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孝良回到军营,陈秀岩凑上前来。
“如何,那镇东洋肯不肯归降?”待看他一脸的黑线,自然明白镇东洋拒绝他的好意,又接着安慰道:“旅长,一个土匪而已,何必挂在心上。”
陈秀岩自幼长于富贵之家,父亲陈锦焘官运亨通,更是做到堂堂财政部总长,是个纯的不能再纯的纨绔子弟,当然很难理解贫贱之交的可贵。李振清口口声声让他以实际利益为出发点去做决策,这个建议本身没有错,但是,吴孝良自问做不到,更何况他也看不到收编了李振清会带来怎样的恶果,这里面必然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修文啊,对我而言李振清不单单是一个土匪,我劝他加入绥东军,也是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归宿。”
吴孝良说的句句肺腑,陈秀岩自保定军校与其同学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真情流露,不禁暗暗吃惊,这镇东洋到底是哪般人物能够让吴维中如此动容?
吴孝良突然感觉很疲惫,对陈秀岩道:“修文,命令梁遇春撤退,所有人都回营休整。”
绥东军很多人都不解,为何旅长突然下达了解除包围的命令,但是绥东军以及前第四混成旅平日最注重的就是令行禁止,尽管有不解与不满,各级军事连排长仍旧严格的执行了撤围的命令。
回到军营后,这股不满很快又化作窃窃私语。
“眼看到嘴的肉却要放弃,不知道旅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该不是土匪抓了某个大人物做交换吧?”
“都闭嘴,再私下议论,都给你们关禁闭!”
士兵们见连长发火,都自觉的闭上了嘴巴,禁闭室那狭小的空间,待上一天就能让人发疯,没人想去尝那个滋味。
军帐内灯火通明,吴孝良正与独眼汉子推杯换盏。
老二一扫日间对吴孝良的防备,放开了吃喝,入冬后他就没吃过几顿好饭。
吴孝良边吃边道:“李大哥拒绝了加入绥东军的提议。”
独眼汉子身子突然一滞,又继续啃起了流油的鸡腿。完毕,抹抹嘴道:“吴兄弟,大哥心里其实是……”话到一半,想了想却终究没再开口说出原委,又拿了桌上一个猪蹄大啃起来。
第二天一早,李振清整顿好残部,派人来询问启程时间。吴孝良将队伍交给陈秀岩带领回绥东,他则带着一个连的人马随李振清回兴凯湖。
想到就要见到安娜,吴孝良便恨不得插翅飞到兴凯湖边去,当初在四方顶,他昏迷醒来第一个映入眼中的就是那一头红发,发丝划过他脸庞,痒痒的却很让他怀念,两个人嬉戏玩闹的景象又浮现眼前……吴孝良此刻兴奋的就像个孩子,李振清与独眼汉子看他这副德行都是笑而不语。
部队走的慢,中途休息了一夜,于第二天中午终于抵达兴凯湖,转过密林,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可进入大伙眼中的不是整齐的木栅栏和黄泥房子。入眼处一片残垣断壁,整整一排黄泥房子烧的仅剩墙基,且熏得黢黑,有部分栅栏被连根拔起,七零八落,一部分亦是烧的焦黑残断。烧得焦黑的尸体与残值断臂散落其间,其状惨不忍睹。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饿了,吴孝良心中疑惑,难道是走错了地方,回头看李振清,发现他的眼神已经不对,直勾勾的盯着烧成一片的废墟,忽然手捧胸口,鲜血自口中涌出,一头栽倒在地。
吴孝良赶忙上前扶起李振清,掐人中,捋胸口,一边还喊着他的名字。
“李大哥,李大哥,醒醒,醒醒。”
一分钟后,李振清悠悠转醒,眼睛没睁开,两行浊泪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抬抬手又垂下,独眼汉子赶忙抓住他的手,嘶声道:“大哥,你别吓唬老二,有话你就说,烧了咱老家的仇人老二就是追便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抽筋扒皮。”
“拿水来。”吴孝良喊道,绥东军士兵急忙递上军用水壶。吴孝良一把夺过水壶,拧下盖子,小心的将水滴在李振清口中。似乎在瞬间干裂的嘴唇一点点湿润,人也渐渐恢复了精力,他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喃喃着。吴孝良听不清,便歪头将耳朵靠近,这一次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加入绥东军,报仇!”
李振清终于打定主意加入绥东军,但吴孝良却丝毫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山寨被毁,手下人死的死,逃的逃,何其凄惨。忽然,吴孝良的手僵住,军用水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了疯一般的向残垣断壁中冲去。他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安娜,安娜会安然躲过那场劫难吗?
他发疯似得翻着那一具具烧的焦黑的尸体,试图从中找出那个红发少女的影子,一具具翻下去,一具具都不是,他既庆幸又忐忑,庆幸没发现安娜,却又忐忑下一具尸体便是安娜。
最终,吴孝良也没在尸体堆中翻出安娜的影子,心下稍安,但转而却又提了起来,如果她被土匪贼人掳走,那样一个美女还能够幸免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李振清此刻已经缓过大半,踉跄这来到吴孝良身旁,紧咬牙关:“维中,我会带全体兄弟加入绥东军,听你调遣。但也有一个条件。”
吴孝良强打精神,苦苦一笑道:“李大哥有要求尽管提出来。”
“好,我只要求,加入绥东军后,能为这些无辜惨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报仇亦我所愿,孝良敢不从命?”吴孝良一口应下。
这时山坡便的林子里冲出了一拨人,吴孝良立即命令绥东军备战,士兵们立刻架起机枪,如临大敌。独眼汉子却连忙阻止道:“别开枪,别开枪,误会,误会,自己人!”他反复重复这几句话,生怕南方人为主的绥东军士兵们听不懂东北方言而错开枪,那问题可以就棘手了。
从密林中冲出来的那伙人果真是幸免遇难的老营留守人员。
“大当家,……”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