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本小说稿〔6〕,当去问一问,我和书局不相识,当托朋友去商量,倘收回时,当照所说改编,然后再觅商店。
上海已略暖,商情不佳,别的谣言倒没有,但北方来信,却常常检查,莫非比南边不安静吗?我们还好,请勿念。
此上,即请近安。
弟豫顿首二月廿四日〔1〕学校指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
〔2〕指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九日国民党中央电令上海市党部查禁书籍一四九种事。参看《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
〔3〕《旧时代之死》长篇小说,柔石著,一九二九年十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
〔4〕《母亲》长篇小说,丁玲著,一九三三年六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5〕《一年》长篇小说,张天翼著,一九三三年一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6〕小说稿指《烟袋》及《第四十一》,当时拟由现代书局重印。后经鲁迅删去其中被禁的两篇,加入四篇,共十五篇,改名《苏联作家七人集》,并作序,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
340224②致郑振铎西谛先生:日前获惠函并《北平笺谱》提单,已于昨日取得三十八部,重行展阅,觉得实也不恶,此番成绩,颇在豫想之上也。账目如已结好,希掷下,以便与内山算账。
本想于这几天为《文学季刊》作一小文,而琐事蝟集,不能静坐。为赌气计,要于日内编印杂感〔1〕,以破重压,此事不了,心气不平,宜于《文季》之文,不能下笔,故此次实已不能寄稿,希谅察为荷。
新年新事,是查禁书籍百四十余种,书店老版,无不惶惶奔走,继续着拜年一般之忙碌也。
此布即请道安。
迅顿首二月廿四夜〔1〕杂感指《准风月谈》。
340226①致罗清桢清桢先生:顷奉到来函并木刻五幅,谢谢。此五幅中,《劫后余生》中蹲着的女人的身体,似乎太大了一点,此外都好的。《韩江舟子》的风景,极妙,惜拉纤者与船,不能同时表出,须阅者想像,倘将人物布置得远些,而亦同时看见所拉之船,那就一目了然了。
有一个日本朋友〔1〕,即前年在上海最初教中国青年以木刻者,甚愿看中国作品,可否再给我一份,以便转寄。
弟一切如常,但比以前更受压迫,倘于大作有所绍介,则被绍介者会反而受害也说不定,现在的事情,无道理可说,不如暂时缄默,看有相宜之机会再动笔罢。
专此布复,即请文安。
迅上二月二十六日〔1〕日本朋友指内山嘉吉。参看330419(日)信注〔1〕。下文的"前年"应为一九三一年。
340226②致郑振铎西谛先生:二十四日寄奉一函,想已达。《北平笺谱》收到后,已经逐函查检,不料仍有缺页,共六幅,别纸开出附奉。不知可以设法补印否?希费神与纸铺一商,倘可,印工虽较昂亦无碍,因如此,则六部皆得完全也。
此书在内山书店之销场甚好,三日之间,卖去十一部,则二十部之售罄,当无需一星期耳。
第二次印之豫约者,不知已有几人,尚拟举办否?先生之书籍插画集〔1〕,现已如何,是否仍行豫约,希见示为幸。
此布,即请文安。迅顿首二月廿六夜〔1〕书籍插画集指郑振铎拟编印的明代小说传奇插画集。
340303①致曹靖华汝珍兄:日前将兄所要的书四本寄至学校,昨被寄回,上批云"本校并无此人",我想必是门房胡闹(因为我并未写错姓名),书仍当寄上,但不知以寄至何处为宜,希即将地址及姓名见示。书须挂号,要有印的名字才好也。此布即颂时绥。
弟豫顿首三月三日340303②致郑振铎西谛先生:日前奉一函,系拟补印缺页者,未知已到否?
《北平笺谱》之在内山书店,销路极好,不到一星期,二十部全已卖完,内山谓倘若再版,他仍可要二三十部。不知中国方面,豫约者已有几人?如已及二十部倘有三十部,则可只给内山二十部,那就不妨开印了。
此书再版时,只要将末页改刻,于第一二行上,添"次年△月再版△△部越△月毕工"十四字,又,选定者之名,亦用木刻就好了。此布即请文安。
迅顿首三月三日340304①致黎烈文烈文先生:"此公"稿二篇呈上,颇有佛气,但《自由谈》本不拘一格,或无妨乎?
