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借给梦去的房子是一套小单元,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很小的厅。这种房子一个单身女人住是再合适不过了。张启明说房子是空的,闲着也是闲着。张启明说话的时候,表情淡然,并不像事先布置好的一个什么陷阱。再说,就算是陷阱梦去也认了,她现在除了自己的身体已经一无所有了,谁能图她什么呢?
梦去从家里搬出来的事还没有打电话给她男朋友。他太忙,梦去不想再麻烦他什么,只想给他一个惊喜,等房间里的一切布置妥当,打一个电话给他,告诉他:“郭东立,咱们有家了。”
在频繁的外出购物的过程中,梦去不止一次地想像郭东立接到这通电话时的表情,他一定又惊又喜,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一定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见她,带着惊喜表情看看他们的家。
这段时间除了上班,她就在各大商厦林林总总货架前转来转去,买一些平常想也没想过的东西,比如说煎鸡蛋用的平底锅,烧汤用的白砂锅,铲子,小刀等等,以前在家都是拿来就用的东西,现在却要一趟趟地出去买。床上用品、窗帘之类东西挑起来也很费时间,梦去常迷失在众多花色里,最后也变成了一个什么也看不清的色盲。
晚上,梦去躺在带有陌生味道的新家里,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今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她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时候,有人打来一个电话,梦去以为是郭东立打来的,可拿起来一听却是张启明。
他说:“你干嘛呢,梦去?”
他说:“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一个人过得不?”
梦去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这还听不出来吗?”
他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他像一绺烟似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很快地消失了。
梦去手里拿着电话,觉得很想继续跟什么人再聊聊。
郭东立已经有好几天没跟她联系了,他一失踪就是几天或者十几天,关掉呼机、手机,就跟没这个人了似的,他似乎一直都在躲避什么(梦去知道他绝对不是在躲那个追他的小绿)。他到底害怕什么?躲避什么?梦去一次次地设想过可能的情况,每一种情况都使她感到很玄,她无法做任何事,只有一天天地等他再跟她联系。
呼他。
连呼五遍。
信息仿佛送上了太空,地球表面静得吓人。
梦去忽然觉得台灯的光晕是那么的小,小到了只能照到脚底下那一小片,别的地方都被黑暗占领了。黑暗呼呼有声并且还在扩大,白窗帘在黑暗的尽头一动一动地飘着,梦去用被子裹紧自己,她已经像这样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四个钟头了,从一下班她就坐在这里,不吃饭,不上厕所,也不喝水,她在等电话。
郭东立好像彻底消失了。
梦去的嘴上一层层起着干裂的皮,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自己骗自己说,他会回电话的,也许最近被什么事缠住了吧,过几天就会冒出来;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越来越清晰,那就是他可能从此永远地消失——再也不在梦去眼前出现。
这个念头使得梦去像被冷冻了一般,从头顶一直冷到脚趾尖。她怕极了,她现在需要一个什么人、哪怕是一个可以听得见的声音。她这儿连电视和收音机都没有,死寂得宛若坟墓一般。
她抓起电话,手指像木棍一般僵硬。
她在拨一个陌生的、她从来也没拨过的号码。
号码拨了几次都拨错了,手指好像失去控制一般走着曲曲拐拐的曲线,她用左手捉住右手,自己跟自己掰着手腕,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疼。
电话通了。
嗡嗡嗡——
嗡嗡嗡——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来听。
当梦去打算放下听筒的时候,“喂”,从听筒深处冒出一个柔软的女声,梦去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有点发懵,想了半天她抖抖索索地说了句喂,找张启明。
张启明在电话里显得一本正经,好像他从来也没对她有过好感,而且这房子也与他无关似的。梦去拿着电话听筒脑子里一阵阵地走神,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给这个人打电话,他是自己平时最讨厌的人啊。
半小时之后,电话又响了。这次张启变了个人,他说刚才身边有人,说话不方又说,接到你的电话,我真的很高兴这时候,梦去已经上床,躺在床上听一个人的声音,好像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他说你是不是已经上床睡觉了,梦去说你怎么知道的,你又看不见我。张启明说,我不用看,听声音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