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15章 玻璃

  梦醒了之后,海蓓整个人都傻了,她想他们这算怎么回事儿呢,他们根本算不上恋人,甚至连好朋友也算不上,可他们怎么就匆匆忙忙上了床了呢?越想越觉得恐慌,感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藏有污垢,她说她想洗个澡。

  老范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你跟美鱿一样,要来就来全套。”

  海蓓傻在那里,她想她成了另一个美鱿。

  “怎么啦?你生气啦。”老范问。

  “生什么气呀。”海蓓答。

  “你没事吧?”老范又问。

  “没事。”海蓓又答。

  海蓓从卫生间出来,头上飘荡着跟美鱿头发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整个下午,海蓓就被这种浓烈的香气所笼罩,她稍微一动,那种特别的香气就从她头发缝隙里钻出来,四处扩散。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海蓓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愣神儿。电话铃不响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切都踏实了。

  “别以为你好像吃了什么亏似的……有你满世界找我的时候。”海蓓一边闻着头发的香气一边想起了那个男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办公的地方就像一座荒凉的城堡,无声无息。窗台上那盆小蔫花叶片越发往下耷拉了,就像一个垂得很低的人脸,又像一个使用过的再也挺立不起来的男性生殖器。

  老范把一些精子及莫名的恐慌一起种植到海蓓的身体内部,使她变得神情恍惚。她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即兴的节目,老范不会当真,自己也不用当真;又安慰自己说反正美鱿过两天就要回来了,美鱿一回来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老范还是她的情人,自己是美鱿最好的朋友,那件事当然不能对美鱿讲(她相信老范也不会跟她说的),谁也不说就等于不存在。为了去掉那种特殊的香味,海蓓在下班前特地到卫生间用冷水冲了冲头,脑袋被凉水一激,她彻底清醒了。她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在回家前她还特意跟丈夫通了一个电话,商量晚饭吃什么,丈夫说随便。

  为弥补自己的过失,这个夜晚海蓓对冷兵格外好。她一边做饭一边想自己不过是一时糊涂,她不会再犯错了,她喜欢这个家,也爱丈夫,她要好好的,要让那件事快快过去,再也不想它了。米饭的香味从高压锅的气孔里喷射出来,使她的身心获得一点凡俗生活的平静。她把手浸在水里洗菜,手在清凉的水里变得柔软透明,她把每一片菜叶都洗得千干净净,然后把它们切切下锅。

  冷兵推门而入,身上带着些外面的寒气。

  “回来啦?”

  “回来了。”

  他放下包还是先进厕所。摘掉眼镜洗脸洗手,眯着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脱掉外套坐在桌边看报。

  她做了很丰盛的一桌菜,七碟八碗的把桌子摆得满满的。他什么也不问,就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划拉了一点菜到客厅里去看《新闻联播》。海蓓耳边很快响起那段熟悉的开始曲,海蓓知道接下来的半小时,冷兵就像被钉子钉在沙发上一样,即使地震了也别想让他离开。

  海蓓收拾完碗筷也坐下来陪他看电视。电视节目索然无味,没过多久海蓓就哈欠连夭了。她像个影子似的将自己默默移出客厅,移到卫生间,一件件脱掉衣服,站在淋浴器前无声地洗澡。没有水声,没有人声,连电视的声音也听不到,海蓓看到有许多白色泡沫在皮肤表面激情涌动,物是活的,人倒成了死的,这真令人迷惑。

  被窝很凉。

  再也没有什么比冰凉的被窝更令人失望的了。

  海蓓躺在黑暗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一觉醒来,海蓓发现身边的被窝还是空的,她隐约听到有个细得不能再细的女声在唱京剧,她到客厅里去找他,发现他早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唱着几百年以前的故事。

  美鱿从外地出差回来,发觉海蓓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电话铃响了也不主动接电话,总是让美鱿接。

  美鱿一回来就和老范接上了头,两个人当着海蓓的面起腻,一句来一句去说着绵软柔情的话,海蓓听了自然很不舒服,她受不了这种刺激,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

