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纪刚的生意好,便引起了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王麻子和李瘸子愤愤不平了。
当初王麻子和李瘸子都在一个厂里上班,后来都成了下岗职工,下岗后都开起了餐馆,干了多年,生意很好,也都挣了不少钱,日子过得很舒心。闲暇时,二人常常凑在一起交交心,聊聊家常,谈谈生意,是多年的好朋友。二人不同的是:王麻子开的是胡辣汤店,他认为之所以生意好,是因为饭店所处的位置好,在街道的正中心,流动人员多,自然客人也多。可现在叶纪刚在街西头开了胡辣汤店,距他的餐馆近,便觉得对自己的生意就不利了,尤其是何大萍来了以后,光顾他饭店的客人越来越少,可叶纪刚饭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李瘸子开的是馄饨馆,位置在街东头,距叶纪刚的餐馆较远,按理说,井水不犯河水,各地为营,谁也不会防碍谁,可他也和王麻子有同样的感受。
有天下午,王麻子穿一身黑西装,背着手,无精打采地来到李瘸子的馄饨馆里。坐在餐桌旁说,老哥,最近生意怎么样?
李瘸子和王麻子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加上平时的关系不错,有共同语言。李瘸子一看到王麻子来了,心里就很高兴,慌忙去拿烟,他走起路来有条腿僵硬,不灵便,就是这个原因,别人叫他李瘸子。他手里拿着烟从盒里抽出一支递给王麻子,又把打火机递给他,陪着坐下说,不景气,自从西头那小子的店里来了个妞,我这的生意是越来越差劲,可那小子的生意越来越火,弄得很有名气,咱干了多年也没弄出个啥名堂,可他把咱的摊子遮了。
老哥,你知道他火的原因吗?
听说那妞是个做生意能手,看她也没多大,像个刚出窝的嫩鸟,咋成了做饭行家?你知道那妞的情况吗?
王麻子手指缝里夹着烟,安在嘴上狠狠地抽一口说,那妮子叫何大萍,也是从乡下来的打工妹。听说她手里有个做胡辣汤的祖传秘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做出的胡辣汤确实好喝。自打她来了以后,我的老客户都跑她那里去了。
原来,我这馄饨店经营的也不错啊!可现在却冷冷清清呢,人家都去她那里吃美味馄饨了。
老哥,人家咋不去呀,她做的馄饨什么花样的都有,弄了十几种,想吃啥有啥,可你这馆里都有啥?不就是大肉,羊肉嘛。看来咱俩这生意要栽到她手里。
李瘸子也来气了,那脸阴得想下雨,气哼哼地说,听说这一年多,那小子挣了几十万,可那妞就死心踏地跟定他了,那点子都是她出的。你喝过她的胡辣汤没有?
我喝过,那个汤味一喝忘不了,隔两天还想喝,怪不得人家都去她那里。你说会是啥原因呢?莫非是放大烟壳了?可我也试过两回,还是做不出那味。
李瘸子也点上一根烟吸着,铁板着脸说,就说胡辣汤有秘方,可这馄饨做得也绝啊,都是咱从前没见过的新花样,照这样下去,咱还关门哩。
王麻子将若明若暗的烟头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拧,两眼一瞪,释放出可怕的凶光,歪头靠近李瘸子的耳根说,不能让他太逞能,太便宜他,给他使个绊。
咋使?
