抗日活动被大学开除后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自那之后,两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童卉又惊又喜:“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周剑峰警觉地环顾左右,依旧面带微笑的贴近童卉的脸颊悄声说:“这里有日本特务,咱俩换个地方说话。”

  童卉点点头,两人正要舞过人群寻个安静的地方,就在此时,追赶童卉的日军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粗暴地冲进屋内,把大厅里的红男绿女们吓得哇哇乱叫。

  周剑峰腾出一只手伸进衣袋握住了枪柄,童卉轻声说:“师兄,他们是来找我的,他们刚刚破坏了我们的地下印刷所,一路追我到这里的。”

  周剑锋点点头拉着童卉隐藏到了人群之中。

  唐一夫毕竟是主人,见状赶忙上前说:“各位各位,大家不要紧张,皇军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带队的日本军曹四处察看着,虽然没有发现异常,但童卉有些紧张,当军曹的目光和她相对的时候,她心虚地低下了头,于是那个日本军曹向她走了过来。

  童卉的心几乎蹦到了嗓子眼儿,她紧紧地握住了周剑锋的手。可就在这时,唐蕊突然挡在了童卉面前尖叫着说:“哎呀,烦死了!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虽说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向来都是横冲直撞的,但这里毕竟是唐公馆,出于某种利用和安抚的关系,日本占领军对待中国的一些“上层人士”,还是保留着一些礼貌的,而日军的军曹只不过是士官一类的军人,地位不高,所以唐蕊这么一咋呼,居然愣了一下。就这么一缓冲的当口,坂井一郎走了过来。

  坂井一郎刚才正在和章仲年聊天,而且谈兴正欢。按说这两人本来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可偏偏坂井一郎也算是个优秀的药理学家和化学家,而章仲年又是杏林世家,在这一点上两人倒颇为谈的来。虽然章仲年多少都带点应付的意思,可是坂井一郎却为章仲年的学识所折服。就在这时,这队日军冲进来扫了他的兴致,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干预一下了,于是他上前对军曹说:“我是坂井一郎,你们在千什么?”

  军曹见问他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日本人,料想对方来头不小,就鞠躬回答:

  “阁下,对不起,我们在搜捕抗日救国会的人!”

  坂井说:“这里是唐先生的家,在这里的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是我的朋友,请停止你的无理行为,离开这里。”

  坂井一郎作为日本知名的化学武器专家,在军界高层颇具名望,但是在基层军官,却没有多少人认识他。这名军曹也是,虽然感觉到他是有来头的,但见他没有穿军装,举手投足也不像军人,就不买账地说:“阁下,宪兵司令部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坂井一郎碰了钉子,觉得大没面子,特别是还当着这么多的中国人,正要狠狠训斥这名军曹一顿,川岛康雄走了过来。虽说川岛康雄也是西装革履,但是他还兼着宪兵队的职务,而这队士兵就是隶属于宪兵队的。这名军曹认出了顶头上司忙举手敬礼。

  川岛康雄冷冷地说:“我在这里,你们回吧。”

  日本军人执行命令是从不质疑的,见长官这样说,只得挥挥手带着手下快快退出。

  唐一夫见坂井一郎和川岛康雄给自己解围,觉得很有面子,也松了一口气,对着大厅里惊恐未定的客人说:“没事没事!大家继续跳舞吧。”说着他做了个手势,乐队又开始演奏了。

  唐蕊这时长出了一口气,想回头看看童卉怎么样了,却看见章沛然全身瑟瑟抖抖,闭着眼睛挡在童卉前面,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

  唐蕊见状,又升醋意,气冲冲走过来说:“瞧把你吓的,没事儿啦!人都走啦。”

  章沛然这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没事了,就提着虚劲说:“谁说我害怕了?我是看不惯那些日本人的样子才闭上眼睛的。”然后转过脸来对着童卉赔笑说:“童卉,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童卉对章沛然这种胆小如鼠的男孩可不买账,她摇摇头说:“我可不敢要你保护。”

  唐一夫爱怜地摸着唐蕊的头问:“阿蕊,没有吓着吧?”

  唐蕊看着父亲说:“没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坂井一郎也对唐蕊歉然地说:“唐小姐,在你的生日晚宴上发生这种事情,我非常遗憾。”

  唐蕊还没来得及回话,章沛然上前抢着说:“坂井君,你不用遗憾,现在日本人在中国每天都在干着比这罪恶一万倍的事情,这点事情小意思啦。”

  坂井一郎对章沛然说:“沛然君,这是战争,你我都控制不了的。”

  唐一夫刚才听章沛然居然那么说话,吓了一大跳,但见坂井一郎好像毫不在意,并且似乎那两人十分的熟络,就问:“你们认识?”