  这天中午,美鱿穿着怪异的衣服跟老范约会去了,留下海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海蓓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美鱿一走她就难受得直想哭。她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她和老范在一起的那个中午发生的事,想他美妙的手指和舌头,想那些火辣辣的抚摸,想着想着忍不住把电话打到老范家,她不说话,只是对着听筒呜呜地哭。

  海蓓到卫生间去洗脸,狭长的镜子里有一张哭过的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脸。有人来上厕所,在她身后走来走去。

  有个黑色人影一点点地靠过来,忽然开口说话。

  “怎么了?你哭了?”她说。

  海蓓回过头来,见是美鱿。

  “美鱿?我还以为你约会去了呢。”

  美鱿说:“哪能成天约会呀。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就好。”

  美鱿告诉海蓓,下午那个长年不上班的小秋要来,处长让把办公室的卫生搞搞。海蓓翻着白眼问道,他是来检查卫生的吗?美鱿说,干吗那么认真啊,人家现在是大款了,处长说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印象个屁!海蓓站在原地骂道。

  美鱿把小秋那张办公桌擦了两遍,桌上的那些杂物都清除干净了,一些必要的文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桌子的主人每天都来上班似的。

  “那个小秋长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美鱿说。

  “管他长什么样呢,反正又不是你什么人。”

  “那可说不定。”

  两个女人正在笑闹之际,有人推门而人,浑身上下一身名牌,看那架势应该就是小秋了。这个下午海蓓一阵阵走神,关于小秋的印象几乎等于零。

  小秋出手很大方,到很豪华的地方请大家吃饭,吃得上司满脸流油,话也比平时多起来。小秋那件米色西装很奶油地在人们眼前晃。窗外起风了,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往家赶。一他们说吃过饭要去唱歌,他们说美鱿的歌唱得比歌星还好,他们还说了一些什么,海蓓没听清,她忽然很想回家,想跟冷兵好好聊一聊,把日子理理顺。

  海蓓兴冲冲地赶回家,一路上脑子里幻化出一幅幅美好的家居图。街头跳舞的少年,在清冷的北风中搅动出热烈的空气,他们是一团橘红,是一团流动的火。他们跳舞用来伴奏的音乐颇有拉丁风格,欢快之极,海蓓的眼睛都被他们点亮了,海蓓想,是结束灰暗生活的时候了。

  可是,海蓓烈焰般的情绪一进家门就被兜头泼过来的一瓢冷水给浇凉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冷兵冷冷地问,“不是说聚会的吗?”

  “他们玩他们的,我先回来了。”海蓓脱掉皮靴、外套,淡淡地说道。

  他坐在电视前看新闻,脸上印着青灰的颜色,这种青灰渗透到他的皮肤深处,连血管里的血液都沾染了这种颜色,变得冷冰冰的。

  “咱们家怎么跟个大冰箱似的。”海蓓说。

  “没来暖气,我有什么办法?”说完这句,冷兵就闭了嘴,看样子再也不打算张开。

  空间变得封闭而又沉闷,有一些银灰色的光束在天花板上飘来荡去,海蓓站在这些光束中间,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变成一个冰人。

  海蓓一直盘算着怎么跟老范联系上又不让美鱿知道。老范好像很快知道了她的心事,在一个没人的中午,电话直杵杵地打到海蓓办公桌上来。

  窗外在下雪。

  海蓓手里拿着听筒有些说不出话来。

  “想我了吧?”

  他厚着脸皮同她T情,其实他们根本不熟,但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新奇的刺激,她想她真是堕落了,竟然爱上一个花得不得了的男人。

  “你怎么不说话?”

  “你找她吧?”

  老范说:“哪个她呀?哦,你说美鱿啊,我跟她已经分开了,因为她最近跟别人了。”

  “跟别人了?谁呀?”

  “不太清楚,我懒得问。”末了,又补了句,“大概姓秋吧。”

  “小秋?”

