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新经济似甚窘,有人说,将钱都抽出去开纱厂去了,不知确否。倘确,则两面均必倒灶也。
羡苏小姐没有回来。钦文的事,〔3〕我想,兄最好替他加料运动一下。
迅上六月二十五日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小燕兄,?兄,?兄均吉!
注释:
〔1〕士远沈士远(1881--1957),浙江吴兴人。原为燕京大学教授,这时到杭州任浙江省政府秘书长。
〔2〕《金声玉振集》丛书名,明代嘉靖年间袁褧辑刊,分"皇览"、"征讨"、"纪乱"、"考文"等九门,收书四十七种。
〔3〕钦文的事指为许钦文谋职一事。
290625②致白莽〔1〕白莽先生:来信收到。那篇译文〔2〕略略校对了一下,决计要登在《奔流》上,但须在第五六期了,因为以前的稿子已有。又,只一篇传,觉得太冷静,先生可否再译十来篇诗,一同发表。又,作者的姓名,现在这样是德国人改的。发表的时候,我想仍照匈牙利人的样子改正(他们也是先姓后名)----Pet〔3〕ofiSándor。
《奔流》登载的稿件,是有稿费的,但我只担任编辑《奔流》,将所用稿子的字数和作者住址,开给北新,嘱其致送。然而北新办事胡涂,常常拖欠,我去函催,还是无结果,这时时使我很为难。这回我只能将数目从速开给他们,看怎样。至于编辑部的事,我不知谁在办理,所以无从去问,李小峰是有两月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Cement》〔4〕译起来,我看至少有二十万字,近来也颇听到有人要译,但译否正是疑问,现在有些人,往往先行宣传,将书占据起来,令别人不再译,而自己也终于不译,数月以后,大家都忘记了。即如来信所说的《Jungle》〔5〕,大约是指北新豫告的那一本罢,我想,他们这本书是明年还是后年出版,都说不定的。
我想,要快而免重复,还是译短篇。
先回说过的两本书〔6〕,已经带来了,今附上,我希望先生索性绍介他一本诗到中国来。关于P的事〔7〕,我在《坟》中讲过,又《语丝》上登过他几首诗,后来《沈钟》和《朝华》〔8〕上说过,但都很简单。
迅上六月廿五日
注释:
〔1〕白莽(1909--1931)原名徐祖华,笔名殷夫、白莽、徐白,浙江象山人,共产党员,诗人。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上海龙华。
〔2〕指白莽所译奥地利德涅尔斯的《彼得斐。山陀尔行状》,载《奔流》月刊第二卷第五期(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后来译者根据鲁迅此信意见,又译裴多菲短诗九首,和该文一同发表。
"〔3〕PetofiSándor即裴多菲。山陀尔。
〔4〕《Cement》即《士敏土》,现译作《水泥》,长篇小说,苏联革拉特珂夫著。
〔5〕《Jungle》即《丛莽》,长篇小说,美国作家辛克莱著。后有易坎人(郭沫若)的译本,题名《屠场》。一九二九年上海南强书局出版。
〔6〕指鲁迅所藏德国《莱克朗氏万有文库》本《裴多菲集》,一为散文,一为诗集。参看《南腔北调集。为了忘却的记念》。
〔7〕P指裴多菲。鲁迅在《坟。摩罗诗力说》中曾作介绍,又在《语丝》第九、第十一期(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二、"二十六日)译载《PetofiSándor的诗》五首。《沉钟》半月刊第"二期(一九二六年八月)载有冯至的论文《PetofiSándor》。《朝花》周刊第十期(一九二九年三月七日)载有英国杰农作、梅川译的《沛妥斐》和裴多菲作、林语堂译的短诗《冲淡胸怀》;第十一期又载有梅川译的《沛妥斐诗二首》。
