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一看就是农村的,穿了一身旧时代的军用棉袄,上面还破了好几个窟窿。一双黑色的棉鞋上沾满了尘土。老太太满头白发,眼角边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眼神中满是哀怨和愤怒。
老太太举着牌子在数不尽的闪光头和摄影机的面前,绕着舞台走了一圈。台下一片哗然,许多观众都站了起来。台下张PD和一番摄制组成员急的火烧眉毛。
“安保呢?你们TMD的怎么管的治安?怎么连个人都拦不住?”张PD火了,指着舞台前的几个保安破口大骂。春晚这么重要的节目虽然是排练期间,但省内省外大部分的媒体都派有记者关注报道,而且这么多观众在此,如果任由情况恶化下去,那省电视台的声誉就会在一夜之间大打折扣。
几个保安硬着头皮不敢吭声,那老太太买的是前排票,本来他们以为这老太太可能是表演小品的演员。没成想竟是个上访户。
几个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正要上舞台将那老太太拽下来。而恰好此时舞台上本应举手无措的陈罗斌却拿着话筒说话了。
“大娘,每次您上场总是这么幽默。”陈罗斌脸上笑着,心里却很不好受,出身贫寒的他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痛。但这里是江南卫视,是省电视台。老太太这样做,也许出于一时的激愤,但她没有想到后果,就算她引起一小部分人的关注,也会遭到封杀。就像前一段时间,有个农民工义愤填膺的在省政府门前闹事,事情是引起关注了,闹大了。但最后没有解决问题不说,那个农民工还进了局子。怎么解决老太太的实际问题呢?陈罗斌心底升起了这样的想法,最后陈罗斌决定,将这次突发事件,演艺成‘小品’,旁敲侧击下那些本应出来管事的人。
那老太太愣了,她瞅了眼陈罗斌,举着牌子不知要说什么才好。陈罗斌发现老太太的一支胳膊一直在抖。
陈罗斌走到老太太的身前道:“今天您带给我们大家的是什么段子啊?您的二人转小品我从小都非常喜欢看。”
陈罗斌将话筒递到了老太太的嘴边,老太太哭丧着说:“俺不是来说小品的,俺是来鸣冤的。”老太太的河南腔引得台下一阵爆笑,所有的观众又坐回到了位置上,台下好些人拍手称好。 大家都以为这老太太是个讲小品的。
“没想到今年省电视台的节目还蛮有创意的呢。”
“是啊,这演员真是演活了。反应的问题也比较深刻。没准啊,这节目一播出,这老太太就爆火了。”舞台下,两个报社的记者互相交流着,他们手中的照相机不时的变换着角度,拍着舞台上的陈罗斌和老太太。
台下的张PD看见观众的反应后无奈的对着那几个保安摆摆手,随后对着身旁的编导说了四个字:“假戏真做。”
编导会意摄像机再次对准了舞台上的陈罗斌和老太太。
陈罗斌脸上露出气愤的表情:“冤,什么冤?大娘你说来听听,我跟检察院的法官很熟的。”
“真的?”老太太显得很激动,眼角的皱纹颤抖了起来。
陈罗斌朝着台下忘了一眼拿起话筒对着观众道:“大家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台下的观众现在已经乐翻天了,齐齐吼道。
噗咚!令陈罗斌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竟然举着牌子跪在了地上。浑浊的瞳孔上,老泪纵横:“这位小哥,请你救救我们一家三口吧。我儿子在汝阳的一家私人煤矿打工,就在前段时间那煤矿井底瓦斯爆炸,我儿子才29岁,年纪轻轻的就葬身在里面。我儿子出事后,儿媳妇就跑了,剩下一对儿女,大的才上小学。小的才3岁。我一个老太婆没有一点收入,实在是……有心无力。要不是为了孙子孙女,指不定我就跳楼了……”
陈罗斌沉默了,台下的观众沉默了。他将老太太扶了起来,问:“那个矿主没有陪你们钱吗?”
老太太嗓子已经干涩了:“没有,我去上访,还没进到政法委大院就被赶了出来。”老太太挽起袖口,露出胳膊。却见她胳膊弯曲着。
“这就是被那些人打的。”老太太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胳膊看起来已经变了形,似乎骨折了。台下鸦雀无声。寂静了良久之后,猛然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有几个小青年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似乎要为老太太讨个公道。
“张PD啊,这个节目是你搞得吧?本来以为是歌曲表演呢,没想到竟然是小品,不错哦!但要注意尺度!”张PD的身旁站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胖子,这胖子西装革履,厚唇上扬,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摸样。
张PD的脸色铁青,事态越发不受控制了他想上去阻止,但瞧了瞧台下的观众,和一群拿着闪光灯不停猛拍的记者,还是咬紧牙关忍了下去。
舞台上陈罗斌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心凉了大半。失去亲人已经够痛苦的了,寻求社会的帮助,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却被打的骨折。如果讨不回公道,还真是没天理了!
“小哥,你救救我们一家吧,我一个老太婆怎么样都无所谓,就可怜了我那孙女孙子。这么小就要背负这么大的痛苦。”老太太悲悲戚戚,现场的气氛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芯子,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公道!公道!公道!”台下的观众默契的呐喊着。
“让黑心矿主进监狱!让打人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血债血还!”
“不能让孩子们受苦!”台下的观众虽然依旧以为陈罗斌和老太太的这出戏仅仅是个小品。但老太太真挚的‘演技’渲染了整个演播大厅。
观众们的呐喊,让老太太感动万分。老太太拼命的对着台下鞠躬,台下的有些年轻女孩的眼眶已经湿润了。陈罗斌走过去扶起老太太对着大家道:“虽然舞台上表演的仅仅是个小品。但在小品的背后却反映着许多殉难矿工家人的真实感受和境遇。让我们动员社会的温暖,让这些失去亲人的朋友过上一个幸福的春节!”
陈罗斌拉着老太太对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掌声犹如海啸般猛烈。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为陈罗斌和老太太的这次‘表演’叫好。
张PD趁此机会,对着电视台的员工示意。红色的幕帘缓缓的垂下。陈罗斌看着老太太憔悴的面容,安慰道:“大娘,您放心回去吧。我敢保证,那矿主和管事的领导绝对会给您和您的家人一个圆满的答复的。”
说完,陈罗斌从自己的钱夹里抽出3000元放在了老太太的手中。老太太死活不接,陈罗斌硬塞到老太太的兜里说:“大娘,难道你不希望你的两个孙儿,在春节吃顿饱饭?这钱是我的心意就当是给孩子们的压岁钱。您安心收着吧。”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将钱收进了兜里:“谢谢了,小哥,今天麻烦你了。”老太太对着陈罗斌深鞠一躬,陈罗斌赶紧把她拉了起来,老太太对陈罗斌道了声别颤颤巍巍走出了演播大厅。
那些保安本来想截住老太太盘问一番,但张PD瞅了一眼她道:“算了。”
老太太的背影在喜气洋洋的后台略显落寞,当她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却飘扬起了晶莹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