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庸之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席菲菲的肩膀,脸色和缓了许多,只说了句:“菲菲,你上车吧,跟上我的车。”
祝庸之的车停在路旁,还没有熄火,看来他也是刚赶到不久。
曾国强开着车,跟着祝庸之的车后,拐弯抹角穿行在临江市的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了一间并不起眼的茶楼前。
温纯一抬头,茶楼匾牌上“逍遥馆”三个字却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出于名家手笔。
祝庸之看见车里下来的不止席菲菲一个人,便停住了往里走的步伐。
席菲菲连忙说:“温纯,过来,见过祝教授。”
温纯上前几步,要与祝庸之握手,祝庸之却置之不理,用严厉的眼光盯着席菲菲,席菲菲很是尴尬,解释说:“这是温纯,我跟你说过的。”
祝庸之毫不客气地说:“菲菲,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温纯很知趣地退后了一步:“席书记,你进去吧,我在车里陪着国强。”
席菲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祝庸之本来抬腿要进去的,见席菲菲定定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知道她不希望撇开温纯,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苦笑道:“咳,你呀,真是青出于蓝哪。别犟了,一起进来吧。。”
席菲菲这才转身,向温纯招招手,等着他走过来,并肩走进了茶楼。
关于祝庸之,温纯听席菲菲讲过他很多的趣闻,也知道他一些怪癖,例如,他自称,一爱棋,痴爱围棋,二好酒,喜欢品酒,三惜才,爱惜人才。也听说过,官场上的人物,很难和老头子打交道,可一旦入了他的法眼,便有不可多得的机遇。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路上,祝庸之已经订好了包间。
进了包间,一张桌子上是棋盘,一张桌子上是酒菜。
温纯看了,暗想,这恐怕是老头子的专用包间。
祝庸之与席菲菲面对面坐下来,他给席菲菲和自己倒上酒,却正眼也不看跟在身后的温纯,只说:“小伙子,要喝自己倒啊。”
温纯窘住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别说倒酒喝了。
席菲菲说:“温纯,坐下来,陪老头子喝几杯。”
温纯怯怯地在旁边坐了下来,席菲菲抓起酒瓶要给温纯倒上,却被祝庸之一把抢过去了:“对不起啊,小伙子,今天没有预备你的酒。”
温纯简直不知所措了,他站起来,淡淡一笑,说:“你们谈,我去摆摆棋谱。”说完,坐到那张摆了棋盘的小桌子边去了,背对着他们两人,专心致志地摆起棋谱来。
祝庸之这才抬起眼,看了一眼温纯的背影,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席菲菲笑道:“小气。”端起杯子来,与祝庸之面前的杯子一碰,先喝了个底朝天。
祝庸之却不喝,说:“席菲菲,你这哪是喝酒,完全是糟蹋我的好酒。”
“你不喝,我喝。”席菲菲赌气抢过酒瓶子,又给自己倒满了,刚要喝,被祝庸之按住了。
这一路上想的,恨的,让席菲菲郁闷得不行,用借酒浇愁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急什么?酒喝急了容易伤身,事办急了容易伤心。”祝庸之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在乎席菲菲心里有多急。说着,他端起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吧嗒了一下嘴巴,慢悠悠地说:“酒,要慢慢品,才能品出酒香来。”
她“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扬起目光,看到祝庸之表情怪怪的望住她笑。她的脸微微一红,才明白祝庸之是在借酒发挥,用另一种方式劝解她。
席菲菲也学着他的样子,浅浅地抿了一口,一股醇香从肺腑一点点升腾,悠悠地直冲唇齿,怡然爽口,心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菲菲啊,我早就说过,你要学会沉得住气,这么急躁,要不得。”祝庸之又说。
“我知道了。”她很痛快地承认了,端起酒杯,又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这么急匆匆地冲出来,找谁能解决你的问题?”祝庸之这才跟她说起了正事,“我可以告诉你,什么也解决不了,只能把你搞得更被动。”
“太可气了,我才不在乎呢。” 这话听上去,完全像是在赌气。
“就冲这句话,证明你还远没有成熟,政治上的幼稚比什么都可怕。你别忘了,现在的政治斗争靠的不是战争年代的激情,更不是无谓的冲动,政治需要足够的冷静,还有沉着。”
“老头子,我冷静不了!”她差点又要激动了,一想到财政局长和财务科长的死,她就没法不激动。
“冷静不了也要冷静,否则,你只有失败,一败涂地。”祝庸之的脸上露出了失望。劝说别人要冷静,老头子自己却不够冷静,他挪开目光,端着酒杯站起来看着窗外。
窗外像平日里一样,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只不过又是平常的日子而已。
望了一会儿,祝庸之又将目光盯席菲菲的脸上,不甘心地说:“菲菲啊,你主政半年有余,怎么还像是在党校里那样,没一点长进呢?”
这句话让她垂下头,祝庸之这样说,等于全盘否定了她。
内心里,她不希望被人否定,她也渴盼着自己能尽快成熟起来,但面对残暴与阴谋,她的良知容不得她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实话告诉你吧,他也不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所以他才打电话让我赶到高速路口去等着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啊。”
祝庸之口中的他,连温纯都听得出来,指的是黎想。
“我……”席菲菲有些不知所云了。
“他还在开会,开完会也许会过来。他让我告诉你,前几任领导任上发生的问题,不是你个人能解决得了的,也不是一两天之内就能彻底解决的。你是现任的书记,你的主要职责是把你任上的事情做好,而不是去翻过去的马桶盖,要不然,你没有把别人搞臭,却先把自己搞臭了。”
她的头慢慢垂下去,仔细琢磨着祝庸之刚才说的话,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温纯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自己也差点推波助澜,把席菲菲推进了泥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