  章沛然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对,我曾经在他们的研究所混过一两天。”

  川岛康雄也跟着说:“哈哈,唐先生有所不知啊,沛然君和我们是老朋友了,他还救过坂井君一命呢,那次坂井君被氧气瓶炸伤,是沛然君用家传医术救了他。”

  唐一夫恍然大悟地说:“哎呀,没有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呵呵呵!”

  章沛然可不想在这儿和这样一群人聊天儿,他回头一看,童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咦?我同学呢?”四下查找,才看见童卉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舞得正欢。当下醋意大发,跟了过去。可是他晚了一步,等他分开人群的时候,周剑锋已经拉着童卉旋转到一群人的后面,然后迅速穿过人群,走向大厅的走廊,从侧门出去了。

  周剑峰拉着童卉来到僻静的唐家花园,隐匿在假山的背后,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对童卉说:“这下可以说话了。”

  童卉先是调皮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周师兄,你不是参加八路军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剑峰反问:“你怎么知道?”

  童卉答:“我现在可是地下抗日学生会的主席呀。”

  周剑峰打断了童卉说:“童卉,我们今天不说这个,我今天来天津要执行一个任务,所以你离开吧。”

  童卉问:“什么任务?为什么要我离开?”

  周剑峰压低了嗓音说:“我这次的任务是杀死那个日本人坂井一郎。风险很大,没退路的。”

  童卉有些吃惊:“啊,为什么?他好像只是一个研究所的所长。”

  周剑峰解释道:“研究所只是幌子,实际上这是一个由日本特务机关掌控的专门研制生化武器的部门,坂井一郎是首席研究员,他研制出来的毒气已经用于冀中解放区,不但让解放区的老百姓生灵涂炭,也让我们的部队损失惨重。”

  童卉一听,马上说:“那咱们现在就去杀了他。”

  周剑峰说:“不行,这是我的任务,你快离开这里。”

  童卉说:“我不,我也是抗日队伍的一份子,有义务帮助你完成任务。”

  周剑峰说:“不行,都跟你说了,这次任务有进无退,你已经被日本人追捕了,我不能让你再冒险。”

  童卉说:“反正都被追捕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而且我看你需要帮手。”

  周剑锋知道这个小师妹历来是说一不二的,加之情况紧急,只得说:“那好吧,等下一支曲子开始,我们以跳舞的方式接近他。我动手之后,你趁着混乱有多快就跑多快!明白了吗?”

  童卉盯着周剑锋,坚毅地点点头。

  周剑峰带着童卉正要回到大厅,迎面却碰到了章沛然。

  章沛然见两人举止亲密,就上前一把拉开童卉,看着周剑锋挑衅地问:“他谁啊?”

  童卉原本正为新的任务亢奋呢,被章沛然这么一岔,气恼说:“你管他是谁呢。”

  周剑峰赶紧说:“我是她表哥。”

  这句谎话算是撞到腰上了,周剑锋可不知道正是章沛然和唐蕊帮童卉隐藏身份的,所以章沛然冷笑道:“表哥?你骗谁啊,这都碰得到?”

  周剑峰虽觉得自己的话没能让章沛然相信,可是谎话既然开了头,还得继续说下去:“是啊,我和唐家有些生意往来。”

  章沛然说:“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啊。我告诉你,童卉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可别和我抢。”

  童卉气恼地说:“谁是你的女神啊,别烦我!”说着拉着周剑锋就要走。

  章沛然见状,只得厚着脸皮说:“哎呀,别生气嘛,我就是随便说说。”可惜道歉也没用,童卉还是拉着周剑锋走远了。

  这发生的一幕,被唐蕊躲在远处看到了,虽说她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是看到章沛然被童卉甩了,心中不由得暗喜。等童卉和周剑锋走远了,才上前乘机取笑着说:“章公子,看来童卉同学明显对你不感兴趣啊,你是单相思啊。哈哈。”

  章沛然一时气结。

  周剑峰和童卉回到大厅,见坂井一郎正和唐一夫等人把酒言欢,周围还有一圈保镖似的人物。心中一急,说:“不好,这下不好下手了。”

  童卉眼睛一转说:“别急,里面不好动手,咱们把他引出来。”

  周剑锋问:“你有办法?”

  童卉说:“我没有,但是刚才那个章公子有啊,他和这个坂井很熟的,又是唐家的准女婿,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弄一条船,一得手我们就来个走为上。嘻嘻!”

  周剑峰问:“有把握吗?”

  童卉:“不一定行,但有机会。”

  周剑峰沉吟了一下说:“好吧,你去试试,任务完成了我带你一起去根据地!”

  童卉高兴地说:“太好了,这可是我朝思暮想的呢。”她说着就去找章沛然。这时候,章沛然喝的满脸通红,正和两个女孩用扑克牌玩算命的游戏。他看见童卉走了过来,赶紧把手里的扑克一扔,迎着童卉过去说:“童卉,你还没走呢,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童卉冷冷地对他说:“你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章沛然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角落。童卉对章沛然说:“章沛然,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章沛然巴不得童卉有什么事情找他呢,赶紧说:“什么事情,你说。”

  童卉说:“你先说你帮不帮?”

