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东立不慌不忙地走到饮水机前,用细长透亮的玻璃杯给梦去接了一杯水。他走过来,在梦去身边坐下来把那杯水递给她不急不躁地对她说:我关手机不是为了躲你——我没事儿躲你干嘛?
梦去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心里觉得好受些了。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总爱疑神疑鬼。
这句话仿佛给事情一个非凡的定位,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总爱疑神疑鬼,多好的解释和心理暗示,梦去虽然没有完全接受,但她还是接受了一些,并且真的为自己刚才疑神疑鬼以为郭东立是个骗子而略感羞愧。
“我关手机真的不是为了躲你……”
梦去看见此刻的郭东立倒是一脸受害者表情,就好像不是他骗了别人,反倒是别人冤枉了他似的。
“唉——我本来还真不想把这事告诉你。”郭东立满脸无辜地对梦去说,“挺没意思的,可是……”
到底是怎么啦,这么吞吞吐吐的?
“其实,也没怎么……”
郭东立一边说着话,一边玩着手里的一只绿莹莹的一次性打火机。那火苗在梦去眼前一跳一跳地亮着,梦去想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郭东立才会这样躲来躲去不出门的。几分钟之后,梦去终于听到了一个她轻易就能接受的故事,郭东立说有个女的正在疯狂地追求他,弄得他没办法,他只好关掉呼机手机哪儿也不敢去。他说过一段时间那女孩就会冷静下来的。
他说那女孩名叫小绿。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梦去一下子就信了。
灯光一下子暗淡下来,窗外起风了。梦去听到有个声音模糊而又清楚地说:太晚了,别走了。
梦去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进入一个无可名状的旋涡,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跑来跟他算账的,怎么弄着弄着倒要跟他上床了?在梦去还没想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梦去发现眼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简陋的卫生间里传来滴滴哒哒的流水声,男人显然在冲淋浴。
梦去坐在床沿上想心事。她一会儿看一下表、一会儿看一下表,她想如果现在离开也还来得及。她不能一夜不归,她那严格的母亲会把她盘问死。她无法想像如果她今夜在郭东立这儿住下来,那明天一早她还怎么有脸再进家门。母亲会用最难听的话污辱她,她坐在这里想都想得出来。
明天就像一块看得见、摸得着的深灰色的岩石,在梦去头顶上悬着,她想用力把它移开,可是,那块岩石反倒越来越紧逼着她,就在额头上方,马上就要压下来了。
“去洗澡吧。”
郭东立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用毛巾擦着身体站在一个不断摇晃的电灯下对梦去说。
梦去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看到一个头发乍立的男人正眼睛血红地望着她嘴里喃喃地对她说着话。
卫生间的门透风,冷风像细线一样一绺绺地往里灌。
梦去赤裸着身体站在热水龙头下尽管水温很热,可梦去还是感到冷,这种寒冷的感觉来自于心底,是任何人也无法将她焐热的。
墙上布满了可怕的图案。
可以想像得出有许多次的下水道堵塞之后造成的水灾,水灾在墙上刻下了可怕的图案。
一些阴森的、布满皱纹的眼睛从图案后面浮现出来,其中夹杂着母亲的眼睛和嘴唇。她似乎就要开口说话了,梦去用力拧上热水开关,从雾气弥漫的浴室中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