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如暴风雨一般,席卷了小王庄。一夜之间小王庄的冤魂堵塞了阎罗殿的大门。死亡的气息,甚至在清水镇弥漫,恐慌、混乱、哭喊,像死灰一样,低沉地压在清水镇的上空。
晚上由于看书,王清华睡的很晚。通过这几天的学习,王清华越来越发现,自己欠缺的知识,还非常多,越学越觉得心里没底,恨不得一晚上将所有知识全部装进自己的脑子了。学着学着,就忘记了时间。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王清华窗前的灯依然亮着。兰镇长半夜上厕所,过来一次,王清华只是笑笑,没有留的意思。兰镇长也就带着惺忪的眼睛又独自睡觉去了。
突然镇政府门外,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有人吗……快开门……死人了……”
那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叫喊声在空寂的夜里,格外的响亮。王清华马上意识到,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急忙合上书,去叫兰镇长。
兰镇长也已经醒了,正穿了衣服往外走。见了王清华,急忙道:“你赶紧叫其他人,可能村里出了大事。”
从兰镇长紧张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今晚的事情可能是镇政府的预料中的事情,或者是曾经担心过的事情,今天终于发生了。
王清华急忙跑到大厅中,拉了数次集合铃。铃声在楼道里特别清晰。
很快那些尚未起来的人,听到铃声,又听到外面的叫喊声,匆匆忙忙开始起床。
楼道里脚步声,互相询问情况的窃窃私语,马上乱成了一片。
“不会是小王庄溃坝了吧?”
“难说。”
“真溃坝了,就麻烦了。”
“不死人就没麻烦。”
“死人不死人,老冯这次估计都完了。”
“你也太幼稚了,只要不死人,躲过风声,老冯照样调动。”
“你们两个大傻瓜,说不定,坝一溃,老冯调的更快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溃坝难道是老冯一个人的责任?市领导、工矿办、经贸局、安监局谁能没有责任。老冯一旦倒了,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把老冯调走,正好来个死无对证,此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别瞎扯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就往溃坝上联系。小心被老冯知道了,给你穿小鞋。”
“老子就这样了,他还把老子怎么样?难道还能把老子开除了?”
……
一帮人,一边议论,一边往大门口走。看门的老尉已经站在门口了,只是没有领导发话,不能给开门。
“赶紧开门!”兰镇长一到现场,马上命令老尉道。
接着灯光十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满身的泥土,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
“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了?”兰镇长急忙问道。王清华上去扶住一位眼看就要摔倒的农民兄弟。
“快……快……快……”
“你别着急,慢慢说。”
那人话未说出来,哇的一声就哭了。
“小王庄完了!你们快派人去救小王庄吧。我的老婆孩子……”
那人话说一半,喉咙里呃了一声,晕倒在地。一伙人上去,赶紧灌水、掐人中。这是急火攻心,缓一缓就没事了。
还有四五个人也是形容狼狈,满身是泥,神情几近痴呆,显然是受了严重的惊吓。
“大刘,备车,马上去小王庄!”王清华转身对大刘道。
“你要干什么?”兰镇长站起来道。
“还能干什么,去小王庄。”
王清华说着,大刘已经去开车了。
“大刘,等一下!”兰镇长命令道。
大刘不归兰镇长管,跟本不理兰镇长的命令,继续往车那边走去。
“你现在还不知道小王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大刘去了,能做什么?”兰镇长道。
兰镇长在乡镇已经呆了两年了,比王清华经验丰富。但是这种丰富的经验正是老百姓讨厌的经验——急病缓药,明哲保身!
“正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要和大刘一块去看啊。”
“溃……坝。”
一个农民兄弟,神色痴呆,终于说出了原因。
其实从这几个农民身上的伤势和形状分析,镇政府几乎没有人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说出来,都在沉默。
大刘很快把车开了过来。
“你不能去。”兰镇长命令道。
“为什么?”王清华问。
“没有为什么。我说你不能去,你就不能去。”兰镇长很霸道,是因为她不能说出原因。她是害怕王清华去了出事。溃坝事件,不是儿戏,说不定还会有二次崩塌,现场的危险性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在大厅公众之下,她还是不能说出这个原因。她怕人说他们闲话。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能体现出情爱的真挚性和可贵姓。
兰镇长一边阻止王清华,一边拿起电话给市委市政府打电话。
她没有给她父亲打电话,父亲年岁已经大了,而且有心脏病。她害怕深更半夜,父亲承受不了。
就在兰镇长打电话的时候,王清华拉开车门,上车离开了。
王清华没有听兰镇长的劝阻,他不是不清楚兰镇长的意图,只是他觉得,作为一名干部,不应该遇事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把个人的得失看的那么重。
王清华想的很开,自己这个公务员,说白了是诈来的,跟白捡来的没什么两样。就是今后有人在自己身后使绊子,搞动作,大不了也就是个辞职不干了。但是如果把老百姓仍在泥泞中,自己作为国家干部——即便不是干部,也是个公务员,自己心里接受不了。
“哎——”
兰镇长望着远去的车影,叫了一声,知道于事无补,只能由王清华去了。
王清华这个举动,无意是获得了民心。在场的几个农民,虽然有心神志不清,但还不至于到了糊涂的份上。像王清华这样的干部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干部。
当然机关里有些人就看不惯王清华这种做法了。
“刚来几天就逞能!”
“逞能?你什么眼神,人家这叫心系群众。”
“嘿嘿……”
心系群众说的很暧昧,这不是夸奖,这是反讽,用正面的话,讽刺人不懂事!
“这小子什么来路,竟然自己带了车,还带了司机。”
“听说是市委专门派过来的。好像是裘副市长的关系。”
“哦,这就难怪了。”
“哪儿是裘副市长的关系,据说是兰书记的未来女婿。”
说这话的人,说完,用眼睛看了一下兰镇长。显然通过上次借宝马车的事情,大家对兰镇长的背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据说兰书记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竟然给这小子陪了车?”
“你傻啊,人家那叫做派,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说他清正廉洁。其实还不知道贪污了多少呢。”
“嗯、嗯、嗯……”
其他几个人点头默许,承认这种说法。
小王庄发生溃坝事件,镇政府的人,有一大部分的人的心态是很微妙的,可以用幸灾乐祸四个字来表述。但是也不能完全用这四个字表述。因为祸肯定是小王庄的祸。他们并不希望小王庄老百姓招祸,或者说小王庄招祸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他们幸灾乐祸是对未来的幸灾乐祸,是对这场灾祸可能波及到的人的幸灾乐祸,比如冯书记,比如兰镇长。
乡镇工作,不比高层的工作,出了事罢免政府领导,不处理党委书记。在乡镇工作,一旦出了问题,党委书记镇长是一并要被处理的,更不用说分管领导了,有时候事情严重了,连政工书记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导都要被处分。这样的话,面儿就宽了。平时当领导的,不可能不得罪人,这个得罪两个,那个得罪三个,结果是几乎机关里所有的人,都在未来即将发生的灾祸庆祝,也就形成了全机关幸灾乐祸的正题心态。
这边窃窃私语的时候,兰镇长已经开始组织人员,也准备往小王庄进发了。本来她还想等一等市委的指示,和冯书记的安排,看情形是来不及了。她不想让王清华一个人去小王庄冒险。
计生办计生指导员,基本算是半个医生,留下来照顾小王庄过来的几个农民兄弟,办公室尉主任和通讯员留守,准备接待市里派来的人员,其他人,全部往小王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