  章沛然说:“当然帮,童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

  童卉说:“是这样的,我表哥的一批药品被坂井一郎扣押了,我表哥想见他和他谈谈。”

  章沛然一听就变了脸,疑惑地看着童卉:“你表哥?还真是你表哥啊?”

  童卉故意脸色一变说:“你不信就算了。”

  章沛然说:“好好好,巴不得是你亲表哥呢。这事我跟小日本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童卉说:“你要直接说,坂井是不会去的。你编个理由把坂井一郎引到唐家的车库。我表哥在那里等他,让我表哥直接跟他说。”

  章沛然想了想说:“好啊,坂井最喜欢汽车,反正唐家刚买了一辆美国汽车,我假装向他请教。”

  童卉说:“还有,你能向唐小姐借一条船吗?我表哥的货如果提走,今天晚上就要运到江北。”

  章沛然面露难色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还是算了吧,我怎么能欠她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又不想娶她。”

  童卉说:“那好,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说完,转身佯走。

  章沛然一把拉住童卉说:“好吧,好吧,我试试,我试试还不行吗。”

  童卉说:“那好,我到唐家的车库等你。”

  章沛然点头说:“好的,一会儿见。”

  见童卉走了,章沛然决定先做难度比较大的事,所以他先找到了正在大门口送客人的唐蕊,温柔地对他说:“唐小姐,嘿嘿。”

  唐蕊见章沛然突然变的这么温柔,有点奇怪说:“怎么啦,章公子?”

  章沛然不说话,把唐蕊拉到一边才说:“唐小姐,我有个朋友,有批货急着要运到江北,想找你家借船。”

  唐蕊一愣,回答说:“借船没问题,但今天晚上有点太急了吧,我问问我爸爸。”

  章沛然赶紧说:“千万别问你爸爸,如果一问,你爸一定会告诉我爸,这事就不成了,我可是在这批货上入了股的。”

  唐蕊想想说:“哦,那好,我来安排。你放心。”紧跟着又说:“我这样帮你的忙,你怎么报答我啊?”

  章沛然赶紧说:“我教你弹钢琴,一定教。”

  唐蕊露出欣喜的笑容说:“好的,船包在我身上了。”

  “耶……”章沛然没想到这么顺,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V字,然后又去大厅找板井一郎。

  坂井一郎正在和川岛康雄聊天,章沛然走过去笑嘻嘻地对坂井一郎说:“坂井君,唐家刚买了一辆美国汽车,我对那个发动机的结构有点疑问,坂井君能赐教么?”

  坂井一郎果然是个汽车发烧友,当即就很有兴趣地说:“当然,对于沛然君的要求我一向有求必应。”

  章沛然一边作个手势一边说:“请。”

  川岛康雄凭借多年从军的经验,隐隐有些担心,也要跟上一起出去。

  坂井一郎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事身边都跟几个尾巴,于是他拍了拍章沛然的肩膀对川岛康雄说:“我和沛然君是好朋友。”

  川岛康雄不便再跟着,但是他使了一个眼色,两名特务从后面跟了上去。

  章沛然和坂井一郎一边闲聊,一边出了后院向车库方向而去。

  他们转过后院的门,才走进唐家的车库。突然一道强光射来,周剑峰推开车门举枪就打。

  周剑锋的枪法在根据地是出了名的,原本这一枪就能要了坂井一郎的命,可就在这关键时刻,跟在坂井身后的一个特务飞身上前,将坂井一郎推开,自己吃了周剑锋的枪子儿。同时另一个特务也迅速拔枪朝周剑锋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

  章沛然一下子给吓蒙了,他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杀人的事儿呢,腿一软一P股坐到了地上,幸亏这一坐,无意中也算是个战术动作,不然非被乱枪撂倒不可。

  周剑锋身手敏捷,枪法过人,几枪就击毙了另一个特务,但是坂井一郎已经借着这个机会躲到了一辆汽车的背后,掏出手枪还击。

  坂井一郎也是受过军事训练的,而且他不需要击中周剑锋,只要能压制住周剑锋拖延时间就行了,唐府虽然大,但是枪声一响,川岛康雄就会带人来救他。

  周剑锋也知道板井打的什么主意,急于求胜,一个不慎,被坂井一郎打中手臂,还好这一枪打的有点偏,只咬去了胳膊上的一小块皮肉,并无大碍。

  就在这时,童卉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飞身上前一刀刺进坂井一郎的后腰。坂井一郎中了一刀,狂叫一声暴起,反手拔出了匕首,举枪向童卉瞄准。

  章沛然在一旁看到童卉危在旦夕,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顺手拿起一根摇把,冲上前对着坂井一郎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当场就把他的后脑勺给打开了花。坂井一郎猝然倒下,一动不动了。