  老范说:“她的事我不管,跟我没关系,现在我只想你……”

  海蓓心里清楚过不了多久这个老范就会对另一个女人说这话的,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还是要往前走,往他设计好的陷阱里跳——即使粉身碎骨浑身是伤也比现在这样不疼不痒强。

  “你想我吗?”他继续给她下套。

  海蓓说:“怎么这么酸啊。”

  “你明天来吧,中午老地点老时间。”

  说完他就抢先收了线,不给她说不的时间。海蓓拿着电话愣了半天,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第二天中午,海蓓撑着把无色透明的塑料伞在一条机动车的道路上逆行。雪在下,地很滑,海蓓走一步退半步,走得很艰难,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向上扬的,就这样怀着无耻的快乐走在去老范家的路上,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身边所有的车都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海蓓觉得自己的身影被无端缩小了比例,米粒大小,毫不起眼地走在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的路上。

  “怎么这么晚才来?”老范隔着精致的防盗家门急不可待地问。

  海蓓进门,一件件地往下脱衣服,湿漉漉地脱了一地。

  她听到他在耳边急促地呼吸,由于离得近,呼吸声被放大了好几倍。

  他的手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往下走,发现她的身体从里到外没有一点温度,她已经被冻透了。他用手焐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话。海蓓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切,这片刻的温暖对她来说实在是来之不易。

  门铃尖锐刺耳的声响如一根又细又长的钢针,同时刺进老范和海蓓的耳膜,一开始他们有些惊慌,他们皮肤冰冷地紧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以为末日就要来了,他们都听到对方骨缝深处吱嘎作响的声音,他们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门铃声一响再响。

  是一个异常顽固的按门铃者。

  老范终于镇定下来,穿妤衣服去开门。

  防盗门后面出现一张化着浓妆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老范问。

  “我怎么不能来?”美鱿答。

  “小秋呢?”

  “你问他干吗?”

  美鱿在老范家的客厅与海蓓遭遇,终于证实了美鱿长久以来的一种猜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海蓓,说了句什么海蓓也没听清。老范赶过来对两个女人说:“都坐吧。”老范转身到厨房去泡茶,茶杯端回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同时消失不见了。

  那种叽叽咕咕的声响越来越猖獗起来,它隐藏在房间的暗处,也许在厨房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也许在空调的管道里,也许在暖气盒的夹层里,它似乎无处不在,在夜深入静的时候弄出既喧闹又隐秘的响动。别人无法听到这种响动,特别是像冷兵那种感觉比较麻木的男人,除了电视新闻里那种一字一顿的刻板声音,他是听不到别的声音的。

  夜已经很深了,身边的丈夫已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他是那种准点吃饭、准点上床睡觉、准点上班的“准点男人”,他觉得海蓓也应该跟他一样准点。可是,海蓓近来患了失眠的毛病,晚上不想睡,早上起不来,接连几次上班迟到,上司黑着脸对她说,海蓓,再这样下去你就完了。

  半夜里暖气渐渐地变凉了,海蓓披着一块深驼色的毛毯,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声,高亢,嘹亮,幽远,是什么人在午夜里听收音机么?还是白天的一段声音滞留在脑海里,直到深夜才冒出来?那种不知名的小动物已经入睡了吧?老范此刻在干什么?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万花筒里不断变幻着的图案,一会儿一变,海蓓独坐在黑夜的中央,大脑越来越清醒,睡意全无。她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那种声音又响起来,它动动停停,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又有几分张狂,像一些躲在暗中狂欢的小动物。海蓓扭亮客厅里最暗的一盏灯,在重重叠叠的阴影里四处翻找起来。

  “你到底在找什么?”

  第二天早上海蓓被人从梦中推醒,那双手又瘦又冷,“你到底在找什么?”他说。

  海蓓看到一夜之间家变成了一座堆满破烂的废墟,每一个抽屉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红红绿绿的杂物堆了一地。

  “你要是真的不想过了,就直说。”

  冷兵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走了。他的西装、皮包和羽绒服飞离原地,随他而去。

  小秋出事了。

  海蓓是在单位电梯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美鱿说他看起来挺有钱的,怎么会一个人到天津去贩海鲜,然后又翻车了呢。海蓓断断续续听人说,小秋死于大风雪后的一场车祸。

  窗外突然再次飘起雪花,在海蓓的记忆里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了。屋子里的空气有点儿凉,两个女人眼望窗外,想着各自的心事。小秋的死,使他桌上的东西都沾染上一种死亡气息,书、文具、纸笔都蒙着一层看不见的白霜,海蓓注意到美鱿站起来倒水、拿东西、接电话走来走去全都绕着那张桌子走,生怕碰到那张桌子的边角。海蓓无法猜出美鱿与小秋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也许只是一般朋友,也许关系很不一般。

