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他现在获得了一种能力,把曾经是他生活所在的地方的背景——书架、花园、窗帘、门前的小径和街道等等融合到静谧之中,对于没有经过训练的、了无生气的眼睛,这些几乎是不可察觉的。
——[印度]阿伦德哈蒂·罗易《卑微的神灵》
红火醒来时发现自己下身全光着,被子也没盖好。两条腿一直一弯地撑在白被套外面,像石膏打制成的,苍白,失血,但线条明确,就如商店橱窗里那些用来套玻璃丝袜的可以单卸下来的摆在外面的两条假腿,形状好看但却没有真人的血色与质感。红火忍不住伸手去触触那两条腿,还好,还算有弹性。
红火的病床紧挨着玻璃窗。窗帘只拉了一半,阳光大面积涌入,照在红火的身上、腿上,暖洋洋的。那一小片被剃去阴毛的地方在阳光下如同一片荒芜的沙地,寸草不生,荒凉,丑陋。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因为是隔着几重玻璃,那哭声被钳制到最小极限,时而听起来觉得是有,待到侧耳细听时又觉什么声音也没有了。红火倾斜着脊背探过身去,眼睛斜向一边,微张着嘴,试图捕捉到一点声音,然而四下里很静。过了一会儿,传来樱子那急匆匆的脚步声。
妇科病房的每张病床都是用布帘子隔着的,走进去七转八弯有点像迷宫。櫻子却很快找到了红火的床位,布帘子一撩露出樱子那张月亮型的脸来。
“饿了吧?”樱子说,“一早起来赶着给你送饭,连勺都忘拿了,这不,我又在街上临时买了一把。”樱子把饭菜一样样地拿出来,摆在桌上,嘴里故意轻松地说着话。
红火一看见櫻子眼圈就发红,樱子是他们家最后一个见过红火妈的人。老太太一向不太喜欢这个保姆(需要花钱的事没有一样她是喜欢的),因此她们之间的话从来就不太多。可是据樱子回忆出事的那天早上老太太表现得有点反常——她对保姆格外客气。老太太看见樱子一边揉眼睛一边烧开水,就对她说:
“烧完水你再去睡会儿吧,早点不用你准备。”
红火妈的一贯作风是从大清早一睁眼就开始抱怨,抱怨保姆懒惰:“只知道拿钱什么都不干”。樱子听了这种话自然心里不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每天勤快点早起点,省得听人唠叨。
樱子说老太太那天是有点儿怪,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的,不停地看表,像是要赴一场约会。也许是那帮在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太在等她吧。她走的时候显得特别着急,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红火妈是在快车道上出的车祸,不知她是怎样翻越隔离栏杆走到快车道上去的。公园离红火家只隔着一条马路,这么近的距离按说是不应该发生车祸的。
红火手里拿着一杯樱子用温水给她冲的芒果汁,透过澄黄的汁液红火看到一张紧蹙双眉的母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