  章沛然吓坏了,他看着双手的鲜血惊恐万状地哭喊起来:“童卉!童卉我杀人了,我杀……”

  周剑锋这时走过来看了看死去的坂井,顺手取出了坂井的证件,在拿证件的同时挂到了他的怀表链子,把怀表也带了出来。但是周剑锋对这个没兴趣,只拿了证件对童卉说:“童卉,我们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童卉却顺手把坂井的怀表也拽了下来,自然自语地说:“这也算战利品。”然后拉了拉喊叫不停的章沛然说:

  “别叫了,快走。”拖着他就上了车。周剑锋开车风驰电掣般驶出唐公馆。

  车刚刚开走,川岛康雄带领几名日本特务就冲了进来。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坂井一郎,他一把抱起,焦急的呼唤:“坂井君!”

  见坂井已经死去,川岛迅速地从旁边撩开他的衣服,发现他的胸口处只剩下一个悬挂怀表的金属链子,顿时大惊失色地说:“不好了,坂井君的怀表不见了,你们立刻四下找找。”

  周剑锋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天津港码头唐家仓库前,唐蕊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焦急的来回走动。

  众人都下了车,章沛然也颤颤巍巍地下了汽车,一P股坐在地上。

  唐蕊看见章沛然终于来了,上前嗔怒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们的货呢?快卸货啊!”猛然发现章沛然的神色不对,脸上还有血点子,就问:“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了?”

  章沛然惊魂未定,几近崩溃,瘫坐在地上又开始语无伦次地说:“唐蕊,我杀人了,我把坂井给杀死了!唐蕊,我完蛋了,我杀人了。”

  唐蕊一听,本能地往后一退,牙齿也开始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杀人?杀日本人,不要命了啊,你……”,她把头转向童卉,愤怒地说:“肯定是你们干的好事。杀人?杀日本人?”

  周剑锋走上来冷静地说:“唐小姐,请你冷静些,你和章沛然能为抗日救国出力,我代表八路军将士对你们表示感谢。我也相信,你们今天的抗日之举,人民是不会忘记的,我们的国家也是不会忘记的。”

  唐蕊绝望的转向章沛然,歇斯底里地狂叫:“章沛然,你要害死我吗?你要害死我们一家吗?”说着就要跑。周剑锋上前一掌切在她细长的脖子上,把她打晕了,轻轻地放在路旁。章沛然以为周剑锋杀了唐蕊灭口,就喊道:“她可是帮我们的啊。”

  周剑锋淡然地对章沛然说:“没事,只是晕了。沛然,你参加了刺杀坂井一郎的行动,回去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和我们走吧。”

  童卉也温和地对章沛然说:“是啊,沛然,和我们走吧,周师兄说带我们到冀中根据地去,参加八路军。”

  章沛然茫然不知所措,喃喃地说:“不行啊,我得回家,我爸妈还在家里呢……”

  周剑峰蹲在章沛然对面,关切地说:“沛然,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让你一下子离开天津,你心里肯定很难过,但是你已经暴露了,你留下来会很危险,不如和我们一起到根据地去参加八路军,到了那里你们都是抗日救国的功臣。”

  童卉也说:“是啊,跟我们走吧,要不我的战利品送你。“说着她掏出板井的那块怀表递给章沛然。

  章沛然说:“我不要,我有手表。”说着抬起手腕,手表已经破碎。童卉笑着说:“拿着吧,算我奖励你的。”帮他把怀表揣进兜里。

  事已至此,章沛然只得哭丧着脸说:“我知道我杀了坂井,日本人一定不会放过我,可……可我想回家和我妈妈说一声,顺便再拿点衣服什么的……”

  童卉愤愤地说:“你不要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回家拿衣服?”

  周剑峰也说:“童卉说得没错,没准现在日本人正在你们家等着你呢。”

  章沛然无奈地朝家的方向看了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跟着周剑锋和童卉上了船。

  章沛然等人乘船离开了天津,又在一个地下交通站与被天津地下党护送到这里的同学高志国和刘敏意外重逢,童卉的那股高兴劲儿是不用提了。因为高志国和刘敏是和她在地下印刷所被日本人破坏的时候跑散的。于是四个人合在一路,在周剑锋的带领下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冀中根据地。

  大王庄是冀中根据地的门户,当地的军民早已得到了他们要来的通知,早早就在村口大树上悬挂起标语,等候着迎接他们。当周剑锋一行人刚出现在村口,欢迎的锣鼓声就响起来了,高昂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章沛然、童卉和刘敏、高志国披红挂绿,跟着周剑峰走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童卉、刘敏和高志国都异常兴奋,只有章沛然显得郁闷,毕竟,他是无可奈何地被裹进来的。

  周剑峰知道他这一路都在担心留在天津的父母,就安慰他说:“沛然,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联系地下党把你到达根据地的消息告诉你的父母,这样他们就不会为你担心了。”