  “美鱿,你要难过就哭一场吧。”海蓓说,“你看上去很压抑。”

  美鱿低着头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上寻找着自己的脸。

  “我压抑吗?”她抬起脸来冲海蓓笑笑,海蓓发现她的脸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出两个硕大的颜色像青橄榄的眼袋。

  白色电话就在这时惊叫起来。

  她俩都知道打电话的男人是谁,一个说,你接吧,另一个说,可能是找你的。她们等了一阵子,两人谁也没接电话,那温柔的铃声也就停了。

  在小秋的遗体告别仪式上,美鱿哭得很厉害,海蓓一直扶着她,怕她昏倒。花圈上的纸花被北风吹得哗啦哗啦直响,纸条上小秋的名字像鸟儿翅膀一样在风中飘扬,美鱿的哭声与呜咽的北风合二为一,分不清是一个女人在哭还是有许多女人在哭。一群黑衣人幻影般围着那具躺倒在地的尸体缓缓定动,做着同样的动作:鞠躬,与死者的亲属握手,然后再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张小秋的画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照片,所以只好用一张炭笔画代替),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那张画像根本不像小秋本人(莫非画画的人技术太差?)而像一个别的什么人。

  雪地上飞过一只乌鸦,干燥的树枝上停着零零星星被冻僵的麻雀。云在空中被冻成了冰,整个城市的空气都被冻住了,海蓓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女人走在雪地里,她们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了,没有人知道她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两个女人在酒吧里一直坐到深夜,她们的影子如剪影一般凝住不动,她们似乎一直静默着,枯坐无语。

  “我怀孕了。”美鱿慢慢地吐出这四个字。

  “是小秋的。”美鱿用吸管吸水。

  海蓓睁大眼睛看着美鱿,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真的吗?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知道怎么办还找你来商量什么?海蓓,我看你近来心事特别重,你跟老范是动真的了?”

  海蓓不说话,也用吸管吸水。

  喝了一肚子的冷饮料,走出去的时候肚子里好像被人灌了一肚子眼泪。海蓓说在这个时间她怕回家,说要到美鱿那儿去住一夜。美鱿说那我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海蓓说用不着,他可能早就睡着了。

  电话打过去果然没人接。一直没人接。

  美鱿的房间里摆满了婴儿用品:可爱的粉蓝色婴儿装,晶莹剔透的婴儿奶嘴,小巧玲珑带刻度的奶瓶,还有一些海蓓从没见过的漂亮玩具,这些东西把美鱿的房间彻底改变了。这本来是一间全白的房间,半透明的、轻飘飘的乳白色窗帘,充满艺术气质的弧形腿衣柜,宽大的乳白色床头的双人床,现在被红红绿绿的小东西搞得零乱无比、热闹无比,但看得出来,在这种表面的热闹中间包裹着怎样的寂寞。

  海蓓说:“你买这些东西干吗?”

  “看着好玩,就买下来了。”

  “你真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美鱿说:“我还有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

  海蓓说:“是得好好考虑。”

  这一夜,海蓓忽然很想老范,想给他打电话。离开家一个人在外面,想的不是冷兵而是老范,这是不是说明自己那段婚姻已经死了?海蓓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墙上有个淡色的人影,灯光微弱,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海蓓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她时常感觉自己大脑里一片空白,就像窗外灰白色的天空,没有风,也没有云,一片死寂。海蓓在桌前整理一份报表,这份该死的报表上司说明天就要。美鱿最近几乎不能工作了,她神情恍惚,一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肚里的孩子生下来。美鱿最近的工作大部分由海蓓替她来做,所以海蓓上班时比以前要忙些。

  电话钤在十一点一刻响起,海蓓熟悉这个时间,她很平静地接电话,“喂,是我。”

  老范说:“海蓓,我想你。”

  “别说这些了,我正忙着呢。”

  “中午上我这儿来好吗?”

