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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妇科男医生

  胖大嫂在家里知道了何大萍这里发生的事,便焦急不安,抱着亮亮来了。杨雪一看到儿子,那两片红嘟嘟的嘴唇就合不上了,脸上乐开了花,抱起儿子到大街上买零食去了。何大萍把母亲叫到自己卧室里,坐在床上。胖大嫂坐在窗口下的沙发里,和女儿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女儿明显地消瘦了,脸色也难看,不免有些心疼,埋怨说,这事你咋不给我说一声呢?

  何大萍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您的脾气,要让您知道,那不是乱上添乱嘛。

  不是大军打电话说了这事,我还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了。我对不着纪刚,我真是没有对他母亲尽啥孝心。

  胖大嫂快言快语,那也不能往心里去,那老婆子也不是个啥好东西,是个不讲理的货,糊涂虫,只顾找你的不是,叫你白挨打,她就不问问呕吐的原因?

  别说她,我也没想到是这事。她抬头看看母亲。

  你想不到,她该想到。想说她生一辈子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想到她就一个独苗苗。说也不是个脾气,他儿为她出了气,还不中啊,又闹着回家哩。你这妮子咋恁傻,你知道自己怀孕了,给纪刚说说,不就没事啦。

  我是把他的心伤透了,出了这事他一趟也没回来过,不知道去哪里了?和他联系不上,我看俺俩的关系也就死定了。

  胖大嫂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女儿,他真没和你联系?一次也没有?

  何大萍摇摇头说,没有,他可能是换手机了。说着说着,委屈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我前两天见他了,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里,他和一位漂亮姑娘正面对面地坐着喝咖啡。我过去见纪刚,那姑娘看看我,我瞧瞧她,她想站起来走,却被纪刚伸手摁住。纪刚扭头愤怒地瞪住我,目光里充满了仇恨,意思让我赶快走。我心里像刀搅一般,血往上涌,又是一阵恶心想吐,只好捂着嘴,跑出来了。你说我在那种场合里,咋向他解释?

  胖大嫂愤愤不平地埋怨说,现在的年轻人咋恁随便呢?说变就变,都成陈世美的徒弟了,看见浪臊女人就像苍蝇盯着臭鸡蛋一样,圆圈转呢。他要真变心,你就别要他的孩子了。

  我想好了即使分手,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我受冤枉的证明。将来我给孩子找个保姆,把他养大,把生意做好,再不谈个人问题了。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人呢,都是白日梦。

  你们都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们的事,可有一条,一定要想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靠不住别人,靠自己。

  我没事。你也注意身体啊。

  胖大嫂转移了话题,说我还真有点不得劲,净得不中看的病,老觉得那个地方痒,抹点清凉油,又觉得火烧火燎地疼,真不是滋味。

  可能是炎症吧。下午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当天下午,何大萍陪同母亲来到省人民医院妇科门诊。这里的病号很多,都坐在候诊大厅里的固定交椅上排队候诊。大厅里摆着医生的办公桌,耳房里是看病的地方。胖大嫂感到惊奇的是,妇科里怎么坐着男医生就诊?这是检查女人病的地方,怎能让男人看?还是什么省城大医院,咋不懂规矩?同性人看同性病无可非议,可就是男医生看女人的隐私处真不好意思,她怎么也想不通,想着想着,忽然站起来走了。

  何大萍紧跟着母亲出来问,娘,你咋出来啦?

  咱走,不看了。胖大嫂皱着眉头,声音很硬。

  何大萍瞪大眼睛惊奇地问,怎么啦?你以为挂号,排队容易呀?快轮到咱了,咋又走了?

