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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授显官二人同上任传喜信两侄各求亲

  话说宝珠次日一早出门拜客,就有许多亲友来请洗尘,几个至亲好友,如李荣书、桂柏华等处,都扰了,其余一概辞谢,也还忙了好几日,才得消闲。从此英名盖世,势焰薰天,干进者接踵而来,门庭如市。其时内阁己奉圣旨,松勇提督军门,特授天津总镇,一等毅勇男,又念他狮子口大功,加一等轻车都尉,赏穿黄马褂,松筠布政使衔,长芦盐运使司英勇巴图鲁,赏穿黄马褂;许炳章兵部武选司郎中;木纳庵、兀里木等叙功赏爵,不及细载。宝珠不胜欢喜。兄弟松筠都得了实缺,又不甚远,但即日到任,没有个内助,如何是好呢?就同姐姐商议,要托李公为媒,将银屏说给松筠为配。宝林道:"这个意思原好,谅许府也不好推辞,但一时来不及,何不先将公主给他带去,做个房里人,筠儿也有个拘束。"宝珠拍手笑道:"我久有此心,但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宝林道,"先请舅舅去说媒,再探探公主的意思。"宝珠答应,就到李府说了来意,李公慨然允许。

  晚间,宝珠进房,同公主说明,公主心中未曾不喜。松筠口里不好答应,倒反推辞几句,经宝珠劝了一番,也就允了。

  当日公主初见松筠,原是十分爱慕,后来见了宝珠,未免别有一番奢望。如今宝珠已是个中看不中吃的,不得不降格以求,思及其次了。且说宝林叫了松筠进房,将公主给他的话说一遍,说是宝珠的意思,知你的任上无人,给你个房里人带去,帮助帮助。松筠冷笑一声道:"他留着罢。"宝林道:"为什么?"松筠道:"多承他的好意,我没这个福分。"宝林道:"不识抬举的东西,难道这种有才干的美人儿,配你不过吗?"松筠道:"人各有心,何能相强。"说着,起身就要走出来。

  宝林大怒,拍案喝道:"站着!"松筠立定脚,不敢走动。宝林道:"你好好儿讲过明白出来再走,不然,你替我仔细些。"松筠只得又到宝林身边,垂手侍立。宝林道:"没良心的孩子,你的功名富贵,全是他手里出的。你今天一句话都不依他,况是一团美意。你这混帐,行事也该知道个好歹!"松筠道:"什么美意!"宝林长眉微竖,俊眼斜睃,桃花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喝道:"怎么不是美意?为什么不是美意?"松筠忙陪笑道:"姐姐不必生气,听兄弟细禀。"宝林道:"你讲,如讲不出个道理来,……"说着哼了一声,用手指定松筠道:"你今日就是死!你有蚂蚁大的官,回来制伏姐姐了?"松筠道:"姐姐什么话,我敢制伏姐姐呢?我告诉明白,姐姐自然知道。公主当日原是我擒回来的,就该赏给兄弟,才是正理。他把他留在水寨,常叫上船同他顽笑,哥哥妹子,亲热得了不得,知他清白不清白?他是个大元帅,谁敢说个不字?况他最爱杀人,那个去讲他的闲话,同性命作对呢?如今带了回来,收在房里,许多天顽得厌烦了,大约有什么不合意,无处安置他,就来赏给兄弟。他不给我,我倒还不气,拿个败柳残花来,估名钓誉,我可不领他这白情。姐姐明见,就是外人知道,也不雅。"宝林听他这番活,颇为有理,竟不能驳他,微笑道:"你休得胡言乱语,出口伤人,他知道是不依你的。你不要罢了,将来被别人得去,那就追悔不来。"松筠道:"这有什么后悔,请姐姐善为我辞。"宝林冷笑一声道:"滚出去罢,我怕同你这糊涂虫讲话。"松筠慢慢退了出去。宝林进房,将松筠话细说一遍,宝珠大笑不止。宝林道:"如今且由他,日后必须着实难他一难,再给他不迟,不可轻易便宜这猴儿崽子。"宝珠含笑点头。宝林道:"你说媒的话,求过舅舅没有!"宝珠道:"早说过了,果然银屏怎么不来的?"宝林道:"听说病着呢。"宝珠笑道:"不是病着,又要来混闹了。从今以后,看他还敢来不敢来。"宝林道:"你起身之后,娘倒亏他解多少闷的,自从你走的那天,娘哭出一场病来,几乎不保,有他在此,很替我分忧。"宝珠道:"媒说成了,娘更要喜欢呢。也可放姐姐帮手,将来主持家务。"宝林道:"这一正一副,明日也勾筠儿受用了。筠儿没个人管束,还了得吗?"宝珠低头一笑。