  章沛然依然情绪不高,其实不只是担心这个,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他一个公子哥哪里受得了?早就觉得肚子里没有油水儿了,这一大清早的赶路,早饭也没落着吃,此刻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军区独立团的马团长、侦察连指导员王亚茹和群工科科长崔浩天并肩站在村口,周剑峰看到了,马上跑到马团长面前,潇洒的立正敬礼:“报告,侦察连连长周剑峰归队。”他这潇洒的姿势让身边的童卉两眼直勾勾的,一脸的崇拜。

  马团长没有还礼,而是把周剑锋狠狠地拥抱了一下说:“好样的,不但完成了任务,还带回来了几位大学生,不辱使命啊。”

  周剑峰急忙拉过童卉等人向马团长介绍。介绍到章沛然的时候,却发现章沛然不见了。

  崔浩天警惕地问:“怎么?才到就少了一个?”

  众人四下寻找,童卉眼尖,向后面一指说:“师兄,他在那呢!”

  众人顺着童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章沛然正在几名妇女中间拼命地吃鸡蛋,弄得满嘴满脸都是鸡蛋黄,看来真是饿坏了。

  有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村妇,借着把鸡蛋送到章沛然手里的机会抚摸着章沛然的手,嬉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真俊。你瞧瞧这手,细长细长的。”

  章沛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抽回手。村妇又借机摸了摸章沛然的脸,说:“慢点吃,别噎住……看把孩子给饿的……”

  旁边一妇女打了她一巴掌说:“你这骚狐狸,你们家老鳏夫喂不饱你又来打这小伙子的主意了?”

  这村妇毫不示弱地反手推了那妇女一把说:“你才骚狐狸呢……你才骚狐狸呢……这可是我媚妞家的兄弟呢!”

  章沛然对冀中方言似懂非懂,而且他是花花大少出身,见惯了大家闺秀,这些村妇即便是有几分姿色,他还打不上眼。

  这时童卉跑过来生气地踢了章沛然一脚说:“章沛然,你干吗呢?”

  章沛然被吓得一激灵,嘴里的鸡蛋一下子吞咽了下去,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妇女急忙递给章沛然一碗水说:“小伙子,快喝口水,看把你给噎的。”媚妞也帮着章沛然捶背,她不满地瞪了童卉一眼说:“这小娘们,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踢你老爷们呢?我告诉你,这男人吃鸡蛋的时候就怕被噎着,赶明到了晚上东西不好使。”

  话一出口,惹得哄堂大笑。女孩子毕竟在这方面敏感的多,童卉当即满脸通红,瞪了一眼扭头就跑。

  章沛然缓过气来,向童卉追去,边追边喊:“童卉,你别跑,我还给你拿了几个鸡蛋呢。”他慌不择路,险些和迎面走来的崔浩天撞个满怀。

  崔浩天一脸严肃地问章沛然:“你是从天津新来的?”

  章沛然满不在乎地说:“是呀。”

  崔浩天说:“我们八路军讲究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你知道不知道?”

  章沛然十分认真地摇头说:“我没拿老百姓的针线。我拿的是鸡蛋……”

  崔浩天被气得语结,正要发作,马团长马上走过来笑着说:“崔科长,我看同学们都饿了,咱们先安排大家吃饭吧。”

  崔浩天不满地瞪了章沛然一眼,转身面对马团长说:“是。”

  章沛然嘟嚷说:“瞪我干吗?我是没拿人家的针线嘛。”

  到了食堂,大家坐好了,马团长端起面前的饭碗站了起来说:“我以白开水代酒,代表八路军独立团欢迎你们这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既是在天津执行任务的功臣,又是我们八路军的新生血液,我希望你们来到根据地以后,能迅速地融人我们这个抗日的大家庭,早日成为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大家也礼貌地站起来,纷纷鼓掌。

  章沛然说:“马团长,我们现在都是有功之臣了,还不算一名八路军战士?我看我至少都可以跟周师兄一样,当个连长什么的。”

  马团长、周剑峰和王亚茹大笑。王亚茹说:“这小子还真逗。”

  童卉觉得章沛然怎么老出洋相,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崔浩天皱着眉头说:“首长讲话时不能插话。”

  马团长笑道:“连长是不是委屈你了?你看我这个团长要不要让给你做呀?”

  大家哄笑,章沛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马团长又道:“按照我们这里的规定,你们从敌占区来到根据地以后,要先接受组织上对你们的政治审查,审查合格后你们才能参加八路军。然后还要接受军事训练,训练合格后,根据你们的训练成绩再把你们分配到合适的连队。”他眼睛转向章沛然说:“怎么样章连长,你对我的回答满意吗?”