〔8〕《朝华》即《朝花》,文艺周刊,鲁迅、柔石合编。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在上海创刊,至一九二九年五月出至二十期;同年六月改出《朝花旬刊》,九月出至第十二期停刊。
290629致许寿裳〔1〕季市兄:前几天有麟信来,要我介绍他于公侠,我复绝他了,说我和公侠虽认识,但尚不到荐人程度。今天他又有这样的信来,不知真否?倘真,我以为即为设法,也只要无关大计的事就好了。因为他虽和我认识有年,而我终于不明白他的底细,倘与以保任,偾事〔2〕亦不可知耳。
六月廿九夜树人启上
注释:
〔1〕此信据许寿裳亲属录寄副本编入。
〔2〕偾事语见《礼记。大学》:"此谓一言偾事"。败事的意思。
290708致李霁野霁野兄:六月二十七日信,早收到。目寒是和那一封信同日到的。我适外出,他将书两本信片二十张〔1〕留下而去,未见。
《艺苑朝华》〔2〕印得不佳,从欧洲人看来,恐怕可笑。我想,还是另想法子,将来再看。
未名社书早到了,听说买者很多,似乎上海颇缺。也有拿现钱来批发的,但要七折,所以没有给他。他说,北新卖七折,大约不是真话罢。但倘若豫备欠钱不还,则七折也不可必。
此地书店,旋生旋灭,大抵是投机的居多。去年用"无产阶级"做招牌,今年也许要用"女作家"做招牌〔3〕了,所登广告,简直像香烟广告一样。
现在需要肯切实出书,不欺读者的书店。我想,未名社本可以好好地干一下----信用也好----但连印书的款也缺,却令人束手。
所以这里的有些书店老板而兼作家者,敛钱方法直同流氓,不遇见真会不相信。许多较为老实的小书店,听说收账也难。合记是批发文具的,现在朝华社托他批发书,听说他就分发各处文具店代售,收款倒可靠。因为各处文具店老版,和书店老版性质不同,还没有那么坏。大约开书店,别处也如上海一样,往往有流氓性者也。
所以未名社如不搬亦可,则北京缩小为一间发行所,而上海托合记批发,似亦一法。但我未向他们问过,不知肯否。印书亦可以两处印,或北京印一千部,将纸版寄上海印此地所批发者,亦好北新店在北京时,即如此办。因此地印刷所脾气亦大,难交涉,且夏天太热,难于印书,或反不如北京为好也。
《未名》〔4〕忽停,似可惜,倘能销至一千以上,似以不停为宜,但内容应较生动才好。停之故,为稿子罢,那却也为难。但我再想想罢。倘由我在沪编印,转为攻击态度(对于文学界),不知在京诸友,以为妥当否?因为文坛大须一扫,但多造敌人,则亦势所必至。
迅上七月八夜〔1〕据《鲁迅日记》一九二九年七月三日:"午后张目寒来,未见,留《PravdivoeZhizneopisanie》及《Pisateli》各一本,又新俄画片一帖二十枚而去,皆靖华由列京寄来者。"〔2〕《艺苑朝华》朝花社出版的美术丛书,鲁迅、柔石编辑。共出外国美术作品五辑,即《近代木刻选集》一、二集、《蕗谷虹儿画选》、《比亚兹莱画选》和《新俄画选》。后一辑编成时朝花社已结束,改由光华书局出版。
〔3〕用"女作家"做招牌一九二九年六月,上海金屋书店连续在《申报》刊登这类广告。如五日刊登张若谷编辑的《女作家杂志》"征求读者一万名"广告,九日刊登"女作家征友"广告,二十二、二十三日刊登"女作家杂志征求预定"广告。
〔4〕《未名》参看261121①信注〔2〕。
290721致章廷谦矛尘兄:十六日惠函早到。并蒙燕公不弃,赐以似爬似坐似蹲之玉照,不胜感谢,尚希转达,以罄下忱为荷。
查钦文来信,有"寒暑表"之评,虽未推崇,尚非诽谤。但又有云,"到我这里来商量相当避暑地点",则可谓描摹入妙。盖钦文非避暑之人,"相当"岂易得之地,足见汗流浃背,无处可逃,故作空谈,聊以自慰也。但杭州虽热,再住一年亦佳,他处情形,亦殊不妙耳。