"此公"脾气颇不平常,不许我以原稿径寄,其实又有什么关系,而今则需人抄录,既费力,又费时,忙时殊以为苦。不知馆中有人抄写否?倘有,则以抄本付排,而以原稿还我,我又可以还"此公"。此后即不必我抄,但以原稿寄出,稍可省事矣。如何?便中希示及。
此上,即请道安。
迅顿首三月四夜340304②致萧三肖山兄:一月五日的信,早收到。《文学周报》〔1〕是陆续收到一些的,但此外书报(插画的),一本也没有到。弟前寄杂志二包后,又于寄莫京〔2〕木刻家以书籍时,附上杂志数本,前几天又代茅兄寄上他所赠的书一包,未知收到否,此外尚有三本,当于日内寄上。
莲姊〔3〕处已嘱其常写信。亚兄于年假时来此一趟,住了六七天。它兄到乡下〔4〕去了,地僻,不能通邮,来信已交其太太〔5〕看过,但她大约不久也要赴乡下去了,倘兄寄来原文书籍,除英德文者外,我们这里已无人能看,暂时可以不必寄了。
《子夜》,茅兄已送来一本,此书已被禁止了,今年开头就禁书一百四十九种,单是文学的。昨天大烧书,将柔石的《希望》,丁玲的《水》,全都烧掉了,剪〔6〕报附上。
中国文学史没有好的,但当选购数种寄上。至于作家评传,更是不行,编者并不研究,只将载于报章杂志上的"读后感"之类,连起来成一本书,以博稿费而已,和别国的评传,是不能比的,但亦当购寄,以备参考。
附上它嫂信二张。回答二纸〔7〕,请兄译出转寄为感。
专此布达,即颂时绥。
弟豫上三月四夜。
注释:
〔1〕《文学周报》即苏联《文学报》。
〔2〕莫京指莫斯科。
〔3〕莲姊指"左联"。
〔4〕乡下指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
〔5〕太太指杨之华。
〔6〕剪报指刊于一九三四年三月三日《申报》的《各大书店缴毁大批反动书籍》,其中有"商务印书馆被查禁者有《希望》一种","新中国书店亦有《水》一种呈送市党部"等语。《希望》,短篇小说集,柔石著,一九三○年七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水》,短篇小说集,丁玲著,一九三三年二月上海新中国书局出版。
〔7〕回答二纸指鲁迅和茅盾分别应国际革命作家联盟的国际文学社之约而写的文章。该社为迎接第一次苏联作家代表大会的召开,以征答问题的形式向各国著名作家约稿。鲁迅的答问发表于《国际文学》一九三四年三、四期合刊,题为《中国与十月》,后改为《答国际文学社问》,收入《且介亭杂文》。
340306①致曹靖华汝珍兄:三月三日函已收到。书已寄回,近因书店太忙,稍停数日当再寄。肖山兄信言寄我书报,报有到者,而书则无。日前刚发一信,谓它兄回乡,无人阅读,可不必寄。今始想到可转寄兄,便中给彼信时,望提及,报可仍寄我处,则由我寄上,当比直达较好也。
《春光》〔1〕杂志,口头上是有稿费的,但不可靠,因书店小,口说不作准。大书店则有人包办,我辈难于被用。
毕氏〔2〕等传略,倘有暇,仍望译寄。这一回来不及了,因已付印,但将来会有用处的。
上海仍冷如一月前,我们均好。雪夫人〔3〕于十日前生一男孩,须自养,生活更困难了。
此上即颂时绥。
弟豫顿首三月六夜〔1〕《春光》文艺月刊,庄启东、陈君冶编辑。一九三四年三月创刊,同年五月出至第三期后停刊。
〔2〕毕氏指苏联木刻家毕斯凯莱夫。
〔3〕雪夫人指冯雪峰夫人何爱玉(1910--1977),浙江金华人,当时冯已去江西革命根据地,她寄住于鲁迅家。
340306②致姚克Y先生:二月廿七日函收到;信的号数,其实是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我于信件随到随复,不留底子,而亦不宜留,所以此法也不便当,还是废止,一任恩赐没收,不再究诘,胡里胡涂罢。
