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大卫就骑上车回家了。下午三四点钟,下班的高峰时间还没有到,路上的车和行人都不算太多,他喝了点酒晕晕乎乎就回家了。打开家门一看,方琪正在洗澡,隔着玻璃门跟她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她刚从外面组稿回来。
“又脏又累。”
方琪把玻璃门推开一个小缝,丢一句话出来,就又合上门洗澡了。
大卫解开领带,横七竖八地往床上一躺,床上还堆着朋友新送的几套被罩和花样时兴的枕套,大卫觉得一个东西硌在腰上,就揪出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一迭已经填好的结婚请柬。
方琪的字迹端正娟秀。她做学生是个好学生,做编辑是个好编辑,人长得高挑挺拔,也还算漂亮。要说她有什么缺点的话,她的缺点就是太没有缺点了。
方琪身上裹着条白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你怎么躺下了?”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
“累了。”他说。
“喝酒了?”
“是喝了一点,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是说好好的没事儿喝什么酒啊?”
“他们叫我喝的。”
“他们、他们,还是你那两个宝贝兄弟吧?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三个男的,从大学一直混到今天,还有什么可聊的?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喝酒,太浪费时间了。”
“浪费时间怎么啦?像你这么整天忙来忙去的,还不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工作是忙不完的,我可不想成为像你那样的工作狂。”
“我怎么是工作狂了?我觉得我挺好的。”
大卫躺在那里,懒洋洋地说:“是啊,你什么都好,学习好、成绩好、工作好,样样都好。”
方琪忽然笑了起来。她说:“大卫,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即将成为一个好妻子。”她凑过去,去看大卫的脸。大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时间已接近傍晚,光线有些暗了,他的脸变得轮廓分明,鼻子高高的,像山峰一样挺拔。方琪摘掉大卫鼻梁上的眼镜,把嘴唇按到他的唇上,亲他。他一把搂过方琪,反过来亲她,两人在床上翻滚起来,结婚请柬撒了一地。
亲热过后,大卫忽然开口说道:“琪,你别的都好,就是不会撒娇。”
方琪说:“好好的,我干嘛要撒娇啊。”
说着,就爽利地起床,说要去“洗一洗”。剩下大卫一个人在床上躺着,他随手在床头柜上摸过一根烟来点上,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明一灭,“就要结婚了吗?”在黑暗中他听到有个声音在问自己。“就这样了吗?”要说对新婚妻子,他倒真挑不出什么来,可为什么总有一种隐隐的不满足的感觉呢?他一边抽烟一边胡思乱想,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时间在黑暗中静静流逝。什么也没发生。按灭烟蒂的时候,大卫忽然有些想明白了,他想,要不是方琪选中了他,说不定他还有许多次恋爱机会呢。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罢了,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想什么也都晚了。
在青春期过后,生活渐渐露出它没有雕饰的本相来,很赤裸,很丰盈,也有那么一点点难看,就像一只油漆斑驳的碗柜,不再是新头新脑的样子,却也实用。就这样,黄大卫的青春骚动期,就在他结婚前一天晚上,画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