鼻公奔波如此,可笑可怜。我在北京孔德学校,鼻忽推门而入,前却者屡,终于退出,似已无吃官司之意。但乃父不知何名,似应研究,倘其字之本义是一个虫,则必无其人,但藉此和疑古玄同辈联络感情者也。
北新书局自云穷极,我的版税,本月一文不送,写信去问,亦不答,大约这样的交道,是打不下去的。自己弄得遍身痱子,而为他人作嫁,去做官开厂,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矣。
上海大热,我仍甚忙,终日为别人打杂,近来连眼睛也有些坏了。我想,总得从速改革一下才好。
青岛大学已开。文科主任杨振声〔1〕,此君近来似已联络周启明之流矣。此后各派分合,当颇改观。语丝派当消灭也。陈源亦已往青岛大学,还有赵景深沈从文易家钺〔2〕之流云。
迅上七月廿一夜斐君兄均此致候。
注释:
〔1〕杨振声(1890--1956)字金甫,又作今甫,山东蓬莱人,小说家。留学美国。曾任北京大学等校教授,青岛大学校长。著有中篇小说《玉君》。
〔2〕易家钺(1899--1972)字君左,湖南汉寿人。
290731致李霁野霁野兄:廿四日信昨收到。兼士的影片〔1〕也收到了。《四十一》等未到,大约总是这几天了罢。
我说缩小北京范围,不过因为听说支持困难,所以想,这么一来,可以较省,另外并无深意,也不坚持此说。你既以为不相宜,自然作罢。至于移沪,则须细细计算,因为在这里撑起门面来,实在非在上海有经验者不行。
《关于鲁迅》之出售事,我从一客口中听到,他说是"未名社"的那一本,我所以前信如此说。既系另编,那是另一问题。说的人,大约也并无其他作用的。
我本也想明年回平,躲起来用用功,做点东西。但这回回家后,知道颇有几个人暗中抵制,他们大约以为我要来做教员。荐了一个人,〔2〕也各处被挤。我看北京学界,似乎已经和现代评论派联合一气了。所以我想不再回去,何苦无端被祸。我出京之前,就是被挤得没饭吃了之故,其实是"落荒而走"了,流来流去,没有送命,那是偶然侥幸。
《未名》能够弄得热闹一点,自然很好,但若由我编,便须在上海付印,且俟那时再看罢。我近来终日做琐事,看稿改稿,见客,翻文应酬,弄得终日忙碌而成绩毫无,且苦极,明年起想改革一点,看看书。《奔流》每月就够忙,北新景象又不足与合作,如编《未名》,则《奔流》二卷止,我想不管了,其实也管不转。
合记寄售书籍,销行似颇好,听说他们发出去的书,欠账是能收到的。
迅七,卅一。
注释:
〔1〕指沈兼士寄给鲁迅的拓本照片。据《鲁迅日记》一九二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得兼士信并《郭仲理画椁拓本》影片十二枚,未名社代寄来。"〔2〕指韩侍桁,原名云浦,天津人。当时在日本留学,鲁迅曾请马幼渔等为他在北京谋职。
290807致韦丛芜丛芜兄:七月二十二日信早收到。《奔流》也许到第四期止,我不再编下去了。即编下去,一个人每期必登一两万字,也是为难的,因为先有约定的几个撰稿者。
北新近来非常麻木,我开去的稿费,总久不付,写信去催去问,也不复。投稿者多是穷的,往往直接来问我,或发牢骚,使我不胜其苦,许多生命,销磨于无代价的苦工中,真是何苦如此。
北新现在对我说穷,我是不相信的,听说他们将现钱搬出去开纱厂去了,一面又学了上海流氓书店的坏样,对作者刻薄起来。
寄〔来的一篇译文1〕,早收到了。且已于上月底,将稿费数目,开给小峰,嘱他寄去。但我想,恐怕是至今未寄的罢。倘他将稿费寄了,而《奔流》还要印几期,那自然登《奔流》,否则,可以交给小峰,登《北新》之类。如终于不寄稿费,则或者到商务印书馆去卖卖再看。最好是你如收到稿费了,便即通知我一声。