汉画象模胡的居多,倘是初拓,可比较的清晰,但不易得。我在北平时,曾陆续搜得一大箱,曾拟摘取其关于生活状况者,印以传世,而为时间与财力所限,至今未能,他日倘有机会,还想做一做。汉画象中,有所谓《朱鲔石室画象》〔1〕者,我看实是晋石,上绘宴会之状,非常生动,与一般汉石不同,但极难得,我有一点而不全,先生倘能遇到,万不可放过也。
关于中国文艺情形,先生能陆续作文发表,最好。我看外国人对于这些事,非常模胡,而所谓"大师""学者"之流,则一味自吹自捧,绝不可靠,青年又少有精通外国文者,有话难开口,弄得漆黑一团。日本人读汉文本来较易,而看他们的著作,也还是胡说居多,到上海半月,便做一本书,什么轮盘赌,私门子〔2〕之类,说得中国好像全盘都是嫖赌的天国。但现在他们也有些露出[出]马脚,读者颇知其不可信了。上月我做了三则短评〔3〕,发表于本月《改造》〔4〕上,对于中、日、满,都加以讽刺,而上海文氓,竟又藉此施行谋害〔5〕,所谓黑暗,真是至今日而无以复加了。
插画〔6〕要找画家,怕很难,木刻较好的两三个人,都走散了,因为饥饿。在我的记忆中,现在只有一人〔7〕或者还能试一试,不过他不会木刻,只能笔画,纵不佳,比西洋人所画总可以真确一点。当于日内去觅,与之一谈,再复。
上月此间禁书百四十九种,我的《自选集》〔8〕在内。我所选的作品,都是十年以前的,那时今之当局,尚未取得政权,而作品中已有对于现在的"反动",真是奇事也。
上海还冷,恐怕未必逊于北平。我们都好。
此布,即颂时绥。
弟豫顿首三月六夜〔1〕《朱鲔石室画象》未详。
〔2〕轮盘赌欧洲赌场中的一种赌博方法,当时也盛行于上海租界。私门子,私娼。这里说的日本人,指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
〔3〕三则短评指《火》、《王道》、《监狱》,即《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后收入《且介亭杂文》。
〔4〕《改造》日本综合性月刊,一九一九年四月创刊,一九五五年二月出至第三十六卷第二期停刊,东京改造社出版。
〔5〕上海文氓施行谋害邵洵美、章克标编辑的《人言》周刊第一卷第三期(一九三四年三月三日)译载了上述三则短评中的一则,题为《谈监狱》。在其译者附白、识及编者注中,攻击鲁迅的文章是"托庇于外人威权之下的论调",并以"军事裁判"暗示国民党反动派。参看《准风月谈。后记》。
〔6〕插画指为斯诺译《阿Q正传》插画。
〔7〕指魏猛克。参看330801②信注〔1〕。
〔8〕《自选集》即《鲁迅自选集》。
340309致何白涛白涛先生:二月廿日的信,是三月九日才收到的,并洋卅元及木刻一幅,谢谢。
我所拟翻印之木刻画〔1〕,已寄东京去印,因那边印工好而价廉,共六十幅,内有几幅须缩小,只印三百本,是珂罗板,布面装订的,费须三百余元,拟卖一元五角一本,在内山书店出售。成功恐不能快,一出版,当寄上。
中国能有关于木刻的杂志,原是很好,但读者恐不会多,日本之《白与黑》〔2〕(原版印),每期只印六十本,《版艺术》〔3〕也不过五百部,尚且卖不完也。
专此布复,并颂时绥。
迅上三月九日〔1〕木刻画指《引玉集》。
〔2〕《白与黑》日本木刻期刊,料治朝鸣编辑,一九三一年创刊,一九三四年出至第五十号停刊。后又出四期再刊号,一九三五年八月一日终刊。东京白与黑社出版。
〔3〕《版艺术》日本木刻月刊,料治熊太编辑,一九三二年创刊,一九三六年停刊。东京白与黑社出版。
340310致郑振铎西谛先生:五日信并帐目均收到。内山加入,还在发表豫约之先,我想还是作每部九。四七算,连运费等共二○一。六五元,其一。六五由我之五三。三六四八内减去,我即剩五一。七一四八了,即作为助印《图本丛刊》〔1〕之类之用。但每月刊刻《十竹斋笺谱》费用,则只要先生将数目通知,仍当案月另寄。
