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不知道……也许下辈子吧。
——我好好学习,毕业后坐飞机来看你。
——不必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的罪已经受够了。
返回学校第一天夜里,梅兰妮就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里说的话醒来后记得清清楚楚,却想不起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子的,孙启梦的脸也很模糊,眼睛鼻子都躲在一层薄雾后面,只有嘴唇的轮廓十分清晰。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下面的床铺上亮着一圈微弱的黄灯,那是李小路正打着手电筒写日记。李小路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大学的每一个日子,在她的红皮小本上都有记载。
梅兰妮一个人摸黑下楼,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风中狂走。没有目的地,没有时间感。“我的罪已经受够了”,她到处乱走就是为了摆脱这句话。她知道孙启梦此刻一定躲在某个角落里,双泪长流,埋怨她,责怪她,甚至仇恨她,咒她死。
她渴望见到他,哪怕跟他说一句话。梦里的情景实在太可怕了,他冷漠得要命,好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又好像身上的血已经被人抽干了。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梅兰妮相信那是现实的某种投影。
但她无处找寻,没有一点线索。她在男教师宿舍楼下伫立许久,看着他原来的房子,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没有一点光亮。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没有一点知觉。不知站了多久,天渐渐地已经亮了。
第二天她没有上课,她想起孙启孟好像有一个姐姐,在京西某科研单位工作。梅兰妮坐公共汽车去了那里。
在一幢肃穆的水泥楼里,梅兰妮见到了同样一脸肃穆的“他姐”。
他姐姐说:“你把他害成这样,还有脸来找他?”
“我……”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他是被开除的!你想想这件事有多丢人!”
“我……”
“行了行了,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你走吧,永远别再找他,别再害他了!就算我求你啦!”
他姐姐铁青着一张脸,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上的白大褂白得刺眼,晃得梅兰妮睁不开眼。隔着玻璃窗,梅兰妮看见楼下有许多“白大褂”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她们像是孙启孟姐姐的幻影,连背影里都饱含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