王麻子悄悄和李瘸子耳语一翻。
第二天中午,美味馄饨馆里来了六个小伙子,高矮胖瘦均不同,个个是冷面孔,瞪着吃人的眼睛,像土匪一般“咕咕咚咚”涌进餐馆。有个大汉子,腰如缸粗,面色黑红,一脸蓬勃的青春豆,两道浓眉如两把墨剑,中间聚成了一个肉疙瘩。他伸出杠子腿“哐咚、哐咚……”将餐桌旁的一个个小木凳踹倒,又“吱吱啦啦”拉着餐桌往一块并拢,好像憋足了满腹怨气,冲桌子和凳子撒气。那个矮个光头,窄脑门,凹鼻梁的小伙子,为大汉子当助手。几个汉子齐动手,把三张简易的橘黄色餐桌并在一起,凑成一个大方桌,他们围在四周。
餐馆里的人都惊呆地看着这一场景,你瞧我,我看你,没有人敢吱声。有正在吃饭的客人看着气势汹汹的那帮人,颇感恐惧,没把饭吃完便悄悄溜走了。在那帮人中,大个子瞪着死牛眼,气声声地说,你们这不是名馆吗?饭怎么样?哥们还没尝过呢?今天就是来开荤,尝鲜呢。说着又调高嗓门,还愣住干什么?馄饨、胡辣汤一起上,再弄几个小菜,还听说有什么油炸薯片,也来一盘尝尝,店不大,鲜物倒不少。
何大萍站在炉火旁,惊恐地看着这样的阵势,觉得来者不善,他们不是吃饭,而是来找事的,个个一脸凶相。她不想和他们硬来,怕出事。即使今天生意做赔,也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闹事,你想啊,如果他们把店里的东西毁坏了,耽误几天生意就赔大了。想到此,她立刻强颜微笑,热情地招呼说,大哥,你们都是新客,今天光顾小店,是瞧得起俺,给赏光了,快坐,快坐,我马上下馄饨。接着又招呼春桃、春叶快盛胡辣汤,配小菜。
因为小店里主要是卖馄饨和胡辣汤,另外拌了十几种凉菜,在门外的小推车上摆着,车子是用透明玻璃封闭好的,主要是用来保护凉拌菜的清洁卫生。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何大萍把菜味调到了最佳程度。有的顾客吃饭时要临时配菜,有的吃过饭走时,还要买点带走。其中,那种油炸红薯片,是何大萍的新创食品,当时她想在配菜中多加一种特色菜,便想到小时候母亲把擦好的红薯片撒到地里晒,不料,天下大雨,薯片被淋,就把它捡回家蒸蒸吃。何大萍觉得甜滋滋的,软溜溜的,特别好吃。现在将它放在油锅里炸炸怎么样呢?她这么一想就将红薯切成片,蘸点稀面糊,放进油锅里炸炸,果然不错,看着刚出锅的薯片,黄澄澄的,很美,尝尝比蒸熟的好吃。就这样,她每天炸一小盆放在凉菜车里,卖得特快。春叶慌着站在小推车旁配菜,春桃盛胡辣汤。
一会儿,桌上摆满了一碗碗馄饨和胡辣汤、还有豆腐筋、猪肝、牛肉片、红薯片等。几小伙子津津有味地埋头吃喝起来。那位大个子看着油炸薯片,口气生硬地说,把这盘薯片换了,来一盘鲜炸的、热的、新鲜。
何大萍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空来炸,想了想说,好、好、好,你们先吃饭,我马上就炸。她慌忙洗红薯,切成片,在油锅里炸炸,很快一盘热腾腾的薯片端到他们面前,但没等她放下,大个子翻翻白眼看看她,又瞟一眼薯片,不耐烦地说,不行,太厚。
何大萍心想,这和平时切的薯片一样厚,也没人说什么。但她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便默默地将薯片放在一边,再切薄片,炸好,端到他们面前。不料,大个子皱皱眉,愣着眼又说,还不行,还厚。你不是有好手艺吗?给兄弟们露一手啊!他的话音里带着怒气。
何大萍明白这是在刁难她,也很生气,但忍着性子,将薯片切得更薄,让大个子看看行不行,这次大个子没抬头便说,行、行、行,炸吧,快点,少罗嗦。
何大萍心想,薯片切的越薄,甜味就越淡,将超薄薯片炸好后,又在上面洒些粉面糖,那形状、颜色很诱人,再把薯片端到他们面前时,大个子不吱声了,尝尝说,还行,再来一盘。矮个子向他狡猾地笑笑,伸伸大拇指,意思说,大哥,你真行。
他们吃了饭,那个大个子说,哥们,这顿饭吃的怎么样?
各个点头,说不错,不错。有的还松松腰带,有的还打着嗝。
大个子说,算我请客,吃饱喝足走人。他抬手伸出大拇指一挥,走哇,我签单。
何大萍挥一下手说,算我请客,你们走吧!
