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朝》我看了一遍,这还不能算短篇小说,因为局面小,描写也还简略,但作为一篇随笔看,是要算好的。此后如要创作,第一须观察,第二是要看别人的作品,但不可专看一个人的作品,以防被他束缚住,必须博采众家,取其所长,这才后来能够独立。我所取法的,大抵是外国的作家。
但看别人的作品,也很有难处,就是经验不同,即不能心心相印。所以常有极要紧,极精采处,而读者不能感到,后来自己经验了类似的事,这才了然起来。例如描写饥饿罢,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懂的,如果饿他几天,他就明白那好处。
《伟大的印象》〔2〕曾在杂志《北斗》上登载过,这杂志早被禁止,现在已无从搜求。昨天托内山书店寄上七(?)本书,想能和此信先后而至,其中的《铁流》是原版〔3〕,你所买到的,大约是光华书局的再版罢,但内容是一样的,不过纸张有些不同罢了。
高尔基的传记〔4〕,我以为写得还好,并且不枯燥,所以寄上一本。至于他的作品,中国译出的已不少,但我觉得没有一本可靠的,不必购读。今年年底,当有他的《小说选集》〔5〕和《论文选集》〔6〕各一本可以出版,是从原文直接翻译出来的好译本,那时我当寄上。
此复,即颂时绥。
鲁迅启上八月十三日以后如有信,寄"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收转,则比较的可以收到得快。又及。
注释:
〔1〕董永舒广西钟山人。当时在桂林第三高级中学任教,因请求指导创作和代购书籍与鲁迅通信。
〔2〕《伟大的印象》即《一个伟大的印象》,柔石于一九三○年五月在上海参加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后写的通讯,载《世界文化》创刊号(同年九月),署名刘志清。
〔3〕《铁流》原版指一九三一年十月三闲书屋版。
〔4〕高尔基的传记指《革命文豪高尔基》。
〔5〕《小说选集》指《高尔基创作选集》,萧参(瞿秋白)译,一九三三年十月上海生活书店出版。
〔6〕《论文选集》指《高尔基论文选集》。
330814致杜衡〔1〕杜衡先生:十二日信昨收到。《高论》〔2〕译者不知所在,无法接洽,但九月中距现在不过月余,即有急用,亦可设法周转,版税一层是可以不成问题的。高尔基像我原有一本,而被人借去,一时不能取回,现在如要插图,我以为可用五幅,因为论文是近作,故所取者皆晚年的----1.最近画像(我有)。
2.木刻像(在《文学月报》或《北斗》中,记不清)。
3.他在演讲(在邹韬奋编的《高尔基》内)。
4.蔼理斯的漫画(在同书内)。
5.库克尔涅克斯〔3〕的漫画(我有)。
如现代愿用而自去找其三幅,则我当于便中将那两幅交上,但如怕烦,则只在卷头用一幅也不要紧,不过多加插画,却很可以增加读者兴趣的。
还有一部《高尔基小说选集》,约十二万字,其实是《论文集》的姊妹篇,不知先前曾经拿到现代去过没有?总之是说定卖给生活书店的了,而昨天得他们来信,想将两篇译序抽去,也因为一时找不到译者,无法答复。但我想,去掉译序,是很不好的,读者失去好指针,吃亏不少。不知现代能不能以和《论文集》一样形式,尤其是不加删改,为之出版?请与蛰存先生一商见告。倘能,我想于能和译者接洽时,劝其收回,交给现代,亦以抽版税法出版。
倘赐复,请寄××××××××××××××〔4〕,较为便捷,因为周建人忙,倒不常和我看见的。此复,即颂著安。
鲁迅上八月十四日〔1〕此信据《现代作家书简》所载编入。
〔2〕《高论》即《高尔基论文选集》。
〔3〕库克尔涅克斯通译库克雷尼克塞,是苏联漫画家库普略诺夫、克里洛夫和尼各莱。索柯洛夫三人合署的笔名。
〔4〕此处系《现代作家书简》编者所略,根据当时情况,原文当作"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
3①30820致许寿裳〔1〕季帀兄:惠函诵悉。钦文一事〔2〕已了,而另一事又发生,似有仇家,必欲苦之而后快者,新闻上记事简略,殊难知其内情,真是无法。蔡公〔3〕生病,不能相渎,但未知公侠〔4〕有法可想否?