  章沛然更加不好意思说:“满意,满意……”

  马团长干脆地说:“满意就吃饭,把这些统统的消灭掉。”

  大家纷纷开始吃饭,章沛然伸手拿过两个窝头,递给童卉一个说:“童卉,给。”

  童卉白了他一眼说:“我自己会拿。”说着自己伸手拿过一个。

  章沛然有些尴尬,对着窝头狠咬了一口,不过在吃了几个鸡蛋之后,再嚼窝头就不香了。

  吃过了饭,崔浩天和周剑峰就带着章沛然等人去群工科。

  崔浩天参加八路军前做过工厂里的学徒工,因此自命不凡,以纯正的无产阶级产业工人自居,他立场鲜明,政治理论水平也很高,缺点就是太主观,总是板着一副阶级斗争的面孔,即便是和他最熟悉的人,一年到头,也难得见过他笑几回。

  章沛然出身于大城市,这种乡间小村来的很少,因此一路走来免不得新奇地左顾右看,同样,他那副城市公子哥儿打扮也引得沿途百姓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眼光。

  媚妞又从一侧追了上来,她一把拉住章沛然的手说:“小兄弟呀,你以后要是嘴馋了就到姐姐家来,姐姐叫媚妞,就住在村西头……”

  章沛然对这女人印象不错,就说:“谢谢姐,我叫章沛然……”

  媚妞看着章沛然英俊白净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痴,一不留神忘了看脚下,被个坎子绊了一下,一跤跌了出去,引得周边的百姓一阵大笑。媚妞也笑着伸出手说:

  “兄弟,快拉你姐起来。”

  章沛然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媚妞却趁机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章沛然赶紧缩回手,几步跟上了队伍。

  童卉有些看不惯章沛然和媚妞拉拉扯扯的,瞪了他一眼后,紧走几步跟上了周剑锋,对他说:“师兄,这里的抗战气氛比我想象的还浓烈,真让人热血沸腾。”

  周剑峰笑着说:“小卉,你别太兴奋了,我可提醒你,这里可是农村,和大天津有着天壤之别,你们初来乍到,肯定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你还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童卉就势拉住周剑峰的手说:“师兄你放心吧,只要能参加八路军,打击日本鬼子,就没有我吃不了的苦。”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羞涩:“再说,不是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呢嘛。”

  周剑峰穿着军装被一个女孩子拉住手有些不自在,就轻轻把手抽回来说:“小卉,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说话间大家已经到了“群工科”的院子前,大门两侧还有八路军战士站岗。

  周剑峰停下脚步对童卉说:“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要回去了。”

  童卉有些意外:“啊,我们不在一起吗?”

  周剑峰笑道:“你们现在还不是八路军战士,怎么可能和我在一起?”觉得话有些唐突,又继续解释道:“你刚才没听马团长说吗?按照我们这里的规定,你们从敌占区来到根据地以后,要先接受组织上对你们的政治审查。”

  章沛然从旁边冒了出来说:“这么复杂呢?我还以为一来了就发枪呢。”

  周剑峰笑了笑说:“你以为八路军是你们学生会呀?好了,你们进去吧,我也要赶回我们侦察连的驻地了,还有任务呢。”

  童卉一把拉住周剑峰,依依不舍地说:“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周剑峰回答:“放心吧,我就住在下岗村,不远,我一有时间就过来看你们。”

  童卉的眼眶湿了:“师兄,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们。”

  周剑峰关切地开导说:“小卉,好好表现。来日方长啊!”

  章沛然不以为然的分开童卉拉住周剑峰的手说:“周师兄,你有事就去忙吧。”说完又转向童卉说:“童卉,你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吗?”

  周剑峰又对章沛然说:“沛然,你也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成为合格的八路军战士。”

  章沛然信心满怀地说:“没问题。”

  这时候,崔浩天在远处喊道:“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章沛然觉得来了救兵一般,拉起童卉就走:“快点,叫咱们呢。”

  童卉甩开章沛然的手气恼地说:“我的耳朵不聋,你别拉着我。”回头看见周剑锋一直朝他们挥着手,直到他们进了群工科的院门,才转身回下岗村去了。

  群工科的会议室虽然简陋,但整洁严谨,充满了浓浓的政治味道,正面墙壁上悬挂着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的画像。两侧墙壁上贴满了火药味很浓的革命标语。

  崔浩天坐在主席台上,旁边坐着群工科的另一个干部张干事。

  台下,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男女青年。大家心情激动,忍不住议论纷纷。

  章沛然这辈子除了钢琴的琴凳,就从来没坐过没靠背的椅子,更何况还这么粗糙,他忍不住悄声对童卉说:“这会议室还没我们家的客厅大呢,而且还贴了这么多标语。”一边说还一边晃了晃P股下面的长条板凳说:“这椅子连个靠背都没有?也太简陋了。”

  童卉瞪了章沛然一眼:“你少在这胡说八道的,这是抗日前线,又不是你们家的天津会馆,我早就听剑锋师兄讲过,根据地的条件很艰苦,让我们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话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也觉得这里的条件确实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苦。

  章沛然还要说点什么,却听见崔浩天咳嗽一声,提示大家安静,然后说:“现在开会了。”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章沛然也闭上了嘴。

  崔浩天用犀利的目光把每个人扫视一番,而后艰难地作出了一个笑容之后才开始讲话:“各位有志抗日的同胞们,首先,我代表独立团欢迎大家的到来!”