姑姑在一旁涨红着脸,嘟嘟囔囔,谁吃饭,也没签过单呀,小店从来不欠账。
大个子站起就走,还歪着头恶狠狠地瞪瞪她说,有眼无珠,也不问问,老子在哪里吃饭掏过钱。
那天中午,那帮汉子平均每人喝了四碗饭,小车上的凉拌菜被他们消灭了一大半。何大萍并没有怨言,少挣点钱没什么,只要没出事。她想到那帮人事出有因,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莫非是有人嫉妒?有人害红眼病?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果以后他们还这样怎么办?那就得想法子了。后来,何大萍没想到这薄薯片成了店里的招牌菜,客人要胡辣汤、馄饨时,就接着说,再来一盘薄薯片。
三天后,店里又来了四个不同寻常的食客,三个穿蓝西装的小伙子,还有一个穿着旧黑褂的老太太,她身上的褂子又肥又大又脏,穿得邋邋遢遢,窝窝囊囊,一看就不像自己的服装。何大萍有些惊觉,瞧着异常,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老太太,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们坐下来仍然要馄饨、胡辣汤和小菜。吃饭的时候,三个年轻人围着一个桌子,有说有笑,吃得热火朝天。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盘豆腐皮放在老太太面前说,给,这盘菜是你的。意思是其它菜就没她的份了。老太太单独坐在另一张餐桌旁,孤零零的,神情木讷,动作缓慢,筷子在盘子里翻了半天才夹住一点菜。何大萍仔细一瞧,原来是老太太眼神不好,看不清东西啊!
过了一会儿,三个年轻人吃饱喝足了。其中一个高个站起来打着饱嗝,说我结帐。何大萍一看老太太还在吃着饭,便说,不慌不慌,老人还没吃好呢。
他一摸口袋,着急地说,坏了,来时换衣服,钱夹忘家了,转身向同伴说,哎,你们两个带钱没有?
这是你请客,问俺干什么?
高个看着何大萍说,这样吧,让我妈在这里慢慢吃着,我回家取钱。
何大萍沉默片刻,建议让他在附近借借看。
老板,你是信不过我呀?我把妈留在这里当人质,你还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我还不要自己的妈?
何大萍本来对他们消除了疑心,可小伙子强调那是他妈,越是这样越让何大萍生疑,老太太怎么也不像他妈呀?吃饭的时候,他们只顾自己吃,不管老太太,她的眼神不好,却没有一个人为她夹菜,还把她冷落一旁,哪有这样对自己亲妈的?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了,老太太曾在这饭店门口捡过破烂,她眼花耳背的。这几个年轻人肯定与上次那帮人有勾结,拿老太太做人质来白吃白喝的。
三个年轻人刚要往外走,忽然何大萍冷着脸说,站住,吃饭不付钱,俺这生意还咋做呀?
高个冷笑说,你不就是个打工妹吗,管恁多事干什么?
做人要讲理,店里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你们的把戏,我看透了,你们说实话和三天的那几个哥们是不是一伙?骗吃骗喝,纠缠不休,再这样下去,我就报警。高个向同伴一摆头,说上呀。三人掀翻餐桌,砸烂炊具,如土匪一般“啪啪啪”打砸起来。何大萍怒吼,你们干啥呀?干啥呀?向前阻拦。高个抓住她的头发,猛然一推,将她撂倒,便是拳打脚踢,怒气冲冲地说,你还要钱?还要钱?有眼无珠,问问老子在哪吃饭给过钱?何大萍惨叫着,春花、春桃快打110,快、快、快。围观的众人,向前拉架,一场疾风暴雨般的战斗结束了。三个小伙子将小店里砸得一塌糊涂,逃跑了。警车赶来,看到这一惨状,询问了情况。民警说,这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保护你们的经营合法权利。
一周后,民警来到胡辣汤店,对何大萍说,这是他们包赔你们的经济损失。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闹事。以后我们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安心做好生意,有什么难事告诉我们,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后果。何大萍连声道谢。
民警走后,何大萍对叶纪刚说,这次闹事的人,是和几天前来白吃白喝的一帮人同伙,是来故意找事的。咱并不是硬要饭钱,我就是怕他们以后变着法子,没完没了的这样。
叶纪刚直点头,说得对,只是亏了你。他接着说,车站的宾馆楼已经整修好了,看啥时间搬过去?
明天就搬。何大萍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