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去,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胡楠说。
“我没生你的气。”
你最近好像不怎么爱理我。
“没有。”
“我和百合之间真的没什么,你听我给你解释——”
胡楠一脸委屈地站在梦去住的那个小房间门口,背靠着门。
你烦我了?他说。
梦去站起身来去关门。“我没有烦你。我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你。”
胡楠用手挡住门,想要从门缝里硬挤进来。他那张漂亮的脸从门缝里看过去显得很难看——空洞而且丑陋,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梦去想到洋子的死,她是在怎样的状态下才决定走向死亡的呢?一定是受不了这个“多情”男子一遍又一遍地欺骗她,嘴像抹了蜜,而行动上却又艳遇不断。他一定跟洋子说过许多甜言蜜语吧,他一定什么讨好的事情都做过,可一转脸就忘了。他是什么都可以忘记的,只要世界上有女人存在,他就要不断地追求下去。
梦去把胡楠从门里推出去,她本来就已经够烦的了,不想再跟这个自以为是情圣的男人缠夹不清。她脑子里乱极了,她想再这样下去她也要发疯了。现在生活中有两个男人跳来跳去的,一个是债主老付,另一个就是张启明。
老付跟踪梦去已经跟出感情来,再也不提那笔钱的事,而是经常提出要请梦去吃饭。张启明已明显感觉到梦去最近对他的冷淡和疏远,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从头到尾整个就那么别扭,无论为她付出多少,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我有男朋友了。”她说。
就是成天跟着你的那个人吗?
“是谁你别管。”
梦去的话每一句都使人伤心,他想他和梦去这一段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误会。
秋天来的时候,梦去得到胡楠要和百合结婚的确的确切消息。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很快就要面临再一次搬家。梦去决定在别人还没跟她开口之前就自动离开,可是,搬到哪里去住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搬回家去住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宁可胡乱嫁人也不愿再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搬回到张启明的小屋去,那就意味着没完没了要做他的情妇。她是不爱他的。她心里十分清楚。跟不爱的人上床,那滋味就像在出卖肉体,她越想越痛恨自己。
老付对梦去好——也可能是真心的,只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经过郭东立那件事,梦去再也不相信“真心”两个字了。谁也不相信谁,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有时他俩在外面游荡到很晚,吃晚饭,泡酒吧,看夜场电影,什么都干了,可还是觉得没意思。
有一天,他们从一家空荡的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夜了。四周盘旋的出租车像苍蝇一样多,小红灯一闪一闪的,随时准备把人吞进去。
“要不你到我那儿去吧?”
老付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梦去说:去干嘛?
还能干嘛。
梦去犹豫了一下,跟老付一起钻进一辆出租车。老付跟出租司机说了地址,然后扭过脸来搂梦去。这过程未免太快了点,但梦去并未躲闪,而是由他搂着,像个傻瓜。
出租车上正开着收音机。
午夜女主持人的声音像呻吟又像叹息。
她好像代替老付怀里的女人在说话,她说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爱不爱我……老付把手绕过她的身体搭在她的乳上,在这种时刻,男人的手有些无法抗拒。
他们真喜欢车里这种又暗又动荡的环境,车窗外的景物如逃逸般逝去,新的景物涌现出来,从远处拉到眼前,然后再飞快地离去。梦去有些忘乎所以,她懒洋洋地靠着,不是汽车靠垫,而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收音机里没头没尾冒出这样两句歌来:
赶在夜里出发,如此繁华又怎需要半点星光紧紧抓住不放,你的人你的心和你说过的谎梦去想不起在哪儿听过这首歌,午夜的错乱感使她记不起许多平时熟悉的人和事。男人的手和他的体温才是真实的,其他统统感觉不到也想不起来。车子在立交桥上盘旋的时候,梦去觉得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向另一个身体压了过去,离心力把他们压得很紧,没有一点缝隙。这日子过得好怪啊,就在几天前这个男人还像凶神恶煞似地盯着她,问她要那笔钱,现在她却躺在他怀里,被他抚摸,被他亲爱,日子过得真是怪啊。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