  海蓓本来想拒绝他,但嘴上说的却是“好吧”。她和老范在约好的地方见面一起吃午饭,老范在吃饭的过程中谈笑风生,说了好几个无伤大雅的笑话。海蓓一直笑个不停,她知道老范是在故意哄她开心,她想,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才叫过日子呢。

  吃过饭他们回到房间里就开始相互抚摸起来,来不及把窗帘拉上,门也没锁好,他们迫切地想要进入对方,人像着了火一般。海蓓感掌到自己体内潮水的涌动,他的手好像带电一般伸进她衣服里,他急切地寻找着那个制高点,然后把它们攥在手里,用力揉着。

  海蓓微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呻吟。

  “把衣服脱了。”他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要你帮我脱。”

  “干吗,越变越小了啊?”

  “我就是要你帮我脱嘛……”

  老范就真的帮她脱衣服,他手脚真轻,弄得海蓓很舒服。就在他们疯狂做爱的过程中,有一把多棱形的金属钥匙已经插进锁孔,很快一切就要真相大白,但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大量出汗,海蓓的呻吟声变得如同疼痛的来临,喊叫得有些放肆。那把多棱形的金属钥匙如同勃起的男性生殖器,伸入到它想要抵达的最后领地,它用力扭动着,想要揭开一切谜底。

  那个拿钥匙的女人走得很慢很轻,像是走在梦里,她用钥匙一遍遍地插迸锁孔,插进去又拔出来,她犹豫着该不该揭开这最后的一幕,她残忍地笑了一下,然后把门打开。

  “她回来过了。”完事之后,老范长出了一口气,说。

  海蓓躺在他怀里,问道:“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老范说:“我和她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我们视彼此为空气。她动不动就住在娘家不回来,连个电话都懒得打,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海蓓没说话,从床上爬起来一件件地穿衣服。

  “怎么啦,你生气啦?你怎么不说话,哎,你去哪儿……”

  海蓓把那一连串的问话关在身后,乘电梯下楼。她站在楼门口做了一个深呼吸,发现外面的空气比房间里新鲜得多。

  美鱿天天疯了似的在这座城市里寻找小秋,因为她听别人说那次车祸的死者并不是小秋(身份证弄错了),如果那个出车祸的男人不是小秋,那么真正的小秋现在又在哪儿呢?

  美鱿挺着大肚子四处奔走,逢人便说小秋没死,这是真的。

  海蓓站在窗前望着美鱿越走越远的背影,心想,如果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说不定早就分手了。

  冷兵说:“海蓓,咱们生个孩子吧?”

  海蓓说:“你说什么?”

  冷兵说:“哦,没什么。”

  婴儿的啼哭声在新世纪的零点零时零分响起,那一刻,血涌了出来,那个叫小秋的男人又重新复活了。

  紫页洗到第七个玻璃杯的时候,预感到他来了。她用干毛巾很仔细地擦了手,然后抹了一层厚厚的护手霜。那些玻璃器皿其实平时很少有人用的,只不过紫页喜欢收集这些玻璃东西,她觉得每一件玻璃器皿都是一件艺术品,看见了就忍不住要买。

  紫页在他到来之前就把门打开,每次都是这样。紫页告诉胡亚洲她有第六感,亚洲问她第六感长在哪儿,她指指头又指指胸口,最后她说反正我有。紫页和亚洲在一起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而像一个别的什么女人。紫页平时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滴水不漏的,就像她穿的那些无可挑剔的衣服,既艺术又正统,她是矛盾的统一体、事物的正反面,连胡亚洲都说我们紫页是个怪物。

  胡亚洲说我们紫页四个字的时候紫页心里是舒服的,既然是“我们”,就有一家人的意思,他们的关系既隐蔽又公开,在好朋友中间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时常双入双出,一起出去吃饭或者跳舞。紫页有自己的房子,在认识亚洲之前她是一个十分独立的女人,凡事不跟任何人商量,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连买房子这种在一般人眼里看来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紫页也是心血来潮,一高兴就把事情办了。紫页的母亲对女儿这种疯疯癫癫的做法很不满意,但也拿她没办法,她自己挣钱自己花,别人又不能一天到晚跟着她。