鲁迅八月七日〔1〕译文指《近三十年的英国文学》,英国爱斯庚著。原为英国戈斯《近代英国文学史》的附录,后载《现代文学》第一卷第五期(一九三○年十一月)。
290811致李小峰小峰兄:奉函不得复,已有多次。我最末问《奔流》稿费的信,是上月底,鹄候两星期,仍不获片纸只字,是北新另有要务,抑意已不在此等刊物,虽不可知,但要之,我必当停止编辑,因为虽是雇工,佣仆,屡询不答,也早该卷铺盖了。现已第四期编讫,后不再编,或停,或另请人接办,悉听尊便。
鲁迅八月十一日290817致章廷谦矛尘兄:九日信早到。北大又纷纷扰扰,但这事情,我去过北平以后,是已经有些料到的,所谓三沈三马二周〔1〕之类,也有今日,真该为现代评论派诸公所笑。
我看,现代派诸公,是已经和北平诸公中之一部分结合起来了。这是不大好的。但有什么法子呢。《新月》〔2〕忽而大起劲,这是将代《现代评论》而起,为政府作"诤友",因为《现代》曾为老段〔3〕诤友,不能再露面也。
鼻公近来颇默默无闻,然而无闻,则教授做稳矣。其到处"服务",不亦宜哉。
老版原在上海,但说话不算数,寄信不回答,愈来愈甚。我熬得很久了,前天乃请了一位律师〔4〕,给他们开了一点玩笑,也许并不算小,后事如何,此刻也难说。老版今天来访我,然已无及,因为我的箭已经射出了。用种种方法骂我的潘梓年〔5〕,也是北新的股东,你想可气不可气。
这里下了几天雨,凉起来了,我的痱子,也已经逐渐下野,不过太忙,还是终日头昏眼花,我常常想,真是何苦如此。
近来忽于打官司大有趣味,真是落伍之征。
迅上〔八月十七日〕斐君兄均此致候不另。
注释:
〔1〕三马二周三马,指马裕藻(幼渔)、马衡、马鉴兄弟;二周,指周树人、周作人兄弟。
〔2〕《新月》新月社主办的以文艺为主的综合性月刊,一九二八年三月创刊于上海,一九三三年六月停刊。新月社是以一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文学和政治团体,主要成员有胡适、徐志摩、陈西滢、梁实秋、罗隆基等。
〔3〕老段指段祺瑞(1864--1936),字芝泉,安徽合肥人,北洋军阀皖系首领。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六年任北洋政府"临时执政"。
〔4〕律师指杨铿。因北新书局长期拖欠《奔流》稿费和鲁迅版税,虽经多次催索,但李小峰不予置理,故鲁迅延请律师,拟通过法律解决。
〔5〕潘梓年(1893--1972)江苏宜兴人,哲学家。当时在北新书局编辑《北新》半月刊。他曾在《战线》创刊号(一九二八年四月)发表《谈现在中国的文学界》一文(署名"弱水"),文中对鲁迅进行了攻击。参看《三闲集。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
290820致李霁野霁野兄:八月九日信早到。静农的一信一信片亦到,但他至今尚未来。
《41》五本,《文艺论断片》〔1〕五本,亦已到。
合记是文[1房1]具店,他所托的卖书处,也大概是互相交易的文具店,并且常派人去收账,所以未名社是不能直接交涉的。
未名社要登广告,朝花社可以代办。但我想,须于书籍正到上海发卖时,登出来,则更好。
北新脾气,日见其坏,我已请律师和他们开一个小玩笑,我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上海到处都是商人气(北新也大为商业化了),住得真不舒服,但北京也是畏途,现在似乎是非很多,我能否以著书生活,恐怕也是一个疑问,北返否只能将来再看了。
《关于鲁迅及其著作》,不知北京尚有存书否?如有,希即寄一本往法国,地址录下。已寄与否,并希便中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