  在场的人都用力地鼓掌。

  崔浩天继续讲道:“各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抗日这一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这非常好,因为你们终于走出了你们人生的最关键的一步,这也是你们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第一步……”

  他话还没说完,童卉举手说:“服告崔科长,我们想参加侦察连,尽快投身抗日第一线,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参加八路军?”

  崔浩天做手势示意她坐下,继续说:“我知道大家想参加八路军的心情很急迫,但是八路军不同于国民党反动派,我们是一支工农武装,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不是谁想加人就能加人的,我们还需要对你们进行严格的政治审查。”

  大家听后都很吃惊,现场一时唏嘘声一片:“我们来就是参加八路军打鬼子的,还要接受审查呀?”

  “要是审查不通过我们还能不能参加八路军了?”

  “这明明就是不信任我们嘛。”

  崔浩天敲了敲桌子提示道:“大家安静,我们党的政策是联合一切抗日力量,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但是,现在抗日斗争的形势非常复杂,根据地经常有日伪特务出现,为了保证我们八路军队伍的纯洁性,你们必须无条件的接受审查,如实地向组织说明你们的一切情况。”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

  崔浩天可不管大家有什么感受,继续按部就班地说:“下面我说一下在座人员这两天的安排。首先,大家先要如实地填写一份个人情况登记表,请大家注意,一定要本着你们对共产党、八路军的一片热爱如实填写。”

  章沛然小声地对童卉说:“烦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呀?我P股都坐痛了。”

  童卉也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P股,但仍一脸严肃说:“别说话,好好听着。”

  章沛然不服气地说道:“咱们大老远的跑来,不就是抗日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搞这么多干嘛。”

  他说这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被崔浩天听到了,严厉地说:“大家不要说话,现在不是搞民主的时候。”

  章沛然只得闭上了嘴。

  崔浩天恶狠狠地瞪着章沛然说:“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下面由张干事安排你们分组讨论,明天将由我们的千事对你们进行单独审查。我再重申一点,在你们的审查没有完成前,谁也不能走出群工科的大门,否则后果自负。”

  章沛然一听又急了,忿忿地说:“凭什么呀?你这不是限制人身自由吗?”

  崔浩天严厉地瞪了章沛然一眼说:“就凭这里是根据地,不是天津的花花世界!”

  章沛然哑然,他不笨,一下就明白了:来到了根据地,就得遵守根据地的规矩了。

  会后,张干事开始分配住房,章沛然正要回房去,却看见媚妞正在院子门口冲着他招手:“兄弟!”

  章沛然自到了根据地,就只觉得媚妞对他最好,于是笑着走过去说:“姐姐,你是找我吗?”

  媚妞喜笑颜开地说:“是找你、是找你……兄弟呀,你这一声姐姐把我叫的骨头都酥了。”

  章沛然嘿嘿一笑说:“姐;你找我有事吗?”

  媚妞把一布袋山核桃塞到章沛然手里说:“姐姐是特意给你送核桃来的。”

  章沛然虽然嘴馋,但也学了些规矩,就说:“姐,我不能要,八路军有纪律……”

  媚妞说:“我知道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咱俩不是外人,我是你姐姐不是嘛,谁要敢说你违反纪律我找他说理去。”

  章沛然拿着核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媚妞乘机咬着他的耳朵说:“兄弟呀,我告诉你,多吃带壳的东西对你们老爷们有好处。”

  院子内张干事看见这一幕,很是厌恶,就大喊一声:“章沛然,赶紧回宿舍!”

  章沛然回答:“是。”赶紧转身向宿舍跑去,边跑边回头对娟妞说:“姐,再见。”

  这声“姐”让媚妞的脸上笑开了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章沛然走进自己的宿舍,大家正边收拾行李边聊天,他四下看了一下说:

  “哦,房间还蛮大的。”

  一个东北小伙子热情地对他说:“我说老弟啊,你还愣那干啥?还不赶紧上炕歇会儿。”

  章沛然指了指通铺:“上炕?”

  东北小伙拍了拍通铺说:“对呀,上炕。”

  章沛然觉得意外,嘴巴张得大大说:“不会吧?咱们四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东北佬说:“那有什么呀,在我们东北七八个人睡在一个炕都算正常。”

  章沛然觉得有意思,笑着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这么大的床呢,我要睡最中间。”说着一个飞身鱼跃爬到炕上,只听见“咚”的一声,随后他就用手按了痛处叫道:“唉呦,这张床怎么这么硬啊。”

  旁边的河南小伙讪讪地说:“兄弟,这土炕都是砖头垒的,哪有不硬的?”