  紫页和她母亲虽然同住在一座城市里,但却很少来往,最多一个月打一两次电话。紫页和谁在一起,怎么生活,每月挣多少钱,这些问题都是她母亲迫切想知道的,但紫页就是要和她玩捉迷藏游戏,她母亲想要知道什么,她就偏要掖着藏着什么,其实生活中她除了有个情人外并没有多少秘密可言。

  亚洲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那声音就像心跳一样有力,紫页站在门边等那声音一点点地靠近自己,而那声音却突然在门边停下来。紫页和亚洲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屏住呼吸倾听着对方的声音,在紫页把门打开那一刹那,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紫页靠在门边微扬着脸看着他问道。

  “想和你开个玩笑。”他背着包进门,把包随手挂在门旁的衣帽钩上,就像回家一样。

  紫页说:“外面冷不冷?”

  胡亚洲说:“还行。”

  他脱掉外套顺便搂住她亲她的脸。

  紫页感觉到一股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

  胡亚洲看到紫页放在桌上清洗了一半的玻璃器皿,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把那些玻璃玩艺儿一样样拿起来仔细地看。透过雕花玻璃曲折的玻璃折射,他看到一个不断弯曲变幻的女人,她是那样令人捉摸不定,柔软摇摆的形状就像一缕轻烟。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拉丁风情节目,一男一女说着卷舌音很重的语言,语调欢快而俏皮,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改用中文说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快来参加平安夜化装舞会吧,还有午夜免费香槟。

  在平安夜前一天的下午,太阳很好,屋里暖洋洋的,美丽的女人在屋里动来动去,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这一切就像一幅平静而优雅的静物画,如果时间可以停止,胡亚洲愿意按一下那个按钮。

  “你在忙什么呢?”

  “我在准备晚饭。”

  “我不在这儿吃饭,晚上约了朋友,我只是下午抽空过来看看你,坐会儿就得走。”

  紫页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计,走过来瞪着两眼看他。他看到她戴着一双魔鬼蓝胶皮手套,两只眼睛睁得好大(她大概是在那儿生气呢)。他拉了一下她的手笑道:“你看我干吗?”她胶皮手套上的水滴到他脸上,他把她抱过来吻她,然后开始脱她的衣服。他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椅子在窗边,他脱她衣服的时候因为她还戴着手套,所以两只手总是那么支棱着,就好像这事与她无关做的。

  亚洲动作麻利地将她剥了个干净,只剩下那双胶皮手套没有脱掉,她举起手来被他吻着乳房,手套上的蓝颜色如幻影般在眼前晃动,她像一个落水者拼命划动双臂,等待获救。

  他们在忽明忽暗的白天的空气里做爱,光线的变化使他们变得异常亢奋,小收音机里还在哇啦哇啦说着什么,而他们已经听不到了。

  亚洲走了以后天色也黑下来,屋里没开灯,紫页想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会儿,想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空气在一点点变冷,刚才由他搅起的那一团橘红色的空气这会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现在的空气变得铁灰生冷而且坚硬。

  他总是这样来了就要走。

  他从来不能在她这儿过夜。

  他说他爱她。

  他说过的话都在这间屋子里装着,紫页觉得这间屋子就像一只盛放爱情的盒子,有床、木椅、枕头和各种各样的靠垫,到处都是爱情的痕迹。

  紫页以前是个洒脱而又想得开的女人,自从在去年平安夜的那个聚餐会上与胡亚洲相遇直到现在,整整一年时间,她从来没要求过什么。紫页很少把电话打到他家,只有在上班时间才能与他取得联系,而紫页在上班时是相当忙的,几乎分不出身来打私人电话。

  紫页的办公桌在大办公室的一角,有时候不太忙的时候,她就悄悄给亚洲打个电话,压低声音小声跟他说几句话,事情偏偏不凑巧,每次当她有时间的时候,他那边却忙得连说句整话的时间都没有,“嗯嗯”,“好好”,他的声音透过长长的电话线传过来,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紫页总觉得他是在心不在焉地应付她。所以有时给他打了电话还不如不打,打完了心情反而不好了。