关于《北平笺谱》再版事,前函已提起,顷想已到。今日与内山商量,他仍愿加入三十部,取得三百元,当于下星期汇上,那么,必要者已有八十部,大可以开印了,所余的二十部,是决不会沉滞的。第二次印对于内山,我想仍作每部九。四七算。
寄法美图书馆的两部,前日寄出,而税关说这不是书籍,是印刷品,每部抽税一元五角,你看可笑不可笑。
缺页倘能早印见寄,甚好。这回付印,似应嘱装订者小心,或者每种多印几张,以备补缺之用,才好。因为买这类高价书的人,大抵要检查,恐怕一有缺页,会来麻烦的。
禁书事〔2〕未闻解决。《文学》三月号,至今未出。《文季》三期稿〔3〕,当勉力为之。
此复,即请道安迅顿首三月十日〔1〕《图本丛刊》即《版画丛刊》。
〔2〕禁书事参看340224①信注〔2〕。
〔3〕后作成《看图识字》,收入《且介亭杂文》。
340313致郑振铎西谛先生:十日寄一函,想已到。《北平笺谱》之内山书款,已交来三百元,即嘱舍弟由商务印书馆汇奉,取得汇票,今附上,希察收为幸。
老莲〔1〕之《水浒图》,久闻其名,而未一见。日本所翻刻者,系别一明人作,《世界美术全集续编》〔2〕中曾印数页,每页二人。但偶忘作者名,稍暇当查出,庶于中国或有访得之望。
《文学》第四期至今未出,盖因检查而迁延,闻此后或不至再误期。书案无后文,似有不死不活之概,盖内幕复杂,非一时所能了也。
《笺谱》再版,约者已有七十部,则事已易举。尾页如嫌另刻费事,我以为亦可就原版将末行锯去(因编者之名,已见于首页),而别刻一木印,记再刻之事,用朱印于第一二行之下,当亦不俗耳。
此布,即请文安迅顿首三月十三夜〔1〕老莲陈洪绶(1598--1652),字章侯,别名老莲,诸暨(今属浙江)人,明末画家。《水浒图》,即《水浒叶子》,画梁山泊人物绣像四十图。
〔2〕《世界美术全集续编》日本下中弥三郎编,共三十六册。一九二八年开始发行,至一九三○年出齐。一九三一年又出别卷十八册。东京平凡社出版。
340315①致姚克姚克先生:顷接十日函,始知天津报上,谓我已生脑炎〔1〕,致使吾友惊忧,可谓恶作剧;上海小报,则但云我已遁香港〔2〕,尚未如斯之甚也。其实我脑既未炎,亦未生他病,顽健仍如往日。假使真患此症,则非死即残废,岂辍笔十年所能了事哉。此谣盖文氓所为,由此亦可见此辈之无聊之至,诸希释念为幸。插画家正在物色,稍迟仍当奉报也。专此布复,即请旅安。
豫顿首三月十五夜〔1〕生脑炎一九三四年三月十日天津《大公报》"文化情报"栏载:"据最近本月初日本《盛京时报》上海通讯,谓蛰居上海之鲁迅氏,在客观环境中无发表著述自由,近又忽患脑病,时时作痛,并感到一种不适。经延医证实确系脑病,为重性脑膜炎。当时医生嘱鲁'十年'(?)不准用脑从事著作,意即停笔十年,否则脑子绝对不能用,完全无治云。"〔2〕遁香港上海某"报载左翼作家盟主鲁迅曾入闽,因半途得知闽方势倒而转赴香港。"(转引自一九三四年一月三十日上海《福尔摩斯》报第二版)340315②致母亲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久未得来示为念。近闻天津报上,有登男生脑炎症者,全系谣言,请勿念为要。害马亦好,惟海婴于十日前患伤风发热,即经延医诊治,现已渐愈矣。和荪〔1〕兄不知已动身否?至今未见其来访也。专此布达,恭请金安。
男树叩上。广平及海婴随叩三月十五夜。
注释:
〔1〕和荪即阮和孙,鲁迅大姨之子。
340316①致天下篇社〔1〕日前收到刊物〔2〕并惠书,谨悉。拙〔3〕著拟觅一较可凭信者翻译,而此人适回乡省亲,闻需两三星期始能再到上海,大约本月底或下月初当可译出,届时必即邮奉〔4〕也。恐念,先此奉闻。并颂时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