  章沛然疼得呲牙咧嘴:“我们家的床……”话音没完,忽然皱起了鼻子问道:

  “你们谁的脚这么臭呀?熏死我了……”

  东北小伙抠脚抠得正舒服,就说:“不可能,俺这脚可是上礼拜新洗的。”

  章沛然作呕,抄起一个脸盆跑了出去。

  章沛然正满院子找水龙头,突然听见不远处厕所中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章沛然听出是童卉的喊声,闻声赶去,只见两名男青年正尴尬地站在厕所门口。童卉满脸羞红的从厕所里跑了出来。

  章沛然气愤地冲到了两个男青年面前说:“你们怎么回事?人家女孩子在里面上厕所,你们进去干什么?要耍流氓是不是呀?”

  其中男青年解释道:“我们不是有意的,谁知道里面有人呐。”

  另一名男青年脾气大些,愤然说:“你张个大嘴乱说啥?谁要耍流氓呀?”

  章沛然见那男青年生的牛高马大,又是二对一,有些胆怯地退了两步说:“你要干什么?还想打人怎么着?”

  还好张干事及时赶到,劝道:“吵什么吵?男女共用一间厕所,这种事免不了的。”

  章沛然吃惊地说:“什么什么?男女通用怎么用?”

  张干事说:“那有什么不能用的!里面要是男的你就进去,要是女的你就等会。”

  童卉觉得章沛然这公子哥儿做派挺丢脸的,在一旁不满地瞪了一眼章沛然说:

  “你瞎嚷嚷什么?这里是根据地,条件艰苦嘛。”

  章沛然被童卉这么一说,觉得委屈,但是他毕竟脑子反应快,随口说:“那至少也得挂个牌子呀。”

  张干事不解:“什么牌子?”

  章沛然说:“对呀,牌子。弄个牌子,上面写着‘厕所有人,请稍候!’,再上厕所就把牌子挂在外面,省的谁忘了问就冲进去,搞得大家都尴尬。”

  张干事一听乐了:“还是你们大学生聪明啊。好吧,就这么办,沛然,你去写个牌子来。”

  章沛然乐颠颠儿的去了。

  写好了牌子,章沛然又开始为洗漱的事情发愁了。水缸里只有冷水,既没有牙粉,更没有香皂。只得对同学高志国问:“带牙粉了吗?”

  高志国说:“还牙粉呢?你就将就吧。”

  章沛然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脸盆发呆,无意中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的一颗枯萎的植物,认出那是一颗麦冬,他知道麦冬是可以清除口腔的污垢,兴奋地自言自语:“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刚露,小院里就响起了集合的号声。

  同学们快速从宿舍冲出来,站在院子中,只有章沛然还裹着被子不肯起来。东北小伙使劲地推着他说:“章沛然,快起来,集合了。”

  章沛然打着哈欠说:“搞什么呀,这么硬的床,一晚上都睡不着,这才睡着了……”说着翻了一个身,还想继续睡。

  这时,崔浩天闯进宿舍,大声喊道:“章沛然,你没听见集合号吗?马上给我起来,到院子里集合!”

  章沛然这才不情愿地坐了起来,仍然哈欠连天。他魔怔着起了床来到院子里,看了一眼队列,挤到了童卉的身边,小声地问:“你昨晚睡的好吗?那床太硬,我一晚都没睡好……”

  童卉示意他别说话,可他根本没注意还继续说:“哎……跟你说……昨天我找到一株麦冬可以……”

  童卉有些恼怒说:“你别说话行不行?”

  章沛然不知所措地说:“行……哦,行!”

  崔浩天见章沛然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全无一点组织性纪律性,对着章沛然大声说:“章沛然,出列。”

  章沛然反应了一下问:“出列?哦……”他快快地向前走了两步。

  崔浩天让章沛然单独站在一边,然后就不再搭理他,转向大家说:“我知道,大家到我们根据地来都是为了支持我们的抗日工作,这很好!但是老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来了咱们根据地就要遵守根据地的规矩!而且,我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根据地!是战场!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凡是在这里的同志,都应该经受得住考验,承受得了艰苦的。今天你们既然来了,那就要先接受我们的审查和考验。昨天大家都填写了个人情况登记表,一会儿大家分别接受我们干事的审查,你们要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出身经历都说清楚……”

  看样子他正想长篇大论地说下去,突然章沛然一声喊:“报告……”

  崔浩天不满意说话被打断,瞪着章沛然说:“讲。”

  章沛然拼命夹着自己的双腿,有些扭捏地说:“崔科长,我……我要上厕所。”

  大家哄堂大笑,崔浩天见他那样子只得说:“去吧。”

  章沛然显然是憋慌了,拔腿就跑,童卉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早饭后,大家按时来到了群工科会议室,等大家一坐好,张干事就对大家说:

  “你们现在开始,把以前的经历都写下来,写好上交!要详细,不得向组织隐瞒。”

  趁着大家填表的空挡,崔浩天悄悄对张干事说:“审查工作关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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