  紫页也不知道她和胡亚洲之间到底图的是什么,明知道跟他不会有结果,可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那种感觉,和别人在一起感觉只有烦躁。紫页也试着和别人约会,有个姓孟的男人因工作关系见过紫页两面,便发疯似的追她,约她出去吃饭喝茶聊天。这个老孟是个没家的男人(也可能是离异),人长得粗眉大眼的也还凑合,老孟的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往婚姻的道路上发展。但紫页只跟他出去过一次就躲着不肯再见。老盂是那种你说不上他哪儿不对劲,但坐在他对面听他说话你会觉得处处不搭调,面对着他还不如面对着一个哑巴好。

  “我没想到你是个吸烟的女人。”

  坐着喝茶的时候,老孟说了他一点都不精彩的开场白。

  “吸烟的女人怎么啦?”

  紫页坐在那没劲男人的对面,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目光显得冰冷而又生硬,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紫页觉得老孟这人讨厌就讨厌在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看不出别人对他的讨厌程度,还一个劲儿地往上凑。

  老孟手里拿着菜单,一边点菜一边说了吸烟的八大害处,哕里哕唆烦人得要命。他说紫页你看我,身为男人不抽烟不喝酒,紫页说那你活得够没劲的,老孟没接紫页的话头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他说我是一个什么嗜好也没有的男人、一个好男人,如果谁跟我结婚,那么她肯定会很幸福的。

  “何以见得?”

  紫页微眯着眼,一个一个地往外吐烟圈,她暗中希望那些幻觉一样的圆圈将面前这家伙套住,让他动弹不得,并且闭上他那张动个不停的嘴。

  那顿饭吃得难以下咽,他点了一些野山鸡之类的据说是野生美味的东西,那些野味看上去干瘪瘪的,就像是些死了很久的动物尸体,用筷子戳戳一点动静都没有,紫页不动声色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吃完一碗又叫小姐拿来一碗。

  “你挺能吃啊?”老孟自以为幽默地说。

  “能吃怎么啦?我又不用你养活。”

  紫页吃完两碗白米饭,嘴里没滋没味地从那家餐馆里走出来,站在餐馆门口给亚洲打电话,她说亚洲我今天晚上要是见不到你我就完了。亚洲问她出什么事了,她说待会儿见面再说。

  那天晚上亚洲没来,事实上亚洲晚上一回到家里就很难再出来,这点紫页心里比谁都明白。紫页打完电话隔着玻璃窗看到老孟用那样一种眼神盯着她,紫页在老孟出来追她之前钻进一辆出租车溜了。

  能嫁的男人都是这样无趣,所以紫页觉得与其凑凑合合担一个婚姻的名义,还不如一个人事事靠自己来得干脆。

  一个人生活是需要勇气和能力的,你必须心理上做好独自担当一切的准备,马桶水箱坏了、水管堵了、哪儿掉了个螺丝、哪儿需要钉个钉子,这些都在是没独立生活之前所意、想不到的。

  紫页买下这套房子就开始后悔,第一是因为离上班的地方太远,每天要在路上浪费许多时间,第二是因为房子在十三层,冬天暖气不太好。这幢二十四层的公寓楼以十三层为分界线,有两套相对独立的供暖系统,下面是以十二层为首,热水从十二层一直流到一层,中间热量散失无数,上面也是同样道理,热水从二十四层流下来,到了十三层差不多已经凉了,所以紫页常常感到冷。

  紫页的女友蓝格家的暖气总是烧得过热,这倒有点像她的生活状态,她的生活状态也是过热的,她有丈夫有情人,该有的全都有,一天到晚精力充沛,别人活一回,她这辈子是拿十回八回来活的。她一到紫页家里来就嘴里咝咝冒着凉气,她说紫页看来家里没个男的是不成。紫页说这和男的女的没什么关系,暖气不好,家里有几个男的也解决不了问题。

  蓝格每回到紫页家里来,都会给她带来一些新鲜的故事,好像她每一次出现她的爱情故事都会翻开新的一页。蓝格总是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谈恋爱,她的情人就像她的衣着一样令人捉摸不定。

  蓝格在紫页的房间里转来转去,她停在那个装满玻璃器皿的玻璃柜子前,腔调很怪地说:

  “哎,我说,你知道吗,你就像这些装在柜子里的玻璃东西,保存得很好但没有什么实际用途。”

  说着,她伸手去开柜门,紫页惊呼着冲过来让她别动。

  “好好好,我不动,不动行了吧?”