敝寓均安,可释念。附奉旧邮票二纸,皆庸品也。
此上,并颂曼福。
弟飞顿首八月二十日〔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钦文一事参看320302信注〔4〕。另一事,未详。
〔3〕蔡公指蔡元培。
〔4〕公侠即陈仪。
②330820致杜衡〔1〕杜衡先生:昨奉到十八日函。高氏像二种,当于便中持上。《小说集》〔2〕系同一译者从原文译出,文笔流畅可观。已于昨日函生活书店索还原稿,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文艺理论丛书》第一本〔3〕,我不能作序,一者因为我对于此事,不想与闻;二者则对于蒲氏〔4〕学术,实在知道得太少,乱发议论,贻笑大方。此事只好等看见雪峰时,代为催促,但遇见他真是难得很。
第二本无人作序,只好将靖华的那篇移用,我是赞成的。第一本一时不能成功,其实将第二本先出版也可以。
《现代》用的稿子〔5〕,尚未作,当于月底或下月初寄上不误。专此布复,即颂著祺。
鲁迅启上八月二十日〔1〕此信据《现代作家书简》所载编入。
〔2〕《小说集》即《高尔基创作选集》。
〔3〕《文艺理论丛书》第一本未详。
〔4〕蒲氏指蒲力汗诺夫(Γ。B。ПЛeΧаНОВ,1856--1918),通译普列汉诺夫,俄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后来成为孟什维克和第二国际机会主义首领之一。著有《论艺术》(又名《没有地址的信》)、《论一元论历史观的发展》等。
〔5〕后于八月二十七日作成《小品文的危机》。
330827致杜衡〔1〕杜衡先生:昨天才看见雪峰,即达来函之意,他说日内就送去。
生〔2〕活书店经去索稿,他们忽然会照了译者的条件〔3〕,不肯付还。那么,这稿子是拿不回来的了。
附上书两本,制版后可就近送交周建人。我的意见,以为最好是每像印一张,分插在全书之内,最不好看是都放在卷首,但如书店定要如此,随它也好。惟木刻一张,必须用黑色印,记得杂志上用的不是黑色,真可笑,这回万勿受其所愚。
又附上萧君译文一篇〔4〕,于《现代》可用否?如不能用,或一时不能用,则请掷还,也交周建人就好。
我的短文〔5〕,一并寄上。能用与否,尚乞裁定为幸。此请著安。鲁迅上八月二十七日〔1〕此信据《现代作家书简》所载编入。
〔2〕指《高尔基创作选集》稿。
〔3〕译者的条件参看330814信。
〔4〕萧君译文一篇指《伯纳。萧的戏剧》,苏联M。列维它夫作,萧参(瞿秋白)译,载《现代》月刊第三卷第六期(一九三三年十月)。
〔5〕短文指《小品文的危机》。
330830致开明书店径启者:顷得未名社来函并收条。函今寄奉;其收条上未填数目及日期,希即由贵局示知,以便填写并如期走领为荷。此请开明书店台鉴鲁迅启八月卅日回信请寄"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
330901致曹聚仁聚仁先生:顷诵悉来信。《人之初》看目录恐只宜于小学生,推而广之,可至店员。我觉得中国一般人,求知的欲望很小,观科学书出版之少可知。但我极希望先生做出来,因为读者有许多层,此类书籍,也必须的。
野草书屋〔1〕系二三青年所办,我不知其详,大约意在代人买书,以博微利,而亦印数种书,我因与其一人相识,遂为之看稿。近似亦无发展,愿否由群众〔2〕发行,见时当一问。其实他们之称野草书屋,亦颇近于影射,令人疑为我所开设也。
对于群众,我或可以代拉几种稿子,此外恐难有所贡献。近年以来,眼已花,连书亦不能多看,此于专用眼睛如我辈者,实为大害,真令人有退步而至于无用之惧,昔日之日夜校译的事,思之如梦矣。《自由谈》所载稿,倘申报馆无问题,大约可由群众出版,但须与北新(由我)开一交涉,且至十二月底为结束,才出版。
言不尽意,将来当图面罄。此复,即颂著祺。
迅启上九月一夜。
注释:
〔1〕野草书屋费慎祥等一九三三年在上海创办的书店。