  从此宝珠在家,颇为消闲,有事出城,到营中走走,无事就同宝林、紫云闲谈,又添个公主,格外有兴。公主名字本叫做宝珠,瑶珍是他的外号,因为与宝珠相同,此刻府里都称他为珍姑娘。每天晚间,夫人进套房在外间炕上,同公主谈谈海外的风景,宝珠又将平南的话,和战仗的事,说与夫人听,夫人惊一日,笑一回,喜一回,总要谈到三更才睡。合家欢乐异常。

  且说李公到许府说亲,许月庵心中暗想:二儿子性命,是他家救的。而且我家不日就要娶他家人了,万一不允亲,他家的人,竟不把我家娶,又将如何呢?那时恼了交情,人反说我们忘恩负义。松筠今年才交十六岁,已做了运运使,也不辱没女儿。许公本是个书呆,平时糊涂已极,今日忽然明白起来,思量及此,想了一回,就慨然应允。又当面求红鸾为媳,李公倒不便推辞,也就许了。李公回复松夫人,宝林、宝珠俱皆欢喜,择日送聘,颇为热闹。

  松勇、松筠已择吉期,要去到任,早有许多亲友,请酒送行,锦上添花。宝林派了松勇的父亲,同松筠到任,上长芦去。

  松勇的母亲,本是夫人的陪房,如今在府里,现做掌家婆,看上金子美丽端庄,求了太太、大小姐,要他做媳妇。金子是夫人的最得意第一个丫头,除外虽有几个,却不能如他,心中有些舍他不得,然而现成的个一品夫人,不得不让他去做,只得答应了。又说此时,却不许过门,候家里娶了少奶奶,多备些妆奁,再给你娶不迟。到了起程前一日,宝珠叫松勇、松筠进来,吩咐了好些话,又道:"我帐前有一千虎卫军,一半校刀手,一半藤牌手,个个能征惯战,本事高强,都是二十岁的少年精壮。我在四、五十万人里边,只选了一千名,百试无差,一可当百,很立些功绩,我都赏了花翎都司,留在这里,也是闲着,尔等两个,各领五百到任上去,或有用他之处,必须恩威并济,以结其心,不可以兵卒待之。天津近海口,松勇可将五千靖海军,再带去听用。"二人拜谢。次日一早,松勇、松筠叩谢众人,夫人勉励一番,宝珠,宝林又叮咛松筠几句,松蕃直送出城,他两人分头赴任去了。

  一日,宝珠在桂柏华家多饮了两杯酒,到晚回来,觉得身子不快,头痛发烧。夫人不放心,着人请太医来看,吃了一服药,次日又好些,总是懒进饮食,胸中烦闷,到晚又觉烧人。

  或好或歹,请大夫服药,全不见功,延了十余日,竟吐起红来。

  夫人、宝林吓杀,又唤大夫瞧看,都说用心太过,积劳所致,身体过于娇柔,一时难得见效,必须静养多时,方可望好。

  宝珠上本请宽假养病,皇上知他劳苦成疾,颇为过意不去,温旨抚慰,赐了几斤人参,并各样珍物。宝珠的病,有增无减,天癸几月不到,夫人、宝林烦不可言,无法可治。夫人每夜焚香叩头悲泣,后来还是宝林有主意,请了张山人来,服了两剂药,才算定住,月经也就通行,直到十月中旬,才调理复元,合家欢喜,自不必说。

