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夏,陕西督军刘振华代表西北大学邀请北京各大学的教授和北京各大报的记者到西北大学讲学。鲁迅是被邀请去讲学的北京各大学的教授之一。以前,鲁迅没有去过西安,自然想借此机会到西安去看一看。在这次被邀请的各大报的记者中,有代表《京报》的记者王小隐,有代表《晨报》的记者孙伏园等。
王小隐脚穿一双双梁鞋,那是一种鞋面前头有一双鼻梁的鞋,是北京官场上遗老遗少常穿的鞋。他大摇大摆地走路,逢人见面先拱拱手,然后便似笑非笑地“哈哈哈哈……”。无论你说什么,好的坏的,俊的丑的,善的恶的,对的错的,他既不赞成也不否定,而是哈哈哈了之。既不得罪人,又让人摸不逶。
“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以哈哈哈过生活的人。他的哈哈哈似赞成,又似否定,似不赞成,也似不否定。让同他讲话的人,如在无人之境。”鲁迅不无感慨地说。
从西安回到北京后,朋友问鲁迅那边怎么样?鲁迅回想起来,看见很多的白杨树,很大的石榴树,喝了不少的黄河水,然而这些又有什么可谈的呢?倒是那位王小隐的哈哈哈,给鲁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于是,鲁迅写了一篇文章《立论》。在这篇文章中,鲁迅讲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小学课堂上准备写作文,向老师请教立论的方法。
老师给鲁迅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家,生了一个男孩,全家高兴透顶了。孩子满月那天,抱出来给客人看。一个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主人给他一番感谢。又一个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做官的。”主人报他几句恭维。另一个客人说:“这孩子将来要死的。”大家合力将他痛打一顿。说富贵的许谎,说要死的必然,但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痛打。
“我愿意既不谎人,也不遭打。那么,老师,我得怎么说呢?”
“那么,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那么……。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He即象声词“嘿”。)这是鲁迅的有名的哈哈论。
这年10月底,鲁迅写了另一篇文章《说胡须》。在这篇文章里,讲了一个当年他从日本回故乡时的故事。鲁迅嘴上边留着“宋太祖或什么宗似的向上翅起的胡子”,坐在船里和船夫聊天。船夫说:“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真好。”看来,船夫将鲁迅当成日本人了。鲁迅回答说:“我是中国人,而且和你是同乡,怎么会……”船夫竟然不相信鲁迅的话:“哈哈哈,你这位先生还会说笑话。”鲁迅没奈何,身上没有带着家谱无法证明自己是中国人,就是带着家谱,家谱上只有一个名字而没有画像,也不能证明那名字就是鲁迅,况且日本人能假造从汉到唐的石刻,就不能假造有“宋太祖或什么宗似的向上翅起的胡子”画像的家谱么?
鲁迅在《说胡须》中感慨地写道:“凡对于以真话为笑话的,以笑话为真话的,以笑话为笑话的,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不说话。于是我从此不说话。然而,倘使在现在,我大约还要说:‘嗡,嗡,……今天天气多么好呀?……’因为我实在比先前似乎油滑得多了,——好了。”
今天天气多么好呀?——不说好不说坏,这就是油滑。王小隐就是这种油滑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