〔2〕群众即上海群众图书公司。
①330907致曹靖华静农兄:此信乞并款转靖兄。
靖兄:本月三日信收到,《恐惧》〔1〕稿亦早收到。今奉上洋五百二十七元,内计:《星花》版税(初版)补三○。○○《文学》第一期稿费〔2〕二八。○○霁野寄来二五五。○○丛芜还来二○○。○○《文学》第三期稿费〔3〕(佩译文)一四。○○凡存在我这里的,全都交出了。此地并无什么事,容后再谈。此上,即颂近好。
弟豫顿首九月七日〔1〕《恐惧》剧本,苏联阿。亚菲诺甘诺夫(1904--1941)著,曹靖华译,后载《译文》新二卷第三、四、五期(一九三六年十一月至一九三七年一月)。
〔2〕指曹靖华作《绥拉菲摩维支访问记》一文的稿费,该文载《文学》创刊号(一九三三年七月)。
〔3〕指苏联潘菲洛夫作,佩秋译《让全世界知道罢》一文的稿费,该文载《文学》第一卷第三号(一九三三年九月)。
330907②致曹靖华靖华兄:三日信收到。霁兄款及丛芜还二百,连另碎稿费共五百二十七元,已托郑君〔1〕面交静农兄,他于星期日(十日)由此动身,大约此信到后,不久亦可到北平了。剧本译稿亦已收到,一时尚无处出版,因为剧本比小说看的人要少,所以书店亦不大欢迎。木刻亦收到了。
大约两星期前,我曾寄书报两包与兄,不知兄在那边〔2〕,有托人代收否?如有,可即发一信,就近分送别人,因为倘又寄回,也无聊得很。这些书报,那边难得,而这里是不算什么的。
兄如有兴致,休息之后,到此来看看也好。我的住址,可问代我收信之书店,他会带领的,但那时在动身之前,望豫先通知,我可以先告诉他,以免他不明白,而至于拒绝。
此上,即祝安健。
弟豫顿首九月七夜〔1〕郑君指郑振铎。
〔2〕那边指列宁格勒,一九三三年秋曹靖华自该处离苏回国。
330907③致曹聚仁聚仁先生:前上一缄,想已达。今日看见野草书屋中人之一的张君,问以书籍由群众总发行事,他说可以的。他又说,因寄售事,原也常去接洽。但不知与他接洽者为何人。我想,可由先生通知店中人,遇他去时,与之商议就好了。
此上,即请著安。
迅顿首九月七夜330908致开明书店径启者:未名社之第三期款项,本月中旬似已到期,该社亦已将收条寄来,但仍未填准确日期及数目。仍希贵店一查见示,以便填入,如期领取为荷。
此请开明书店大鉴。
鲁迅启九月八日回函仍寄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又及。
330910致杜衡〔1〕杜衡先生:顷译成一短文〔2〕,即以呈览,未识可用于《现代》否?倘不合用,希即付还。
《高氏论文选集》的译者要钱用,而且九月中旬之期亦已届,请先生去一催,将说定之版税赶紧交下,使我可以交代。又插图的底子,原先也是从我这里拿去的,铜版制成后,亦请就近送交周君〔3〕为荷。专此布达,即请著安鲁迅启上九月十日〔1〕此信据《现代作家书简》所载编入。
〔2〕短文指《海纳与革命》,德国奥。毗哈作。译文载《现代》月刊第四卷第一期(一九三三年十一月)。海纳,通译海涅。
〔3〕周君指周建人。鲁迅的三弟。
330919致许寿裳〔1〕季帀兄:十五日函,顷奉到。前一函亦早收得。钦文事〔2〕剪报奉览。看来许之罪其实是"莫须有"的,大约有人欲得而甘心,故有此辣手,且颇有信彼为富家子弟者。世间如此,又有何理可言。
脚湿虽小恙,而颇麻烦,希加意。昨今上海大风雨,敝寓无少损,妇孺亦均安,请释念。
此复,即颂曼福。弟飞顿首九月十九日宁报小评〔3〕,只曾见其一。文章不痛不痒,真庸才也。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钦文事指许钦文蒙冤被拘押事。参看320302注〔4〕。
〔3〕宁报小评指一九三三年九月四日、六日南京《中央日报》所载如是的《女婿问题》和圣闲的《女婿的蔓延》,参看《准风月谈。后记》。
330920致黎烈文烈文先生:译了一篇小说〔1〕后,作短评遂手生荆棘,可见这样摩摩,那样摸摸的事,是很不好的。今姑寄上〔2〕,《礼》也许刊不出去,若然,希寄回,因为我不留稿底也。