  “你说我是什么,玻璃?”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你把自己关在这个柜子里,里面空气稀薄,就像是真空的。”

  “我收集这些玻璃东西只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不过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蓝格站起身来,穿上她那件古蓝外套,说:“真没意思,我走了。”

  门敞开着,穿堂风长了脚一样地跑进来,不断亲吻着紫页的脸。紫页站在窗边没动,似乎对蓝格的离去还没反应过来。

  以后蓝格再来,再也不碰柜子里的那些东西,只是隔着玻璃冷眼看着,说一些神神道道的话。她最近爱上一个住在另一座城市里的男人,因为两人很难见面使得蓝格情绪低落,她说她一天到晚神经兮兮担心电话铃会响,都担心出毛病来了。蓝格正说着,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蓝格脸上泛出少女般的潮红,她猫一样地叫了一声“喂”,然后就一头扎进另一个房间里不再出来。

  紫页站在玻璃框子门边感觉到柜子里面那些闪闪发亮的玻璃器皿所散发出来的冷艳的光芒,她想,自己就像柜子里的那颗玻璃鸡心,冷而硬,被冷冻在现实之外,过着另外一种生活。

  那颗玻璃鸡心实际上是一只精美绝伦的蓝玻璃烟灰缸,那是紫页在去和她妈妈的朋友介绍的某位男友约会回来的路上买的。丢了一个男人,却买回一样心爱的东西,紫页觉得挺值的。

  那件事好像也是发生在冬天,已经记不清是哪年冬天了,反正走在外面北风刮得很猛,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一样痛。另外还有一把小刀藏在紫页体内,她居然落伍到要靠妈妈来给她介绍对象,想想就觉得难受,都什么年代了,她还那么老土。但不管怎么说她不愿伤害妈妈,这件事妈妈张罗很久了,“就见一面,认识认识,又不一定非成什么。”母亲说着一口南北混合的普通话,让紫页觉得她的思想也是新旧合璧的。

  妈妈的朋友介绍的男人姓方,他说别人都叫他方记者。

  方记者自以为条件优越,说起话来油腔滑调,走起路来单薄轻飘。紫页真担心像他这样身子骨的男人,一阵大风刮来会不会把他刮走。

  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不知道终点站在什么地方。

  后来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一阵夹杂着沙石的大风过后,那个轻飘的男人不见了。紫页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不见那人踪影,天空中飘着一只忽忽悠悠的塑料袋。就在那一天,紫页买下这只蓝玻璃鸡心烟缸。它一直被关在玻璃柜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那个姓方的男人却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打完电话,蓝格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胸脯一起一伏,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紫页问她:“出什么事了?”

  “他说过两天要来看我。”

  紫页长长地出了口气,暗中羡慕她经历过那么多事仍能保持当初的热情。紫页觉得自己的热情差不多已经快被耗尽了。胡亚洲的出现给她带来了许多,同时也带走了许多。他们在一起的一年时间比紫页从前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加起来还要多,那个热闹的晚上他们的视线越过重重障碍七拐八弯终于连在一起,想来真不容易。他们是根本不相干的两拨人在同一间酒吧里欢度平安夜,蜡烛、闪烁的小灯泡、晃动的人影把夜晚的酒吧搞得很有气氛,两拨人开始交叉相遇,认识的、不认识的开始胡乱搭腔,男男女女,红红绿绿,有人喝酒,有人唱歌,互相说着抹了蜜似的情话,其实彼此还是陌生的。

  紫页从第一眼看见胡亚洲,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什么事发生,这是女人的直觉,每个女人都有。胡亚洲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朝这边看,紫页站起来去取酒的时候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他,他们笑了一下,彼此感觉似乎很熟悉。

  当然他们是陌生人,但他们很快就熟悉了,他们混在许多狂欢的人中间,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人注意到他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他们的朋友再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到紫页家了。

  从那天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被他们称做“平安夜”,在度过了无数个“平安夜”之后,紫页仍是一个人,还有玻璃柜子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陪她度过无数个空荡荡的夜晚。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