  且说许文卿见宝珠班师回来,乐得了不得,就想要娶他,又没个主见。在家议论几次,意见不合,来会张山人商量,倒是张山人阻住,说:"不可太急,他才到家没多几天。"文卿只得忍耐。后来见他又病了,急得不可开交,终日长吁短叹,抓耳挠腮,连觉都睡不着。如今知他好全,那里放得过他?又来同母亲相问。许夫人道:"这倒是件难事呢。"文卿发急道:"不能由他罢了,我费了许多心机,才定下的。这种文武全才的美人,那里去寻第二个?我死也丢不开他。"许公道:"痴儿且不必着忙,依我的意思,明天先请他舅舅来,同他说明,看他怎样,李竹君都该知道。"文卿道:"大约不知,看墨卿的光景,就明白了。"夫人道:"无论他知道不知,你对他讲了,问他什么主意,就请他同张山人为媒。"三人议了半夜。

  次日,许月庵下了衙门,就着人去请李荣书。少刻,李公到来,许公接进花厅,寒温几句,屏退家人,就将宝珠的事如何识破,如何定亲,细述一遍。

  李公大惊诧异,吓得摇头吐舌,站起身来笑道:"真瞒得好!我们竟在梦中,一点都不知道。前日舍弟有信到,还要我招他为婿呢!"又叹道:"竟是一个奇女子,做出这么一番大事业来,我们须眉,真愧死矣!"许公就求他为媒,托他设法。

  李公沉吟道:"这事倒难住我了。"许公道:"就是令甥女,年纪也不甚小,将来不是个了局。青春几何,不教他白头之叹吗?李公道:"倒是有些难处,关系非轻,有个欺君的罪名在内呢!"许公道:"原是我也知道利害,所以来请教高才。"李公道:"我姑太太糊涂异常,而且过于溺爱。儿子倒不要紧,女儿是了不得的。就是我这个媳妇,说娶两年了,还是不肯给我娶。提起来就生气,也不知碰过多少钉子。前天又在那里当面讲,全不答应,倒说家里少他不得。我说十九了,再不过门,更待何时?说之再三,除非招亲,才有商议。家里老年姊弟,我也不忍过于拂他的意思,只好依他罢了。我这边斟酌个日子,大约总在年内了。"许公道:"当日定亲,原说明要俟兄弟成立,方许过门。如今友梅、子康,都得了官,也没有什么推托了。"李公想了一想道:"在我的愚见,说是一定不行,只有一个主意,我们联名硬上一本,求主子天才酌夺,如能赐婚,那就不怕他作难了。这一着,总是不可少的,终久都要闹到主子面前呢。"许公道:"我也这么想法,设或天怒不测,如何是好呢?"李公笑道:"真是书呆子见识,你不知道他的圣眷么?"许公道:"本上怎么措辞?"李公道:"这有何难!直叙就是了。不过说他尊翁年老无子,将女儿权充个假子,聊以自慰,后来父亲早死,家里无人,兄弟又小,弄得欲罢不能,情愿纳还官爵赎罪。谅主子总可成全,断舍不得难为他。"许公道:"好原好,但定亲这一段,也要叙入呢。"李公道:"这个,你们贤乔子另上一本,就求主子赐婚。"许公听了这番明白晓畅的话,乐不可支,连连作揖道:"事就这么办,令姊处全仗玉成。"李公道:"理当效劳,此刻我就去。"李公起身,许公直送上车,又叮咛几句,李公点头。坐车到松府来,在夫人房中坐下,宝珠病才养好,是不出门的,同宝林出来见过舅舅。

  李公笑对宝珠道:"舅舅今日来,有句闲话同你母亲谈谈,你有事只管请便,我不要你陪。"宝珠知道事有蹊跷,凝神一想道:"失陪舅舅了。"回身走进套房。李公就将许府的话,委婉陈词,说了出来。夫人呆呆的无言可答。宝林道:"他家什么意思呢?"李公笑道:"他有什么意思,不过要人罢了。

  "夫人听到这句,蓦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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