此上即请道安。家干顿首九月二十夜邵公子〔3〕一打官司,就患"感冒",何其嫩耶?《中央日报》上颇有为该女婿〔4〕臂助者,但皆蠢才耳。又及。
注释:
〔1〕指西班牙巴罗哈所作短篇小说《山民牧唱》。
〔2〕指《礼》和《打听印象》,后均收入《准风月谈》。
〔3〕邵公子指邵洵美(1906--1968),浙江余姚人。曾自办金屋书店,主编《金屋月刊》、《十日谈》,提倡唯美主义文学。著有诗集《花一般的罪恶》等。打官司,指《十日谈》与《晶报》的纠葛。《十日谈》因于第二期(一九三三年八月二十日)刊出题为《朱霁春亦将公布捐款》的短评,触犯了《晶报》,在《晶报》对邵洵美提起诉讼后,《十日谈》在九月二十一日《申报》刊登广告,向《晶报》"声明误会表示歉意"。《晶报》,当时上海一种低级趣味的小报。
〔4〕女婿指邵洵美,邵系清末买办官僚盛宣怀的孙婿。关于为他"臂助"事,参看330919信注〔3〕和《准风月谈。后记》。
330921致曹聚仁聚仁先生:前蒙赐盛馔,甚感。当日有一客(非杨先生,绍介时未听真,便中希示及)〔1〕言欲买《金瓶梅词话》,因即函询在北平友人〔2〕,顷得来信,裁出附呈,希转达,要否请即见告,以便作复。此书预约时为三十六元,今大涨矣。
此布,即请著安。迅顿首九月廿一夜。
旧诗一首〔3〕,不知可登《涛声》否?
注释:
〔1〕《金瓶梅词话》长篇小说,明兰陵笑笑生作,一百回,万历年间刊行。这里系指北平古佚小说刊行会影印本,一部二十册,又绘图一本。
〔2〕友人指宋紫佩。
〔3〕旧诗一首指《悼丁君》,载《涛声》第二卷第三十八期(一九三三年九月三十日),后收入《集外集》。
330924致姚克K。先生:两信并梁君〔1〕所作画像一幅,均收到。
适兄〔2〕忽患大病,颇危,不能写信了。
上海常大风,天气多阴。
我安健如常,可释远念。
此复即请旅安L。九月廿四日〔1〕梁君即梁以俅,参看340101信注〔1〕。"所作画像",指梁以俅为鲁迅画的炭画素描像。
〔2〕适兄即楼适夷,笔名建南,浙江余姚人,作家,翻译家,"左联"成员。曾编辑《文艺新闻》等刊物,著有短篇小说集《挣扎》、《第三时期》,译有《在人间》等。这里隐指他一九三三年九月十七日在上海被捕。
330929①致罗清桢清桢先生:蒙赐示并木刻四幅,甚感。《起卸工人》经修改后,荒凉之感确已减少,比初印为好了。新作二幅均佳,但各有一缺点:《柳阴之下》路欠分明;《黄浦滩头》的烟囱之烟,惜不与云相连接。
我是常到内山书店去的,不过时候没有一定,先生那时如果先给我一信,说明时间,那就可以相见了。但事情已经过去,已没有法想,将来有机会再图面谈罢。
此复,即颂时绥。
迅启上九月二十九日330929②致胡今虚今虚先生:来信收到。彼此相距太远,情形不详,我不能有什么意见可说。至于改编《毁灭》〔1〕,那是无论如何办法,我都可以的,只要于读者有益就好。何君〔2〕所编的,我连见也没有见过。
我的意见,都写在《后记》里了,所以序文不想另作。但这部书有两种版本〔3〕,大江书店本是没有序和后记的。我自印的一本中却有。不知先生所买的,是那一种。
后面附我的译文附言,自然无所不可。
此复即颂时绥迅上九月廿九日通信处:上海、北四川路底、内山书店转,周豫才收〔其实××4〕之与先前不同,乃因受极大之迫压之故,非有他也,请勿误解为幸。又及〔1〕改编《毁灭》指胡今虚拟将《毁灭》改编为通俗小说。
〔2〕何君指何谷天(1907--1952),原名何开荣,笔名周文,四川荥经人,当时的青年作家,"左联"成员,曾编辑上海《文艺》杂志,并改编节写《毁灭》和《铁流》。
〔3〕两种版本指鲁迅译《毁灭》的两种版本,参看300609信注〔2〕。
〔4〕××原件此二字被收信人涂没,后来收信人在其所作《鲁迅作品及其他。鲁迅和青年的通信》中作了说明:"××是指'左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