  女人的病叫男人翻摆着看,这算啥哩?我这老脸还害臊哩,不看了。咋城市越大越不懂规矩?她站在走廊里冲着何大萍嚷嚷。

  何大萍站在母亲面前,皱皱眉头,压低声音说,娘啊,你别嚷了,行不行?不是人家不懂规矩,是你不懂,病人不瞒医,人家医生是专门研究人呢,哪部位不懂?这城里有头有面的人家生孩子,还托人找男医生接生哩,说男医生技术高,手利索,应变强,避免出意外的事。还有做大手术的病人都要求技术高的男医生做呢。

  胖大嫂听此言也觉得有道理,可就是觉得害羞,说我几十岁了,没见过男医生看这病,真新鲜。过去女人生孩子,男人都不能进前,现在真是改天换地了。又转身回到大厅里,看到自己的座位被别人占着了,便毫不客气地说,我排了半天队,出去吐口吐沫,拧把鼻子,洒泡尿,恁都眼尖,把俺俩的座位挤了,恁往后挪挪,挪挪,下一个该我哩。按道理说人家占她的位置也没错,如果她长时间不过来,医生当然不会等她,但占位的人听得出她的嘴厉害,也没和她多说,就很自觉地让着她。

  男医生领胖大嫂走进耳房去看病,胖大嫂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液味,最突出的是酒精味。一个个白衣人,嘴上都捂着大口罩,脸上仅露出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雪人似的,和病号有了明显区别。胖大嫂看着一个个手术台,仅能盛下一个女人的上半身,双腿只能立在两边的支架上。胖大嫂看着平躺在上面的女人,像畜牲似的任人摆布。她有些胆怯了,但怕归怕,还得瞧病吧。她和别人一样躺在手术台上,心里怨恨自己得了见不得人的病。她曾听一位老妇科医生开玩笑说,虽然此处又丑又脏又不能见阳光,躲在阴暗处羞于见人,但它总闲不住,它是联系夫妻情感的桥梁,承担着延续后代的重任,有的还搞自我开发,赢得了经济价值,成了一块风水宝地,女人和它有打不完的交道。过去的女人放任自由生一辈子孩子,发挥着它最大的功能。现在的女人虽然控制了生育,但也少不了受摧残,你想啊!准你生你不生,如果落个母鸡不下蛋的名声,就会遭到亲人的白眼,甚至妻离家散的下场。这时不但男人要勤奋耕耘,而且还要经常光顾这样的场合,检查不孕的原因;如果不准你生,却不留神怀上了,这等于违犯了政策,还少不了光临这里,医生会毫不留情地像拧青瓜蛋似地把胎儿拧下来,待伤口好转,还得供男人快乐。此外,在这个系统上再发点炎,出现宫外孕,长出个溜子什么的,更是让女人痛苦不堪,这里仍是必来之地。这些年来,听说不管哪个医院都是妇科生意最好,医生最忙,奖金最高。这是有原因的,有一部分女青年未婚先孕,不得不来这里处理,但对她们的身体是有害无益的!她既有功又有过,倒霉的也不轻。

  胖大嫂本来思想上就有些紧张,又怕新学员下手,便忽然起身看看,看到那位男医生戴上胶手套,洒了消毒粉。医生说快躺下,躺下,思想放松,你紧张什么,又不是做手术,只是检查检查。男医生摁着她的腹部,用十指插入阴道检查,胖大嫂感到很不是滋味。根据这位医生的判断,她没有什么大毛病,被诊断为阴道炎。可他检查之后,又让实习生也戴上手套,准备再次检查时,不料,胖大嫂噌地从就诊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提着裤子嚷囔着,还查啥查,把我当试验品哪?让恁都摸来摸去,捅来捅去,可我这老脸皮还薄着哩。你们都是女人还好说,咋还有一个个大男人,我瞧着别扭,这不是让人乱摸的地方。恁不是有模特,有造型吗?很摸去。胖大嫂的嘴像放炮似地噼里啪啦一阵,说得那些男医生无地自容。

  戴上手套的那位男医生,手举在半空中,木着脸说,检查那么多病号,像你这样的少见,你嚷嚷什么?医生的职责就是看病,为病人解除痛苦。男医生怎么啦?剖腹产、切宫瘤,病人家属还专找男医生做呢,你个老娘们还挺封建呢。

  胖大嫂束着腰涨红着脸,不依不饶,瞪着实习生说,老娘们咋啦?老娘们也是从大闺女过来哩,从大闺女变成小媳妇,小媳妇到老娘们,再发展就是老太婆了,问你娘,问你奶看是不是?谁都开过花,结过果,可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老妖精。你们毛孩子,青杏蛋子,嫩着哩,话都不知道咋说,还会看病啊?哪个病人不想找专家,找高手,弄准病?俺不求好医生,咋来这里哩?别看我这老娘们,还不想让你毛孩子摸哩,这不是啥玩艺,这个也摸,那个也抠,总得尊重点病人吧!

  为她看病的那位男医生说,好了,好了,这不是吵架的地方。他招着手说,出来,出来,告诉你病情。胖大嫂跟着男医生从耳房里出来,涨红着脸站在他面前。男医生看看她微笑说,别生气,我知道不同时代出生的人,她们的思想观念有很大差异,这我理解。可医院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也可以说是病人身体各部位暴光的地方。每个专家、名医都是从小大夫走过来的,如果老一代医生不对我们传、帮、带,我们没有长期大量的临床经验积累,也成不了今天的什么专家、名医,所以我今天想让他们实习一下临床经验,咱应该相互谅解。

  这时,站在一旁的何大萍说,大夫,你别介意,我母亲就这脾气,有嘴无心,别见怪。但你们也得体谅病人,她们不乐意大声宣扬病情,只要病人听到就行。病人是人,不是机器,本来就承受着精神痛苦,不能再雪上加霜。她说了这翻话,男医生不再多言了,他交待了胖大嫂的病情,并开了药方,说用点外用药,一周后就没事了。

  何大萍和胖大嫂从医院里出来,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口。何大萍忽然眼前一亮,看到叶纪刚掂着茶瓶站在锅炉房门口准备去接水呢,她感到意外惊喜,慌忙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说,纪刚,纪刚,你咋在这?这时候,胖大嫂也慌慌张张跟过来了,说孩子,你咋不给家打个电话呢?知道你娘出了事都心里不好受,可你也不能全恨大萍啊?她也冤枉啊?叶纪刚阴沉着脸,眼睛里仍留露着憎恨的目光。

  何大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松,唯恐跑了,说纪刚,那天呕吐,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就是忍不住,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到医院一检查是怀孕了。这时候她松开了他的胳膊,低头拉开挎包链,掏出钱包,从钱包夹层里取出那张化验单。

  叶纪刚看着化验单,目光由憎恨转为悔恨,进而又怪罪起自己来,说大萍,我不该打你,不该冤枉你,叫你受了委屈,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动手打你,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也怪我当时没有问清原因,娘要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咋还赌气走哩。我昏头,是个木头脑袋。

  何大萍关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住院。

  咋啦?

  我得了肝炎,中期了,医生叫住院。我也想在这里清静清静,稳稳心情,现在好多了。

  你啊,你啊,你生我的气,也该给别人说一声吧。花多少住院费,我马上去交。何大萍快言快语。

  叶纪刚语调沉闷地说,娘,被车撞后,人家包赔了几万块钱,我用老娘的钱。看得出他有点揪心地疼。

  这时候病房护士也来提水,何大萍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和叶纪刚在一起喝咖啡的那位姑娘。她看看何大萍说,我是负责叶纪刚病房的护士,怎么没见你们来过?

  叶纪刚接着说,家里很忙,我的病也不重,有时候她们过来看看,又走了。

  何大萍什么都清楚了,原来这姑娘不是他的相好呀?误会害人哪!

  胖大嫂说,走,孩子,咱回家吧,叫大萍给你做好吃的。

  护士说,把水瓶给我,我帮你提到病房去,你回去吧,记住别吃过多油腻的东西,明天早上八点来输液。

  医院距她们的饭馆并不远,三人沿着大街旁边的人行道,散步似地回餐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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